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山莊
作者:秋池鹿      更新:2022-07-17 16:30      字數:4088
  第九十八章 山莊

    沈若筠與王世勳商定,他先製定攻打真定府的計劃,自己回青州開采石脂。

    她將長庚醫館的地址留給王世勳,若有事可遣人來此尋她。

    “你還開醫館?”

    “戰事起,藥材生意也得有,不能在旁人手上。”沈若筠又想到糧食事,“夔州軍來此,一應軍需,都能供得上嗎?”

    “夔州這些年做海貿,還算富庶。”

    沈若筠想到之前吳王妃送她的金剛石,就是舶來物。她想說軍需供應一事需得重視,又想既是並肩作戰,若是夔州軍軍需出了問題,她就從杭州給夔州軍調運物資救急。

    她如此想,又覺得王世勳看自己的眼神,好似明白自己所想。

    兩人靜靜對視片刻,沈若筠移開目光,與他告辭回青州。

    回了青州,沈若筠便聽說之前來鬧事的林生已認罪伏法,仁和堂也關了門。沈若筠想到佟娘子,猜測她往日必是省吃儉用,故林生叫她來長庚醫館看病,她卻連藥也舍不得買,隻想給孩子換些糖。

    她叫林君去佟家送了些銀子,雖害人的非長庚醫館,但於佟家也算無妄之災。

    看完醫館賬,又去城外看莊子進度。

    狄楓從杭州帶來的人已按著她之前的布置,在青州城外壘石建莊。

    沈若筠跟著看了兩日,又作了些調整。山莊的地下挖了深渠來存儲石脂,也不用在此留遠射炮的試驗場地了,夔州軍大軍已至,可以交給王世勳去測。本來就有些擔心遠射炮試驗地離石脂太近不安全,現在將這個區域去了,石脂分離工坊、火器製作工坊都可建得更為寬敞。

    石脂鑽取口在山莊偏後些的位置,沈若筠叫人先往外開采石脂。

    狄楓與她道:“你走後,那個劉知州來過長庚醫館幾次,似是猜出你身份了。”

    “不礙事的。”沈若筠倒是不擔心劉翰,“他與我爹有舊,知道了也不會怎麽樣。”

    狄楓點頭:“這倒是,他還與我說,缺人手可以找他。”

    “找他也行。”沈若筠道,“青州百姓窮苦,咱們按著外麵兩倍的工錢付了,早日將這裏建起來,也算皆大歡喜。”

    山莊圍牆可以找這些人修,莊子裏麵還是由原來冀北軍中人負責。

    沈若筠想著等此處修好,可問這些軍中人意願,若是願意去打仗,就請王世勳將他們編入夔州軍。

    狄楓見沈若筠已經開始大量開采石脂,與她商議:“我想著若是請人負責分離石脂,或是做火器,最好還是要住在莊子裏,不然若是走漏了消息或是起了旁的心思,會壞事。”

    “這個倒是不難辦。”林君道,“因著戰事流散,流民極多,不如人市買一些。”

    “人市?”沈若筠好奇,“我同你們一起去。”

    狄楓想到那場景,“你還是別去了,回來少不得難受半日。”

    “都看過《汴京錄》了,能比這還慘?”

    一行人從城外回來,狄楓回醫館坐診,沈若筠打算回去優化石脂分離工具。她一進院子,就見王珩穿了紫色緙絲襖,係方銙腰帶,戴著小玉冠,正站在醫館的院子裏。

    “你怎麽來了?你父王呢?”

    “小姑姑好。”王珩恭恭敬敬和她行禮,“我聽說父王要來尋你,便跟著他一起來了。”

    “那他人呢?”

    “去見一個叔叔了。”

    沈若筠點點頭,“先進屋去吧,讓我看看你舌頭可好些了。”

    王珩乖乖地嗯了聲,沈若筠先去盥洗更衣,才替王珩扶脈檢查。

    見他已快恢複,沈若筠誇他幾句,又請節青去廚下做幾個菜。

    節青早就見來了小客人,正在廚下,“小姐,在做富貴餅呢。”

    王珩沒吃過富貴餅,十分新奇,邁著小短腿跟著去了。

    過了半個時辰,王世勳與劉翰一道來了醫館。

    “你回來了。”王世勳見她,麵露笑意,“我見你們在城外忙,就沒有打擾你們,與劉大人聊了會冀北風土。”

    劉翰恭敬地與沈若筠拱手行禮,“蘇娘子。”

    沈若筠估計他已猜出自己身份,笑著回禮道,“大人真是聰明。”

    等劉翰走了,沈若筠請王世勳去自己書房說話。

    王世勳四下看了看,見裏麵並無裝飾,隻有一長案與塞得滿當當的書架,長案上堆放許多圖紙,厚厚的一遝。

    “王爺來此尋我,是有什麽事麽?”

    “我這幾日細看了你拿來的輦圖,覺得可以先攻大名府。”

    沈若筠在心裏過了遍,又鋪了車輦圖細看。真定府是冀北最難攻的城池,除了城體本身堅固,還因為真定府有大昱臣子變節,獻城給遼人,城內除了遼軍,還有許多大昱百姓。

    大名府在河北東路,離青州極近。若先攻下大名府,再放出夔州軍要攻真定府的消息,叫真定府城內的百姓聞風逃命,也可減少無辜傷亡。

    “極妙。”沈若筠點頭,“我有一物可助你,不過還得稍等些時日。”

    她說完,就請沈豹從庫房裏將之前做的遠射炮推到院裏,領王世勳來看。

    “這是遠射炮,還需要改良一版,你若打大名府,可以用此炮轟城。”

    王世勳驚訝過後,細細看著此物構造,“遠射炮燃什麽?”

    “這版內膛不勻,故做了雙保險。射出石脂燃料包,還要以火箭點燃。”沈若筠道,“若置炸藥,射程會更遠。”

    炸藥威力也是可以做提升的,比如在分離基礎上再做石脂的萃取,就可得真正的“燃料”了。隻是萃取需要的器具沈若筠還原不出來,也許得等陸蘊回來。

    王世勳想一試遠射炮威力:“現在還不能投入使用麽?”

    “說到這個,我倒是有事想請你幫忙。”沈若筠道,“遠射炮膛口必須嚴絲合圍,青州的鐵匠打不出來。夔州軍有製武器的軍屬,我想與你借幾個鐵匠。”

    王世勳立即答應,囑咐王賡去辦。

    兩個人聊著火器,忽聽屋裏傳來孩童的啼哭聲。

    王世勳下意識去找王珩,王賡小聲道:“小世子在廚下看人做點心呢。”

    “不是小世子,是我女兒醒了。”

    菡毓將剛睡醒的沈薊抱給沈若筠,沈薊蜷在她懷裏,便不哭了。又見有生人,還歪著小腦袋看了看王世勳。

    王世勳聽沈若筠提起女兒,見孩子還在繈褓中,心下湧起一陣無名火。

    “他……”

    “與他無關。”沈若筠捂著沈薊耳朵,“這是我們沈家的孩子。”

    “我不是說這個。”

    王世勳與母妃回夔州時,母妃還擔心,周家瞧不起沈家,周家夫人又非善茬。故而當他知道懷化將軍和親一事,除了氣惱朝廷昏聵,還有些擔心她。

    她說與周沉和離快兩年,算來正是懷化將軍和親後,可她抱著的孩子,還不滿周歲呢。

    王世勳算著時間,怒火在胸腔翻滾難息。若周家不欲與沈家結親,周沉不願自己妻子為沈家女,與她和離也罷,又怎可叫她有孕?既不願要她做妻子,為何要如此?

    他的手緊攥成拳,想著若見了周沉,必要打他一頓替她出氣。

    沈若筠見他擰眉,勸他道,“戰事為重,不必節外生枝。眼下他以為我已身死……再好不過了。”

    王世勳心道那也不妨礙打他一頓,低頭見粉團子一般的沈薊還在看著自己,伸手道:“讓我抱抱吧。”

    沈若筠小心地將沈薊遞給他。

    王世勳抱孩子很是熟練,又見沈薊雖小,但不似王珩小時候見了生人就發怯。他將她舉高了些也不怕,還覺得新鮮,咿咿呀呀說著嬰兒語。

    王世勳心下怒氣消了些,“是他不配做這孩子的父親。”

    王珩在廚下看節青做點心,又吃了好些,這才來找王世勳。

    王世勳見他,招手道:“珩兒,來見你妹妹。”

    王珩在琅琊王府,從未見過比自己小的孩子,忙跑過去高興地喚沈薊,“妹妹。”

    沈若筠想著王世勳讓王珩叫自己姑姑,那他就算是沈薊的舅舅,便也未說什麽,又讓菡毓將沈薊抱回去了。

    又過半月,山莊建築完工,隻裏麵還得細細收拾。

    沈若筠便跟著林君、狄楓一道去“人市”。自起戰事,整個冀北地區十室九空。便有人動了心思,從遼人手上買俘虜,再轉手賣掉,逐漸形成整個冀北地區最大的人口生意市場,故被稱作“人市”。

    雖已有心理準備,但見到這麽多衣衫襤褸,捆如牲畜般的人時,還是感到陣陣不適。

    人市價格,育齡女子最貴,老齡男子價賤。沈若筠在一旁,聽聞附近屠戶,花了八金,便買到了一趙氏宗女,也不知真假。

    林君道:“若能買一家子的,盡量買齊吧。”

    狄楓拿了人販給的冊子來看:“自是一家人一起更為穩定,隻是男女一路都是分開的……估計早就流散了。”

    沈若筠道:“那就先撿著女子買,男子為人仆,不外是做苦力活,等年紀大些便不如青壯年好用,到時候自是會被便宜脫手……咱們收女子,等她們去莊子裏做活後,與她們發工錢,到時候若是她們願意,也可慢慢尋親贖回。”

    狄楓有些猶豫:“分離石脂,許多事情都是重力氣活,這裏的女子大多纏足,如何能做得?”

    “纏了足的也可以放足。”沈若筠道,“你們買之前問一問,若是不願為妾的,便是纏了足也不要緊。若是隻想求個好人家的,也就算了,匹夫不可奪誌。”

    狄楓應了,與林君一道挑人,又與人販還價。

    沈若筠見那些女子大多形銷骨立,麵黃肌瘦,估計都是身染疾病才淪落到此。到時候去莊子裏,還得替她們治一治病。

    買回的百餘人,都先安頓在莊子裏,沈若筠配了驅蟲的藥粉給她們洗浴篦虱,又叫她們將舊衣都燒了。林君陸續添置家具物品,安排人四下掃灑布置。

    因為王世勳送來的鐵匠要重新製作炮筒,沈若筠去拿了圖紙,用自製的炭筆,畫拆解圖。以之前那一版遠射炮為模型,找了原來圖紙,調整後畫等比例圖。

    若是以前知道,繪畫有這般用處,在女學時必要好好學。她那時候在學醫,白日上課還犯困,最怕工筆課,白描暈染總也做不好。

    玉屏替她修改,為此還笑過她幾回,“阿筠可算有一件不如我的事了……”

    “非也非也,我隻是不如你有天賦罷,並非領悟不如你……”

    沈若筠想著舊事,雙手發顫,握不住筆了。

    與玉屏昔年上元一別,不過兩載,卻不知此生能否再約一次鼇山賞燈了。

    莫提賞燈,她都不知玉屏是否還在人世,也不敢去想她被俘的遭遇。

    端午時節,長庚醫館配了避五毒的香囊,送與來往買藥之人。早園收拾舊物,在從沈家莊帶來的首飾裏,找出了趙玉屏送的雙龍紋金香囊,忙拿給沈若筠看。

    沈若筠見了此物,就在裏麵裝了香包,給沈薊掛上了。

    沈薊握著香囊搖了搖,咯咯笑著。

    “這是以前你玉屏姨母送我的,也不知道她如何了……”

    她從人市買來的女子,不少是遼人從汴京被擄來的……她們如此,汴京的皇親也不會好到哪裏。

    她咬著唇想著玉屏,又覺得玉屏許是還在的。趙殊子嗣少,多絡與瀠瀠又未北上,那麽貴女中除了趙淑和,便以濮王的兩個女兒為尊。隻要沒有壞消息,必是還活著。

    莊子已經建成,得爭分奪秒將遠射炮做成……若能叫遼人歸還長姐,也可叫他們歸還玉屏。

    沈薊靠在沈若筠懷裏,似是知道娘心情不佳,也不玩香囊了,伸著小胖手來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