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作者:川瀾      更新:2022-07-21 15:00      字數:4363
  第21章

    秦硯北說完“談戀愛”, 雲織在他臂彎裏不安地動了動,身上蓋著的大衣稍稍滑落,露出高燒下泛紅的脖頸,幹澀唇間發出一點難受的氣音。

    他手指緊扣著她手臂和腿彎, 安撫地向裏壓, 力氣不輕不重, 莫名讓人聽話,病中沒意識的人乖下來,遵循身體本能,往他微涼的皮膚上貼, 徹底沒了彼此間的界限,跟他離得更近。

    這等於完美佐證了兩個人的親密關係。

    秦硯北沒心情再跟方簡解釋, 低聲警告他:“雲織臉皮薄,現在不敢在人前對我表現得太直白, 你知道就行了, 不用找她亂問亂說,言語注意分寸。”

    方簡愣愣聽著, 還沒從驚天消息裏緩過來, 目送秦硯北抱著雲織上樓,男人背影高大挺拔, 懷裏的女孩子頭小臉小,微晃的腿纖細勻長,兩個人身高體型差鮮明,竟然很配。

    ……不是,現在這個算不上重點。

    方簡快步跟著上樓, 忍不住追問一句:“硯北, 你動真格的?不管多少理由, 她畢竟是秦震安排過來的人,你就能徹底放心?不介意嗎?”

    按秦硯北的性格,再有興趣的東西一旦出現瑕疵,都不可能再入眼,何況是身邊朝夕相處的人。

    雲織懷著目的接近他,他卻能不在乎,對她用上“戀愛”這麽鄭重的字眼兒。

    秦硯北用最後的那點耐心看了方簡一眼:“介意?照她這麽扭扭捏捏的,要不是秦震拿籌碼威脅上她,她等哪天才能有膽子來見我。”

    “暗戀再多年有什麽用,”他垂眸盯著雲織濕漉漉的眼睫,略帶不滿地淡嗤,“追人都不敢,還得靠別人逼,沒點出息。”

    方簡越聽越心驚,直到秦硯北走上二樓,送雲織進房間,身影消失在門口,他才惴惴地吸了口氣。

    秦硯北的心理狀況並不好,尤其近兩年,持續地走下坡路,發作不穩定的時候越來越多,連藥物都在失效,他天天為了秦硯北的病情寢食難安,生怕他哪天出點什麽事,情況會失控。

    這幾天眼見著秦硯北有好轉,抑鬱和躁狂的症狀,以及秦家其他醫生口中的所謂妄想都沒出現,他還以為秦硯北找到什麽方法能自控。

    結果方法的確是有了,卻是緊密係在一個人身上。

    他不知道這時候的心動算不算好事。

    戀愛當然沒問題,隻是一旦這個能牽動情緒的人出現點什麽偏差,係著的那根弦斷了,那秦硯北豈不是要萬劫不複。

    方簡回到書房取醫藥箱,進雲織臥室給她打退燒針,剛邁進去就清晰感覺到秦硯北冰涼的打量。

    他了然,這位閻王病得不輕,私有領地意識強烈,剛戀愛就占有欲過激了,連其他人靠近雲織的床邊都看不慣。

    他舉手保證:“等打了針,確定你女朋友沒事我就出去。”

    “女朋友”的稱呼似乎取悅到了太子爺,他疏冷地收回視線,給雲織掖了掖被角。

    針打好了之後,方簡又調了點藥稀釋,讓秦硯北給雲織喂下去。

    他親眼看著以往目中無人的太子爺這會兒並不熟練地攬著人喂藥,眉宇間雖然煩得不加遮掩,但動作裏沒有任何一下怠慢,給她擦嘴角也沒用紙巾,直接用手指,等弄幹淨,他才抽空打理自己。

    ……所以他居然是嫌棄紙巾太硬,才不往雲織臉上用的?!

    方簡一直在瞳孔地震,等雲織安穩躺平,房間裏隻剩綿緩的呼吸,他終於找到機會說正事:“不過硯北,你接受雲織除了感情這方麵之外,其他也有好處,秦震應該是掌握消息的,最近行事越來越高調,秦氏幾次簽約儀式都是他代勞的,現在集團董事會有些人態度已經鬆動了,看樣子要倒向他。”

    秦硯北坐在雲織床頭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卷著她發梢,低淡冷笑:“還沒到時候,讓他繼續折騰,至於董事會裏對他示好的那些,”

    他懶懶抬了下眼,語氣稀鬆平常,說的話卻毫無餘地:“一個不留。”

    方簡熟悉他的作風,不意外,何況這本來就是秦硯北的目的。

    他知趣地從房間退出去,離開南山院,秦硯北沒管他,目不轉睛瞥著雲織那雙礙眼的小髒手,起身去浴室想接點熱水,發現家裏根本就沒盆。

    他皺眉,進書房拿了個古董寬口圓肚花瓶,反複清洗幹淨才接了半瓶水,回來拿毛巾給雲織擦手。

    嘖。

    這手怎麽長的,有沒有骨頭,一捏就要斷了是吧。

    太子爺耐著性子把雲織幹淨的手塞進被窩,毛巾用古董花瓶洗了,又去替她擦臉。

    ……太軟,軟得人心煩。

    用點力指尖就陷進去,像在故意欺負蹂,躪她。

    他骨子裏潛藏的破壞欲隱隱開始升騰,不受控地回憶起那晚吮,咬她的觸感,想讓她皮膚發紅,可憐地含淚,無措地哀求他放過,但真要去下手,他又擰著眉遲遲不前。

    雲織意識昏沉,像掉進火海裏,渾身燒得滾燙,狼狽到無處可躲的時候,有人帶著濕潤的涼意反複觸碰她,她暫時得救,依賴地朝那個來源靠過去。

    就如同當年那場爆炸引起的大火,她深陷中間,到處都是烈焰和濃煙,什麽都看不清楚,也找不到方向,火焰燎到衣服,鼻腔裏卷進窒息的煙塵,瀕死的關頭,似乎也有這麽一隻手凶暴地夾起她,帶她衝出包圍,重新恢複呼吸。

    她看不見那個人的臉,聲音也沒聽過,卻在這場半真半假的夢裏莫名覺得熟悉。

    曾經也有一個人像他,做事不由分說,又不肯讓他當麵見到。

    她中學期間因為嚴重的應激障礙短暫失去過視聽能力,被扔給奶奶,奶奶帶著她回桐縣去休養,可她反應激烈,不能見人,不能正常生活,從早到晚抱著腿蜷在奶奶家老房子後院的一間小磚房裏,大門緊閉,完全封閉外界。

    眼睛看不清楚,耳朵裏二十四小時不間斷聽到的都是扭曲雜音,不能辨別正常的光線和說話,引起連鎖症狀,食物也不能下咽,幾乎到了重度厭食的地步,自閉一樣鎖住自己。

    直到某天,她不知道是白天或者晚上,磚房屋頂的小天窗被人從外麵掀開。

    一顆桐縣後山長的小桃子,隻有拇指大小,從上至下墜下來,輕輕打在她的肩膀上。

    起初她聽不到那個人說話的聲音,耳中全是嗡嗡模糊的一片,眼前也勾勒不出輪廓,恍惚能分辨出一點光影。

    他應該是跳上屋頂的,手勁兒很大,準頭也好,次次都能輕而易舉用桃子碰到她。

    她那時對惡意極其敏感,在他那裏,明明這麽逗弄的動作,卻一絲一毫也沒能找到黑暗麵,他不厭其煩地把桃子扔下來,總共十一個,被她抗拒地胡亂揮開,都滾到床下去。

    隔天他又來,還是給她扔桃子,一模一樣的十一個,她又丟,丟得多了,有些藏在角落奶奶沒發現,就在分分秒秒裏飄出清淡香甜,刺激她的感官。

    到第七天,或者更久,她精疲力盡地縮在角落,又一次被天窗掉下來的桃子打中,這次剛剛好,掉在她手心裏。

    她拾起來,能摸到上麵的露水,猜測應該是個天氣很好的早上,她鬼使神差沒扔,放在了嘴邊,強迫自己咬下一小口,很久沒有感受過的食物清甜覆蓋舌尖,她愣了很久,抱住自己大哭,把那口桃子慢慢咽了,也是在那天,她混沌的耳邊,隱隱聽到了一聲笑。

    低淡微啞,混在各種燥亂的雜聲裏,扭曲變調著,卻依然讓她捕捉到。

    他之後每天會來,時間不固定,她還是悶在這間小磚房裏,悄悄期盼屋頂天窗被掀開的瞬間,一點希冀成了每個日日夜夜最漫長的等待。

    自從她能吃下一點東西,除了桃子,他還會往下扔櫻桃小橘子,街角那家便利店最暢銷的零食,棒棒糖小餅幹,甚至有時候還有地裏種的菜,新鮮□□的,簡單洗過,帶著山裏清亮,小黃瓜小番茄什麽都有,一次都不差的十一個。

    他偶爾會笑她,漫不經心說一句:“小瞎子又不吃飯。”

    她還是不能聽清楚他的聲音,在耳朵裏百轉千回地被改變,加進無數不真實的噪音,聽起來怪異曲折,可她牢牢記著。

    小瞎子又不吃飯。

    聽起來很煩。

    再煩就不來了。

    於是她嚐試吃東西,吞下米飯的那個晚上,奶奶抱著她喜極而泣。

    她那時已經能看見一些光影,努力抬頭辨認過他的輪廓,他總是逆光,模糊看出骨架修長,五官卻像隔在天邊,她再怎麽努力恢複,也觸碰不到。

    他有時候躺在屋頂上,會哼一首沒聽過的歌,應該是很好聽的調子,雖然在她聽來隻是忽高忽低的亂音,她拚命克服障礙,想早一點恢複視覺和聽覺,認真看看他的臉,張開口跟他搭上一句話。

    這句話她在心裏想過無數次,曲曲折折流過少女所有的骨頭和血管,但等她真的熬到那一天,能看見那扇小小的天窗究竟長什麽樣子的時候,他卻再也沒來過。

    那扇窗徹底被關閉,再也沒有從天而降的十一顆小桃子,他被迫變調的歌聲哪怕她拚盡全力,都不能夠複原,她也永遠沒有機會光明正大跟他對視,說出那句輾轉反側了無數個失眠夜晚的話。

    雲織在這場夢裏,拖著火苗烈烈的身體,踉蹌去追那個她從來沒有親眼見過的人。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這麽多年,隻能默默叫他十一。

    十一十一,她差點要脫口而出,恍惚間追到了他的背影,她拚命狂奔勾到他的手,紅著眼抓住的那一刻,他終於轉回頭。

    男生始終埋在陰影裏的五官驟然間清晰,像被精致畫筆一點點描摹,勾出沉冷黑瞳,高挺鼻峰和漠然斂著的薄唇。

    雲織呆住窒息,這夢……怎麽能這麽混搭!

    屬於秦家太子爺的這張臉對她露出慣常的嫌棄和冷戾,直接伸手扣住她的臉頰。

    雲織怕被掐死,本能地抓緊床單,顫巍巍喊了一聲“硯北”。

    深夜,秦硯北依然坐在床邊,不厭其煩地盯著雲織的反應,她已經漸漸退燒,但還沒清醒,眉一直皺著,他撫了幾次都沒能撫平。

    這會兒她像是噩夢驚嚇,睫毛沾著一點水汽,昏昏沉沉叫著“硯北”。

    安靜昏黑的房間裏,秦硯北幾乎是針鋒相對地看她。

    她人是昏的,病得很重,臉色蒼白到像是瓷器,這種情況下,她居然會不自覺喊他名字,語氣無助可憐。

    她就這麽需要他。

    愛他愛得夢裏都不能安生。

    秦硯北搭在膝上的五指收緊,掌心在升溫發燙,這些凜冬寒夜裏燃起的火星,在無人知曉時被催生燒旺,灼燒早已不夠堅硬的壁壘。

    雲織叫完,無意中往他身邊貼了貼,剛被潤過水的嘴唇很紅,輕輕開合。

    秦硯北伸手,收斂著力道輕掐住她綿軟的臉頰,低頭審視。

    她身上溫暖幹淨的氣息像是催動的引子,無聲撥亂人重重跳動的神經。

    雲織喉嚨幹,很渴,唇開合幾下之後,唇珠不自覺翹了翹,是生理本能需求水的反應。

    秦硯北掐她的手指不得不施力,在她白淨臉頰上印出淺淺紅痕。

    ……幹什麽,她是在索吻麽?

    這女人,做夢都不忘了這點事,一個吻是惦記了多久,上次讓她親了耳朵還不知道見好就收。

    喊完他名字就做出這種動作,是不是夢裏正在對他不正經。

    秦硯北注視她的嘴唇,喉結微微滑動。

    今天特殊……

    就勉強看在她高燒昏倒的份上。

    男人挺拔的脊背緩慢下壓,手肘在被子裏碾出深深褶皺。

    他手扣著雲織的臉,把她輕輕轉向自己,漆黑眼睫半掩,藏住驚濤駭浪,在這個不為人知的深夜,克製地吻上她柔軟唇角。

    作者有話說:

    太子:別動,給你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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