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建設昭州39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8064
  第139章 建設昭州39

    陳二娘在家中時,閨名喚婕娘。最初是‘捷’字,那時候陳翁還是秀才郎,幾番科舉考舉人,屢戰屢敗,妻子懷二女時,便想著有好消息,便起了捷字。

    後來自然是落空了。

    捷字陳翁想沒有女孩家的柔美,便換了婕,這一改,次年便中了舉人。之後陳家的種種便不表述了。

    夏日炎炎,懷安州下的固原府縣縣太爺木府。

    木府是一座四進的大宅子。前院正廳不多說,後院分了左右各兩院,無外乎府上有兩位正經夫人,早先也是平分秋色,後來慢慢的,不知何時起,早前的大夫人倒是落了幾分風頭,被西院的夫人給壓了過去。

    五六年前,東院的大夫人體弱染了一次風寒,怎麽看都好不了,老爺發了話說移到東南角後的小荷塘院子中養身體,別把病氣過給了太夫人和幼子。

    這一住,那股‘東風’也徹底沒了。

    木府上下誰人不知,東院的大夫人就是個虛名,如今西院那位才是木府真的掌權管家夫人,名下有三子一女,就是府中的幾房姨娘都不愛住東邊,都往西邊,誰樂意燒冷灶啊。

    尤其是沒了兒子沒指望的灶。

    這日清晨,東南角的荷花塘小院,一位粗使媽媽打扮的婆子拎著食盒進了院子,院子地方狹小,沒什麽布置,打掃的卻是幹淨。

    婆子放了食盒,進了裏屋。

    陳舊的床幔透過縫隙,床上的人還在夢中,隻是淚痕沾濕了被角。婆子心疼上前,口中正要喚人,卻聽細微聲,夫人在喊阿娘喊大哥。

    是老夫人和大爺。

    “夫人,起來了,睡得太多沉了不好。”婆子扶著人起身。

    床上躺的便是陳二娘,她起來靠著後頭枕頭,麵容蒼白,形容枯槁,瘦的一把骨頭,聲音也是細微問:“徐媽媽何時了?”

    徐媽媽報了時間。陳二娘歎了口氣,說:“睡了這般久了,也不知道何時一睡就醒來不了。”

    “夫人——”徐媽媽急了,想到剛見夫人睡著還想著娘家人,便改口說:“婕娘莫要說這種晦氣的話,自是會好的。”

    陳二娘聽到婕娘二字,是恍若在夢中一般,臉上眼底也多了幾分精神,說:“徐媽媽不知,我剛做夢了,夢見昭州時我還在家中……”

    竟是多少有了幾分女兒家的神態。可一晃即逝。

    徐媽媽去端粥,一邊說:“這是燕窩粥,婕娘先用幾口,聽媽媽一句,好好養好了身子,大娘還指望你,早前送信的順運鏢師定是會把信送回昭州。”

    小荷塘這邊燕窩倆字早有五六年沒沾個味了,如今能用上燕窩粥,陳二娘知道,這是上次昭州來的鏢師送的銀錢,她看著那碗粥,搖了搖頭,說:“我這身子早壞了,花那些錢作甚,都給大娘留著,讓大娘別想法子買這些了。”

    遠在昭州的爹娘送了信件銀票來,十多年未得音信,陳二娘都是不敢置信,直到看了親筆信,看了阿娘給她縫的衣衫,抱著是痛哭了一場。

    她以為自己眼淚早已流幹,沒想到還有淚。

    徐媽媽說:“婕娘又不是不知,大娘孝順,您先用了粥,別涼了。”

    “大娘呢?”陳二娘察覺不對,往日裏大娘先來她這兒的,這會都日上三竿了,人卻沒有。不由著急,“是不是西邊找了麻煩?還是旁的?”

    徐媽媽先放了粥,忙找了借口說:“夫人忘了?今日月初,正院老夫人出了佛堂,每月初都要喚府裏的孩子們去團圓吃飯的。”

    陳二娘略是不信,府裏是有這麽個規矩,可一年到頭十二個月,大娘能被惦記的也不過兩三回,怎麽這次叫上了?

    “徐媽媽你被瞞我,到底什麽事?可是大娘出了事了?”陳二娘又急又憂,說得快了一連的咳嗽,捂著嘴,心肺都要咳出來。

    徐媽媽先怕了,老實交代,“是、是今日盛夫人來了,西邊的喚大娘過去作陪——”

    陳二娘一聽盛夫人,頓時顧不上咳嗽,是更急更恨了,揭了被子便要往出去,可她身子無力,要不是徐媽媽手快扶了一把,早都栽倒床下了。

    時下官夫人的社交場合,尤其是家中有年輕未出嫁的女郎男郎,那都是上頭女性長輩親自到府過去幫忙相看的。盛家是隔壁府縣的縣令,盛夫人前來,自然是給自家孩子相看兒媳的。

    按理來說,木府與盛府都是七品的官,兩家的嫡親孩子成親算是門當戶對,沒什麽好指摘的,可壞就壞在盛夫人的二子品行不好,且已經娶妻。

    如今盛夫人來,是給大娘許諾平妻位的。

    大娘已經十七,是該談婚論嫁,從去年便開始挑,有給懷安州城的同知大人做繼室,這自然不可。陳二娘一萬個不答應。

    說來說去,看似送了許多合適的人家,可真到頭來一個都不成。這便是西邊那女人的厲害之處,傳出去了,說自己這半個母親也算上心,是她這個病秧子親母太過挑剔耽誤了大娘。

    正院的老夫人已經嫌她意見多了。

    今年便相看上盛家。

    陳二娘最初一聽,覺得盛家不錯,比先前那些要好了許多,可要是真的好,怎麽會輪的上大娘。後來一打聽,知道早已娶妻,她家大娘嫁過去是做平妻,還是後來的。

    當時陳二娘氣的一口血噴了出來。

    西邊的這是拿大娘婚事糟蹋作踐她。

    你這個前頭正兒八經嫁進來的官家千金又如何?你不是瞧不上我爹商賈鄉紳後進門的平妻嗎?那便讓你的女兒也是如此,做了平妻娘子——

    “毒婦。”陳二娘恨啊,可又有什麽用。

    徐媽媽也是咬牙切齒罵多了,西邊的要是心腸不歹毒,為何要給老爺老夫人說,讓夫人移到了這處來,明知道大爺是掉進荷花池沒的,還要讓夫人住這裏,日日看著荷花池,遭受錐心之痛。

    這哪裏是休身養病,這是巴不得要了夫人的命。

    大娘不忍母親替她傷心,哄了徐媽媽,讓徐媽媽別說,要是盛家真要人了,她哪怕一根繩子吊死也好過嫁過去給母親抹了黑。

    母女二人在這木府中便是孤立無援,除了徐媽媽幾個忠仆別沒什麽可信的人了,可忠仆能做何?吃喝勉強能拿了銀錢打點,哪能插手府裏千金婚事問題。

    真真是叫天不應,隻能認命了。

    “夫人莫急莫傷心,還有昭州的老爺夫人在,他們沒忘夫人,寫了信一直惦記著夫人,要是老爺夫人知曉了,定會過來的。”徐媽媽如今隻能這般安慰。

    西邊那毒婦家中行商,早先進門說話好聽,說什麽自知晚來一步,家裏出身低,商賈人家,隻是來伺候老爺的,不敢越了夫人規矩。可後來有了子嗣,一步步的,逼著夫人退,這一退再退,那就不成了。

    尤其是老天爺不開眼,五六年前毒婦家中的侄子中了舉人,在這府裏腰板子更是硬了。

    真是好人命不長,壞人做盡了壞事卻享了名聲威望。徐媽媽恨的要死。

    這一句話,便是母女二人絕望中的一絲希望,一直吊著兩人,可這絕望中生了希望的日子是最難熬的,容易患得患失,隨著時間一日日過去,昭州還未來音信,反倒是盛夫人上門了。

    陳二娘能瘋。

    殊不知早幾日,昭州的一行隊伍踏入了宛南。陳家男丁不忍二娘在受苦,是半分都等不了了,孟見雲便說:“我拿了帖子去宛南州,你們先去固原。”

    是分頭進行。

    陳家男丁想的是他們接二娘回去是家務事,沒準用不上顧大人同宛南知州這層關係,也是操心擔憂二娘,便答應了。

    姓木的畜生再混賬,他們陳家人都到了,還敢如何欺辱二娘?

    陳家男丁連著同行隊伍十多人,到了固原直接上了木府敲門要人。這些人都是男子,門房開了門,問是何人,陳大郎麵色慍怒,破口大罵,“叫姓木的出來,他是如何對我妹子的?禽獸不如的東西。”

    下人聽不對,這不是夫人娘家那邊的舅爺,從未見過,可看外頭人多勢眾,不由合了門丟了句等著,麻溜跑著去後頭回話。

    陳家男丁要才無才,皆是平庸之輩,在昭州地頭上明明是知州兒子,行事說話也是踏實老實,可老實不代表沒血性,平庸無才幹不代表會眼睜睜看著自己親人受折磨而屈了權勢。

    這世上大多平庸碌碌無為之人,可心頭總有一丁點的熱乎氣。

    或是親人,或是朋友,或是旁的。

    如今陳家男丁便是如此,上門討人,以往老實的麵容,如今也是帶著怒氣,“敲鑼!讓固原的百姓都聽聽,斷斷理。”

    陳大郎衝著緊閉的大門啐了一口,跟著其他弟弟說道。

    來之前,顧大人說了,既然是和離要人,怕是會撕破臉,木家以往對二小姐做的種種,如今陳家來人,怎麽可能心平氣和說話?你們肯嗎?

    陳家男丁言自然不肯。

    對那種畜生還留有什麽臉麵。

    是以就算是不會說話,可陳家在理,樁樁件件的說出來就成,人家地頭上了,別一言不發要人到時候讓人家倒打一耙,百姓雖是人微言輕沒有地位能幫什麽,可眾口鑠金,陳二小姐出嫁時風風光光,回來時,也不能落得一身汙名。

    是木縣令畜生在先,對不起陳家二小姐這位發妻,如今陳家來人要人,那也是該的,陳二小姐和離,那也是被逼的,若是不和離,留在虎狼窩中,會步上二小姐早夭孩子那步。

    ……

    顧大人說了幾點要害,陳大郎都記在心中。如今在木府前敲鑼打鼓,做的也是順手習以為常——昭州衙門張貼告示,便是如此。

    沒一會,固原府縣的百姓便聽了響動圍了上前。

    陳大郎自告身份,說起來這樁血淚案。百姓們剛見這行外來人要在縣令府門前鬧事,還不敢駐足圍觀,怕被連累到,可一聽這外來打頭的是縣令的大舅爺,其父還是五品的知州大人。

    那這可比縣令官大。

    官大一級壓了人,又是家務事,他們這些看熱鬧的怕甚?聽聽罷。

    這一聽下去,可不得了了,百姓們原先是瞧著‘狗咬狗一嘴毛’的熱鬧,官跟官之間讓他們平頭老百姓做什麽斷案官司?可一聽,那個個義憤填膺的,原來不是官官相護一嘴毛的事,而是戲文裏的陳世美狗東西。

    他們這兒的木縣令忒不是個東西了,那簡直是畜生東西。

    當時家中貧寒,讀書考科舉還是嶽父陳大人幫忙的,考上了去京裏調任,前前後後陳家就給這位二女婿打點塞了有兩千兩銀子。

    當日木縣令跪在陳大人麵前,發誓會愛護尊重發妻陳二小姐的。如今是有了平妻便不說了,刻薄磋磨,陳二小姐的孩子掉進了荷花池……

    “……前前後後那麽多仆人看著孩子,怎麽就掉了下去人沒了?”陳大郎大聲問。

    圍觀百姓一想,對啊,這縣令家的少爺又不是他們尋常百姓家中孩子,沒人看著,四處玩耍。

    “我記得去年出門上香的那位夫人,前前後後就四輛馬車,聽說一個小姐身邊伺候的就有六人,怎麽輪到了小少爺,一個人都沒掉了荷花池淹死了呢?”

    “你說那天我在也看見了,多風光氣派,對啊,提起來府尊夫人,都是去年那位,怎麽就沒正經夫人影子呢?”

    “後頭進的那位聽說還是商賈出身的,這放著正經官家小姐磋磨刻薄,偏重後頭進來那個,木縣令是不是——”

    腦子有問題啊。

    百姓說了一半給咽回去了。

    時下官家千金那才是體麵尊貴,憑商賈如何有錢富裕,那也比不得當官的正經千金小姐。

    士農工商,誰尊誰卑,百姓都懂得道理。

    怎麽就能讓後頭那個爬到前頭正經夫人頭上呢?

    這木縣令也忒是畜生了,嶽家扶持起來的,給銀錢、關係,諸多打點,結果狼心狗肺出了昭州就翻臉不認人了,還由著商賈的女兒磋磨正妻。

    “這不就是欺負陳家路遠,固原無人麽。”

    “誰家中都有女子,換誰誰能這般忍。”

    一遍遍的說,一遍遍的敲鑼,引的城中百姓一波波的前來。

    而早早關了府門回報管家的下人,絲毫不知道外頭已經熱鬧成什麽樣了。木府管家是西邊夫人娘家人,沾親帶故,自視甚高,聽了下人回話說大舅爺來了,那自然是欣喜,先罵門房下人怎麽不請來外頭喝茶等著。

    被下人叫住,才知道是東邊的娘家人。

    管家先是罵了句,“什麽東邊夫人西邊夫人,你領的誰發的工錢?要是認東邊那位,盡管過去當值去。”

    門房自然是不肯,自扇嘴巴,說說錯了話,府裏他就認這一位夫人,立即改口,說是東邊那位晦氣藥罐子的娘家人。

    即便是如此,管家也不當回事,即便是個官小姐又如何?要是陳家真有本事真看重這位小姐,怎麽十多年毫無音信,怎麽他們大人敢這般對待?

    不就是有恃無恐嗎。

    雖是如此,管家思量一二,還是去報夫人了。不過今日不巧,正是初一,老夫人團員和樂日子,再者盛夫人過府,在後頭院子裏看戲聽曲,不好打擾。

    “你去跟前頭回話,說大人在衙門沒在府裏,不好外男進,讓他們尋了客棧等一等,明日再說。”管家吩咐道。

    門房立即去回話,想著管家都如此說了,那應該沒什麽大事。

    木府後院,戲台子上正唱的熱鬧。

    看戲的樓台水榭中婦人們飲酒用食看戲,話題正說到了大娘身上,西邊夫人嘴裏道:“我家大娘雖是年紀略大了些,不過年歲跟著你家的二郎正合適了……”

    “二郎是個好孩子,母親之前見過。”

    木老太太自然說好,當著盛夫人麵她難不成罵人家孩子嗎?再者,大娘確實是年紀大,又一副不聽訓的烈性子,跟著她那娘一般瘦的看著晦氣病懨懨的,還挑三揀四什麽,早早出了嫁,別壞了她家名聲,累及後頭的四娘。

    大娘坐在席間,被人挑肥揀瘦的說著,木著一張臉,心裏那絲的希望也慢慢沒了,她攥著手,緊緊的,扣得生疼,便瞧見她那四妹正衝著她做鬼臉笑的得意。

    賤婦生的小賤人。

    ‘長輩們’在座,三言兩語便定了大娘婚事,連問一問大娘親娘都沒有,大娘一顆心沉了下去,眼底半點光亮也無了。

    木府門外。

    陳大郎鏗鏘有力道:“是木家人對不起我陳家在先,忘恩負義之徒,我陳家半分沒有對不住木家的,現如今隻希望接了我陳家女回昭州,與木家一刀兩斷各不相幹。”

    “要我陳家女守規矩尊女戒,木家郎他配嗎?”

    “今日,我代表陳家,要和木家和離斷了幹係。”

    “勞請固原百姓做了見證,若是我陳家女再留此地,隻怕落得命喪黃泉。”

    和離啊。

    百姓們一愣,可想想陳家說的也不無道理,這種背信棄義之人,難不成還留下來真死了?給那畜生守名節,配嗎?

    好女郎配好二郎,那姓木的自是不配。

    動靜鬧得大,和離都是少見的,更別提是一府的縣令夫人先要縣令和離,這可是多少年沒見過的熱鬧,自然是口耳相傳,沒一會整兩條街都知道此事了。

    木家的醜聞也傳了開來。

    家風不正,沆瀣一氣,還謀害了正妻的兒子,這等虎狼窩,如何敢留?敢去?

    等木府縣令得知時,已經傳的沸沸揚揚再也壓製不住了。木縣令惱火,被下屬看著,臉上是青紅不接,曾經如何披上去禮儀仁厚風雅的皮,現如今就是怎麽被揭下來拿腳踩了。

    原來是靠嶽家發家起來的。

    還說什麽沒落的名門世家,呸!

    小人一個,唯天下讀書人不恥。

    今日陳家女若是平頭百姓,那自然有攀炎附勢的小人替縣令辯駁找個借口說道說道,可陳家女爹可是昭州的知州啊,正五品的官,雖說昭州遠了些,但破船還有三分釘,人家在昭州坐知州二三十年,誰知道有沒有別的門路認識旁的關係?

    都能把木縣令送到縣令位置,那就不是他們小小官吏能站隊說話的。

    上頭打架那便打著,別底下小蝦米遭了罪。

    之後自然是木縣令回府,倒是姿態放的低,門口那般多的人都瞧著,還想站在口舌上風,可陳大郎也是不好惹的——受過顧大人培訓了。

    木縣令先禮後兵。

    既是撕破了臉,那便就別給臉了,給了臉,那就是退了一步,外人瞧著會覺得你們是不是有什麽理虧的,不然都如此境地了,人家說一句話軟和些態度,你們便算了?

    別後頭被倒打一把說是上門討銀錢討關係的。

    畢竟陳大人沒去,你們幾個白身沒功名,遊手好閑點兒郎當賭博賠家底的大舅哥也不是沒有,怕家裏責罰,借了名目來要錢。

    諸多的路,顧大人都想到了,給堵死了。

    為何。顧大人可是知道陳世美的下作手段。

    陳大郎不給臉,態度硬直,就是要人,沒商量餘地,更是啐了口唾沫到木縣令腳下,“若是不肯,我陳家哪怕是上京告禦狀,言官那裏參你一本又有何不可。”

    這便是嚇唬人了。

    先聲奪人。

    木縣令果然是驚懼,怕了。不過之後冷靜下來,也知道這是說說,畢竟十多年的官不是白當的,就在木家與陳家膠著沒結果時——

    木家不給人,不和離。

    和離了不就是認了這個畜生名頭嗎。

    陳大郎沒想過這姓木的真是不要臉,如今這般情況還要扣著人,同他說些條件,讓他先退一步,呸!不然不讓他見妹子同侄女。

    木府中木縣令也是焦頭爛額,最近脾氣大,卻是壓著忍著。西邊夫人提出來,不然壓了人堵了嘴——

    “如何堵?我倒是想送幾個蹲牢子,可現在全城百姓誰不知道,這些人是陳家人,是我的大舅爺。”

    木縣令說到此咬牙切齒的作響。

    人人都知曉,若是他罰了堵了打了,那豈不是不打自招了?再者,木縣令其實也怕,十多年了,昭州不來人,斷了音信,這麽多年慢慢的心也大了不束管了,畢竟一把手,在固原誰能管的了他?

    可現在昭州來人,嶽父是五品的官,在想起來以前對待二娘種種,自然是後怕,他怎會被迷了眼——

    那自然是有人教唆的。

    木老夫人護著兒子,不是兒子錯,那都是旁人使壞才犯了錯,“要我看,都是西邊那攪家精生的事端,我就說了一個商賈出身的,怎麽能當的了正經娘子,禍害的木家風氣不正。”

    誰人都有錯,自然不是兒子的錯。

    可以說是知子莫若母,木縣令自然是鬆了口氣,覺得全是平妻的錯,教唆他的……

    讓平妻給二娘斟茶道歉,再同陳家人磕頭賠禮。

    這下子,西邊那院子也鬧了起來。

    “現如今全是我的錯了,當初他在我跟前說他那妻子沒什麽顏色,人老珠黃不及我嬌柔。”

    “這麽些年,木府吃喝用度,他們母子二人穿金戴銀各樣的花銷,哪樣不是我們家供的銀錢,如今倒是埋怨我,嫌我家商賈人家銅臭了?”

    “他自己心高氣傲嫌那女的整日說什麽爹娘,一說昭州便想起來靠嶽家,分明是他自己做的,自己嫌棄……”

    “夫人,你說荷花池——”

    “閉嘴!這事再敢提一個字,我有的是法子讓你這輩子說不出話。”

    這事便啞了聲,再無人敢提及。

    就在僵持不下時,孟見雲拿了手信到了固原府縣。木縣令見驚動了宛南州的知州,當時便腿軟,固原雖不歸宛南管,可宛南富裕又是與懷安接臨,他們懷安的知州跟著宛南知州多是有些交情來往在的。

    怎麽就有了宛南知州的手信。

    那豈不是懷安知州也知曉了,這、這他這輩子晉升無望了。

    陳大郎是旁的一概不要,當初送二娘的陪嫁都不要——自然也是沒了,這些年越往後頭過的越是艱難,那些陪嫁二娘自己都變賣當了,換了銀錢給女兒花銷。

    “還要大娘。”陳大郎道。

    木府先是不肯,大娘是木家人,怎麽能隨著母親回昭州呢。大娘脾氣烈,當即說:“那我便不姓木,是陳家人。”

    “好孩子,有誌氣。”陳大郎誇讚。

    木老夫人氣得撅了過去,可事情鬧得大了,如今還是趕緊先遮掩平息了才對,便說:“打發她走,咱們木家不要這樣的也罷。”

    不過是個不值錢的丫頭片子。

    簽了和離書,陳家歸陳家,木家歸木家,男婚女嫁自此各不相幹了。

    “大哥,大哥。”陳二娘簽完了書,便哭的不成泣,這些年的委屈苦難全都哭了出來。

    陳大郎紅著眼眶泛著淚花,抬手摸了摸妹子細軟的頭發,就如曾經兩人還在村中時,他在樹上摘果子吃,二娘在底下看著喚:“大哥大哥要最甜的那個。”

    等他摘了下來,最甜的二娘也舍不得吃。

    留給爹吃娘吃還有他。

    這是同他一起長大的小妹啊,如今磋磨成了這般模樣。幸好幸好。

    陳大郎啞著嗓子,“莫怕了,哥哥帶你回家,咱們回昭州……”

    木縣令的正經夫人出木府時,門口是趕都趕不走圍觀瞧熱鬧的百姓。

    “什麽縣令夫人,如今和離了,人家那可是五品官的正經小姐。”

    “這年歲也當不得小姐了……”

    “即便不是,那也是陳貴婦。”

    和離了便不隨夫姓,改回了原先娘家的姓了。這般叫確實是該。

    “木府的大小姐也回去嗎?”

    “留這裏幹甚?難不成還要跟她那可憐早夭弟弟一般,我看走了好走了幹淨。”

    “這倒是,若是男兒,怕是也早沒了。”

    百姓們紛紛議論,終於出來人了。眾人終於見到了陳貴女,身邊婆子扶著,走路都不穩,一副風一吹就倒的病秧子模樣,瘦的骨頭一把——

    見此景,人人都信了,若是再不和離,那便隻有死路一條了。

    木府吃人的地方啊。

    離的好!

    百姓們是見陳家母女上了馬車,陳大郎同他們拱手道謝,百姓們自然是七嘴八舌回回去,有什麽好謝的,他們也沒做什麽雲雲。等馬車碌碌走遠了,不見了人影,眾人再看合起來的大門,也不知是誰先啐了口罵了聲:“醃臢地,汙了我的腳。”

    車隊沒停留,日夜趕路,出了懷安地界。

    陳二娘終於鬆了口氣,摸著女兒的手,“好了好了,終於出來了。”像是不敢置信,真的出了木家。

    “阿娘,也不知昭州是什麽樣子?”

    陳二娘是日夜做夢都想以前,說:“窮苦了些,不過那裏天很藍,果子很甜,沒什麽綾羅綢緞漂亮衣裳——”

    “我才不要穿這些,同阿娘一起就好了。”

    是了,再窮苦昭州有爹娘親人,那便是極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陳家女回昭州了【大娘也姓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