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脫身
作者:秋池鹿      更新:2022-07-17 16:30      字數:3796
  第七十九章 脫身

    要去襄陽采石脂,得先將突火槍製出來。其實當下無論要舉家去哪,都得帶了突火槍,才能上路。

    沈若筠拓了突火槍的圖紙,琢磨著拆分。

    早園端了水與藥丸,“小姐,該服藥了。”

    艾三娘製的藥丸很得用,沈若筠用了幾日,沒那麽容易反胃、幹嘔了,睡得也比之前要好。幾個囫圇覺後,人也顯得精神許多。

    “可算又見些血色了。”艾三娘見她氣色好了些,在她臉上輕輕揉捏了下,“你信三娘,三娘定保你母子平安。”

    沈若筠倒是不擔心這個,隻擔心被周沉知道。

    她細細觀察了,隻要她一出門,便有人會不遠不近跟著。

    若要去莊子裏,就不能再拖了。

    等沈家家宅物品往莊裏運得差不多,沈若筠就帶著丫鬟們在汴京采買各類物品。

    一行人逛到禦街,路過原臥雪齋的店址,發現那裏開了家仁和脂粉鋪。沈若筠好奇,臥雪齋已經關門一年半了,不知現在脂粉是個什麽行情。

    她叫停了馬車,要進店逛逛。

    節青不解,“小姐要買脂粉香膏嗎?咱們……”

    她意識到不妥,改口道,“家裏還有許多。”

    “我想去看看。”

    自懷孕,沈若筠下車就小心許多。她扶著不秋胳膊,拎起些裙擺,以防自己誤踏。

    仁和脂粉鋪掌櫃眼觀沈若筠的衣著打扮,猜測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忙熱情地將店裏賣得好的幾樣,端給她看:“這是玉容珍珠膏,最是調理膚色,美容養顏的;這是益母草玉澤麵霜,用起來十分滋潤,當下正合宜。”

    沈若筠一一拿起,仔細看了。珍珠膏與臥雪齋的有八成相似,玉澤麵霜就差遠了,隻名字一樣。她又取了紫粉來看,揭了盒蓋,又皺眉放一邊了。

    她將店裏的貨物看了一圈,問掌櫃:“我怎麽記得,這些都是臥雪齋的東西呢?”

    掌櫃訕訕一笑:“瞧小姐說的是什麽話,臥雪齋惹了事,關了快兩年了,滿汴京的貴人也要有得用不是?”

    沈若筠點點頭,臥雪齋在時,就有不少人眼紅生意,臥雪齋閉店這般久,動心思的人自是更多。

    那掌櫃見她要走,算是隻看不買,臉色一變,語氣帶了幾分不耐,“小姐既是不買,在這尋什麽開心呢?”

    “自是你家的東西不好,我家小姐看不上。”節青懟他,“抄人家臥雪齋的都抄不像,真是廢物。”

    她們正要出門,忽撞見安東進店來,掌櫃見他來了,忙將包好的珍珠膏拿給他。

    安東見到沈若筠,“少……”

    話到嘴邊,又覺不妥,規矩行禮道:“沈二小姐。”

    未等沈若筠說什麽,安東便匆匆離去了。

    那掌櫃見狀,又換了一副麵孔,比之前更為熱絡,“小姐認識東爺麽?”

    沈若筠反問他:“你東家姓周?”

    掌櫃點頭,“周家二爺的夫人愛用臥雪齋的東西,故而臥雪齋關門後,交代仁和堂製的這些。仁和堂是藥店,不好賣這個,故在此開了脂粉店。”

    沈若筠想到周沉拿了仿製貨送自己的事,深吸一口氣保持平靜,忍住想吐的衝動,“原來是這樣。”

    掌櫃又與她八卦:“周家二爺與夫人感情極好,開此店也是為了夫人有得用。我們價格比臥雪齋便宜,質量也不差的。”

    沈若筠無在此聽周沉私事的興致:“你家東西,遠不如臥雪齋。”

    掌櫃皺眉,“小姐可莫要亂說。”

    沈若筠剛剛在紫茉莉粉裏發現了滑石粉,粉質顯得細滑,長期使用,會使臉色發青。想到孕婦不可長期接觸滑石粉,臨走前,還是提醒了下:“有身孕者,不可使用紫茉莉粉。”

    “哦?誰有身孕了?”

    周沉立在門邊,因是安東來取東西時,他就在附近,故來得這般快。

    掌櫃一見周沉,上前拱手行禮。周沉擺擺手,叫他下去了。

    周沉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刻也不肯移開,“你說誰有孕了?”

    沈若筠語氣淡淡,“蒲家女嫁入你家已有不短時日,自是會有孕的。”

    “你是不是……會有一點在意她?”

    “她跟我有什麽關係?”沈若筠覺得好笑,“那紫粉裏摻了滑石粉,不過提醒兩句罷了。”

    沈若筠不欲與他多說,便要離去。

    “阿筠。”周沉好不容易見她一次,忙道,“我有你姐姐的消息。”

    見沈若筠恍若未聞,周沉咬牙,又與她重複:“我有懷化將軍沈聽瀾的消息。”

    他將這句話說完,卻見沈若筠並無什麽激動表情。

    “你……”

    “你有消息又如何?我馬上就要去冀北,接她回家了。”

    “你別去。”

    周沉本就疑心她要離開汴京,這幾日出門,都在采買物品,還將汴京沈宅的物品運去莊子裏了。此時聽她說出,更覺窒息。

    “阿筠,冀北現在……都是遼人。”

    “冀北四路,十六州……都被遼人占了麽?”沈若筠雖已有此猜測,但聽周沉說出,眼前陡然一黑,質問他,“你們不是不割地的麽?”

    周沉抿了抿唇,無力道:“隻是遼人在管著……你也想想將軍護你之心,她會願意你去冀北送死麽?”

    “無須替我姐操心。”沈若筠道,“我寧願死在尋她的路上,也不願在汴京苟活。”

    “阿筠,”周沉重重喚她的名字,苦勸道,“人活著才有希望……你又焉知朝廷不會有接回她的那一日?”

    “就憑你們?”

    沈若筠覺得好笑,不欲與他多說,臨走時提醒他,“周沉,你我已和離,以後別如此叫我。”

    周沉這幾日案上堆的都是冀北行軍圖與她的行程,“阿筠,你能不能……”

    他說不出那個“信”字,也知道她的回答。

    兩人和離後,看不見她便罷,他知道她在沈家就好,看沈府動向,也能猜出她今日在做什麽。可此時聽她說要去冀北,失去她的錐心之感比和離時還要強烈。

    也不知兩人怎會一步步,走到今日局麵的。

    周沉忽想到沈若筠那日在宮裏問他的那個問題,似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在她出門前,顫聲問她:“阿筠,我若與你做麵首……你能否消氣呢?”

    沈若筠一怔,猜測周沉如此說,是信了自己要去冀北之事,想要拖延。她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一番,“可我與你一處,並不覺得快樂,既如此,我養你何用?”

    他既信了,再來個金蟬脫殼,周沉自不會想到她就在京郊。

    回去前,沈若筠又買了些果子,尤其喜歡烏梅糖。雖有三娘幫著調理,但難免有些反應,往日在人前多是忍著,打算等到了莊子裏,就不再隱瞞自己懷孕之事。

    知道有人跟著,沈若筠每個店裏都詢問若是遠行,該如何攜帶保存。她光顧了一條街的店鋪,買的東西都叫人送去了沈府。

    陸蘊挑的這四個丫鬟裏,安靜的蒼筤與她差不多高。若是換了衣飾,裹了厚鬥篷,遠遠看著,分辨不出。沈若筠叫來了林君與蒼筤,將自己的主意細細交代了。

    “蒼筤與沈虎、沈豹、沈騏,四個辛苦一趟,趁著天色還未亮,便先向北去。”

    沈若筠揣測,若是自己要去冀北,考慮到會遭周沉阻攔,必是會趕早的。

    “你們出了城,會有人跟著你們。”沈若筠想起上次墜馬經曆,囑咐道,“安全最重要,甩不掉叫他們跟一陣也沒什麽。蒼筤扮了我,不必騎馬,坐在車裏便是。你們往北去,冀北眼下在遼人手裏,也不必真去。若到了青州他們還跟著,你們就在青州城裏住一陣,再找機會脫身。”

    林君問:“若是周二郎追上來該如何?”

    沈若筠笑著道,“這便更好了,他若追上你們,蒼筤你就說我與你是分開走的,他便更無我的行蹤了。”

    等蒼筤的車馬走了兩日,沈若筠才卡在城門關閉前,確認無人跟蹤後,出城去了。她與艾三娘說好了,過一個月再遣莊子裏的人來接她。

    沈若筠以前來莊子,都是忙糧食事,這一次卻不同。等在莊子裏安頓好,她將幾個心腹丫頭並林君都叫到身邊,鄭重道:“我有一事要告訴你們。”

    眾人都屏氣凝神聽著。

    “我已有三個餘月的身孕了,來此除了要製突火槍與火藥,還要在這裏將孩子生下來。”

    節青嘴巴張得老大,早園麵露擔憂色,與不秋麵麵相覷。

    “周家不知道此事,我也沒打算告訴他們,所以我才請蒼筤扮作我,叫周沉以為我去冀北了。”

    “這樣的事,小姐怎好瞞我們。”早園想到沈若筠這些日子的反常,隻覺得自己怎會如此愚笨,這都瞧不出來。

    “我們真是從未想過。”節青也是一般反應,“他……他……”

    菡毓之前便知,此時隻在一旁沉默不言。

    林君倒是覺得驚喜極了,“小姐原是懷了小將軍麽?”

    沈若筠知道他這是心係沈家,還是給他潑涼水,“冀北都沒了,還要將軍做什麽?眼下局麵,也不是有個孩子便能逆轉的……我之所以想將他生下來,是因為他是我們沈家人。”

    “那是自然。”林君道,“二小姐的孩子,自是沈家人。”

    晚間,早園在炕上鋪床,又讓沈若筠早些休息。沈若筠忽想起上次跟周沉來這裏時,他也是睡這屋裏的,胃中泛起一陣惡心,怎麽拍胸口也抑製不住。

    “小姐,你如何了?”早園手忙腳亂地倒水、端來酸果子,又替沈若筠順氣,“可是好些了?”

    沈若筠不想吃果子,慢慢喝了杯水。她見早園眉心擰成川字,安慰她:“你別擔心了……瞧你,腦袋上都要留印了。”

    “懷孕這樣大的事……小姐怎好一直瞞著我們。”

    “我不是有意的,隻是我當時還未想好要不要這個孩子。”沈若筠輕搖她胳膊,“若我告訴你們,那小產又該如何說?到時候你還不得擔心兩遍呀?索性就先不提了。”

    “小姐真是……”早園拿手背擦眼淚,“都是我們沒有用,才叫小姐遭這些罪。”

    “這跟你有什麽關係呀。”沈若筠又感動又好笑,“別說你了,便是陸蘊在,也管不到這麽些的。”

    “那不一樣。”早園道,“陸管家若是在,必不會由著將軍去和親,又叫小姐在周家受盡磋磨……”

    沈若筠勸她:“別多想了,我不是已經和離了麽?”

    兩人說了會話,沈若筠心下好受許多,周沉睡過此處便睡過此處吧,橫豎已囑咐過,永遠不許他再來沈家莊子。

    若是順利,他已經以為自己去冀北了。

    沈若筠打了個哈欠,想著明日還要畫突火槍的拆分零件圖。紮進還留有晾曬過的香氣,厚實暖和的被衾裏,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