第123章 、會元

  　　從昨晚開始, 同福客棧的大堂就沒斷過人，想到明日就要發榜了，誰能睡得著啊，於是眾舉子就聚在一樓大堂裏, 談天說地, 飲酒喝茶, 盡興時還會賦詩幾首，真是好不熱鬧。

  　　許是見多了這種情況，掌櫃和夥計們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對他們來說, 隻要客人沒在宵禁時間跑到大街上就行。

  　　樓下這麽熱鬧，樓上的人哪裏還能睡得著啊, 於是都紛紛加入聊天班子中去。

  　　除了極個別覺得聊天實在太無聊的。

  　　這極個別的人中就包括周青林來著。

  　　他覺得與其到樓下和人家費口水說些有的沒的，一個不好還會與人結怨, 他倒不如多畫幾本畫冊來的實在。

  　　這樣最起碼還能掙些銀子。

  　　至於結怨的話, 也不是周青林瞎說的，這段時間大堂裏就發生過好幾起因觀點不和, 相互吵架的事, 甲舉子說乙舉子這麽多年書算是白讀了，乙舉子說甲舉子濫竽充數給文人們丟臉, 總之各種的貶低對方，那爭吵起來的嗓門子可一點都不比街上的混混遜色，隻不過人家一開口就是問候老母，而舉子們則故作修養罷了。

  　　要周青林說，都吵啥吵, 直接打一架得了唄, 那啥知乎知否的, 聽著累不說，也吵不爽啊。

  　　有吵架例子擺在那裏後，所以平時周青林除了吃飯，其他時間離這多事之地自是有多遠就多遠了。

  　　也所以，昨晚周青林準備等自己畫到瞌睡蟲來附體時再去睡覺，屆時樓下哪怕鬧翻了天，他也照樣能呼呼呼了。

  　　結果還真是這樣的，這不，等他一覺睡醒時，外頭已經天光大亮了，周青林有些雲裏霧裏，自己的生物鍾呢？

  　　再一看時間，已是辰時一刻了，再過三刻就該放榜了。

  　　穿衣洗漱，梳發紮髻，然後再把方巾戴上。

  　　等周青林下樓時，發現大堂裏已差不多座無虛席了，他在心裏暗暗佩服了一下這些整宿沒睡覺的人，而後朝跑堂說道：“夥計，給我來碗雞蛋麵！”

  　　店夥計應聲就跑廚房去了。

  　　這邊周青林找到空位坐下，準備等著吃麵，睡到了這個點，他的肚子早就餓了。

  　　其他舉子都笑著朝周青林點頭打招呼，心道，這人的性子可真好啊，你看他們都急著等消息呢，沒想到人家才起床。

  　　想到榜單馬上就要貼出來了，眾人立馬又把心思放到了客棧門外，都盼著報喜人的到來。

  　　如今他們已是舉人身份，自是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衝到榜單那裏，擠來擠去地搶著看榜了，這樣多失體統啊。

  　　知道的笑你心急，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舍不得幾個賞錢呢。

  　　所以今日放榜，有小廝的小廝幫忙去看，沒小廝的就隻能等在客棧幹著急了。

  　　等周青林把滿滿一碗雞蛋麵全吃到肚子裏後，就從遠處傳來了三聲鼓響，在場眾人為之一震，這是放榜了！

  　　有幾個沉不住氣的舉子已經站起身走到門外來回踱步去了，可沒過一會兒，大概是發現旁人都穩如泰山的坐在那裏，於是踱步之人又尷尬地回到大堂坐下了。

  　　其實這個時候，又有誰能夠真正靜的下心來呢，那些看著淡定的人隻不過比別人會裝而已。

  　　就像周青林，他知道此時自己的內心，絕對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麽平靜。

  　　和在座的各位一樣，周青林也萬分期待著今日的好運能降臨到自己身上。

  　　要求不高，中榜就好。

  　　保佑保佑！

  　　周青林心想，來到異世兩年多，可是真要算起苦讀時間來，他絕對不亞於在場的任何人，因為前世幾十年的知識積累，也是自己曾經付出去的努力和心血，不然就憑他在這裏才捧了兩年多的書，怎麽可能一路順利考到了舉人。

  　　都說有付出才有回報，隻要你有真才實學，走到哪裏都不缺機遇。

  　　這也是周青林在作詩困難時，哪怕采用拚湊大法，也從未剽竊過名師大作的原因。

  　　也是每次考試都急切盼著自己能考中，且明知有萬無一失的儲物倉庫在手時，都從沒想過用它來作弊的原由。

  　　周青林會這樣做，除了自己的自尊不允許外，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他想用自己的真才實學拿下每場考試，這樣既肯定了自己，也沒有用見不得人的手段欺負了旁人，與大家公平競爭，贏的心安理得，挺好！

  　　“報喜報喜！”街麵上傳來的喊喜聲把周青林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眾人的心立馬跟著浮動了起來，這下什麽淡定和矜持都撇到了一邊，紛紛都往店門口奔了過去。

  　　隻見街道上一口氣跑來了六七個穿著紅衣裳的人，邊跑邊嘴裏還大喊著報喜，看他們你追我趕的樣子，這是在搶著報喜拿賞銀呢。

  　　到底是一朝國都，自然啥啥都要與旁的地方不一樣一些的，這不，就連報喜的隊伍都比別處壯觀許多。

  　　眾人看到跑在隊伍最前頭手裏舉著喜報的正是衙門裏的差役，後麵人不管怎麽追，都不會越過他的位置去。

  　　聽到越跑越近的腳步聲，周青林忍不住摸了摸衣兜裏的一大把銀錁子。

  　　這是自己前幾天就準備好的。

  　　可惜報喜隊伍並沒有在他們客棧門口停下腳步，而是繼續跑到前頭去了，眾人雖有些失望，可也沒退回大堂，一個個的眼珠子依舊跟著報喜隊再跑著。

  　　最後看到他們停在了同順客棧門口，接著便聽到報喜人的大嗓門：

  　　“喜報喜報！恭賀壺州府何石啟何老爺喜中會試第二百八十名！給何老爺道喜了！”

  　　接著就看到客棧夥計拿出一長串鞭炮來，然後就是劈裏啪啦一頓響。

  　　聽得眾人眼裏全是羨慕，都期盼著下一個就是自己來著。

  　　鵬程街足有三、四百米長，兩旁林立的全是客棧，今年參加會試的應試舉子基本都住在這條街上。

  　　是以，今天這條街道注定是熱鬧非常的。

  　　這不，才過一會兒就又有報喜的人過來了，這次來的人比剛才還要多，沒等大家反應過來，人已經跑過去了，不過這次並沒有隻停留在一家客棧門前，有個舉著喜報的差役又繼續往前麵跑去。

  　　眾人還沒收回跟著報喜差役的目光，街道口又有幾個報喜人跑著過來了，本以為又是往前麵去的，哪知對方到了客棧門口就停了下來。

  　　哎呦！這個喜肯定是咱們客棧的，掌櫃和夥計忙拿鞭炮去了，而擠在門口的眾舉子忙往後退開，好給報喜人讓出一條道來，接下來便巴望著自己的名字能從他們的嘴裏蹦出來。

  　　“喜報喜報！恭喜惠州府胡揚名胡老爺高中會試第二百六十三名！”

  　　“喜報喜報！恭賀汾州府李貴山李老爺高中會試第二百四十二名！”

  　　一連兩道報喜聲，炸得大堂裏頓時開了鍋，兩個中榜之人自是激動的不行，那捧著喜報的手都有些發抖了，嘴裏隻一個勁地說道：“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說話的同時，倒是沒有忘記，把早就準備好的銀錁子從袋子裏掏出來分給報喜的人，除了送喜報的衙役拿雙份，其他每人一個，全都有份。

  　　眾報喜人樂得合不攏嘴，而後又往回跑去。

  　　話說，今兒個可是掙銀子的好日子，他們可不能動作慢了。

  　　店夥計們在掌櫃的指揮下立馬把早就準備好的兩掛鞭炮點了，頓時劈劈啪啪聲一片。

  　　“恭喜胡兄！恭喜李兄！”

  　　“給兩位仁兄道喜了。”

  　　“給李兄賀喜，給胡兄賀喜！”

  　　大堂內道賀聲不斷，眾人好生羨慕。

  　　李貴山和胡揚名笑著回禮，能有今日不憾此生啊！

  　　眾人的心緒還未平複，又有報喜隊伍過來了，這次一共有八個衙役，那麽就是八份喜報了，經過剛剛兩輪的報喜，舉子們已經學會怎麽看中榜人數了。

  　　所以不管來多少人，他們隻要點清楚衙役的人數即可。

  　　看到報喜隊伍從門口跑過，周青林也開始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來，也急切往街麵上看去。

  　　越往後就越不敢奢望，所以自己的喜報啥時候來啊！

  　　唉，等榜真是磨人啊！

  　　沒等大家糾結完，對門客棧的第一份喜報也送到了，衙役高聲唱道：

  　　“喜報喜報！恭賀澄江府鄒慶祥鄒老爺高中會試第一百四十二名，小的給鄒老爺賀喜了！”

  　　“鄒老爺大喜啊！”

  　　之後便是同客棧人的道賀聲，周青林他們這邊聽的清清楚楚。

  　　“已報到一百四十多名了！”

  　　“唉！看來，”青衫舉子說了一半就立馬住了嘴，都還未報到最後呢，自己可不能說喪氣的話。

  　　“來了來了，報喜衙役又來了！”聲音一出，原本準備坐下來的眾人又提著心往門口而去。

  　　剛剛好幾趟都是給別家客棧報喜的，是以眾舉子雖盯著越跑越近的報喜人，心裏卻覺得給他們報喜的可能性不大。

  　　結果，到了門口時，最前頭的衙役一個轉身朝他們走了過來，跟在身後的另外幾人也轉身過來了。

  　　高個子衙役並沒有耽擱，直接把卷著的喜報打開，而後高聲喊唱：

  　　“喜報喜報！恭賀青州府王齊昌王老爺高中會試第八十四名！”

  　　“小的給王老爺來賀喜了！”

  　　“賀王老爺高中之喜！”

  　　“恭喜王老爺！”

  　　“王貢士大喜啊！”

  　　緊隨在後的其他報喜人也忙跟著連聲恭賀，好話不止。

  　　“謝謝謝謝！”王齊昌拱手道謝，滿麵的紅光，這是激動的。

  　　而後又立馬反應過來，他忙從口袋裏抓出一把賞銀，一一分給了大家。

  　　接過白花花的小銀錁子，眾報喜人一個個樂得見牙不見眼。

  　　掌櫃也有些激動，他本來以為今年客棧有兩名舉子中榜已是菩薩保佑了，沒想到居然還有第三個，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要知道往年他們客棧最多隻有一個，更多時候基本一個都沒有呢。

  　　“還愣著幹啥，快放鞭炮去啊！”見眾夥計看熱鬧把正事都給看忘了，掌櫃立馬大聲提醒。

  　　對哦！他們還要點鞭炮呢，回過神來的夥計們，忙接過掌櫃遞過來的鞭炮快步往門口而去。

  　　片刻後，震耳欲聾的爆竹聲響起，聽著喜慶非常。

  　　這裏報喜人的高興勁還未過去呢，那邊又有一輪報喜人往門口跑了過去。

  　　“快快快，衙役大哥你快點回去領新的喜報，不然可要被別人搶光了！”

  　　衙役一聽，忙把賞銀塞進懷裏，緊接著撒腿往回跑，其餘報喜人忙跟在了他的身後。

  　　這可是氣勢，氣勢不能丟！

  　　之後連著跑來的好幾班報喜人都沒往同福客棧來，且從衙役的報喜聲中，那中榜名次已經報到二十多名了。

  　　舉子們越等越心焦，大堂裏開始歎氣聲不斷，今年的會試怕是，懸了！唉！

  　　這裏還沒歎氣完，去幫自家少爺看榜的兩名小廝跑回來了，兩人頭發淩亂，其中一個的衣服袖子都被扯破了，看來為了能順利擠到榜單前，他倆可是費了不少力氣。

  　　此時兩人手裏各自拿著一張紙，不用看，紙上頭寫著的，肯定是他們少爺的名字，這是怕小廝記不住字，讓拿著名字直接現場比對去了。

  　　看到自家少爺殷切的目光，兩小廝紛紛低下了頭，得，這是沒在榜單上找到相同的名字，那就是沒考中了。

  　　唉！大堂裏頓時又多了兩聲歎氣聲。

  　　“你倆可否在榜單上看到陳金貴的名字啊？廣信府的陳金貴。”白衫舉子開口詢問。

  　　兩小廝搖頭，他們除了自家少爺的名字，其他的哪裏會認得啊。

  　　陳金貴納悶，“搖頭是啥子意思啊？沒有還是沒看到啊？”

  　　邊問邊急得快冒煙了。

  　　“讓陳兄見笑了，我家小廝不識字呢。”

  　　“是啊，我家這個也是大字不識。”

  　　陳金貴一聽，心裏頓時鬆了一口氣，原來不識字啊，他還當榜單上頭沒自己的名字呢。

  　　沒等他鬆氣多久，對麵客棧的舉子們又迎來了報喜的人：

  　　“喜報喜報！恭賀永州府賈勝賈老爺高中會試第三名！”

  　　“給賈老爺道喜了！”

  　　“恭喜賈老爺喜中會試第三名！”

  　　緊跟著又是一陣鞭炮響，中榜的貢士滿臉喜氣，覺得以往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而未收到喜報的，則心情低落，垂頭喪氣。

  　　周青林又摸了摸衣兜，心下歎氣，看來這把銀錁子今天是賞不出去了！

  　　正當灰心喪氣的舉子們在呢喃老天不公，準備回房好好收拾一下心情時，忽然由遠而近傳來了喧天的鑼鼓聲，還有跟著齊鳴的鞭炮響。

  　　這可是第一名會元才有的報喜待遇。

  　　鵬程街立馬沸騰了，眾舉子紛紛從客棧裏衝了出來，看著鼓樂齊鳴、爆竹震天的報喜隊伍越走越近，心中萬分渴望著這次的喜報是自己的。

  　　周青林也站在門口，撲通撲通的心已經快從嘴裏跳出來了，他不知道自己這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期盼，又或者是異想天開。

  　　可是，他真的好希望這支隊伍就是為自己而來的。

  　　鞭炮齊鳴，鑼鼓喧天，被報喜隊擦身而過的舉子，目光由期盼轉為暗淡。

  　　唉，這下真的完全沒希望了。

  　　在萬眾矚目中，喜氣洋洋的隊伍在同福客棧門前停下腳步，報喜差役幾步向前，高舉手中喜報，道：

  　　“恭喜安州府周青林周老爺高中會試頭名會元！”

  　　“恭喜周會元！”

  　　“小的給周會元賀喜了！”

  　　期盼終於成為了現實，周青林無比激動，又有些不敢相信。

  　　生怕這隻是幻夢一場，雖震耳欲聾的鼓聲時刻提醒著他，這是真的，這不是夢。

  　　可周青林的心依舊浮在半空中。

  　　接過紅豔豔的喜報，打開，上頭周青林三個字寫的剛勁有力，也讓他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

  　　，

  　　與此同時，沒想明白的陳友忠正往翰林院而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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