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烈日與魚

  　　顧語真眼底發燙，視線都有些模糊。

  　　“別哭。”李涉伸手輕輕碰了下她的臉，觸碰間有了濕意，她才發現自己哭了。

  　　李涉替她擦掉眼淚，很輕的開口，“我隻是隨口說說，反正你現在也不喜歡我了……”

  　　他笑容有點淡，聲音很輕，還有些啞，唇色都有些蒼白，全是落寞。

  　　顧語真搖了搖頭，一開口聲音裏還有細微哭腔，“不是不喜歡你了。”

  　　李涉聞言手微微一頓，好像沒聽清，又好像是聽見了不敢相信，“你不是為了安慰我對不對？”

  　　顧語真聽見他這樣問，都開始心疼，她連忙搖頭，“不是，我是害怕自己變了一個人。”她有些說不出口，微微轉頭看向籃球場，“上高中的時候，我明明隻要看你一眼就很滿足，可現在卻不夠了，我越喜歡你，就越沒辦法控製自己，我甚至會因為嫉妒而無法控製自己，我越喜歡你，占有欲和陰暗麵就越強，想要的越多。”

  　　就像精心照顧的玫瑰花，她甚至無法忍受雨水落在它周圍，她想要用一個透明的玻璃罩罩住它，讓它永遠隻屬於自己。

  　　就像太陽，她要讓太陽的光隻照著自己，倘若太陽的光不止照著她，她就會心生憤慨。

  　　這樣瘋狂而可怕的念頭，連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她一直是很安靜的人，理智清醒，從來不爭不搶，嫉妒和占有欲從來沒有過，她不喜歡這種陰暗麵，也從來沒見過這樣複雜的自己。

  　　李涉呼吸微重，看著她，很認真地問，“所以你是因為太喜歡我，才避開跟我在一起？”

  　　顧語真聞言沒有再不好意思，看向他，認真點頭，“我現在不會避開了。”

  　　其實她看到他時，所有的害怕都轉變成了慶幸，慶幸她還有機會見到他。

  　　她在找他的時候就想好了，隻要找到他，每天和他在一起，她所謂的害怕都顯得無關緊要。

  　　她要正麵太陽，哪怕是因為愛而滋生的虛妄貪心和欲望，她那樣陌生，但也要坦然勇敢地麵對自己……

  　　李涉見她點頭，明明聲音隻是微啞，卻竟然發不出聲。

  　　他第一次有這種聲音都發不出來的激動，在這裏呆得太久，越感受她喜歡自己那默默無聞的三年，他就越心疼。

  　　從絕望到茫然，看見她的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抱得越來越緊，顧語真都有些透不過氣來。

  　　她在他懷裏輕輕抬頭，看著他，“李涉，你會不會不喜歡這樣的我？”

  　　李涉低頭看她，“我喜歡你。”

  　　顧語真第一次聽他這麽認真地表白，麵上都有些發熱。

  　　“我喜歡你不是很明顯嗎，我哪次讓你輕鬆下床了？”他靠近她耳旁，說得很輕。

  　　顧語真瞬間整個臉爆紅，她就知道，他不會有多正經。

  　　她羞得連忙掙紮著要出他的懷抱。

  　　李涉卻沒有放手，很認真地開口，“你知道我聽到你的話有多高興嗎？你喜歡我，沒有一點情緒，沒有一點在乎，我才會害怕。

  　　你現在再多喜歡我一點，否則我也會嫉妒高中時的我。”

  　　顧語真微微一怔，看著他認真的眼神，眼裏還有一個小小的自己。

  　　她心跳慢慢失序。

  　　這一次，他也看見她了。

  　　-

  　　顧語真和他牽著手出了校門，上了車，李涉就接到了電話，“老板，有人看了網上的信息，來夜場裏鬧事，打砸了很多東西，所有的藏酒都被砸了。”

  　　顧語真聽到這話才想起網上的事情還沒有解決。

  　　李涉沉默片刻，“先報警，等我過去。”他掛了電話看過來，伸手抱她，“你先回家休息，等我忙完了來找你。”

  　　顧語真哪裏舍得讓他一個人去，她當即搖頭，“我要和你一起去。”

  　　李涉見她一臉認真，笑起來，“你要給我撐腰嗎？”

  　　顧語真很認真地點頭，忿忿不平，“嗯，這一次不能再讓你被冤枉！”

  　　李涉聞言眉眼一彎，俯身過來親上她的臉頰，頭在她頸窩處上輕輕蹭了蹭，像小動物一樣的眷戀和依賴。

  　　顧語真心裏像被什麽繃得緊緊的，她伸手抱住他，難受又心疼，他肯定很累。

  　　這樣的人命帽子壓在他頭上，怎麽透得過氣？

  　　到了夜場，裏麵已經安靜下來，進去以後一片狼藉，頂上大燈開著，映入眼簾全都是散架折斷的桌椅，還有碎掉的玻璃酒瓶。

  　　遠處整排的收藏酒牆，全被砸了，這些大部分都是拍賣來的藏酒，幾乎是夜場的活招牌。

  　　活招牌都讓人砸了，來的人顯然是有目的的。

  　　顧語真跟著李涉進去，王蒿看見他進來，連忙上前來，“老板，跑了很多人，隻抓住幾個，說是看到網上的事情，來報不平，全是未成年的無業遊民……”

  　　無業遊民都是好聽的，說難聽點，就是地痞流氓，還未成年，出事也不怕。

  　　不是有人可以組織，都沒人相信。

  　　顧語真一聽，心頭的氣就上來了。

  　　李涉看著一地的碎片玻璃渣，“人呢？”

  　　“都在前麵，警察也在。”王蒿指向前麵，果然有幾個人靠牆蹲在地上，看起來是老實了，但能做出這種事，十有八九還不老實。

  　　李涉踢開旁邊台階上的玻璃瓶碎片，拉著她坐在唯一幹淨的卡座上，“在這裏等我。”

  　　顧語真聞言點點頭，也不給他添麻煩，“好。”

  　　她坐下後，李涉就過去了。

  　　顧語真看著他過去，又看了周圍，一片狼藉，一塊好的地方都沒留下，員工全都在打掃衛生。

  　　顧語真微微皺眉，打開手機，沒有再看見關於李涉的熱搜，顯然李家施加了壓力，但是隻要隨意搜索一下，就全都是關於這件事的討論。

  　　整整一天的時間，網上關於這件事的言論已經越來越偏激，發酵的也越來越大。

  　　先前爆料的賬號在他們找人期間，又發了一條動態。

  　　‘請大家不要再扒那兩位被傷害隊友的信息，造成二次傷害。我們真正應該懲罰的是那個害了人一輩子的罪魁禍首，我覺得他必須要出麵道歉，向這兩個隊友的人生鄭重道歉，而不是當個縮頭烏龜，壓我熱度，不敢出麵。作為一個軍人，他丟盡了部隊的臉，讓我們國家的軍人蒙羞，這不隻是道德意義上的問題，還有部隊的聲譽，他必須得到懲罰！’

  　　這一頓節奏帶得很好，完全把自己擺成聖人，下麵被感動得一塌糊塗，‘說得好，這種人就不配當軍人，部隊除名的好，不然真的蒙羞。’

  　　‘道歉，必須道歉，別人的人生全毀了，他卻什麽代價都沒有付出，可以逍遙自在，玩玩女明星。’

  　　‘去那個女明星下麵評論，讓她叫那男的出來道歉！’

  　　‘我最看不慣這種人，貪生怕死的孬種。’

  　　顧語真看到幾乎氣得發抖，她當即打開自己的個人賬號，打了一大段文字解釋來龍去脈，正要發出來。

  　　前麵人伸手過來，按住她的手機，“你別卷進來。”

  　　顧語真聽見他微啞的聲音，眼眶都紅了，“可是不解釋，他們會永遠這樣說你。”

  　　顧語真都不敢看那些話，他看了心裏又是什麽感受。

  　　他一時的良善，看在他們身受重傷苦苦求他的份上，沒有揭穿他們先跑的真相，換來的是無窮無盡的攻擊。

  　　人性怎麽會惡到這種地步？

  　　李涉笑了下，“沒用的，不會有人相信的，我爸都不相信我。”

  　　顧語真微微一頓，他明明是在笑，可卻更讓人難過。

  　　她心口都悶了一下，確實不會有人相信，因為那件事情從頭到尾就沒有人證。

  　　誰都會偏向可憐的一方，李涉完好無損，可另外兩個人一死一傷。

  　　三人成虎，其中一個還是他們眼裏的“受害人”，又先入為主，再解釋也沒有用，也不會有人相信。

  　　唯一知情的也隻有周言硯，而他就是恨不得李涉徹底消失的人。

  　　李涉拿過她的手機，把她的解釋一個字一個字刪除掉，遞回來，“這件事你不要牽扯進來。”

  　　顧語真接過手機，看著手機界麵一片空白，難受得說不出話來，這樣下去，不就是眼睜睜看著他被冤枉？

  　　她第一次不知道怎麽辦，她根本不能想象，那個時候的他才多大，就要承受這些？

  　　顧語真說不出的難受，才剛退出界麵，那個個人賬號竟然又更新了一條動態。

  　　‘最新消息，那位雙腿癱瘓的隊友，早前就因為這件事情抑鬱成疾，現在感受到世界的不公平，已經經受不住割腕自殺。’

  　　顧語真瞳孔微微收縮，差點沒拿住手機。

  　　周言硯真的是個瘋子，他竟然……！

  　　他要是真的死了，李涉就徹底完了，他這輩子都是百口莫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