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裨益
作者:秋池鹿      更新:2022-07-17 16:30      字數:3945
  第七十七章 裨益

    沈若筠自周家回來,又去尋了林君,細問狄楓的事。

    “我回來時,府裏亂作一團,便去找了安東,想見小姐。”林君道,“安東私下與我說,便是見到你也沒什麽用,說你什麽也不記得了,故而他家二爺才不讓你見沈家人的。”

    沈若筠想到墜馬後的經曆,又覺一陣惡心。

    “然後你就去找了狄楓嗎?”

    “是。”林君點頭,“原陸管家離開時,與我交代,若有特別棘手的事,可去沈家莊外的小院,找狄楓商議。”

    沈若筠想起那次跟陸蘊去小院,他是與自己說過小院管事名叫狄楓,隻是當時並未留心,也未見到人。

    “那狄楓人呢?”

    “明園被周二郎查封後,他就回去了,當時與我說,小姐應該已經記起舊事了。”林君道,“故他先回去了,他在城裏不能久待。”

    沈若筠點頭,打算等城裏的事情都處理妥當,就去莊子裏見他。

    回了明玕院,沈若筠便問菡毓的打算,菡毓自是想留在她身邊,可沈若筠卻要離開汴京了。

    “你想跟我,我卻不定在哪兒呢。”

    沈若筠看過菡毓的身契,知道她非周家家生子,是幼時被買進府的,“你可想過放契?或有家人可尋?”

    菡毓跪下道:“我五歲時,兄嫂便將我賣了,也不必尋他們,再教他們賣一次……我願陪在小姐身邊。”

    沈若筠扶她起來:“你如何選都好,隻是有一事,我想囑咐你。”

    菡毓道:“小姐請說。”

    沈若筠閉目按了按太陽穴,“在隱園發生的事……你也都忘了吧。”

    菡毓明白她是何意,“小姐放心,我不會提起的。”

    “不是放不放心。”沈若筠道,“這事太過膈應了,我一想起就有些反胃,思來想去,不若你我都忘了好。”

    交代完此事,沈若筠便叫早園來帶菡毓去安置休息了。

    沈若筠對被困周家這段事說得含糊,早園猜測沈若筠一人在周家必是吃了不少苦頭。見到菡毓,對她十分客氣,很是感激。

    菡毓知道早園是沈若筠身邊的大丫鬟,也福身與她見禮。

    兩個人倒是一會兒就熟絡了,早園又與她細細介紹院裏的事。

    林君帶了沈家人,兩日便將沈若筠的嫁妝都搬了回來。沈若筠看著那張拔步床,念著銀子才沒叫人抬去劈了燒火。

    若離開汴京,家裏不少貴重物品確實不好處理,既帶不走,也不好賣掉。她想著,等收拾妥當,就運去沈家莊子裏。那裏有之前運糧修的倉庫,儲些家宅物品,綽綽有餘。

    汴京此地,人走茶涼。便是留了人看守也不頂事,倒不如隻留個空宅子,反而不叫人惦記。

    要收拾府裏物品,沈若筠便先去了陸蘊書房,將一些得用的書帶走。

    她拿了炭筆,一個個書架登記書名目錄,邊整理書籍,邊考慮後麵要做的事。

    以前陸蘊也帶她讀過不少史書。他這裏的史書還有多個版本,故而此類書最多。

    少時讀史,總感覺官場複雜。官員授職,除非真是能力卓群,升遷都是利益集團的妥協與互換,從無正大光明、清清白白一說。

    圍繞朝事,分化多個利益集團,官員隻有拜入這些集團門下,成為這些集團可用之人,才能被提攜。若是有才幹,那在提攜之餘,還要與之聯姻,形成更緊密的利益團體。

    少有不結黨營私者,也能因自身能力,壓製利益集團。可人非完人,若有所失,便頂不住利益集團聯合反撲,不得善終。

    沈家的情況,又有些特殊。朝廷本就忌憚武將,沈家幾代人又接連戰死邊疆,家族結局早可預見。想來外祖父外祖母不同意母親嫁入沈家,也是這個原因。

    沈若筠小聲歎氣,之前不敢去想的事,已經一一發生了。

    她想要權力,可青史留名的女子,多為掌權的後妃,或是慈女孝女、賢妻節婦與有才能的女子。

    當下若要追逐權力,便隻能攀附男子,控製所謂的利益集團。

    可貴族男子娶妻,首要是門當戶對。她無家族背景,自也不必考慮以嫁人為交易,易換權力之事了。再者,天底下沒有憑空而來的好事,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沈若筠整理完史書,又揣度起“權勢”的“勢”。

    她有些迷茫,若是無權,勢力又能發展成什麽樣子呢?

    無權有勢,就教她想起陸蘊。

    陸蘊非官場人,可周沉卻很忌憚他。

    除去陸蘊自身能耐,他還總給人一種不能輕易得罪之感。

    沈若筠細想了半日,也沒想清楚陸蘊給人這種觀感的原因,索性繼續往下收拾。

    陸蘊臨去冀北前,給了沈若筠一套他自己整理的醫學劄記,十分得用。沈若筠收拾他書房,竟又收拾出不少旁的劄記來。

    有一卷被他翻得有些舊了,沈若筠細細看了,竟是各地礦產圖。裏麵不僅有地圖標記,還詳細地寫盡了各種礦物的特征與作用。

    沈若筠不知道陸蘊之前是否真去過大昱的每個州城,卻很信他留下的這份手劄。

    她幹脆將陸蘊自己整理的手劄都搬回了明玕院,發現裏麵還有一卷關於火器的。

    沈若筠如獲至寶,顧不上收拾,立即捧來細讀。

    冀北駐軍之前也用過石脂等物,因著開采少,投入卻大,故還是以弓箭刀槍為核心。

    陸蘊編的此劄,裏麵詳細記錄了石脂的蒸餾提純方法石脂就是石油,最早記載見《易經》。兩漢時,多用於照明和潤滑車軸。南北朝時,石油一度成了中醫治療脫發等疾病的良藥。自宋朝年間起,以石油為材料製作石墨和石蠟。戰爭中,此物叫“猛火油”。有專門噴射石油火焰的“猛火油櫃”,類似燃燒彈。石脂要用要開采、儲存、蒸餾,冷兵器時代用得不多。;突火槍、遠射炮與地雷彈的製造工藝。不僅如此,其中還繪製了圖紙,記錄了火藥配方。

    沈若筠看了陸蘊在每頁標記的時間,竟是他去冀北前編成的。想來他去冀北,應該也是去製此物,用來解決這場百年糾紛……可惜朝廷已經決定放棄冀北了。

    她細細看了多遍,要製作這些東西,並不容易。突火槍還好,遠射炮的炮筒需要精細淬煉,便是找遍汴京鐵匠,也不一定有人能做出合適的。此物還需要車床來打磨筒壁,陸蘊倒是畫了兩種車床模型,可沈若筠拿給林君看,林君從未見過。

    沈若筠想研究火器,打算從石脂入手。先儲石脂,此物蒸餾後,可用於行軍打仗。

    突火槍與遠射炮太難造,也可先製地雷彈,隻要配出火藥便可。突火槍,是宋代產物,遠射炮就是火炮,也起源南宋,地雷最早見明代。炮筒需要精湛的技藝和車床加工,這個後麵寫到時都會標一下記載出處。

    沈若筠對著火藥配方,又去看陸蘊留下的石礦標記。選定了京西南路的襄陽府,打算等汴京沈府收拾差不多,帶著沈家人一道去此處,先開采石脂。

    晚間,見沈若筠還在看書,早園勸道:“小姐也太努力了,也得休息休息呢。”

    “休息不了。”沈若筠活動了下,“若想不被人欺負,就得人後吃苦,又想安逸又想什麽都要,哪有這樣的好事呢。”

    “小姐說得是。”早園道,“咱們要不要將臥雪齋開起來呀?”

    “臥雪齋在汴京開不了了。”沈若筠道,“易風也不便回汴京,不過若是在南邊開鋪子,倒是不錯。”

    她想著,之前答應了蘇子霂要去杭州,還未履約。若是去襄陽府,倒是可以先南下去一趟杭州,說不得還能見到陸蘊和易風呢。

    “小姐忙大事。”菡毓道,“也得先養好身子。”

    她自歸家,幾個丫頭每日都變著花樣忙活,沈若筠也會多吃一些。

    既要研究火器,還要存石脂,樣樣都是辛苦活,得要個好身體才能堅持下去。莫提以後還要攜這些,替長姐奔波。

    節青今日早起去廚下,端了燉了一夜的老火雞湯回來,裏麵還加了黃芪、黨參、當歸、枸杞與紅棗等物,想給沈若筠補補氣血。

    沈若筠聞到味道,便有些不適,強忍著沒表現出來,等草草用完,才吐了會。

    距上一次小日子結束已過四十來日,這幾日又忙著籌劃,都沒注意到小日子沒來。

    之前在隱園,都是菡毓記著的。想來菡毓是以為她回來沈家後,已經換洗過一次,才沒有注意。

    沈若筠心下懷疑自己是有孕了,她扶了脈息,有些像又不能完全確定。

    她在寒冬落過水,小日子推遲,也並非沒有可能。

    沈若筠想著,打算再等等。

    節青與早園倒是都沒往這個方向想,還以為沈若筠是太過勞累,飲食也以開胃的為主。沈若筠吃了幾日,倒是沒有再吐過了。

    她暗暗鬆了口氣,這兩日除了研究石脂,還對著礦物手紮找火藥的材料,除了火藥,許多礦物都有用,隻是朝廷開采得少,倒是也能去挖。

    陸蘊在礦物這塊寫了許多批注,沈若筠細細讀著。在講花崗岩那處,見下麵打了個星星的地方標記了“銅鈾雲母”。陸蘊在此標道:此礦石常在花崗岩中發現,有鈾成分,故色類翡石。有輻射,釋氡氣,伴有香氣。不可密接,長期接觸此物,可致人羸弱昏迷、無故而亡。

    沈若筠看得觸目驚心,雖看不明白有輻射和氡氣是什麽,但是立即想起嫁入周家敬茶那日,周夫人送了她一個手鐲。也是類翡翠,有香氣,又不似熏香。

    沈若筠翻找了一陣,沒找到此物,就去問早園。

    早園記得這個鐲子:“小姐去年上元日昏迷,當時二爺叫我找過這個,後來他便叫齊大夫拿走了。”

    沈若筠心下確認,應正是此物,“我知道了。”

    怪不得她之前在周家總是昏迷,原是接觸了此物。

    細思此事,驚出一身冷汗來。雖然與周沉是假成親,但是沈若筠心下也很尊重周家長輩。如何能想到,麵慈語善的周夫人,竟想叫她不明不白地死在他們家。

    原來,周家沒想著要與她和離,是想叫她“病故”,好替兒子娶蒲梅娘。

    沈若筠周身寒徹,所以周家憑什麽可以決定自己是生是死?若不滿意她為兒媳,便不要答應這樁婚事;叫周沉娶了她,又行卑劣事,她的命就如此輕賤嗎?

    因為她無父無母,便是身故,也無人會替她出頭嗎?

    沈若筠握著手劄,忽有些明白周沉為何忌憚陸蘊了,因為旁人永遠都摸不到他的底牌。既如此,便不敢貿然出手對付他。

    便隻是叫人有幾分忌憚,都可免許多麻煩呢。

    沈若筠低低歎氣,前路不坦,多明白一分總是好的。

    等府內家具收拾得差不多,沈若筠晚間又有些食不下咽,竟是在飯桌上幹嘔不止。

    菡毓心下懷疑,算了算日子,“奴婢去燉盅燕窩,小姐喝了潤潤可好?”

    節青一聽,以為是小日子了:“我這就去煮紅糖薑茶來。”

    眾人忙碌,獨留沈若筠有些不知所措。

    男女居室,女子還會有孕。

    沈若筠又扶了脈,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如盤走珠,確為妊娠之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