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建設昭州58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8025
  第158章 建設昭州58

    退親是五月中的事,鬧到了朝堂上,糾糾纏纏又沸沸揚揚的,那秀才為了占著大義、公理,把打聽到柳家妹子的事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無外乎一個理:他退婚是情有可原是該的。

    把自己摘了個幹淨,想好名聲全身而退。

    可全然忘了,朝廷上的爭執,門閥貴族階級的奚落嘲笑,柳家妹子離得遠是聽不到、看不見,自是沒那麽多的痛苦和磨難,秀才傳的市井,是讓柳家妹子沒了活路,走上絕境的。

    也幸好柳樹不放心妹子,不讓妹子去鹵鴨店,接了回家。也幸好,那一晚他起夜不放心再去瞅瞅,也幸好他快了一步,把人從閻王爺手裏搶了回來。

    可因為娘家妹子婚事的緣故,柳樹還是跟嚴家阿奶婆母有些離心、爭執。這兩位女眷長輩,包括嚴謹信的爹,全家的依靠、指望就是嚴謹信,自豪也是他們兒子/孫子當了大官,有了本事,這是嚴家的脊梁,自豪,如今因為柳樹娘家妹子婚事問題,還被拿到了朝堂說,也幸好聖上老爺沒怪罪下來……

    可最終對著柳樹有了不滿。

    柳樹當時境地也難,之前誇口說自己靈醒看得透,嫁出去了,對娘家一幹人不插手不管太多,好好過好自己日子,可那是人在千裏之外,那是沒在他眼前上吊,擔上人命。

    他不怨不記婆母和阿奶的仇,要是男人真因為這事被貶官斥責罵了,那他真的沒臉見嚴家長輩了。

    嚴家辛辛苦苦供出來的讀書人,男人想當官,一門子的誌向,不能因為他毀了。

    外加上還有個尋死的妹子,柳樹當時裏外不是人,是把什麽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還主動提給男人納一個良妾,說自己沒規矩、鄉野粗俗慣了,說自己一門心思做買賣,家裏也沒顧著,不是個賢良淑德的妻子……

    嚴家長輩女眷聽了,略是有些心動,真往這方想了,小樹太毛躁了,不成樣子,有個別的女人操持家務,管理家裏,嚴阿奶更想著,有了女人能再多生幾個孩子,謹信才多大,一輩子難不成就這麽一個兒子嗎。

    可他們心動了,也不敢拿主意。

    說到底,嚴家長輩也是‘慫’慣了,去問了兒子/孫子。嚴謹信聽長輩說是小樹說的給他納良妾,一張臉沒什麽表情,嚴阿奶嚴母便有些忐忑,可這是小樹自己提出來的,又不是她們說的。

    最終嚴謹信以一句‘現在朝中局勢不明,前頭打仗,不宜’作了結束。

    嚴家長輩聽是朝堂大事,當即也害怕了,不敢再說了,那就等之後再說吧。完全沒想過,前頭打仗,和嚴謹信這個文官納妾有什麽幹係?

    柳樹最近休息不好,掛著一雙黑眼圈,人也憔悴許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渾身散發著‘喪’氣,聽到男人問他納妾這事,也心不在焉的嗯了聲,說:“……都是我的錯,反正我和你也說不到一頭,我也不會作詩,那誰家的姑娘,媒人說了從小學詩詞歌賦什麽琴棋書畫的。”

    “你要是樂意了,選個日子,我跟人家說一聲。”

    嚴謹信黑著一張臉平平看柳樹,柳樹垂頭耷腦的沒看到嚴謹信這黑臉恐怖樣子,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

    “不急,以後再說。”

    柳樹聽到男人真同意了,胡亂嗯了聲就開始掉眼淚,控製不住的,他心想想罵男人王八蛋真的願意啊,他就知道這人早嫌棄他了,又覺得委屈,他怎麽這麽命苦,到底做錯了什麽,難不成還真是他的錯了?

    如此前言不搭後語,糾結反複,最後隻是要強的無聲哭著,聽到門咯吱關了,才開始抹眼淚。

    若是以前的柳樹,早已撲上去,眼淚沒見掉多少,先哭的受了天大委屈,如今是真受了委屈扛不住了,反倒是默默掉著眼淚,有了自尊,要強了。

    嚴謹信之前的人生,克己複禮,端正肅穆,想過許多事情,多是朝堂國家大義,兒女私情是從未想過,他已成家,有了妻子,即便是位粗俗的不識字的夫郎,可這是他明媒正娶進了嚴家門的,便是他一輩子的妻子。

    在他的念頭中,若是高中,若是當了官,有了閑心,納一房妾室也沒有過錯,但糟糠之妻不下堂,他定會給妻子足夠的尊重,以後死了,也是埋在一處的。

    可這循規蹈矩的人生規劃,在寧平府縣官學中拐了個彎,走入了另一個岔口。

    今個休沐的嚴謹信嚴大人,本是想跟小樹說,他和梁管事聯係好了,等小妹休息養身子一段時間,正好跟著梁管事車隊一起去唐州,再跟著黎夫郎商隊回昭州,不要太過匆忙,你也好和妹子多說說話,準備一些東西。

    結果是話沒說,先小樹要給他納一良妾,人都選好了。

    嚴謹信一問,小樹先比他難過,偷偷摸摸的掉眼淚,這無聲的哭,嚴謹信慌亂了下,心口也抽著一下,關了門,做了他這輩子都不敢想的荒唐事。

    白日宣——

    柳樹是愣住了,沒想到男人沒出去咋還回來了,回來就回來,看到他哭丟人了,可緊跟著就解衣裳,二話不說的還解他衣裳,然後兩人就幹起了那檔子事。

    早已老夫老妻的了。

    柳樹這一回,愣是回到了在村時,那一年男人回來,天天的下地幹活,後來他讓歇一歇,便夜裏在他這兒沒歇息的,一回又一回。

    可男人黑著臉一瞅就是生氣了,他也不敢說,最後實在是招架不住了,柳樹就兩條胳膊攀著男人脖子,又支零破碎的散落下來,可哭著罵著咬著男人肩膀。

    “都怪你都怪你,我就知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別的人了。”

    回應他的是更凶猛。

    柳樹心裏踏實了,嘴上還故意說:“你就是瞅我不高興,就是不想要我了。”

    可說著說著便委屈了,也低了頭,哭著把眼淚鼻涕蹭在男人肩頭上,服軟了,“我不想你納妾,你別有別的女人,我好害怕,我真的害怕,怕她真沒了,怕你不要我了,大家都說我怪我……”

    “沒人怪你,不是你的錯,那王八蛋你就該撕了他打他的。”嚴謹信正經說。

    柳樹沒聽過男人說這糙話罵人的話,愣了下,噗嗤給笑了,又嘟囔說:“你還是官老爺,咋能說人家讀書人秀才是王八蛋,傳出去不得又是事了。”

    “不過他就是王八蛋,沒個男人樣,臭烏龜。”

    嚴謹信拿手抹了抹柳樹臉上的淚,男人的手掌粗糙又大,糊的柳樹喊疼,聲音有些撒嬌和依賴,也有天然的潑辣和生氣,可嚴謹信很喜歡,說:“床上別說別的男人了。”

    “知道了。”柳樹咕噥了聲,“你慢點,再來一回。”

    後來柳樹才知道他一時念頭說的話,在絕望中想把妹子送到昭州,沒成想,男人默不作聲的全都給他安排好了,當時心裏也高興感動,後來生龍活虎起來,也能自打臉,不提納妾這事了。

    柳樹給妹子收拾了包袱,這一去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能不能再見上,便是吃的喝的用的都給準備上了,他摸著妹子的頭發,說:“你別想不開了,活著比什麽都強。”

    柳家妹子也知道,因為她這事,給阿哥遭了許多的是非,其實她對著曾經未婚夫秀才郎的退婚也沒多少傷心痛苦情緒,最多的還是自責內疚,因為她連累了關心疼愛她的阿哥。

    “你知道就好,咱倆是親兄妹,你就當你這條命是我的了,別輕易想著死,好好活下去。”柳樹給妹子包了二百兩,“你拿著,別為男人花錢了,好好過日子。”

    那王八蛋秀才一紙片的詩就把妹子給糊弄過去了。

    “要花錢,也是男人給你花。我當年嫁進嚴家,你哥夫在官學念書,書讀得好得了銀子,還知道回來給我帶一匣子點心、布料。”

    後來他們家吃的點心老是碎的,直到男人當了官,家裏富裕了,柳樹才能見到一片整的點心,他都知道,整的點心家裏長輩舍不得吃,要送人,隻有碎的能進了嘴。

    男人不說話,可他記得。

    “不管你愛不愛聽,咱們親的我也不跟你說虛話,你現在都這副樣子這個名聲,還怕它更壞哪裏去?這樣更好挑男人了,把眼睛擦亮了,也別學京裏官家小姐那套,什麽男女大防不見麵,咱又不是那體麵人。”

    “就說在村裏時,定個親也能好好相看下,男的相貌不提,家裏幾口人,養豬養雞多少,下地幹活如何,對待父母如何,有沒有動手的習慣,是不是遊手好閑偷雞摸狗的?”

    “就是定了親,農忙時,男的還主動上門給你家做活呢。”

    當然柳樹在娘家時與嚴謹信定親,嚴謹信沒上門幹活,一是嚴謹信要讀書,二是柳樹家男丁多,地不咋多,忙的開,嚴謹信上門了,他娘還嫌要管飯顧一口吃的。

    當時日子就是艱難。

    但村裏其他人家女孩定親他見識過,家裏人口單薄的,那未來女婿就上門主動下地,又是割麥子又是挑水砍柴的,後來女人嫁過去,聽說日子過得很滋潤,男人疼人勤快,女的賢惠肯幹,兩口子一心,日子哪裏又過不好的道理?

    “別學那些門戶的規矩,束著自己了,你就是村裏沒規矩的丫頭,怕什麽?對那些沒安好心的潑辣些不吃虧,對著真為你好的,咱們也能退讓一步兩步。”

    柳樹嫁進嚴家這麽多年,怎麽可能沒婆媳矛盾,過日子都有摩擦,可要是一點半點的小事吵起來說跟嚴謹信過不下去了,那日子別過了,也別活了。

    這一通話,柳家妹子記在心裏,經曆了兩次磨難,終於是懂了。

    六月中,柳家妹子跟著梁管事的車隊出了京,天氣炎熱,坐在馬車裏,也不敢下來走動,水都不敢多喝,唯恐耽誤了車隊行程。

    還是走了幾日,梁從發現不對勁,之後能在鎮上客棧過夜就這般,白日趕路也時不時休息下,讓柳家妹子能方便方便。

    “……怎麽也沒隨身帶個丫頭婆子的。”梁從是自言自語念叨,就算是京裏嚴府的下人不願去昭州嫌路遠,那牙行買個小丫頭也夠使喚的,從嚴家種種來看,對這位妹子也是十分關心愛護的,自不會是舍不得買人的銀錢。

    沒買人,因為柳家妹子說村裏人身邊哪裏有伺候的。

    小樹聽了覺得對,想著銀錢給帶上了,這去唐州也是熟人,不可能坑他們,到了唐州到了周周哥那兒,那更是自己人了,就沒說買人這事。

    “回頭你到了昭州,有什麽缺什麽了再買。”

    黎周周是八月初到的唐州,他先是到兩浙,帶著陳家兄弟進了梁府,把首飾這單給結了。陳家兄弟之前以為唐州知州府已經是大排場了,可到了兩浙的梁府,才真的開了眼,知道什麽是底蘊什麽是名門望族了。

    之前吉汀李家的小哥兒,同他們家手藝師傅說做花樣圖案,兩兄弟包括那師傅還覺得小哥兒年輕,不知道什麽好壞,那般簡單的東西,怎麽能入貴人眼呢?

    貴人嘛,尤其是有錢的,自然是越繁瑣越好,才顯得富貴榮華。

    霖哥兒也不是要求全都是,而是梁府的三少夫人是個讀書清靜性子,十分溫和嫻雅,不爭不搶不愛說話,穿戴首飾也很素淨。

    他後來聽老板說,這位夫人家世也清貴,隻是沒落罷了,入了梁府這樣的家裏。霖哥兒聽出來了,老板是想說,這三少夫人是真的喜愛素雅首飾,還是因為‘窮’花不了大把銀子做富貴的。

    “我覺得三少夫人應是愛素淨的。”霖哥兒想了下,又添了句,“要是我這樣的出身,到了梁府那樣氣派的家中,就是上頭長輩仁厚,給我大把銀子做首飾,我也不會真穿的雍容富貴來,一是不習慣不自在,二是花人家錢好像也不太好。”

    黎周周:“你說的在理,不過三少夫人素雅首飾多了,咱們在做素雅的那不就是和往日習慣沒什麽區別?最好再這素雅上頭添幾分貴氣,又低調內斂,又和以往不同,這才沒白花銀子。”

    霖哥兒眼前一亮,覺得老板說得對,可又苦惱,這該怎麽做?是想了半天琢磨了半天,才出了幾個花樣,後來同師傅一邊聊一邊再改。

    黎周周沒說的是,梁夫人借著大家都做首飾,給三少夫人也定了,還說了別太素淨了,做好了,也該出去走動走動。這便是要帶著三兒媳見客,既是出門見貴客,三少夫人是梁家門麵,又是嫡出的兒媳婦,自然不好太素淨了。

    在自家府邸穿戴什麽的都隨性,可出門在外就不能這般了。

    這次梁家幾位少夫人的首飾,唐州知州府的五娘是做的清麗些許,倒是前頭的三少夫人款式素雅中帶著幾分華麗貴氣。

    五娘才嫁進來,嫁妝多是富貴,唐州知州夫人恨不得把貴的值錢的全塞給女兒,因為清麗素雅的少。如今多了這一奩盒,五娘也喜歡鬆了口氣。

    三嫂對她很好,婆母也沒刻薄她,那她也該知道事。之前才進門那段時間,她穿戴整齊去給婆母請安問好,結果被二嫂無意挑了句,誇她穿的好看,天天不帶重複的,多新鮮啊。

    回頭五娘就覺得不太好,後來有了身子,就借口肚子重不想戴太多壓得頭疼,可她那首飾都是華麗的,少戴幾樣,是不倫不類的了。

    頭上輕了,衣裳貴重。新做了衣裳,可頭飾又不配了。

    如今正正好。

    三少夫人握著一支玉蘭朱釵,這玉蘭花質地透亮是粉色的,中間銜著一顆瑩潤的珍珠,又是素雅又顯得貴氣。

    “這顏色襯你,粉色好看啊,顯得人年輕嬌嫩。”大嫂誇讚,尤其那顆珠子,瞧色澤定是不菲。

    這昭州人真是實在,給她們出的東西質地樣樣上品。

    梁夫人可愛那尊菩薩像了,對著周周也叫的親近,說:“你這孩子,樣樣都是頂尖的送,真是實在。”聽聞還有流光綢、罐頭、幹貨,於是一揮手也買了許多。

    “本來是送伯母的。”黎周周說。

    梁夫人闊氣又直爽,“那你叫我一聲伯母,我做伯母的支持支持自家侄兒,這有什麽不可?拿著吧,都是好孩子。”

    在兩浙留了三日,之後轉水路、陸地到了唐州,可不是八月初了。

    梁從是七月低到的唐州,他租了個院子,直接安頓下來,天天讓人去昭州商宅子門外瞧,後來唐嫂子男人就說:“梁老板,您歇歇,要是主人家來了,我差我兒子跑一趟,給您送信。”

    “那也成。”梁從嘴上這麽說,可心裏急,還是讓手下跑著親自看,這次不是去宅子看,而是守城門口。

    黎周周是前腳剛進唐州城門,後腳梁從就知道了。

    見了麵自然是一通的寒暄,說些買賣生意貨物多少,梁從聽這次還有幹貨,自然是要見識見識,那些果子幹其實梁從一般般,對著海產的幹貨,梁從是喜不自勝,發現商機了。

    “這東西怎麽還鹹鹹的?”

    “海裏撈的,曬幹了就鹹,這可不是鹽。”黎周周知道梁從意思。

    梁從當即笑,“自然了,這海帶長得哪裏像鹽了,就跟這地裏種的菜一樣,海裏長出來的,那鹹味和那菜葉子上帶的土差不多,總要多多少少帶一些的。”

    聽梁從胡扯了。

    什麽海帶、紫菜、幹的扇貝肉、蝦米等等,梁從雖是愛這個,但覺得這類幹貨是走的普通老百姓手裏,富貴人家也會買,但不是為了鹹味。

    都有去處。

    然後梁從嚐了個果子幹,那果子幹黃燦燦的,吃起來不是幹幹脆脆的,而是略帶幾分粘牙,可嚼著都是果子肉,真香。

    “這是什麽?還挺好吃的。”

    “芒果幹。”

    要要要。梁從每次到唐州‘進貨’,那是老鼠掉米缸的快樂。說句公道話,黎老板東西好,要價還便宜,童叟無欺,這樣的商賈,哪怕不是家主的關係,梁從都是要看重結交的。

    說完了生意事,契書簽好了,梁從要回去拉銀子,才想起來一件事,一拍腦門,趕緊說:“我給忘了,是嚴夫人的妹子。”

    “你不說我也忘了,這次還要勞煩你幫我給他妹子帶份嫁妝。”

    “嫁妝就不用了。”梁從也沒吊人,直說:“那混賬玩意五月退婚了,鬧得沸沸揚揚的,還告到了朝廷……”

    “告到了朝廷?”黎周周擔心了。

    梁從立即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黎周周一聽沒事頓時安心,又聽到小樹妹子要隨他去昭州,便知道這姑娘肯定是受了委屈了,活不下去沒路了,才隻能孤身背井離鄉的同他這個陌生人去陌生地。

    梁從不知柳家妹子上吊自殺這事,但也能猜到——第一次見時,柳家妹子脖子上還有痕跡沒散完。

    “我同你一起去你那兒接人。”黎周周道。

    梁從沒想到黎老板要親自去,原想著他派人送過來就好,可想到那姑娘脖子上的痕跡,還是算了,由著黎老板去接,也好給那姑娘安安心。

    怕是黎老板也是這般想的。

    看重柳家妹子,用心動告訴柳家妹子去昭州也是有依靠的,不是孤苦無依背井離鄉,他就是柳妹子的親人。

    小樹能把妹子托給他,也是上了絕路沒法子才想到的,不然以小樹性子斷不會‘麻煩’他。他更是擔心小樹。

    “王堅你和我一起,叫上唐嫂子。”

    他倆畢竟是哥兒。

    又問梁從可有信。梁從說有,他來時帶了一匣子,黎周周這次沒帶回去再拆開看,先打開了,挑出了小樹的信看,小樹這封信展開後,又是有水泅開的墨跡,那定是小樹哭了。

    還有一些黴團,指定是無措無助時,寫給他還要斟酌——之前從沒有過的,哪怕是寫錯了,也不黴開,緊跟著一句話哈哈笑過了。

    小樹這樣的性子,如今又是哭又是彷徨害怕起來。

    黎周周看的眼眶發紅,梁從借口先離開了,說回去準備準備,黎周周這次沒送,蘇石毅送人出門。黎周周看著信,是也掉了眼淚,擦了擦,說:“他肯定是受委屈了,嚴家人怕是也有些責怪他。”

    王堅從未見過老板哭,哪怕是生意不順被刁難,也沒見過這樣老板。

    他不懂。

    黎周周緩過來了,合了信,等接了柳家妹子問了情況,再好好給小樹回信,見王堅這般,便說:“若是哪天霖哥兒受了委屈磋磨,絕望了沒路走隻想著你。”

    王堅瞬間懂了,他把霖哥兒當弟弟又不是弟弟,是至交好友,霖哥兒要是受委屈哭了,那比他受了委屈,還要難受。

    也顧不上天色不早,套了馬車,帶了人就去了梁從租的院子。

    梁從早回去一刻多,跟柳家妹子說一會來人接,柳家妹子難安,忐忑十分,不知道怎麽做,是不是該梳洗換身衣裳?阿哥嘴裏老說周周哥好,可她畢竟是外人,還是個麻煩,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嫌她?

    可等見到人那一刻,柳家妹子就說不上話了。

    “我聽你哥信裏說了,你別害怕,我把他當親弟弟看,你今後就是我妹子了。”黎周周握著妹子的手說道。

    柳家妹子眼眶一紅,當即就哭了。

    “哭什麽,以後日子好著。”黎周周笑說。

    梁從騰開了地方,讓人好好說話。柳家妹子又說了一遍,什麽都沒遮掩,連她哥給她的二百兩銀子都吐露出來了。

    黎周周:……

    “你還真跟小樹一樣,腦子一熱,覺得能信賴托付的是半點也不藏事。”

    柳家妹子其實說完有點後悔,可聽周周哥這麽一說,當即心裏那點害怕就煙消雲散了。

    “銀錢的事別告訴外人了,錢你自己收好。”黎周周沒說錢了,而是說:“我給你哥一會寫了信,你也別怕見不到,以後每年走貨都能帶上信。”

    讓唐嫂子幫柳妹子收拾了行李,拿著回宅子,又騰了一間客房給柳妹子住。唐嫂子找到了王堅,說:“我瞧著柳姑娘好像來了月事,遮遮掩掩的,月事帶怕是她自己洗的,也不敢晾曬,都有些潮濕。”

    王堅不來月事不知道這事,但想也能想來,貼身的東西,就是夏日天熱,可潮濕的捂著能好受嗎。

    當即給了唐嫂子銀錢,讓唐嫂子幫忙給買新的。

    “還有牙粉帕子貼身裏衣衣服之類的都備上吧。”王堅說,回頭還是跟老板說起來了。

    黎周周也是不懂,現在覺得不成,這一路回昭州,路上有什麽不舒服的,柳妹子這性子跟小樹一樣不愛麻煩人,耽誤人的事,指定有什麽苦忍著憋著。

    “買個婆子或是請個年紀大些的媽媽。”

    結果柳家妹子沒要,話還是那個話。黎周周一聽,頓時是氣,“你跟你哥還真是認死理了,他說你村裏丫頭,你就隻記得這個不能嬌貴,要吃苦耐勞受罪,他那意思是讓你別拘束活人家框框裏,你要是不痛苦不舒服了要說。”

    “我知道了周周哥,那你別買人了。”

    黎周周:……

    “行,你要說,你要是不好意思跟我說,跟王堅說一樣。”

    後來柳家妹子還真會說了,因為她知道,周周哥是真把她當親人妹子處,沒那麽多的客套彎彎繞繞,就和哥說的一般。

    而黎周周寫了信,是狠狠罵了小樹一通。

    說的都是什麽屁話,你有事來找我了,怎麽能是麻煩我求我呢,若是我找你辦事,你什麽想法?還有你教你妹子話是好話,理是正理,說得對,可你妹子同你一樣認死理,往死胡同鑽去,幸好也開竅的快,能說通……

    小樹要是個說不通的強貨,也沒這段友誼了。

    黎周周是罵了一通,可後半頁紙也是關心嗬護之語,讓小樹別多想,妹子被退婚的事跟你沒有關係,不是你的錯,那秀才不是個東西,貪圖嚴大人的關係,又是個沒擔當的,要是沒你那幾兩銀子,妹子如今怕是做人平妻也是被人磋磨,才是生不如死。

    柳妹子那性格,真是隻能吃悶頭虧,放在門戶規矩家裏沒法活。

    且說柳樹接到了來信,周周哥罵了他那張紙,高興的拿到了男人臉上說:“周周哥罵了我,他說的對,我就是強,差點鑽了死胡同,罵得好。”

    嚴謹信:……

    “我得給周周哥回信,等梁管事秋末去唐州正好捎過去。”柳樹高高興興坐下來,一邊蘸墨汁提筆寫,寫的出神了,還念叨出來,什麽我知道錯了,周周哥說得對,我是腦子壞了給他納妾,呸,他想得美,這輩子是別想了,就是幹的我有點狠了,這麽大的年紀了咋還跟小夥子似得……

    按理來說,床笫之事,嚴謹信定會攔著不讓柳樹寫上去,可這回還真沒攔,周周哥周周哥。

    嚴大人肅穆一張臉,不說話。

    後來等秋信要捎唐州時,柳樹拆開了,在後頭又加了一頁,說他是老樹開花,又有了,就是那次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