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修)
作者:西瓜尼姑      更新:2022-07-20 15:50      字數:3209
  第8章 (修)

    漸漸入夏,三必茶鋪的生意越發好了。

    加之多了兩家大宅子定的茶包和濃梅醬,這半月的收入,已然要超過之前一個月的收入了。

    但是做生意肯定有淡季旺季之分,夏日既是旺季,冬日肯定就是淡季了。

    等到冰天雪地,肯定就沒什麽人肯出門,就是伺候的下人們,那也是能躲懶就盡量躲懶。

    那會兒三必茶鋪沒準兒就會變成入不敷出的境地。

    因此生意雖好了起來,虞冷月卻依舊沒敢放鬆警惕,也沒敢多歡喜。

    仍舊是提著心膽,仔細地接待每一個進鋪的客人,力求爭取到每一筆生意。

    這客人裏,自然也包括周臨淵。

    不過並不是周臨淵親自來的。

    那日周臨淵在家中外書房,後院的人過來問他跟前小廝:“爺今日可出去買脆青珠了?”

    小廝雖說沒買,卻將話傳給了周臨淵。

    周臨淵這才從案牘中直起身。

    小廝見他抬了頭,便滿臉堆笑地說:“小的這就去給您找外出的衣裳。”

    周臨淵打量貼身的小廝,問道:“出門買個脆青珠,你那麽高興做什麽?”

    小廝連忙說:“小的沒有,小的是覺得三爺高興,小的才高興。”

    周臨淵眉頭皺了起來,“我很高興嗎?”

    小廝立刻噤了聲,是他糊塗了,怎麽敢猜三爺的心思。

    “去吧。”

    小廝轉身去捧了件白衣過來,忐忑地說:“……主子,衣裳找好了。”

    周臨淵擱下手裏的折子看過去,又皺了眉頭:“怎麽是白衣?”

    他素日都穿青的。

    小廝愣道:“小、小的立刻去換青的來。”

    周臨淵略有些煩躁地打斷:“不必了。”

    書房裏靜靜的。

    小廝又小聲地問:“三爺已經伏案許久,可還要出去鬆散筋骨?”卻是不敢再提買脆青珠的事了。

    片刻後,小廝聽見周臨淵的:“讓馬房備車,你去買。”

    小廝捧著衣裳退下,“是。”

    ,

    虞冷月同周臨淵的買賣一二來去做了幾回了,她見了周臨淵的小廝,一眼就認出他來。

    小廝自然也認得了虞冷月。

    虞冷月自然而然地同小廝搭上了話,雖是對個下人,她的態度也十分親和:“小爺,你家爺近日可是忙得很?今日怎麽不見來。”

    小廝也還算溫和地說:“什麽爺不爺的,我叫海岩。我們家爺近日瑣事纏身,分不出功夫來。”倒不似起初那會兒一副豪奴相。

    到底官宦之家的下人,尤其是主人跟前兒伺候的,沒有一個會說出不該說的話。

    能叫人聽去的,都是無關緊要的話。

    虞冷月甚至連“顧則言”是官身還是白身、家中排行第幾都沒聽出來,海岩滿口隻說了一個“忙”字。

    不過郎君的“忙”,說到底,到底還是因為到她這兒來買這東西不打緊罷了。

    虞冷月從櫃台底下,拿出一罐脆青珠。

    至於另一罐,則被她不動聲色地繼續暗藏在櫃台底下。

    一罐子脆青珠銀貨兩訖的功夫裏。

    虞冷月又笑著包了一包糖果子給小廝,生怕他不要,硬塞過去說:“小店多謝您照顧,日後您可得三五不時提醒顧爺來店裏光顧。”

    海岩收東西收慣了,光是周家就不知道多少討好他的。

    因此虞冷月這點塞牙縫的東西,他便也留下了。

    至於幫忙的事麽……

    笑笑敷衍過去就是了,也不必應個準話,總之記著她這份心意,合適的時候,沒準兒想起來了,就提一嘴。

    海岩給了銅板,帶著一罐子脆青珠坐馬車回家。

    雪書熬好了奶茶出來,虞冷月幫忙接手。

    倆人抬著桶出來,虞冷月問:“廚房裏忙完了?”

    雪書點頭:“忙完了,怎麽,這就要出去了?”

    虞冷月說:“是啊,天兒熱,鄭府、錢府的茶包跟濃梅醬估摸著提前用完了,我今兒提前一日送去,早一日總比遲一日好。”

    雪書也覺得這樣妥帖。

    虞冷月解下圍裙,洗了手,帶了東西去拿兩家送東西。

    因著兩家都在宣南坊裏,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坐一趟驢車吧,虞冷月舍不得花銀子,便走著路過去的。

    近六月天的,一路走過去,人還沒到人家門口,臉頰已經紅撲撲的,渾身直冒汗。

    虞冷月熱得不行,找了個地方,靠著屋簷下遮太陽的地方休息片刻。

    忽想起“顧則言”身邊的小廝海岩出門買個東西都有馬車坐。

    可人家大宅裏的小廝丫鬟能在主子跟前得臉的,哪個不是打小吃了奴才的苦,或做爹娘的吃盡了苦頭,孩子才有這般借主子光“人上人”的待遇。

    虞冷月咬咬牙,頂著太陽,繼續前行。

    送完了東西回到三必茶鋪,虞冷月熱得不行,一口氣喝了許多水。

    雪書見她如此辛苦,心疼地說:“下次我去。”

    虞冷月衝著她一笑:“後廚的辛苦,我可吃不來!好姐姐你讓讓我。”

    雪書哪不知道虞冷月是疼她,各有各的苦,不過比起與人周旋的苦,她倒是的確願意沉在廚房裏。

    等到虞冷月歇夠了。

    雪書才仿佛隨口一問似的:“今日那位郎君,可又來了?”

    她手裏還在擦茶罐子,背對著虞冷月。

    虞冷月說:“派小廝來的。”

    雪書一轉身,笑望著她,眉目秀氣,連打趣人的模樣都十分溫柔:“郎君沒親自來?”

    虞冷月低頭一笑,自顧打磨指甲去。

    兩人又各自忙眼裏的活兒,虞冷月無端起了話頭:“他姓顧,顧則言。小廝喚海岩。”

    她怎麽不曉得呢,雪書雖然很少說話,但是一直很關心她。

    果然雪書見虞冷月主動開口,頓時手裏動作慢下來,一麵憂慮著什麽似的,一麵緩緩地問:“他別的事呢?你知道的多嗎?”

    虞冷月笑一下:“知道他無妻無妾無通房,算不算知道很多?”

    雪書擰住了眉頭,抿著唇沒說話。

    她手裏的抹布胡亂地在桌上擦,低低喃喃:“還沒娶妻,這樣的人還沒娶妻……”

    縱是從“顧則言”的身量長相上看,斷然不像娶不到妻室的人,隻怕是讓官宦家的千金倒貼他都肯的。

    要麽是有隱疾,要麽是門第要求極高,尋常人家的女兒配不上。

    雪書的心口,一陣酸脹。

    卻見虞冷月怡然自得地磨著指甲,也就沒說什麽。

    ,

    小廝買了脆青珠回府後,因曉得是送給陳嬤嬤的,三爺又回來得遲,直接送去了後院給陳嬤嬤。

    周臨淵下了衙回來,已是深夜,腹中饑餓,便問海岩:“吩咐你買的東西呢?”

    海岩答說:“小的已送去給陳嬤嬤了。”又解釋說:“隻有一罐脆青珠。”

    周臨淵勾著唇角,冷冷地笑了笑。

    不愧是做買賣的人,長了一身的心眼。

    他揮揮手,讓海岩退下。

    又五日。

    周臨淵派海岩去買吃食時,叫了他過來,單單給了錢他。

    海岩領了錢,自然就不向往常一樣去賬房支取。

    他捧著兩份吃食的錢,忐忑地心領神會。

    再去三必茶鋪的時候,海岩照模照樣地把周臨淵的態度傳達了,這回他什麽話都沒跟虞冷月說,隻把兩份銀錢留下,就走了——讓女掌櫃自己個兒揣摩焦灼去。

    虞冷月臉上果然愣了一會兒。

    回府複命,海岩說:“三爺,脆青珠買好了,可要小的送去後院?”

    “擱著。”

    海岩放下脆青珠,並在退下之前,小心翼翼地說:“三爺,女掌櫃收兩份銀子,瞧著像是……收得不大不安心。”

    片刻後,周臨淵沒什麽情緒地道:“下去吧。”

    “是。”

    六月上旬周臨淵穿白衣親自去買脆青珠時,虞冷月就奉上了兩個罐子。

    一個土瓦罐,一個陶瓷罐。

    東西全都送到周臨淵手邊的時候,虞冷月抿了抿唇,眼含歉意地退回去一份銀錢。

    周臨淵輕挑唇角,冷嗤一聲:“女掌櫃這是什麽意思?開門做生意,卻做虧本的買賣?”

    虞冷月連忙解釋:“這紅鴛麥粥,原是為答謝您才製出來的,即便虧也是願意的,隻是……”她低垂眼睫,原本活潑的眉眼平靜下幾分,語氣也低緩:“隻是不知道到底合不合您口味,才沒再送了。”

    周臨淵覺得好笑:“合不合,你也都送了,現在再說不合,是不是太遲了?”

    虞冷月抬頭看過去,眼神真切:“可是您若現在告訴我合口味,就還不遲。那……這吃食可還合乎顧郎君的口味?”

    周臨淵靜靜地瞧了虞冷月一眼,斂眸撂下一句“尚可”,便拿上兩個罐子走了。

    虞冷月笑容燦若春花。

    重新拿了一麵招子,趕在周臨淵坐馬車前,把外麵的白招子給換成了另一麵招子——五日一製,改成三日一製。

    周臨淵坐在馬車裏,挑著窗簾,掃了一眼那招子。

    駛離了茶鋪門口,他又拿起紅釉的陶瓷罐子。

    “紅鴛麥粥……”

    竟叫這個名字。

    連罐子上的花紋,亦是鴛鴦的。

    周臨淵眼睫低垂,覆住幽深不見底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