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京中翰林8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8597
  第80章 京中翰林8

    宣政殿門外打死了個太監,那也夠京中官場討論許久的。

    話自然是傳到了二皇子耳中,死的太監前腳剛給他送了橘子,後腳回去就被打死了,要是沒點敏感度,二皇子的聲量、支持的黨派也不會占了一大半。

    “郡王。”

    康郡王盯著一小節的紙條許久,臉色陰沉,眼底一片冷冰,親自將紙條送到點燃的蠟燭上,看到紙條被火焰舔舐幹淨,哪怕燒到了指腹臉色也未曾變過。

    “我的好八弟啊。”

    “郡王,之後該怎麽辦?”

    小太監遞了手帕,康郡王接了擦擦手,丟在桌上,整個人鬆散慵懶的靠在椅子上,“傳話去五皇子府,就說本王身體不適,之後肥田的事情要五弟多多上心了。”

    “喏。”小太監應了聲下去了。

    幕僚不懂,郡王跟了這麽久,眼看到了關節時候,怎麽撒手不幹了?這豈不是果子就讓五皇子摘了去。

    可康郡王沒解釋,隻是擺擺手讓退下,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等人都走幹淨了,康郡王原本合上的眼睜開了,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怒意和冰冷,好啊好啊,這一回他的好八弟手段過人厲害了。

    可氣過了,二皇子臉色疲憊,這麽簡單的手段,曆胥用了,還成功了……父皇真是年紀越大,疑心越重了。

    今日一句話能挑撥了他,那曆胥修書得的可是天下文臣儒生的好名聲——想到這兒,二皇子譏諷一笑,曆胥你該當如何呢。

    幾場秋雨下去,黎家小院種的桂花樹,葉子被打的七七八八。

    白天一下子短了許多。

    藍媽媽一手打著燈籠,一手拎著食盒,從二道門進來,雨下的淅淅瀝瀝的,幸好黎家院子有回廊,半點不沾雨水。直通主屋,堂屋門已經打開了。

    “老爺夫人,早飯好了。”

    “藍媽媽進來吧。”黎周周應了聲。

    藍媽媽才拎著食盒進去,剛她送過了洗漱熱水了。這會手腳麻利將飯菜擺好,熱粥、肉餅、鹹菜,這是老爺吃的,老太爺和夫人小少爺稍微用的晚一些。

    顧兆見是粥,說:“明個開始,早上就給我準備簡單一些,餅夾菜或者肉包子就成,我喝口熱水熨帖一下,喝粥容易去廁所。”後者跟周周解釋的。

    八皇子一到,翰林院上下都緊俏許多,以前是管你跑幾次廁所,可如今八皇子在,你這一趟趟去廁所多不雅,要是八皇子問起來,總不能說檢討顧大人在廁所,八皇子您在等等?

    那就扯淡了,有的是人頂著他的位子。

    顧兆雖不想大出風頭,可之前在嚴家說的話並不是玩笑話,他想在京中曆練幾年,在福寶七八歲,最遲十二歲之前能升到六品、五品,這樣方便外調,以後就當個地方官。

    要是再晚那就不行了,現在的人給孩子看門戶姻緣太早了,尤其是高門大族的,十三四就踅摸看人,看門戶,看門風,下聘、換帖子,有的因為長輩去世,丁憂三年,這一耽誤可不得早早先把婚事定了。

    因此女孩哥兒基本上都是十三四就尋婆家,忙完這一係列的定親儀式,真的嫁過去可能就到了十六、七左右,要是丁憂三年,那就拖到十九了。放在這個時代已經是老姑娘、老哥兒了。

    顧兆:……

    他還是想早早去外地,在京中這大環境下,條條框框容易受影響。

    至於哥兒娶妻——

    為什麽當時大家都笑不信,前朝時哥兒是可以娶妻,隻是哥兒沒法子使妻子受孕,或者說概率很低很低,比起嫁男性生子,哥兒跟女子結合了,那就做好百分之九十八的不孕沒子嗣可能。

    對於傳宗接代觀念深厚的古人來說,這就是斷子絕孫的路。

    後來大曆和前朝打仗,人口稀缺,曾一度明令禁止哥兒娶妻,人口繁盛起來後,這條規矩也就淹沒了,屬於沒人提的狀態,但民間偷摸來了,也不會有人管和告官。

    不必太過憂心未來,顧兆如今能做的,先是升官,方便福寶以後更多的選擇。

    坐在騾車上晃晃,人也清醒了不少。到了翰林院,天還是朦朦朧朧的亮,才下過雨,有雨水霧氣,看什麽都不真切,像是眼前蒙了一層紗。

    顧兆下了騾車跟著後頭的二哥對視了眼。

    “今個大門格外的新。”

    可不是嘛,漆都上了一遍。

    嚴謹信沒說什麽,知道兆弟不是話多找死的,連勸誡少言都沒有,兩人邁了步子直接進了院子。果然,顧兆跨過大門,人就端正起來。

    翰林院人都到了。

    各自開始忙碌,不能八皇子到了,人還是一團散的在喝茶摸魚,如今是個個寫文章,還有討論學問的,顧兆恍恍惚惚之中加入了。

    這個時候不抓緊時間向同僚學習了,還等什麽以後?!

    能進翰林院的水平都不差,尤其是梁大人,一待十多年沒挪窩,兩三次大考都沒刷下去過,平日看著吃吃喝喝說八卦看文章喝茶,這會精神起來說起文章學問,令顧兆刮目相看,不過梁大人話不多,就說個一二分,可都是醍醐灌頂之語。

    光線過院中的芙蓉花,門口仆從來報。

    “施大人請各位大人移步到院前,八皇子還有一刻到。”

    眾人便整理儀容,捋過官服袍子折痕,依次出了門前往前院。整個翰林院上下百人皆已到齊,施大人站在最中間最前,約有一刻,八皇子車架到了。

    顧兆站在第二排邊上,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皇子。

    八皇子很年輕,看麵相有個二十出頭的樣子。之前聽聞,早期康景帝勵精圖治很少流連後宮,尤其與元後十分恩愛,在大皇子出生那幾年,後宮也就端妃受寵多一些,生了個二皇子。

    三皇子是元後所生,可惜不到兩歲便夭折了,元後自此後傷了根本,康景帝十分疼惜妻子,時常陪伴,隔了好幾年一次醉酒陰差陽錯臨幸了端妃宮裏的一位宮女,宮女誕下了四皇子,母憑子貴封了貴人,隻可惜四皇子命也不長。

    八歲時溺水發熱去世了。

    自此之後,康景帝對端妃也冷了許多,不複從前的寵愛了。

    ……

    就說這會,官員行禮——不用行跪拜禮。大曆朝當官的,除了對帝後行跪拜禮,其他人普通場合行作揖禮就夠用了。若是重大場合,像是皇家祭太廟、聖上萬壽節、大朝會這類的還要行三跪九叩之禮。

    後宮的嬪妃娘娘們是見不到的。

    想想也能明白,當官的是為皇帝效命,自然隻跪皇帝一人。這些兒子們,想讓當官的跪,那就等坐上位子。

    不用跪,也沒麵見聖上時不能直視聖顏的規矩,所以顧兆站在前排看的還是很真切的,八皇子身高略有個一米八左右,外貌來說還可以,不算特別英俊,但也不醜,周身的氣質還可以,挺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

    這會便笑眯眯的說各位大人不必客氣。

    瞧著是個和氣好相處的皇子。劃重點,瞧著。

    顧兆混在其中,業務接洽怎麽修書、如何修書這些事宜都有施大人和八皇子接洽詳談,等聊出個章程來,他們這些修撰、編修、檢討才能動起來幹活。

    施大人開了藏書閣的書庫。

    顧兆還挺興奮的。

    修書顧名思義,就是整理、修整書籍。先輩留下的書籍、古卷,將放久的書籍尋個好天氣搬出來曬曬太陽,檢查有沒有被蟲子啃了,有無年久墨跡缺失的,都要一一補上,有的書麵損壞嚴重了,那就拆下來,重新謄抄補上去整合。

    這是最常見的修書。

    還有一種,那功夫就多了複雜了,整理合集,有點類似現代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真題,現如今很多書,裏頭內容相似的很多,顧兆當年讀書的時候,最誇張的一次,看兩本書,裏頭重合率有百分之七十左右。

    這對於貧寒考功名的書生來說,這兩本買回去了真要吐血。

    顧兆很喜歡整合歸納。

    可惜八皇子的任務是第一種,且還特意提說,因為要給聖上祝壽,是萬壽節的禮物,所以大概就是給康景帝修整個個人詩集和小傳,顧兆括弧:小傳是幾位皇子親自書寫的,一聽就是彩虹屁讀物。

    翰林院忙起來了。

    可沒幾天,大家夥發現了,八皇子來修書倒是每日都到,不過沒兢兢業業駐紮這裏,每天早上九十點過來,問了進度後,親力親為寫彩虹屁寫一個時辰,看看書喝喝茶,下午三四點就走了。

    於是早七晚五沒幾天的翰林院,再度恢複到之前——略微強一些,算是忙中有序的節奏。

    顧兆之前以為要整日加班,留守辦公室,根本沒心思操心別的,已經做好了準備,結果:就這?

    這麽悠哉不著急,萬壽節是什麽時候來著?

    顧兆使勁想了下,想起來了,是三月。如今十月中下,離來年三月還差四個月。

    “……”不愧是孝子八皇子。

    上一輩子,八皇子孝順名聲就很響,連著原身這個邊遠小官都知道,可見聲名傳的有多遠。

    顧兆的官位是檢討,任務就是分了一批書,檢查書中有沒有內容缺失的,有的話記錄下來交給編修部門,也就是嚴二哥那兒,讓其摘抄補錄。

    過程大概就這樣,顧兆是分了有十部書,有薄有厚,不過即便是按照三個月的任務,每個月檢查三部左右,平均下來十天看完一本書。

    時間還是很富裕的。

    顧兆列了個計劃表就貼在背後牆上,每天的進度、要修的書名排起來,這樣一目了然,手邊的筆記本專門記錄摘抄目錄和缺失段落的。

    像是搬書去曬這些,還有小官幹。顧兆是坐辦公室的!

    顧兆是把最厚的書排在前麵,這樣抓緊幹,後麵能鬆快,要是出現返工的地方不至於太過趕。早上還是七點到,仆從泡上了茶,顧兆掀開磚頭厚的書開搞了。

    ……

    二皇子康郡王身體不適,肥田的重擔就交給了五皇子頭上。

    鄭輝在酒館裏跟其他兩人說,“聽說聖上還派了禦醫過去,聽說操勞了。”緊跟著又來了句,“也是,康郡王年紀不小了。”

    顧兆:……

    康郡王今年四十二,馬上就過年了,過完年可不得四十三了。

    這五皇子還是運氣好,一貫的撿漏。

    顧兆心裏想,麵上不顯,說:“這些跟咱們沒關係,咱們做好自己本分就成了。”

    “話是這般說。”鄭輝說完,壓低了聲湊過去,“兆弟,我怎麽覺得你膽子小了?”

    顧兆:“我這探花郎的位置是聖上欽賜的,其他的我不曉得,隻知道聖上。”話都說這份上了,鄭輝要是還不知道,那就真是白瞎了。

    “我自然知道,就是說說閑聊一下。”鄭輝是聽出兆弟提醒,皇子之間如何,跟他們無關,他一個鳥不拉屎的衙門,皇子還看不上呢,就是閑聊閑聊。

    “有家有室,在外頭還是小心說話。”

    鄭輝聽了也是,便換起了別的話題,聊聊家裏孩子,問二哥你家大白如何,顧兆聽了插嘴,故意玩笑說:“你不知道吧,二哥給大白已經開始上早教課程了。”

    “???什麽早教?”鄭輝不解。

    顧兆:“二哥如今回去啊,逮著大白念書呢。”

    鄭輝:!!!是瞠目結舌,結巴說:“要、要是我沒記錯,這個月前才喝了大白的滿月酒,這、這就給大白啟蒙了?”

    “別聽兆弟亂說。”嚴謹信無奈,隻是麵容依舊肅穆,解釋說:“我家夫郎要學字啟蒙,順便給大白念一念。”

    顧兆發現二哥說到‘我家夫郎’這四個字時,肅穆的眼裏多了絲絲溫情,最早時是沒見過的,也不知道何時,越來越明顯了。

    挺好的。

    二哥一家夫夫感情和睦自然好了。

    修書事宜是顧兆和嚴謹信對接,兩人是一屆出身,又是同窗,溝通起來自然是快速。顧兆第一部 書有六本,第一遍看的細登記完了缺口頁數,又看了第二遍重點檢查,沒問題給嚴二哥送過去,然後看第二本。

    然後越看眉頭越皺,這個內容好熟啊,不是前頭第一本出現過的。

    等第三本、第四本,越是後麵,書的內容重合率就高,不是指字,而是一些觀點一些理解。顧兆便拿著書去找了嚴二哥,要不咱倆整合一下?

    反正時間充裕。

    大家都是早上九點上班,他倆七點就到崗了,這中間的兩個小時可以做這個事情,不為別的,顧兆說:“寒門讀書郎看起書來也方便省事一些。”

    顧兆這麽說,嚴謹信一下子就明白過來。

    不是省事,而是省錢。

    好,那就幹。嚴謹信也果斷。

    於是便就整合起來了。

    日子不緊不慢的過去,轉眼到了十一月中下。黎大之前付了銀子跑腿送信的商隊路上走得順,今個正好進了寧平府縣城門,他們送了貨,歇歇腳還要南下,於是隻在城門附近的客棧逗留兩日。

    商隊二十多人,車馬貨物齊全,一路上都不敢在路邊開的客棧睡踏實了,得有人看貨,防止是黑店,隻有到了府縣中才能合上眼真正放鬆歇息歇息。

    客棧掌櫃的相迎,商隊掌事經驗老套,說:“熱水飯菜,要葷腥肉都上來,不要酒,要一樓,騰個房間放貨,我們自己卸,喂馬的糧草要上等的……”

    “好嘞,您請好,裏麵坐。”

    這一瞧就是老商隊,走貨不知道能賺多少,財大氣粗的。客棧掌櫃的羨慕,安排僅有的四個小二忙活起來。

    等小二送了熱水,商隊掌事洗漱擦臉,舒坦的發出喟歎聲,把要走的小二叫住了,問:“這府縣裏西邊你知道吧?有沒有一家叫黎記鹵煮的?”

    “知道知道,老板您問對人了,咱們客棧的肉每日就從西邊的肉院拉回來的,當天早上殺了就去拉特別新鮮……”

    小二說話已經習慣吹客棧了。掌事也沒打斷,都是下苦的人,反正不急,明日再去送信,由著小二說,當聽個樂子。

    “……那鹵煮早先是在北麵離清平書院不遠的石榴巷賣,做買賣的是位夫郎,早前黎夫郎相公當了官,如今在京中嘞。”

    那就沒找錯。

    掌事點點頭。

    “那鹵煮吃過的都說好,見天的排隊,也不貴,可惜我們離得遠,沒有嚐過味,後來金玉酒樓也做了買賣,西邊那家鋪子是黎夫郎的堂弟做的……”

    小二說的口幹舌燥,可高興啊,這是他們府縣出了名的事了,什麽金玉酒樓的掌櫃的先是仗勢欺人,後來知曉是一場誤會,顧大人家的夫郎和善,還送了肉這些小事。

    等顧大人高中當了京官後,還回來一趟,金玉酒樓老板請客擺席,可顧大人都沒接受,是清正廉明的好官。

    掌事心笑,這位顧大人如今在翰林院當差,又不斷案管事,怎麽用清正廉明四個字?怕是這小二聽戲文大青天斷案聽多了吧。

    “知道了。”掌事給了小二五文錢。

    小二捧著賞錢高興,也不覺得口幹了,笑臉回:“您歇著,小的不打擾了,要是要啥您隻管招呼一聲。”又補了句:“您要是想吃黎記鹵煮,那得早早去了,不然可買不到,不過要是有錢金玉酒樓也有的賣,就是價貴了些。”

    合了門,屋子裏清靜了。

    掌事的坐在床上,也不管那被子發濕,走南闖北的夜宿外頭都是常有的事,出門在外能有一口熱乎飯吃就不錯了,哪能挑三揀四的,又不是當官享受的。

    對於小二嘴裏說的什麽鹵煮好吃稀罕,掌事的隻信個三四分,那顧大人當了官,他家以前做的買賣可不得當個稀罕事傳,這小二自己都沒吃過,如何知道好不好吃?

    再說了,小小一府縣,能有多少珍饈?且鹵煮價便宜了,顯然是賣給普通百姓的,名貴材料都用不上,能有多好吃?

    掌事和衣躺下了,明日還要送信,對鹵煮也不是很稀奇。

    第二日一大早,掌事穿衣修整拿著黎家的包袱,讓手下套車,趕車去了西邊。下手獻殷勤說:“連日趕路,掌事怎麽不多歇息會,這跑腿送信的活,我一個人就成了。”又不是啥貴重物件,就算是翰林顧大人的東西,那也沒啥。

    “都到了,我親自跑一趟正好四處瞧瞧。”

    一路趕車一路問,倒是很好問,專挑著開鋪子做吃食需要買肉的就成了,一問一個準,差不多半個時辰到了黎記鹵煮。

    鋪子是兩間的門麵,另外兩間估摸睡人。

    杏哥兒和王石頭剛把東西鹵進大鍋,元元早前送到附近的私塾念書去了,倒是很好送,一聽他家是黎記鹵煮的,開私塾的夫子便欣然接受了,當然束脩還是正常給。

    後來杏哥兒聽朱老板說起來,才知道做生意買賣的,要是想把孩子送私塾那是要考校的,有些嚴厲的夫子不會收的,即便是收,束脩一年都多加銀子。

    杏哥兒和王石頭才知道元元這是沾了周周相公的光。

    元元是早上兩人買肉時,杏哥兒送去夫子家裏,下午兩口子收了生意,王石頭洗刷,杏哥兒去接兒子放學。如今在府縣過了幾個月,已然習慣了這般生活。

    主要是賺錢多。

    “杏哥兒,外頭有人找,聽說是京裏來的。”

    一聽京裏來的,兩口子想該不會是黎家的事,忙放下手裏的勺子去看。接待來人到院中,杏哥兒倒了茶水,商隊掌事說明來意,確認了名字,將小包袱交給杏哥兒王石頭。

    “你們二人檢查下,裏麵兩封信兩本書。”

    “我們不識字。”王石頭有些拘束。杏哥兒打開看了下,東西都在,還想給掌事塞錢,可不知道給多少,掌事看出夫夫倆都是本分人,說:“我跑腿送信黎家已經給了錢,不用收錢了。”

    “約莫來年後還要路過寧平府縣,就住在城裏不遠的……”

    掌事說了住哪裏大概什麽時候回,要是黎家有要捎到京裏的那就多留心,他能給帶過去,或者現在有什麽話寫下來,明日送到客棧,他捎回去。

    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掌事便起身離開,路過灶屋時,聞到了絲絲香氣,倒是還挺特別的,不過味道不濃鬱也沒放在心上。

    院子裏王石頭和杏哥兒拿著信互相看。

    “這封是給咱的,這封是給趙夫子的。”杏哥兒把信擺好了,拿了主意說:“下午我去接元元,正好把信拿到私塾問問,能不能勞累夫子幫咱們看看。”

    “成。”

    等下午生意收了,杏哥兒換了身幹淨沒味的衣裳才去私塾,平日裏他在門口等候接元元,今個要進去,不能失禮。以前杏哥兒沒那麽講究,可是到了府縣,這邊人講究多了,朱老板人好時不時提點他們。

    所以生意做得順當,幹什麽都方便。杏哥兒知道這一切都是仰仗了周周和京裏當官的顧大人。如今杏哥兒也不敢直叫了。

    隻是拿信的時候給拿錯了。

    杏哥兒到了私塾外,等了一會,門開了,元元穿著小書生袍子出來,見了阿爹小臉有了笑意喊阿爹,杏哥兒想摸兒子腦袋,可忍住了,元元念了書是讀書郎了,不能在外頭還當小孩子。

    “元元同我一起進去,阿爹找夫子有事。”

    順利見了麵,杏哥兒拘束規矩跟夫子說明來意,京裏堂哥送來家書,他看不懂,還請夫子幫忙瞧瞧。

    這位夫子便接了信,拆開後看了起來,一會眉頭緊著,一會又高興難掩興奮之情,看的杏哥兒心裏打鼓害怕,莫不是京裏發生啥事了?

    “黎夫郎定是拿錯了信,這樣吧我跟你們回去一趟,還有個不情之請……”

    這位夫子看完了給趙夫子的信,自然是想摘抄一份顧兆送過來的書,因為信中寫明了,給那位朱秀才傳口信可以摘抄,夫子也想摘抄一份,還跟王家夫夫解釋清楚了,說他厚顏也想摘抄一份哪怕給銀子。

    杏哥兒哪裏敢要夫子的銀子,想著送趙夫子的且朱秀才也能看,應該是不要緊的吧?他一猶豫,夫子懇請,杏哥兒便答應了下來。

    另一封給他的信是大白話,杏哥兒能聽懂,到了末尾聽到夫子結束說是黎周周留,這才知道是周周寫給他的,周周會寫字了?

    可真厲害。杏哥兒心裏羨慕。

    內容記下了,就是去山後頭的蘇家,問問蘇家人要不要去京裏做工。杏哥兒想到了自家情況,估摸周周也是好心,想拉扯幫一把蘇家人。

    他得了周周這麽大的便宜,就是說破了嘴皮子,也得讓蘇家收拾幾個伶俐人給周周送過去。周周估計也是缺了人手了。

    “勞煩夫子幫我寫一下,我也想給周周說話。”

    那夫子自然爽快答應了。

    第二日中午,黎記鋪子做完了買賣,收了門。王石頭拎著一食盒,懷裏裝著信,走去昨日掌事留的客棧地址去了。

    一封信,一碗鹵豬頭肉。

    兩口子做買賣這麽久,人情世故還是懂的。王石頭雖然不善打交道,但話交代的利索,“我家自己鹵的豬頭,老板嚐嚐,多謝您辛苦帶信了。”

    掌事便接了好意,等人一走,瞧一碗的肉,別捏了塊嚐嚐,別浪費了,好歹是肉——

    咦。

    且說商隊到的時候已經是十一月下了,王家人才給送完糧食回去,這信和包裹自然是沒法當即捎回去,心裏周周說不急,等過年你們順便捎過去就好,不用特意跑一趟。

    因此杏哥兒和王石頭保存好了包裹,等過年拿回去。

    另一邊,黎周周倒是早早收到了杏哥兒的回信。因為商隊在寧平府縣先放了一部分貨,不用那麽多人手了,掌事讓幾人先回京處理京裏的貨,順便把信帶過去。

    黎周周是十二月中收到的。

    拿到信自然高興,不過沒看,等著相公回來一起看。

    顧兆下了班,回來還是老一套,洗手洗臉抱福寶,問:“福寶想不想爹爹啊?爹爹可是想福寶想了一天了。”

    “想喋喋!”

    福寶不久前才過完一歲生日,按照這裏習慣已經是兩歲的寶寶了。

    顧兆:……

    反正兒子說話要利索許多。全家都愛和福寶說話,逮著什麽都念,如今福寶會說自己名字,福福餓,會叫小羊小咩咩,會叫阿喋、耶耶、發發這些詞。

    讀音不準,奶聲奶氣的,全家人能聽懂。

    發發就是花花。

    因為顧兆念著等來年開春了,正屋門前左右兩個花壇換上花,他們院裏海棠、芍藥都開的好,可是這些花要貴,也比較嬌氣,就想著換上月季花好。

    府縣灶屋門前的月季花沒帶來,黎周周有時候會想,沒想到相公跟他想到一處了,自然是高興。

    福寶聽阿爹和爹爹說話,就會念一個發發。

    這會天已經黑了下來,點了燈,吃完飯洗漱後,借著蠟燭光景看信。

    “府縣傳來的?看看。”顧兆抱著兒子坐在一旁。

    黎周周:“我念嗎?”

    “我手占著呢,周周念。”

    黎大就在一旁空著手,他倒是想抱福寶,可顧兆下了值在家,是福寶不離手,說的好聽,爹在家抱了一整日,鬆快鬆快,他來抱。

    抱福寶,黎大是抱一天都不嫌累的。

    一家人圍著桌子聽信。

    顧兆聽了一個開頭,便想這寫信的人文縐縐的,他家周周估摸要問他,也好,增加夫夫感情,他坐在一旁,周周不懂的便大白話解釋。

    杏哥兒說了滿滿一籮筐,到了這位拙筆寫信的人手裏,寥寥數語。

    比如杏哥兒的周周咱倆這麽多日子沒見,我好想你,也不知道……

    換到這兒就是數日不見,甚念。

    黎周周把信交給相公來讀,他讀不好。顧兆本來還想花花嘴調戲一下老婆,可懷裏福寶,旁邊爹在,隻好忍住了,清了清嗓子,一邊看信,自動翻譯出大白話來。

    這下子,屋裏黎大和黎周周眉頭都鬆快了。

    “杏哥兒說生意都很好,一個月有十三兩銀子賺,還說元元送去了私塾,如今幫他寫信的就是元元的夫子。”

    “家裏才送來了米糧,先給了三十兩銀子給公爹婆母,兩人見了特別高興,我心裏也敞快,覺得出了一口氣,不過記著你的話,知道一家人要和氣,都記著呢,不會做黎三那狗東西做的事。”

    狗東西顧兆自己添上去的。

    “知道你要用人,放心吧,我過年回去先到蘇家,指定給你把人說到京中,別的不會,你之前跟我說的那些我都記著呢……”

    顧兆挑了下眉,他家周周本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