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盛世一統13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5436
  第228章 盛世一統13

    “你也不該說二哥那番話。”

    顧兆聽鄭輝說完,開口第一句便是這個,而後道:“咱們兄弟三人,自官學時候就認識,不說一路多麽艱辛,也算是互相勉勵,這話傷人了。”

    鄭輝哪能不知?他說完就後悔了。

    “我怕見你們。”

    “我自知有愧。”鄭輝喝了一口酒,沉默了會,一五一十把心裏所想說出來,“那會亂著,我戰前作樂,愧対國。後頭柔娘替我操持家裏撫育兒女,擔憂我安危,愧対家。”

    “那時候,我去豐州和談,謹信送我,我倆把酒暢談,他雖然沒話,依舊是我絮絮叨叨的說,那時候我意氣風發,我暢享許多,想著定要把茴國說服勸退,也算是一展所長,這麽多年不算白蟄伏浪費,我在他跟前立了宏誌,卻沒想到再次見麵回來,我之前說的話,立的誌,就是打我自己的臉,我愧対他……”

    “我不配做你倆的兄弟。”

    鄭輝幹脆抱著酒壺喝,一副‘他壞透了沒救了’的墮落。

    “要是真自甘墮落,為何今日會上我家的門?為何還要剖析了你的所想?別說你是貪圖權勢,來巴結奉承我這個首輔的,你再混賬,倒不至於這一步。”顧兆說道。

    不就是一邊清醒,一邊深處還想改過自新。

    鄭輝抱著酒壺怔在原地。

    “既是知錯,想悔過,就別爛著了。”顧兆道。

    這麽多年好友至交,從年輕時到如今,三人官場各有各的生態不同,他和二哥可以算是大起大落,唯獨這位大哥是庸庸碌碌,說到底本心難守。

    “你若是還一如既往想著混下去,那咱們兄弟情自此後也是越來越遠。”顧兆把話說白了,“我認識甘願叫大哥的鄭輝,那是胸懷寬廣能體諒他人不易,坦蕩赤誠,知錯能改。”

    鄭輝眼睛紅,含著淚,滾滾而下,用手背胡亂抹開,此時就像多年前,他們在府縣官學上,兆弟還是當頭棒喝,把話攤開了說的難聽——

    若是你依舊如此,那咱們便無法深交下去,隻能當個普通同窗了。

    道不同,走不到一起。

    那時候嚴謹信也是沉默寡言,站在一旁沒說沒問,他在後來漫長的歲月中,偶爾也會想,嚴謹信做學問比他好,當年在官學中嚴謹信其實是因兆弟才同他交好的,並非他這個年長的大哥才能秉性。

    可此時他看著嚴謹信,這人強的厲害,死守一個道,要是真瞧不上他,不想結交了,也不會這麽多年聽他說牢騷抱怨,替他送行祝他一切皆好,也不會讓柳夫郎多照顧他家中妻兒。

    鄭輝悔啊,悔的徹底。

    “対不住,嚴謹信。”

    嚴謹信並未說話,也沒扶著跪地的鄭輝,任由鄭輝跪著,隻是側開了身,避之不及。顧兆見聞,並沒插手說什麽諒解的話——

    這是兩人的事情。

    前院書房如此,後院也是氣氛略有幾分尷尬。

    柳樹是個対‘自己人’心直口快利落的性子,這些年當官夫人也不是白當的,年齡也不是白長得,在外還是能唬住人。

    之前嚴謹信成了內閣紅人,官場上的貴婦人們爭相結交柳樹,要走動,結果是麵上看著笑盈盈的奉承你,實則是話裏藏針處處笑話譏諷你是暴發戶土包子沒底蘊不懂規矩。

    柳樹是不會那些拐彎的,可誰対他不善意是能感受到,當時就懟了回去,掃了幾家顏麵。之後背地裏就傳開了,說柳樹是‘失了貴婦規矩的悍夫’。

    後來久了,柳樹就忍了忍,學了一些陰陽怪氣的招兒。

    如今全用到唐柔身上了。

    唐柔帶著瑩娘還有二郎到,黎周周相迎,先是客氣了一番,好久不見身體如何雲雲,轉頭就看瑩娘和二郎。

    “近十年沒見,小瑩娘都長大了,亭亭玉立的漂亮模樣。”

    瑩娘如今十七,真是大姑娘,模樣像她娘帶著幾分南方的秀美,眼神還是明亮,隻是渾身氣質穩重端莊了些,不像以前小姑娘活潑靈動。

    “顧夫人好。”瑩娘福禮。

    黎周周:“這可客氣了。你小時候經常來我家玩的,叫阿叔。”

    “阿叔好。”瑩娘便改口。

    見二郎。此子是黎家一家到了昭州,大約九十月份生下的,因此黎周周從未見過,此時這孩子十一二模樣,長得略有些圓,個頭也不算高,卻看著怯生生的怕生。

    黎周周一想也能想來。

    鄭輝在豐州四五年,唐柔性子穩重規矩,自是關門謝客,很少帶孩子出來走動,反正二郎看著還不如他姐姐小時候活潑膽子大。

    “叫什麽?”黎周周愛憐小孩問。

    唐柔便先一步說:“大名光字,鄭光。”

    “這名字好,同他阿姐了,瑩瑩光芒——”黎周周話都沒說完,旁邊一直當空氣人的柳樹便陰陽道:“那是挺好,現成的芒字可不是有人接了。”

    舞姬生了一子,孩子才兩歲大。

    唐柔聽聞,麵上看著沒什麽,隻是握著帕子手緊了,抿了抿唇,還擠出一個笑來。黎周周自是不能由著小樹來,在他家,他家請的客人,不能讓唐柔受了言語刻薄,再說孩子也在場,都不合適。

    “大嫂倆個孩子夠了,湊了一個好字,隻等享孩子福了。”黎周周打了個哈哈說完,輕拍了小樹胳膊一下,“別在外頭站著說,咱們進去聊聊。”

    “瑩娘你同弟弟去福寶院子玩,大白和小黑都在呢,他倆來得早,都是兒時小夥伴,福寶在昭州可記掛著瑩娘阿姐,在叔叔家別拘束客氣,去玩吧。”

    黎周周說完,自是有丫鬟上前引路。

    等孩子一走,場麵就尷尬冷了。柳樹是板著臉還氣,唐柔坐立不安的,黎周周:……

    “不然我還是看看孩子去?”唐柔要起身。

    黎周周說:“孩子們有孩子們玩法話題,咱們好久沒見說說話。”他看大嫂難受,便不說客氣話了,“小樹隻是氣你當日話重,他是為你打抱不平,同情可憐你處境,你反過頭說他多管閑事。”

    “大嫂,你要是不樂意我們插手為你說這些話,以後我們不提,咱們還客客氣氣的就成了。”

    這麽多年情分,小樹自是不會因此交惡什麽的,但真冷了人心,那就關係淡了,兩家也就遠了。

    唐柔一聽黎周周此話,溫聲軟語說:“我知道小樹是為我著想,可已經發生了,這原本也不是什麽天大的事,他在外頭四五年,身邊有個伺候的,我也不奇怪。”

    “我們夫妻十多年過去了,之前屋裏幹淨,沒個旁人,也是我走運,可如今來了一位我也能想來,反倒還鬆了口氣,瑩娘年紀到了,該議親了,總不能因為這個吵吵拌拌的,我還能怎麽辦?”

    雖是這麽說,可唐柔哪有不委屈的,要真如話裏所說大度不介意輕鬆了,為何眼眶是泛紅的?隻是就是已經到了,世道如此,當官的納一妾稀鬆平常,她要是因為這個,讓柳樹嚴家替她出頭爭執,那対嚴家不好,対柳樹名聲也不好。

    再者,也會把鄭輝推到那女人那邊的。

    “十幾年夫妻,他興許是一時糊塗,不至於給我難堪的。”唐柔同鄭輝睡一張床這麽多年,夫妻心性如何,唐柔其實也知道。

    柳樹是氣哄哄道:“你這麽說,那就是我家活該,是我多嘴多舌替你出頭,是我男人活該被鄭輝戳脊梁骨,全都是我的錯了。”

    “成了,以後你走你的道,我走我的,咱們就當沒關係了。”

    唐柔一聽,當即滾滾落淚,猶如啞巴吃黃連,是一肚子的苦水,全成了她的不是了。

    這麽多年,尤其是鄭輝去豐州四五年,嚴家幫她許多,唐柔怎會不知好歹,隻是當時鄭輝帶一臉傷回來,看著她一臉愧色,轉身不敢進她的院子。

    唐柔怕極了,怕回到從前,回到她一人在老宅院子住著的時候。後來知道,鄭輝沒去妾室那院,去了書房,唐柔也沒鬆快起來。

    她知道,鄭輝愧対她,也會愧対那妾室舞姬,最後幹脆誰的院子都不去了,就這麽下去。她不願的。

    “我有時是羨慕你們的。”唐柔低聲說。

    柳樹一下子就火起來,說:“你羨慕我和周周哥男人都不納妾?還是羨慕我們在家做主說話男人聽?誰家沒兩本破事,沒狗屁倒灶的窩囊火?”

    “是,我老早在村裏時也想過,嚴謹信他高中當官了納個妾生一串,把我休了,可之後我就想,他要是敢納妾背著我有人,我就把他休了。”

    “當時做生意買賣,鄭家條件好,你說你婦道人家懷著身子不好拋頭露麵,行,後來到了京裏,周周哥去了昭州後,我說你孩子大了,別整日窩在後宅,跟我出來一起做買賣,你說不規矩被人笑話。”

    “不說眼前,你就說過去,你有沒有在鄭輝跟前提給他納個妾?他就是沒這個心,你給他嘴邊遞話,讓他心裏沒個好歹,知道你好拿捏,納妾了就張口說糊塗了。”

    “我今天就把話放這了,你要是還這樣子,以後有你後悔委屈的。”

    “你在我跟前哭有個屁用,關起門來,我過我的霸王日子,我就是悍夫我就是沒規矩,我痛快就成了。你大度你賢惠你就慢慢哭著吧。”

    黎周周拉氣呼呼小樹坐下,給遞了杯茶過去。

    小樹說這麽多,發這個火,其實也不是氣唐柔說他多管閑事,更多的是怒其不爭唐柔性子軟、順從。

    “大嫂,別哭了——”

    “是啊眼淚留著,以後有的是地方哭,別現在哭沒了。”柳樹陰陽怪氣道。

    黎周周:……

    “算了,你倆吵吧,吵痛快了,咱們開席吃飯。”

    黎周周說完,剛氣洶洶的柳樹慫了,“周周哥你生氣了?”

    “沒有。”黎周周說的心平氣和的,他看大嫂一眼,“我們當時在昭州,見多了日子過得艱苦的婦人,是又要料理家務做飯伺候一大家子,還要時不時挨揍,大嫂境況自然不到這地步,那些婦人最初都不願意和離,怕的緊。”

    “這都不和離?”柳樹肝火想上來。

    黎周周說:“和離了,衙門判的。那些怕的婦人,最初是怕這怕那裹足不前,離了也沒想的那麽怕了。讀書都是男兒郎,哥兒女孩讀書上學那是驚天之舉,誰家父母都顧忌,想東想西害怕,怕個不知名的,怕個還沒發生的,可讀了上了就那般,沒什麽好奇怪的。”

    “有些事一言兩語說不開,得自己踏出那一步來。”

    “成了,時候不早了,開飯吧,咱們好久沒見擺一起吃席,熱熱鬧鬧的。”

    黎周周讓管家準備席麵上菜,還有讓人去福寶院子看看,提醒一下吃飯了。

    柳樹是看的嘴圓圓的半天沒合攏,隻是眼神亮,看著周周哥更是崇拜了。他心想,他在京裏貴婦圈是個悍夫,虎的要死,有時候也會自我懷疑,覺得是不是真不入流登不上台麵的暴發戶鄉巴佬?

    可一看周周哥行事說話,周周哥也不在意這些,他做的沒錯対著呢。

    於是対著唐柔那股子氣,也散了不少,旁家的閑事他不管了。唯獨唐柔坐在原處,她覺得格格不入,難不成她守規矩還是她錯了?

    身邊的丫鬟提醒夫人赴宴,唐柔走在首輔府的回廊中,這方向是去前院的,後宅女眷婦人怎麽能去前院吃飯呢?不合規矩。

    唐柔剛冒出這麽個念頭,腳步停下。

    “怎麽了夫人?”丫鬟詢問。

    遠處嬉嬉鬧鬧的笑聲,是黎照曦同一群剛見麵略有幾分尷尬,可是現如今玩開了的舊時小夥伴,黎照曦帶著頭,說:“……昭州的風味,你們要嚐嚐,不過吃蝦蟹的時候先稍微試試,要是過敏了就別吃了。”

    “阿姐你這麽穿可好看了,我們昭州女郎都這麽穿,一會吃完了好活動開。”

    “是我忘了,但沒法子你太小,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還沒踢球,答應你回頭給你做一身,你可別鬧我,再鬧揍你的。”黎照曦跟小黑說。

    小黑聲都透著歡快來,賤嗖嗖的:“福寶哥,一會咱倆練練。”

    “你還小,定會挨揍。”大白說道。

    “哈哈,大白還是知道我的,可不是嚇唬你的。”

    聲音熱鬧,唐柔也忘了停下幹什麽,過去幾步看了,隻見她家瑩娘換了一身衣裳,不是來時的裙衫滿頭的朱釵,而是窄袖口圓領衫,下頭竟是褲子,頭上的朱釵卸掉了,成了單發髻,活脫脫一個男兒郎的打扮。

    唐柔看的在原地不知說何,這、這哪裏成,哪有女孩子家在外頭做客,換了衣裳,還穿成這樣——

    瑩娘也見到了阿娘,頓時手腳拘束忐忑不安,恨不得鑽地裏去。大白悄悄挺在瑩娘身前,黎照曦也率先道:“大伯娘好。”

    “怪我玩的盡興,一時忘了時間,本來說阿姐換了衣裳好去踢球的,我阿爹說飯好了開席吃飯,不好讓長輩們久等我們小輩,我就說沒事都是自家人,阿姐穿這個可好看了,我給阿姐帶的禮物,沒想到衣裳正合適。”

    黎照曦也換上了蹴鞠服,他怕阿姐一人不敢穿害羞,他一穿,其他弟弟們皆鬧著要,但黎照曦忘了準備這麽多,把自己的蹴鞠服全拿出來由著大家夥挑。

    於是其實不單瑩娘一人,其他幾個都換上‘沒規矩’‘奇怪’的衣裳了——小黑沒換,小黑太小,福寶舊衣沒帶這麽小的。

    唐柔剛被瑩娘這副裝扮吸引了,如今才注意到其他人的裝扮,身上穿的什麽呀連個袍子都不是——

    “阿爹阿爹,福寶哥說回頭也給我做一套。”小黑見了阿爹過來,眼巴巴饞他大哥身上穿的那套,他咋就小小的一點呢。

    黎照曦為表歉意,主動說:“回頭吃完了,我讓你三個球好了。”

    “你剛還說,我可以加入你的蹴鞠隊,不管踢得好不好。當然我不可能踢得差,我還是聰明的。”小黑扭頭就跟福寶哥提醒。

    黎照曦就笑,“沒忘,你可撿著便宜了,我的蹴鞠隊踢得都厲害。”

    柳樹看大家夥穿的新奇,挨個誇好看,隻是沒想到大白也能換這身,到底還是有他一半的血,見瑩娘,更是誇:“真好看,瞧著英氣颯爽的利落。”

    “好看,沒想到衣裳正合適。”黎周周也誇。

    瑩娘臉皮都漲紅了,還羞愧不安,其實隻是一件衣裳,也沒露胳膊腿的——天氣涼一方麵,福寶也想周道了。

    昭州風土同京裏不一樣,京裏更是保守傳統些。路上顧兆跟福寶說過的。

    瑩娘能換衣裳,有不好推辭性格順和,也有玩的盡興大家都換,不過黎周周看,瑩娘其實骨子裏也不算是徹底的像個小羊羔軟軟順從的,應當也是喜歡同大家一起玩這麽鬧的。

    “這有什麽,你阿娘當年來我家玩,還在灶屋吃過飯的。”黎周周故意說道,“在阿叔家裏,又不是在外麵,你看黎照曦他們也是這麽穿,小黑還沒穿到。”

    瑩娘窘迫的神色聽聞便慢慢的自在一些。

    唐柔有些出神發愣,直到前頭院子傳來一聲:“福寶你們要踢球啊?那加叔叔一個。”

    “哥,我跟你一起,咱倆対一二三四五個,也不算欺負小孩。”

    顧兆在後頭想罵曆無病要不要臉,來我家吃飯就算了,你倆大人踢幾個新手小孩,還敢說不算欺負小孩!

    “我覺得,我和黎照曦帶新手隊員,一會見分曉。”顧大人麵不改色主持公道。

    曆無病很有信心,一口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