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福娃討彩

  　　大年初一, 曉金村。

  　　才辰時初，村道上便出現了一隊穿著喜慶的小童們，他們正雄赳赳氣昂昂地往村西頭去呢，細看這群孩童的額頭上都頂著一顆紅色的福運痣, 就跟年畫上的福娃娃似的。

  　　路上的積雪厚厚的, 小腳丫子踩上去咯吱作響, 雖陣陣冷風吹得孩子們直縮脖子，可娃兒們滿腔的期盼哪是這區區寒風就能抵擋得住的，他們今天起這麽早就是為了那些新奇的吃食而去的，還有那瓜子花生什麽的今年統統都不要了。

  　　“就是, 那柳婆婆家的花生硬邦邦的，去年我哥的牙齒都硌掉了一顆呢！”小鐵錘邊走邊和身旁的小夥伴說道。

  　　“你哥那是換牙吧。”

  　　“不知道, 反正我哥說今年打死都不要花生了，說今天三丫姐家有很好吃的東西哩, 嘿嘿！”

  　　“嗯嗯嗯, 我姐也這樣說。”

  　　張榔頭朝後麵看了看，見弟弟又掉隊了, 他嫌棄得不行, 可一想到小弟動不動就哭唧唧的樣子，張榔頭隻能耐著性子走到小鐵錘身旁, 然後拉起他的手拽著慢慢往前走，嘴裏還念叨著：“叫你不要跟你偏要跟，看，這下走不動了吧。”

  　　小鐵錘看著哥哥拉著自己，紅撲撲的小臉樂成了一朵花, 嘴裏好哥哥好哥哥地叫個不停。

  　　張石頭伸直脖子往前麵看去, 見三丫家就在眼前了, 他忙轉身朝後麵揮了揮手嚷道：“快點跟上，快點跟上，咱們馬上就要到了。”

  　　說完，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背袋，嘿嘿，昨晚他可是讓娘親又重新給他縫了一個大的，待會兒他一定要多說吉祥話，好把袋子裝得滿滿的。

  　　想到這裏，張石頭的腳步邁得更快了，急得後頭的小夥伴不停地追，生怕去得晚了三丫家的好東西都被前頭的人給搶光了。

  　　於是娃娃們你追我趕，頓時村道上嬉鬧成了一片。

  　　而此時屋裏的一家人躺在炕上正睡得香呢，周青林和劉蓮芝更是酣睡如泥，昨夜夫妻倆守夜加打掃戰場，直到過了子時才堪堪睡下，是以外麵乒乒乓乓的敲門聲他倆壓根就沒有聽見。

  　　大丫聽到有人叫門後，忙坐起身來，見妹妹和爹娘都還睡著呢，她趕緊穿好衣服輕手輕腳下炕開門去了。

  　　大清早的到底是誰啊，人家這都還沒起床呢。

  　　大丫迷迷糊糊地來到院子，就聽到院門外傳來了孩子的嬉鬧聲和拍門聲，她覺得有點不太對勁，聽這聲音怎麽好像來了很多人的樣子，她忙跑過去打開院門，乖乖，院子外頭一大群福娃娃們正咧著嘴朝她嘻嘻笑呢，大丫頓時呆愣在地，惺忪的睡眼睜的老大。

  　　這這，這是咋回事啊？看著娃娃們身上背著的袋子和額頭上的福運痣，大丫瞬間明白過來了，這是福娃上門討彩來了。

  　　她忙轉身跑回屋裏喊爹娘去了，於是一陣雞飛狗跳之後，還有些迷糊的周青林和劉蓮芝一左一右地端坐在堂屋裏，大丫則提著一個布袋站在娘親的身邊，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擺著兩個大木盆，裏麵裝的滿滿當當的是今天的彩頭，開口笑和小麻花，。

  　　屋裏的福娃娃們也都看到了，原來這就是新奇的吃食啊，看到那黃燦燦帶著酥脆感的小麻花和開口笑後，小家夥們忍不住都咽了咽口水，心裏樂開了花。

  　　周青林實在太困了，他捂著嘴又打了個哈欠，然後笑著對排成長隊的娃娃們說道：“開始吧！”

  　　嘿嘿，等的就是這句話，隊伍最前麵的張石頭立馬笑出聲來，隻見他三步並作兩步快速走到堂前，然後抱手作揖，接著清清亮亮的嗓音便在堂屋裏響了起來：“新年好呀新年到，家家戶戶喜歡笑，恭祝青林叔富貴如雲，好運連連！”

  　　話畢，還沒等周青林反應過來，張石頭又笑著嚷嚷道：“接彩嘍！接彩嘍！”

  　　說著他把背在身上的布袋口子唰的一下拉了開來，然後看著桌上的小麻花和開口笑樂嗬嗬地對周青林說道：“青林叔，這裏這裏，嘿嘿！”

  　　看到張石頭的調皮樣兒，周青林忍俊不禁，他抓了一把小麻花就放到了布袋裏，接著劉蓮芝也抓了一把開口笑放了進去，而一旁的大丫則是從紅布袋裏掏出一個小紅包遞到張石頭手上，裏麵是昨晚她和二丫包進去的一枚銅錢。

  　　“哇哇！”

  　　“看到沒看到沒，還有紅包哎！”

  　　張石頭有些詫異，肉嘟嘟的小臉上滿是驚喜，沒想到今天居然還有紅包可拿，他忙雙手接過，道過謝後就開開心心地閃到一邊了，排在他後邊的張榔頭立馬走了上來。

  　　福娃們看見石頭哥哥手裏拿著的紅紙包，都高興壞了，原來今天不但有好吃的還有紅包哩，哈哈哈哈，青林叔實在是太好了！

  　　張榔頭吸了吸鼻子，撓頭回想了一下昨晚新背的吉祥話，然後笑著抱手作揖道：“又是一年春來到，家家戶戶真熱鬧，恭祝伯伯哈哈笑，伯娘每天開懷笑，姐姐妹妹樂淘淘。”

  　　“好！”周青林一拍桌子，這娃兒說得實在是太好了，他立馬抓了一大把小麻花裝到張榔頭的袋子裏，接著依舊是劉蓮芝的開口笑和大丫的紅紙包。

  　　張榔頭摸著鼓鼓囊囊的小布袋笑得見牙不見眼，哈哈哈哈，還是他厲害吧，這些吉祥話可是他昨晚臨時想到的呢。

  　　後麵的小家夥們更加激動了，原來吉祥話說得越多收到的彩頭也越多啊，看著得意洋洋的張榔頭，小娃娃們都開始搜腸刮肚起來。

  　　嘿嘿，終於輪到我了，周壯壯樂顛顛地走了上來，小家夥跟他的名字一樣，長得壯壯實實的，圓臉蛋雙下巴，小眼睛清亮極了，一笑起來嘴角邊上還有兩個小酒窩。

  　　此時的周壯壯還有些小得意呢，他奶是專門給新娘新郎做喜婆的，這好話他可是聽過一大堆呢，早就學得透透的了，可剛剛看到榔頭哥哥的表現，突然覺得昨夜爺奶教他說的那些話不香了。

  　　想起奶奶做喜婆時每說一句話就有人跟著喝彩的樣子，周壯壯立馬眉開眼笑起來，嘿嘿，這才是大大的吉祥話呢。

  　　是以小家夥轉著小眼珠子好好回憶了一番他奶常用的開場白，接著清了清嗓子，然後胸有成竹地抱拳作揖，滿臉帶笑，學著喜婆的口氣大聲唱了起來：“春暖洞房鴛被疊，容情蜜意相交望，新娘新郎入洞房，今日魚水得相逢；明年天上送貴子，富貴長壽福滿堂……”

  　　巴拉巴拉……

  　　“好了好了！”被驚呆後又回過神來的周青林忙叫停小家夥的滔滔不絕，而後夫妻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臉通紅，要不是眼前這孩子還小，他們非得懷疑他昨夜是不是就躲在窗外邊偷聽來著。

  　　看著小家夥那滿懷期待的目光，周青林抓了一大把麻花放到他的口袋裏，接著劉蓮芝也抓了一大把，然後周壯壯接過大丫姐給他的紅紙包後嗷嗷直叫，衝到院子裏痛痛快快地跑了三個圈。

  　　見到壯壯哥哥的戰績後，排在隊伍裏頭的小童們羨慕得更是絞盡腦汁了。

  　　我想我想我想想想。

  　　接下來的戰況可想而知，是以等二丫三丫她們幾個起床後，發現八仙桌上的兩個大木盆馬上就要空了。

  　　而隊伍也是越排越長，看得大丫有些納悶，這人怎麽輪都輪不完呢？她走到院子裏一看，頓時哭笑不得起來，原來那些討到彩頭的福娃娃們又排到隊伍裏去了，一個個小嘴巴都轟滋轟滋的，這是吃完了好接著裝啊。

  　　有一個誠實的小福娃看到後馬上就向上舉報：“青林叔青林叔，石頭哥哥他們又排到隊伍裏去了！”

  　　“哼，我又想到新的吉祥話了，再說一次不行啊。”張石頭不服氣，表示自己沒有耍賴。

  　　“是哦是哦，剛剛我還有很多吉祥話都沒來得及說呢！”周壯壯也表示他還可以說上好多。

  　　看著院子裏嬉鬧的孩子們，周青林不禁好笑，恐怕除了不能走的和沒長牙的，這村裏的娃娃都在他家了吧。

  　　周青林讓大丫過來給孩子們接著抓彩頭，他自己則起身去廚房幹活去了，大過年的他總不好讓小孩子們空手而歸吧。

  　　知道青林叔又要給他們炸好吃的了，娃娃們還特地跑過來囑咐：“青林叔你慢慢的不要著急哈。”說罷就噠噠噠去跑去玩滑滑梯了。

  　　周青林：“……”

  　　他一點都不急好伐。

  　　看著小屁孩們個個都玩嗨了的模樣，周青林心想他這算不算一條龍服務啊。

  　　做麻花和開口笑並不是什麽難事，還好家裏材料都備得足足的，周青林打了雞蛋，然後往裏加了油和白糖，再用筷子把蛋液打勻，這糖是他在儲蓄倉庫裏拿出來的。

  　　在大曆朝白糖可是個金貴的東西，得一百多文一斤呢，好在這東西他倉庫裏還有很多，不然他可舍不得這樣用。

  　　把蛋液倒進麵粉裏，然後揉成麵團，醒十幾分鍾後，再把麵團搓成細長條，接著切成一粒一粒的小麵疙瘩，再裹上白芝麻，就可以下鍋炸了。

  　　狗娃狗蛋虎子也都過來了，他們今天起晚了，怕好吃的都被搶光，三個小毛孩可是一路跑著過來的。

  　　劉蓮芝給虎子拿了兩份，讓他把妹妹的那一份也帶上。

  　　大人之間的矛盾和小孩子無關，劉蓮芝把狗娃和狗蛋的小布袋也都裝得滿滿的，兩個小家夥開心地哈哈直笑。

  　　而此時村子裏卻是另一番景象，好多人家大門敞開就等著福娃娃上門討彩呢，哪知左等右等都沒有人來，於是一個個走到了屋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納悶，今年這是咋了？小皮孩子居然都不饞嘴啦？

  　　直到快未時了，孩子們的爹娘才都找了過來，他們也是滿村子亂竄，去了好多家都說沒有來過，等碰到有從這邊回去的孩子，一問才知道，福娃娃們一個上午都在周青林家裏討彩呢，是以都急匆匆地往這邊趕，他們可是知道周青林的脾氣的，這麽一大群孩子就逮著一隻羊薅，要是惹毛了人家，說不定還要挨揍。

  　　哪知他們趕到時，卻見孩子們就像偷了油的小老鼠個個笑得正歡呢，玩滑滑梯的，玩獨木橋的，還有女孩子湊在一起玩翻繩的，更多的則是小嘴巴在不停吃著東西的，這場景真真是驚呆了各自的爹娘。

  　　看到周青林夫妻倆在灶間忙得團團轉，家長們恨不得捂臉，忙上前拎著自家的皮猴子回家了。

  　　壯壯也被周正鐵拽著往外走，小家夥噘著嘴還有些不樂意，想了想，他轉頭朝院子裏大聲喊道：“我一定還會再回來的！”

  　　嗯嗯嗯，小夥伴們都相繼點著頭，明年他們還要來的。

  　　等把人都送走後，周青林和劉蓮芝靠坐在椅子上不想動彈，他們都快累癱了好嗎。

  　　看見八仙桌上那兩個空空的大木盆，二丫開口笑道：“爹爹，咱們可是最有福氣的人家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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