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京中翰林10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8523
  第82章 京中翰林10

    年三十。

    黎家院子地上是一層的積雪,花壇栽的桂花樹樹枝上也是,遠遠瞧去很漂亮。

    黎大穿了件羊皮坎肩,裏頭是今年新做的絳紫色夾棉裋褐,頭戴一頂羊絨帽子,從屋裏出來,瞧見外頭的雪沒個停,不由感歎:“這雪下得厚,來年莊稼要好,雨雪充足了,不過這雪一直下沒個停,咱們村裏房頂可別被雪壓垮了。”

    “應當不會的爹,這裏是京城,沒準咱們西坪村沒下雪,即便下了,村裏有人幫忙照看著,要是下的厚,那指定會幫忙清理一下。”顧兆出來跟爹說。

    黎大點點頭,“倒也是,老二現在眼裏頭也有我這個大哥。”

    顧兆走回廊去前頭灶屋看看,黎大拿了掃把就開始掃積雪,顧兆見了說:“爹,不掃放那兒也成,走回廊不礙事。”

    “我是沒事幹,專門挑個活,這雪啊越掃越熱,比待在屋裏頭要舒坦,人都精神了。”

    顧兆便不說了,隻讓爹注意別冷著了。昨個晚上他和周周鬧的有些晚,現在不上班,讓周周在屋裏睡會,他去拿早飯,順便給藍媽媽和方六發了紅包錢。

    一出二道門,藍媽媽早早收拾好了早飯,見了老爺出來行了禮,說:“老爺好,早飯做好了,您說晚一些送。”

    “飯我拎過去,早上沒什麽事了,你和方師傅就早早回去過年吧,初三再回來。”顧兆給兩人包了紅包錢,一人半兩銀子。這是周周安排好的。

    藍媽媽拿了紅包沒拆開看,而是先拎著食盒,說:“今個我準備的多了,老爺拿不下,我來吧。”

    方六也接了顧兆手裏的食盒。

    顧兆便撒手由著兩人,寬大五層的食盒就有倆,也不知道藍媽媽準備了什麽吃的。

    放了早飯,藍媽媽和方六行了禮就出去回家了。

    顧兆拆開食盒一看,碟子小碗都擺著了,八寶米粥、小米粥、香煎小包子、燉蛋羹、奶香小饅頭——家裏母羊貢獻的羊奶,還有造型花瓣狀的棗泥糕、豆沙糕、豌豆黃等等。

    鹹的有香油鹹菜、香酥小黃魚、肉餅。

    好家夥還有一碗炙羊肉。

    也不知道藍媽媽早上幾點起來做的,真是年夜飯沒操上手,早上這一頓夠他們家吃到中午了。

    “爹,周周吃飯了。”顧兆擺完了飯,進了裏屋。

    黎周周早早梳洗好,抱著福寶在床上玩,反正也沒要緊事,聽相公的。這會聽到吃飯了,便往下走。

    “福福早上好啊。”

    “福福嚎。”福寶點著腦袋跟爹爹學話。

    顧兆親了口兒子臉蛋,說:“咱們去吃飯飯咯~”

    “次飯牛~”

    福寶現在能吃輔食,八寶粥裏頭有豆子花生不適合給福寶喂,熬得米油出來的小米粥就很合適了,還有奶香小饅頭,顧兆給兒子掐了一塊,讓福寶自己拿著用幾粒米粒牙叼著吃。

    “這麽多?”黎大在外頭撣幹淨帽子上的雪進來,把帽子皮坎肩脫了掛門口的衣架上,堂屋擺著爐子暖和夠了。

    黎周周給爹盛粥,“早上連著中午都這頓,下午年夜飯我準備,這個不能湊合。”

    “很豐盛了,往年在村裏時哪有這個碗碟子擺的花樣多。”黎大坐下接了粥碗,小巧一口粥,量不多,臉上掛著笑逗對麵福寶,“福福吃啥呀?”

    “耶耶~”福寶給爺爺露出米粒牙笑。

    顧兆掰了一口奶香小饅頭遞給兒子,福寶手裏占著饅頭,會用米粒牙叼著吃,大人給喂一口粥,喝完了自己跟小鬆鼠似得舉著手裏小饅頭用牙磨。

    “爹是想村裏了?快過年了,前幾天就說村裏。”顧兆給兒子喂粥。

    黎大喝了口粥,筷子夾那碗炙羊肉,說:“是了,以往在府縣也每年回去,不過我一個人回去了也就那樣,如今也好著。”

    京裏兒子孫子哥婿都在,他回村幹啥?就是住了半輩子的農村,一到過年了,這不就是想著麽。

    顧兆便說:“以後定有機會咱們一家人回去,等福寶再大一些。”

    “這倒是,可別冷著福福了。”

    福寶拿牙磨饅頭,聽到爺爺叫他福福,眼睛瞪的圓圓的看爺爺,黎大就笑,說:“吃吧吃吧,爺爺誇福福吃的香呢。”

    顧兆給周周夾了小包子,說:“這個是豆沙餡的,包子上頭褶子擰著扁一些的是羊肉餡的。”

    黎周周愛吃甜的,把盤子裏的羊肉餡包子給相公送了過去。

    這小包子還沒福寶巴掌大,顧兆是兩口一個,說:“羊肉味不膻,這肉還不錯,咱們晚上年夜飯幹脆打個邊爐,切幾盤羊肉片,弄個大骨湯鍋底。”

    “可以啊。”黎周周吃完了豆沙包,也去夾了個羊肉的包子,一嚐確實沒多少腥臊味,說:“還有羊蹄四個,一會跟鴨子鹵一鍋。”

    黎大當即說好。

    早飯一家人邊聊邊吃,都是說的閑話,晚上年夜飯吃什麽做什麽。等吃完了,夫夫倆收拾了碗碟,包子就剩一盤了,幾個口味混著的,甜口的點心湊了兩盤,放桌上,閑了能吃一口,這個不怕放涼。

    洗完了碗,黎周周開始準備年夜飯了,先慢慢拾掇,殺鴨子洗羊蹄這些,黎大去幫忙,顧兆便留著看福寶,陪兒子玩小羊小雞木頭玩具。

    灶屋裏,灶膛火燒的旺,倒是很暖和半點不冷。

    黎周周將洗幹淨拆好的鴨子放進去,後頭一個灶是整隻鴨子,他想著賣出去得好看些,以前剛從村裏到府縣,發現府縣人吃飯喝水家夥什都靈巧,如今到了京裏,瞧著藍媽媽早上做的那一桌就知道,賣相要好。

    就這藍媽媽還說她都不算正經廚娘,隻是偷學了一星半爪。

    黎周周就想著鹵一整隻試試看,後頭灶頭火是小火慢慢來,怕大火煮的散架了。可到了時間一瞧,整個鴨子看上去多少有些難看猙獰,倒是分開鹵的,顏色光澤漂亮,該爛的爛,該勁道的勁道。

    鹵好的鴨子不能立即出鍋,還要在鹵汁裏在浸泡浸泡,才夠味。

    黎周周剁了餡開始包餃子,酸菜豬肉口味的,晚上打邊爐吃鍋子也能往裏頭下,還有切片的羊肉,炸豬肉丸子,炸雞塊,白菜、凍豆腐這些好拾掇,洗洗切切就好了。

    顧兆時不時過來,偷偷嚐一口,說:“爹抱著福寶呢。”自己捏了現炸的肉丸子先送到周周嘴邊,見周周吃了,這才拿了自己吃。

    “唔,好吃。”

    相公還跟小孩一樣。黎周周眼底帶著笑想。

    “鹵鴨子我嚐嚐。”顧兆揭開鍋蓋一看,“一隻整的啊?”

    “我本來想著一整隻看上去要利落一些,但鹵出來就不像樣子,剛做飯的時候我就想,不能整隻鹵,還得分開了,就是能不能將分開的拚在一起看上去全乎。”

    顧兆聽了說:“這樣好啊,過年禮盒裝。”

    “就跟點心匣子一樣。”黎周周眼睛亮了,說:“我想到了,訂了木食盒,放鴨翅、鴨脖、鴨腿,就和不同口味的點心一樣,全都放一個盒子上。”

    顧兆:“木盒子蓋子上還能打上黎記招牌。”

    他知道周周想走中端市場,太高了不現實容易引人側目,一隻鴨子總不能賣十兩往上吧?這就貴了。不過拿盒子裝了,弄的漂亮些,賣個半兩一兩的不為過。

    做食盒的錢,總要出在食客身上的。

    “這樣一來,各是各的味,每樣都能保證最好的火候。”

    小顧狗腿子拍彩虹屁,“周周可真聰明,老婆抱抱~”

    “我手上沾著油。”黎周周示意,相公如今比他高。

    小顧:“我手上幹淨我來抱。”結結實實的抱了一把老婆。

    兩人邊聊天邊幹活也不覺的無聊,說起他們家給施大人送年禮,那就得提醒一下嚴二哥那邊了,兩家同一天遞帖子,或者嚴二哥早他們一天也行。

    後半晌雪停了,顧兆看了眼,覺得這年應該能過好了。

    莊稼戶是想要雪了,又怕雪下個沒完,連著下,下的多了那就是災了。

    什麽都要有分寸尺度的。

    傍晚天麻黑,堂屋點上了燈,飯菜都收拾好了,不過不急。先給爹和阿爹拜年。

    家裏供著阿爹的牌位,如今蠟燭香火都點燃了。

    挨個上了香。

    福寶換上了喜氣洋洋的新衣裳,嘴裏叫著耶耶耶耶的。顧兆和黎周周也給爹拜了年,說了吉祥話,祝爹新的一年平平安安,身體健康。黎大給三人發了紅包,圖個吉利。

    這才坐下吃飯了。

    大骨湯的鍋底煮的奶白沒腥味,素菜就倆,凍豆腐、大白菜,凍豆腐多煮一會吸飽了湯汁,特別好吃,還有白菜,脆生生的。葷的就多了,羊肉片,肥瘦相間,沾著芝麻醬吃,特別醇香。

    口味略重一些的,那就是一幹鹵貨了,涮火鍋的話,還是鴨雜好吃許多,鴨腸、鴨舌、鴨血、鴨肝,尤其是鴨血,煮出來後比豆腐還軟嫩,可味道略重一些。

    顧兆想起了以前吃過的鴨血粉絲湯,這個下麵條好吃。

    不夠了,主食就是麵條和餃子。

    一邊吃一邊聊天說話,說著說著不由就圍著福寶大名說話了,黎大說:“福寶已經兩歲大了,得該起名字了,抓緊些,你們要是不起了,我就起,我瞧著老二家那個小的,叫黎健安就不錯,咱們也跟著後頭想一個。”

    顧兆看兒子米粒大的小牙,他家福寶真的隻是滿周歲沒多久。

    “爹,那您想後頭字換啥?”

    黎大:“我覺得福就挺好的,健健康康的又福氣。”

    顧兆念全了,“黎健福。”

    “……”黎大好像覺得不是很好聽,尤其福寶拿大眼睛看他,立刻不承認,說:“不成不成,你這當爹的,咋起這名字,我們福福都不高興了。”

    顧兆笑,不成才最好,他背鍋就背了。

    “其實我之前想過,曦不錯,福寶生出來時太陽出來了。”顧兆也想了,起了那麽多名字,左挑不成,右挑覺得再往後看看,這樣一來,他家福寶一直沒大名也不合適。

    黎大念全了,“黎健曦。”點點頭,可以,比黎健福好聽。

    “周周,你覺得呢?”

    黎周周其實心裏也有主意,他說:“第二字我想沾著相公的名字音,成不成?”

    “成啊。”顧兆一愣,很快高興起來,其實他不在意這些,本來他就是外來的,孑然一身,福寶是他和周周的寶貝,又是周周辛苦懷的生的,跟周周姓這是自然的。

    高興是知道周周是想著他,顧及著他的顏麵。盡管他沒覺得做周周的上門婿是丟臉的。

    黎大點點頭,覺得這個好。於是換著音的叫,黎顧曦、黎照曦。

    最後定了黎照曦。

    顧兆選的,“好聽。”

    福寶便在康景五十六年最後一日有了大名,黎照曦。

    大年初一,顧家抱著福寶先去嚴家串門拜年,按道理是他們夫夫抱著福寶這個小輩去就好了,他叫嚴謹信二哥的,等以後嚴謹信和柳夫郎再來他家拜年,這是給爹拜年的。可爹說不講究那些規矩,你們一走,我一人無聊,正好找老嚴說說話去,於是一家出動了。

    黎周周帶了鹵貨,糖酒這些。

    顧兆用兔皮鬥篷把福寶裹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一雙黑亮的大眼睛。

    昨個外頭下的雪還沒化,一片白茫茫的,福寶坐在阿爹懷裏,蹬著腿腿夠著要往出瞧,看什麽都稀罕熱鬧,顧兆偷摸摸給福寶掀開窗簾一角,方便福寶偷偷看成功。

    黎周周把父子倆舉動一切收在眼底,不過沒吱聲,由著倆幼稚好玩去了。

    到了嚴家一通親熱寒暄。

    大家進了堂屋說話。嚴家堂屋燒著炭火爐子最暖和,本來嚴母嚴阿奶還說把大白抱過來,她倆夜裏照看些,正屋暖和,大白跟著阿奶睡。

    要是以前柳樹指定同意,正好省的他起夜麻煩了,村裏媳婦生了孩子後大多都是婆母阿奶帶大的,這是好的婆母,要誇的,以前柳樹求都要求這種,可如今本來是該答應,但話在嘴邊打了個彎,他想到周周哥就是自己帶的福寶。

    於是便拒絕了。

    大白夜裏跟他們睡一屋。

    這會閑聊起來了,柳樹說:“……我家大白夜裏不咋起夜特別好帶,我就沒聽見哭過幾回。”

    黎周周驚訝,當即誇,說那很好,他家福寶月子裏時夜裏都要哭鬧的。

    可柳樹不知道,他睡得死,嬰兒床上的大白剛哼唧一嗓子,睡在床邊的嚴謹信便起來了,開始照顧大白,是餓了還是尿了。

    說完了小孩,便說到給施大人送禮的事。

    “我家打算送鹵鴨一瓶酒過去。”黎周周知道小樹性格,有話直說:“你手上緊不緊?”

    嚴家的銀錢是柳樹管的,知道周周哥是操心他,也不藏著掖著,說:“之前月子後那會手裏有個十兩多,一個月二兩銀子花銷,謹信拿回來的月銀還能攢個一兩多,都夠,還有過年拉回來的米糧、肉這些,我家吃不完,拿出去賣了些。”

    那就是不富裕但也不算緊張。

    黎周周不操心了,轉頭說起鹵鴨子的營生買賣,訂做點心匣子盒子裝鴨子,提起生意,柳樹來了興趣,說:“正要跟周周哥你說,我回來想了,要不咱們可以接宴席?這個一戶戶的對接,零散戶不賣,專門接三進三出的大院子。”

    “接宴席太麻煩要準備的也多,進了府邸要是沒交代好,你還記得那個鄉紳管家擠兌咱倆的事嗎?”

    “這倒是。”

    “鋪子選個離正街近的巷子鋪,院子大一些,鴨子論盒、論隻賣。”

    柳樹接話,“那不然過年咱們多做些,給翰林院的都送些,咱們口碑打出去。”

    “這可以。”

    還一舉兩得,又是打口碑預熱,又是幫相公處好了同僚情誼,要是平常送可能覺得奇怪,但過年送一份吃食,又不是多貴重的禮,那就還好。黎周周心裏定了主意。

    得問問木匠鋪子什麽時候開門,做食盒。

    兩家在京中也沒什麽親戚,等鄭輝那邊閑了,走動走動拜年就成了。

    初二傍晚,藍媽媽就回來了。藍媽媽手裏拎著一壇子醬菜,她家自家醃的,都沒打開過,幹幹淨淨的,心裏還忐忑不知道夫人要不要,可想著,要是夫人不要了,留著她自己吃。

    這次回去過年,黎家發的那些肉啊鴨子羊腿白米,她自己都拿不下,趁著閑讓街麵鋪子裏頭同她家一條巷子的夥計傳了個話回去,兒子是推著推車來拿的。

    一瞧見這般多,還愣神,不敢接,問她貴人都知道不。

    “這就是貴人賞的,你娘我能幹偷摸的勾當?”藍媽媽就差擰兒子了。

    兒子連忙賠不是哄著娘,“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多。”

    這倒是。藍媽媽在京裏各個府邸當差,上一任是做的最久的,就是在一家五品官員灶屋裏打下手幫工,切菜切肉的這類活計,一做就是十年多,為啥要走?

    藍媽媽是被設局挑了毛病擠兌走的。

    那時候月錢比如今多一些,灶屋油水大,雖然切墩淘洗辛苦了些,但前任家主吃東西精細,一般切得邊角料是不吃的,這些東西她們下人炒一鍋,吃的好,月錢是少了些,比不得跟前貼身伺候的丫鬟媽媽,可不用瞧夫人臉色辦事。

    但灶屋就兩人的活,那位廚娘平日裏跟她關係好,說說笑笑的,結果就是被這位廚娘給設了局,她一走,接她活的是廚娘的表親嬸子。

    藍媽媽就寒了心,她年紀上去了,找活不好找,尤其是活契,又不是賣身契,空了都有兩月,幸好撞上了黎家。

    月錢比上任少五十文,活也多,灶屋都她一人,還要漿洗衣裳,不過主人家脾氣是在和藹不過的,從沒苛刻過她,幹了幾個月,藍媽媽心裏反倒踏實不少。

    結果沒成想,到了年跟前,黎家給年禮倒是好大方。

    比上任家主還要多。雖然夫人說是意外得的,今年多了些,可藍媽媽想,要是不發給他們這些下人,賣出去換錢也好。

    還是家主心地好。

    京裏的大雜院,兩戶人家住一起,藍媽媽一家八口人擠三間屋,連著做飯生火這些,她男人二十幾年前就死了,當時太苦了,上頭公爹婆母,下頭張嘴喊娘喊餓的嘴,她不去做伺候人的活,又能幹啥?

    幸好都扛過來了。

    一家子人瞧見拿回去的東西,自然是高興。藍媽媽婆母七十了,是過日子摳著來的,還問藍媽媽要不要把米肉賣了換錢。

    算了過個富裕年吧。藍媽媽說:“我伺候的夫人說了,年裏要是窮苦著來,來年日子都不順吧也得苦著。”

    藍媽媽婆母便作罷。

    孫子孫女知道能吃到肉了,都高興。

    過了個樂嗬富裕年,藍媽媽是初二下午就收拾了要回黎家,婆母說那壇子醬菜還沒拆,你拿著回去,謝謝貴人了,也不知道貴人吃不吃。

    以前藍媽媽從沒想過給官家夫人送醬菜,可這次心裏動搖,還是拿布包著拎著走了。

    “藍媽媽新年好啊,這麽早就回來了?”黎周周在灶屋忙活,聽到敲門聲出來開門,就瞧見藍媽媽了。

    “夫人好。”藍媽媽先是笑著見禮,說:“家裏沒啥忙活的,我就過來了,不差一日半日的,這是我家裏做的醬菜。”她都不知道怎麽說。

    黎周周以為藍媽媽是自己吃,便說:“以前我在村裏時也醃醬菜,我家相公愛吃醃黃瓜,秋裏地裏的野菜醃著也好吃。”

    “夫人不嫌的話送夫人了,我家這壇子還沒打開吃過。”藍媽媽趕緊說。

    黎周周本想不奪人所好,可一瞧藍媽媽緊張模樣,好像、好像是專門送他家的?

    “送我了?那試試,正好我熬了粥。”黎周周說完,注意到藍媽媽鬆了口氣,那就是送他家的。

    過年這兩日天天不離葷腥,晚上這頓黎周周熬了米粥,配上藍媽媽拿回來的醃菜,爽口又下飯。

    黎大覺得好,能刮一刮肚子裏的油水。

    顧兆吃著也好,這醃菜是脆杆的,他喜歡吃脆的東西。黎周周回頭便謝了藍媽媽,說家裏人都愛吃。藍媽媽聽了一顆心放肚子裏,臉上眼底都藏不住的笑。

    第二天一早,方六也回來了,帶了兩擔子柴火。要不是藍媽媽提起來了,黎周周都不知道方師傅還給他家免費送了柴火,這自然是記在心裏了。

    黎家父子倆不是出身就高門大戶,是鄉間村裏出來的,如今顧兆當了小官,一家人的官老爺威風也沒的,對外應酬麵上看著是架起來了,但本質上,一家人過日子就是有煙火氣。

    哪怕現在身份階層變了,可接人待物沒變。

    京裏的雪一天下半天,剛停了一會,夜裏又下開了,陸陸續續沒個停,不過看著降雪量也不是很大。

    顧兆順口問了方六,外頭村裏咋樣?

    “我們村還好,隔壁村一家屋子被雪壓垮了。”方六回話。

    顧兆聽了點點頭,還沒成雪災,可要是再這麽下下去那就不知道了。

    初六,那家定家具的鋪子開了門,黎周周先是定了十個食盒,他親自拆了一隻鴨,按照鴨腿、鴨脖、鴨雜這些長短畫的格子大小,柳樹是貢獻了一首他家男人寫的鴨子詩。

    顧兆回來一看,表情不知道如何擺。黎周周便奇怪,“莫不是寫的不好?”

    “不是,四言詩寫的小巧,讀起來還朗朗上口很接百姓氣。”顧兆笑是笑嚴二哥能豁出去,肯定是看在柳夫郎麵子上,“好極。”然後順手思量了一番,給家裏食盒上設計一番。

    初十盒子回來了,打磨的光滑沒味,黎周周還用開始清洗燙過,又泡了一夜,第二天開始做第一批的食盒外送。

    顧兆則是寫賀年帖子,屬於人不去了,禮送到。除了施大人外,給施大人自然不同,寫了拜帖,這是禮節在這兒,施大人是翰林院的一把手,又年長,於情於理他作為下峰都是該去拜年的。

    他之前問過,他們檢討部門是人人都寫,不過得的回話也統一,施大人不喜吵雜,隻回帖,從沒擺過宴邀請過他們。

    顧兆寫完帖子,灶屋裏頭,黎周周和柳樹將鹵鴨分門別類的裝好了。這些東西也不帶什麽湯汁,天氣又冷,不怕灑的。

    一盒鹵鴨裏,有鴨雜、鴨翅、鴨脖、鴨鎖骨這些經典項目。

    給梁大人還多裝了一塊皮凍,都是切好的,需要梁大人家自己涼拌。顧兆寫了紙條備注上了,之前說起來,梁大人好奇,他家做了就多送一份。

    嚴家車夫在外頭等著,等東西好了,拎著食盒上車,拿了拜帖便出發。這邊方六也是。一共就是五家,可東南西北各不相同,跑起來得一天功夫。

    施府。

    門房接了拜帖,方六回話是:“翰林檢討顧兆顧大人送的拜帖和年禮。”

    “勞煩了。”施府門房客氣,接了方六手裏的東西,一瞧樣子稀奇。

    方六說:“是食盒,勞累別灑了。”

    “好。”

    門房拿了東西進宅子大門,一路送到二道門口跟粗使婆子說:“媽媽,這是交給大人的,翰林院的檢討顧大人,裏頭裝著吃食,您小心些拿。”

    “知道了,你這個猴精。”

    施府是四進的宅子,修的精巧,偏院子裏栽種著寒梅,如今梅花含苞待放,覆蓋一層積雪,屋子裏,竹簾放了一半,施明文正和老友坐在其中飲茶。

    粗使婆子帶著這一匣子吃食,猜是哪家今年送了點心,不由撇嘴,心裏覺得寒酸,估摸就是去年才進翰林院的兩位大人其中之一。

    聽說都是農家子出身的。

    這一匣子東西就是在貴重的點心能有多貴?

    心裏這般想,粗使婆子還是規矩捧著,沒敢麵上表露出來,一路遞到了三進門的夫人住的屋子門口,低聲說清了來意,交給了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鬟。

    丫鬟謝過,端著東西進裏頭。粗使婆子隻能瞧個影,訕訕一笑就回前頭去了,她粗手粗腳的,就是在外院灶屋裏給下人們做飯,幹一些粗使活。

    跟人家屋裏伺候的丫鬟比不上。

    施夫人聽了丫鬟回話,對這些拜帖、年禮是見怪不怪了,每年都這麽一批,都是她來給老爺回話,年禮是她先過一遍,要是貴重的,送了金子、銀子這些夾雜其中,那就等老爺回帖時候,怎麽來的怎麽送回去,她家不收這些,老爺嫌。

    要是旁的,像是字畫、筆墨這些,略略有些貴重了,可施夫人知道,老爺喜歡這些,那便留著,隻是回帖送的禮要差不多價。

    這都是有來有回有數的。

    施夫人識字,拜帖拆開一看,落款是翰林院檢討顧兆,怎麽連個字都沒有?估摸就是老爺口中提過一句的探花郎,聽說是寒門出身的,難怪了,連個正經老師也沒。

    “拿的是什麽?瞧著像是點心匣子。”

    丫鬟捧著湊上前。施夫人一瞧,念了出來,“黎記鹵煮。”又看到旁邊的小詩,一下子逗趣笑了出來,說:“回頭拿給老爺瞧瞧。”

    “老爺呢?”

    丫鬟回話:“回夫人,正和孫大家茶室飲茶。”

    茶室裏。

    施明文正說:“……去年的狀元嚴謹信,我瞧了一段時間,為人肅穆端正,文章也寫的好,頗有你的風采,不由收了當徒弟?”

    “我有徒弟的。”

    施明文提起來便蹙眉,“你說梁子致,都過去十多年了,浪費一身的本事窩在檢討中動都不動,你那一身的本事,交給了他全都浪費了。”

    “你要是再說子致不好,我便走了,不喝茶了。”

    “你這人脾氣怎麽——”施明文氣得都說不出話來,真是和梁子致一般模樣,脾氣頑固,難怪是師徒二人。

    孫先生倒茶,樂嗬嗬看好友氣的吹胡子瞪眼,笑說:“好好好,我脾氣臭,我脾氣倔,這麽多年了,每回見了麵都要嘀咕這些,你不煩啊?”

    “若你是普通販夫走卒,沒有一身本事,你想閑雲野鶴便去,我看都不看,管都不管,可你是滁州孫家出來的,難道就甘心無人繼承了嗎?”

    “我有子致啊——”

    施明文又要氣了,拍著桌子,“梁子致!”簡直是不肯善罷甘休的模樣。

    “莫氣莫氣,你說的嚴謹信我知道,不是我不肯見一麵考校考校,你怕是不知道,褚大人也有心收了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