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盛世一統14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5837
  第229章 盛世一統14

    曆無病和容燁來了。

    兩人一身常服,在宮裏墨跡了一會,正好趕上了飯點,後頭跟著太監總管苟貴,還有十位身手了得的皇帝親兵——都是出生入死一道走過來的。

    不起眼的馬車到了首輔府,苟貴下車去敲門,這一趟功夫肚子裏都想了好幾茬,要是首輔府門房看人下菜不認識聖駕——畢竟現在聖駕低調普通,他應該怎麽說。

    自是要替顧大人遮斂一些的。

    這下頭人無狀,跟顧大人可沒什麽關係。聖上看重顧大人,苟貴也樂意在首輔府這兒賣個好。結果沒成想,敲門,門房開了,見他和身後路上普通車輛,也沒捧高踩低,規矩問來人主人家名諱,府裏做小宴可否要通傳。

    “我家家主姓——”苟貴還沒說完。

    背後一聲:“就說容四和十四。”

    聖上怎麽下車了?這不得幹站著門口,像什麽話。苟貴覺得不合適,正想給那小門房使眼色,讓借個裏麵地兒。

    “四少爺和十四少爺啊,您二位請,小的這就去通傳。”

    看門的是昭州帶來的,人年齡不大,十七八,可規矩、老實、眼神好,當初在昭州也是看門房,不過是打下手的,這次來京,黎周周清點府裏的下人,問誰要一同去,這小的報了名過來了。

    容四也認出來了,看了眼,說:“昭州黎府看門的?”

    “四少爺眼神好,是小的。”

    十四插上前,笑嗬嗬的拍了一把門房小廝,“不錯,帶路吧。”

    苟貴在旁邊看的直羨慕,這小子看著憨頭憨腦的竟是讓聖上和容公子提了一嘴,還給個好臉笑臉,除了在容公子跟前,聖上何時這個好說話神色了?

    末了又一想,幸好這小子不是個太監,不然啊他有的是辦法——

    誰也別想頂了他,在聖上容公子跟前出這個頭!

    苟貴心裏這般想,麵上卻笑眯眯的,等聖上容公子進了書房,苟貴在外頭候著,借機同門房笑嗬嗬的說兩句,叫的還是小兄弟。

    如今苟貴可是太極殿總管,四品的太監,宮裏巴結奉承喊苟貴爺爺的太監宮女能排到大曆門去,可苟貴是不怎麽給好臉,如今倒是和首輔府的門房好臉說話,這要是宮裏太監見到了,得嚇的哆嗦。

    書房裏。

    顧兆聽到十四和容四過來,隻有一個想法:休假設宴都能追過來,還真是半個朋友啊。

    然後顧首輔臉上擠出笑來,樂嗬嗬十分熱情的去迎,見兩人常服,便作揖行禮,他還沒低頭彎腰下去,曆無病先說:“客氣什麽,免禮了。”

    “今日子清家喬遷宴,朕和哥哥來湊個熱鬧,子清不介意吧?”

    顧子清笑的高興:“……不介意,聖上和容公子來的巧,正好要開席了。”

    “哥我就說了,不會遲的,咱們就多挑幾件衣裳,我的常服有些小了,穿你的正合適,剛好吃飯。”曆無病先說,在宮裏換衣裳墨跡了會。

    容燁冷冷清清看了眼曆無病。曆無病便收回話頭,反正顧子清定是知道了,炫耀過就成。

    顧兆皮笑肉不笑,他同周周可是合法夫夫,你們換衣裳墨跡算什麽?

    嗬嗬。

    後頭嚴謹信和鄭輝已經跪下來行禮了。

    容四偏過一側避開,曆無病見說:“都起來吧,今日是常服不在宮中,朕同哥哥來吃個顧子清家的喬遷宴,不必太大驚小怪多禮了。”

    嚴謹信還好,見過聖顏,聽聞起身行禮一切如常,旁邊鄭輝是腿軟,儀態也略失了些,嚴謹信便出手扶了一把。顧兆在前頭引兩人,“在側院擺著,周周剛傳話說能開動了,今日不知你們來,我們家擺的小宴,混著吃多是失禮。”

    說到‘失禮’二字,小顧大人露出歉意和不太好意思,

    他當然不想分開設宴,這會臨時做太麻煩,不過話不能這麽說,場麵小顧就上線了,態度先恭敬,“臣是想,聖上體恤臣子,今日同容公子便裝前來赴宴,那就是想君臣同樂,再有容公子和周周私交好友,不如一起用餐……”

    “一起吃吧,我也好久沒見福寶了。”容燁先答,“本來就是我們二人不請自來的。”

    曆無病其實做皇帝沒什麽架子,小時候在宮裏皇子苑過日子,吃冷飯冷茶,伺候的嬤嬤太監還會偷吃他的分例膳食,借口就是皇子太小,牙嚼不動肉,或是皇子長牙中不好吃太多甜食,會壞了牙。

    肉和糕點就進了太監嬤嬤肚子裏。

    後來打仗,曆無病壓根就不是那種去戰場鑲金邊撈戰功的皇子——沒資格。吃飯自然是比普通小兵好一些,但也是大鍋飯。

    在衣食住行上,曆無病真不算講究,這人戾氣大殺戮重,但好在能克製住——有容燁。如今不管什麽場合,其實說話不拘小節,還挺隨和的一位皇帝。

    不然顧兆頭鐵敢這麽說話?

    顧兆有是吐槽老板加班狠,其實這都是玩笑話,一位看重他且信任他,願意交付權利讓他治理國家的老板,這是可貴可求的。顧兆能施展自己理想抱負,不怕卸磨殺驢,他心中是感激曆無病和容燁的。

    聽到小孩熱鬧聲。

    “是福寶在那?”

    “今個孩子多,都是他小時候玩伴,二哥家倆兄弟,鄭大人家的一子一女……”顧兆解釋,幹脆過去看看。

    反正他家前後宅沒那麽分明。

    以前在翰林做小官,那時候沒辦法,隻能委屈周周居於後宅,如今顧兆回來,做了首輔,若是連給周周這點自由都沒有,還做什麽官?

    上行下效,上位者民風思想開化,支持讚同哥兒女郎出街、做買賣、和離、有自己事業,剛開始可能阻力有,但上頭帶頭做,絕對比百姓中推行要高效簡單的。

    而且曆無病肯定是樂見其成的——

    有容四。

    容燁站在寶瓶門口,一眼就看到回廊上的幾個孩子,正熱熱鬧鬧說話,聽了大概,不要看到福寶和另一男孩身後的女郎。

    麵色略是漲紅窘迫,不敢看她母親。

    容燁一看就知道為何,規矩規矩,曾經他做男子時,沒那麽多規矩,行事放縱也會被誇一句灑脫不羈,可成了哥兒後,做什麽說什麽乃至穿什麽衣裳,都有人會說一句不合規矩。

    丟了家族的臉麵。

    嗬。

    容燁眼神眯了眯透著冷意和銳氣,便張口接了福寶那句話,算是給那女郎抬轎子做顏麵,有他撐著,曆無病跟上,晾其父母也不會開口指責那女郎。

    曆無病就跟上了。

    黎周周拿捏不定怎麽行禮,容燁先說:“今個帶我弟弟來你家蹭飯吃。”

    “那太高興了。”黎周周便知道了,笑著介紹說:“這是柳樹、唐柔,這位是容燁,我在昭州認識的朋友。”

    之後互相客氣寒暄。鄭輝和嚴謹信皆是皺眉,一個忐忑怕孩子妻子言語無狀衝撞了聖上,另一個則是猶豫要不要給小樹交代實情,最後想想還是沒說,隻是走在末尾時,提醒了句:“這兩位是我和兆弟的上峰。”

    “知道知道。”小樹正惦記著,周周哥在昭州的朋友,他要看看,昭州朋友同周周哥有多親!哪裏有空聽嚴謹信說話。

    “誒呀容夫子好。”福寶規規矩矩見禮,隻是模樣都是笑,眉眼調皮,說:“好久不見。十四叔叔好。”

    曆無病摸了小孩頭一把,他在昭州黎府養傷的時候,聽哥說起過,此時就說:“我哥說你把離別曲調彈得叮叮當當,好樣的,是個厲害的。”

    “十四叔叔客氣,一般厲害了。”黎照曦擺擺手。

    容燁便笑出了聲,“你還真當他誇讚你?”

    “哥,那我這真誇福寶。”曆無病裝無辜。

    顧兆在旁心想放屁了,分明就是拿他家福寶彈琴不好開玩笑!

    “福福信十四叔叔誇讚我,定不是那種拿小孩子逗樂子的大人。”黎照曦認真道。

    容燁笑容更深了,說:“是我弟子了。”又扭頭同十四說:“吃悶子了吧。”

    “這有什麽,你笑笑就好了。”曆無病心想,不愧是顧子清的崽子,還挺能裝的。

    顧子清微笑,咱們君臣一脈,客氣客氣。

    黎照曦,今個加雞腿!

    柳樹唐柔一看,黎照曦同這兩位叫的叔叔夫子,當即也沒深想兩人身份——哪怕嚴謹信提醒了,鄭輝給妻子打眼色,都沒用。

    小孩子們不怕生,大白端正規矩,小黑則是個皮的,不過在大人長輩跟前倒是懂事聽話,不算是熊孩子——

    柳樹真的會揍。小黑打小調皮搗蛋練得火眼金睛看分寸,其實同他哥開玩笑調皮的多,對著家裏仆人都不會這麽幹,更別提長輩了。

    瑩娘和弟弟鄭光那更不用提,見了生人,鄭光就想往他娘背後躲,瑩娘雖然拘束了些,但大體上還是穩住的。

    吃飯廳敞快,擺了兩桌。

    小孩一桌大人一桌。

    鄭輝唐柔都坐不住,唐柔是拘束,都是男子,鄭輝是嚇得。嚴謹信也有些猶豫,不過看小樹一屁股坐下了,還拍拍椅子說:“周周哥你坐這兒?”

    “好啊。”黎周周道。

    嚴謹信隻能坐在另一邊了。

    容燁曆無病坐上麵主位兩人靠著,大家都坐下了,開始用飯。顧兆招呼大家用餐別客氣,都是自家人,連著開場敬酒詞都沒說,就一字吃。

    “這邊的幹貨海鮮我從昭州帶來的,大嫂小樹嚐嚐吃不吃得慣。”黎周周說道。

    又看容燁那兒,不由笑說:“你是能吃慣的,不招呼你了。”

    “嗯。”容燁點頭也沒客氣。

    顧兆給周周剝蝦皮,放在碗裏,曆無病見了心裏暗惱慢了一步,還是顧兆這馬屁精怕老婆的強一些,手下也剝了蝦,“哥,吃蝦。”學會了。

    “……我自己來。”容燁看曆無病手都油了,哪有直接用手的。

    曆無病說:“你吃你吃,我不愛吃這個。”

    而後容燁夾了蝦,一雙筷子剝,弄的幹幹淨淨,慢條斯理的,碗推到了曆無病麵前,“吃吧。”

    剛不愛吃的曆無病可高興了。

    好吃好吃。

    顧兆:……算了,不比這個。他一扭頭,看自家周周笑著看他,頓時老臉一紅,先說:“我也沒那麽幼稚要比這個。”

    “別家有的,相公也要有?”黎周周打趣。

    麵對幾束投來目光,小顧淡定,小顧臉皮厚,不怕臊,“好呀好呀周周。”拿了自己小碗過去。

    黎周周笑的開心,顧兆也笑成了一團。

    曆無病也高興,黎夫郎會說話,說他和哥是一家的,還是夫夫做對比。

    整個宴席下來,真吃飽喝足的就五人,曆無病容燁、顧兆黎周周,連著心大的柳樹,柳樹吃的可開心了。

    吃完飯換地方飲茶,都是昭州帶來的水果茶。

    也沒說公事,說的雜,黎周周把昭州那邊簡單說了下,又說起村裏族學和小院,小容問起他爹了。“……我爹愛鄉下村裏,多住些日子,等過段時間我派人去接。”

    “那你在京裏想做什麽?”容燁問。

    黎周周想了下,“還不知道,先休息休息。”

    “容公子也做買賣嗎?看著不像,像是做大官的。”柳樹問。剛人家那兩根筷子剝蝦,看得他目瞪口呆,是學不會了。

    容燁搖頭,曆無病說:“今年恩科,哥你試試?”

    “原來是讀書人,容公子看著就學問好。”柳樹想起來了,福寶叫容公子夫子的。

    容燁沒多說也沒解釋。

    “夫子十四叔踢球嗎?”福寶恰逢來問。

    “踢!”曆無病先道。

    顧兆給二位找了新衣裳,他和周周的,都是沒穿過的新衣。

    十月多天氣涼爽,首輔府的花園子也沒栽什麽名貴花草,就紮了三個球網,黎照曦帶小夥伴早練了一通,如今雙方上陣。

    黎周周拉著唐柔小樹做觀眾。

    顧兆是父子兵帶新兵上陣。容燁其實沒怎麽踢過,多是看學校學生踢還有看蹴鞠比賽,剛開始上腳還有些生疏,曆無病根本沒碰過這玩意,但學的快。

    “……正式開始了?”顧兆問。

    曆無病:“來吧,誰放水誰是王八。”

    顧兆:……他就沒想過放水!

    “那遵旨了。”

    場上踢開了,黎周周就跟小樹還有唐柔解釋,這球幾分的,什麽是犯規——

    “小黑犯規了。”黎照曦忙說:“你不能急著抱球跑呀。”

    顧兆說:“小黑瑩娘你倆守門,我就不信對麵的敢踢弱小。”

    小黑不想承認自己又弱又小,但他剛犯規被對麵罰球,隻能忍辱負重承認自己是小孩子了,守在球門。

    “哥,顧兆他耍懶。”曆無病道。

    容燁:“你可以。”

    “那我當然可以了。”

    其實玩鬧友誼賽,也沒真較真,最後踢得有來有往,各個出了一身汗,小孩子嗓子都快喊劈叉了,反正踢球就是腳和嗓子踢,顧大人也是這麽幹的。

    聲嘶力竭。

    可痛快,酣暢淋漓的。

    就是瑩娘也踢了幾腳——他們這邊罰球,容燁守門時還給放水了,瑩娘就進了一球。此時比賽結束了,瑩娘臉都高興的紅撲撲的。

    他們在府裏吃席、踢球時,聖上帶人做客登門首輔府的事已經傳遍皇城內和一環府邸了。

    “是不是真的?別傳差了。”

    “爹,怎會傳差,有人看到苟公公了。”那閹貨是錢收了,可嘴嚴的跟個蚌殼似得,半點太極殿的風聲都打聽不到,甚至之前買通的太監,現在全打發到雜役司了。

    “那不會是苟公公奉皇命去道喜的?”

    當今聖上,九龍之子,怎麽會跑到臣子家去做客,這不成體統啊,以前可是從未有過的。

    “爹,千真萬確,您就信信我吧。”

    梁子致也聽了音,不過擺擺手讓人下去,也不在意。子清家擺宴也叫了他,送了帖子,不過梁子致知道,這位師弟是借著擺宴實際當和事佬的,便說改日在登門做客。

    他沒那閑心去看熱鬧。

    如今也不後悔,聖上去就去吧,挺好的,這位行事放蕩不羈,但信任子清那就是比前頭那位好一百倍。梁子致信這位師弟,他聽過老師來信,信中所說昭州如何如何。

    “……師弟,若是你還在,應該能看到這一天的。”

    門外傳來童聲稚語,“爹,我功課寫好了。”

    梁子致回過神,張口讓進,門外是他繼子,今年十歲,乃是個哥兒,六歲時抱到他跟前,改了名,喚思源。他明明已經溫和了,可這孩子就是怕他。

    他接了功課看了兩眼,再看看麵前忐忑的小臉,點了頭說好,改日帶思源去師弟那兒住幾日,他家福寶養的就好,活潑機靈不認生。

    思源還是小時候被棄養,有了記憶,如今再怎麽養老是提心吊膽怕他丟了他。

    林府。

    林府早已露出幾分頹勢敗落,以前門庭煊赫,來求見的拜帖都是一盒盒的壓著。自打康景帝去了後,林太傅年事已高卻獨木支撐整個林家,天順帝在位時,多是煩林太傅說教,言語當麵頂撞過幾次。

    後來幾次變故,林太傅著了氣,有些中風,最後是病死的。

    林太傅一死,光武帝曆無病登基,林家子嗣犯了渾,頂撞過一次,這些林家男子既沒林太傅的風骨毅力,見曆無病殺戮起,便不敢了,曆無病將其罷了官,打了個半死丟出去。

    自此後,林家在前朝最大的支柱沒了。

    其實林太傅一死,林家早就預示了今日下場,隻是沒想過太快了。

    林家之前皆是靠家中女子得榮寵,那是除了林太傅外,其他男丁皆不爭氣,讀書不成,練武不成,沒半分骨氣,遊手好閑做富貴閑人。就是原先在康景時期受榮寵的長泰公主府,現在也不成了。

    按理說,長泰公主同當今聖上還是叔侄女關係。

    可惜,光武帝並不給這位侄女什麽臉麵,自打登基後,後宮無主——太後對外稱病休養,謝絕了一幹誥命女眷拜訪,長泰公主今年都沒進過皇宮。

    此時林府、公主府都在說今日事。

    “說起來,當年顧閣老還救過咱們康安,那時候顧夫人來咱們府上做客……”長公主提了開頭略是幾分唏噓。

    旁邊嬤嬤聞弦知雅意,說:“當年顧夫人小門小戶上府裏,公主也沒欺辱,是給了禮遇尊重,如今他們回來了,咱們府裏主動幾分,也不算是奉承,隻是感謝當年救命之情。”

    能不唏噓嘛。嬤嬤心想,以前他們府是鮮花錦簇,一個小小從七品的官夫人算什麽,給他臉麵尊重,那是彰顯公主府底蘊涵養。

    可如今巴著人家了,還要麵子好聽。唉。

    真真一朝天子一朝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