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京中翰林6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8638
  第78章 京中翰林6

    大曆朝養出來的皇子一共有七位。皇女暫且不提。

    最長二皇子,如今在工部,接了肥料的法子,是四妃之一端妃生的。之後是五皇子、六皇子,這兩位一母同胞的兄弟,是賢妃生的。

    八皇子占嫡子身份,乃是繼後生的。

    十一、十二皇子生母位份低,一個嬪一個貴人,在後宮不起眼。

    最小的一位十四皇子,今年十四歲,還未出宮建府,生母是夷人,外邦進獻的王女,曾得聖上一段時間的垂青寵幸,封了個儀妃。

    此子不管是前朝還是後宮,明眼人都知道,哪怕聖上再寵愛,也無緣大典位置,大曆朝不可能由一位身體裏流了一半外族血液的皇子繼承皇位。

    排序中缺的皇子,早夭的不提。養到成年的大皇子沒了,必要提一提。大皇子是元後所出,占嫡占長,很受康景帝寵愛,可惜命不好。

    康景二十八年時,北戎來犯,三十四歲的康景帝帶著十八歲的大皇子,十四歲的二皇子禦駕親征,很快打的那些周邊番邦小國紛紛投降俯首稱臣。

    凱旋回京路上,康景帝曾言大皇子肖像自己。

    在場官員聽了,便揣測出聖意,應當是康景帝有意想立大皇子為太子,便想著到了京城,便遞折子表書給大皇子請功。

    本來也是,大皇子占嫡占長,文武全才,該立。

    可壞就壞在,大部隊還沒回京,大皇子在途中給死了。死因蹊蹺,因為之前打仗曾中了一箭,不過不是要害,也沒毒,眼看著傷好的差不離了,結果因為劍傷發作給死了,而且速度很快,短短幾日人就沒了性命。

    康景帝當時震怒,要嚴查,死了一批人,但也沒找出來緣由。

    元後聽聞此消息,一病不起,後來沒了幾年人就沒了。後位空著那幾年,宮裏就沒聽過一聲孩子啼哭聲,嬪妃倒是有孕,可生不下來,都是胎死腹中,孩子連個排序都不夠格。

    生下來了,哪怕夭折了,都能進皇家宗室玉蝶上。

    後來康景帝立了如今的繼後,後宮沒兩年,五皇子便出生了,這是多少年沒見過的新生命,康景帝一高興,封了其母為賢妃,之後賢妃又誕下六皇子,皆養的平平安安。

    七皇子早夭,八皇子繼後生的。

    如今康景帝年紀大了,前朝看似一派平靜,實則平靜下的黨係紛爭不斷,早有站位的。以二皇子為首的立長,八皇子的立嫡,還有五六皇子的一派。

    其中五六皇子聲量小,都在朝中潛著。

    二皇子與八皇子兩黨是競爭最為激烈的。範閔屬於二皇子黨。早前一直攀附巴結,可消息遞過去了,半點音信也無,可那次聖上招他入宮,傳旨的小太監給他遞了兩字。

    肥料。

    之後麵見聖上,果然為此,幸好範閔早有準備,對答如流,從殿中出來,一頭的冷汗,不由想起給他傳消息的太監,能得了殿中的消息,可見是康景帝身邊伺候的人,能把手插進殿前,沒幾個人了。

    範閔心裏猜測是二皇子,借這次的事,拉攏他。之後得了肯定,範閔徹底是二皇子黨派,隻是平日裏不顯山露水,十分低調,看上去和哪派都走的不近。

    畢竟他才調到京中戶部做了兩年不到。

    端正院。

    小廝回報,引著三少爺和鄭大人進院。

    範恩老老實實見禮,喊父親。範閔先罵了句兒子孽子,然後見鄭輝行禮,麵容溫和說:“不必多禮,你和這個孽子是連襟,便和範家是親,之前我在宛南州當知府,你又是宛南州出身的舉人,也是緣分……”

    鄭輝自然是謙虛,之後範大人問了他兩句工作如何,還很親切說要是以後有什麽困難了,大可上門來,不必拘束緊張。

    一副長輩姿態,十分親切。

    旁邊範恩直心裏嘀咕,為何父親對著個小官好聲好氣說話,到了他跟前還罵他孽障,不就是喝杯花酒玩個骰子的事情……

    範閔簡單聊了兩句,表了長輩關愛姿態後,就讓孽障兒子範恩好好照顧鄭輝,別失了分寸。

    範恩自然是規矩答應,等兩人出了端正院,範恩是眉眼耷拉下來,覺得沒趣,他爹這般說了,那自然不可能帶著姓鄭的出去喝花酒,便在鄭輝麵前嗬斥小廝,問問後頭廚子,什麽時候上席,冷落了客人,治你個不是。

    鄭輝聽出範恩是指桑罵槐,隻能忍了。

    中午用了餐留了兩刻左右,後院來了婆子稟告說夫人說完了體己話,時候不早了,不方便留著鄭夫人和小姐了,範恩知道今個的接待終於結束了,看了眼小廝。

    小廝便安排鄭家的馬車門口候著。

    前前後後加起來,在範府留了兩個時辰也不知道有沒有。

    馬車裏。

    瑩娘靠著阿娘身邊,跟爹爹說:“爹爹,阿姐家的院子好大啊,還有漂亮的花花,阿姐還請我吃了糕點,好好吃哦。”

    “你啊,小饞模樣。”唐柔摸了摸女兒臉頰笑著說。隻是笑意沒盡眼底。

    瑩娘口中的阿姐是她嫡姐的長女,如今十三歲了。今日到範府作客,唐柔與嫡姐唐嫻已經有十多年沒見過了,乍一相見,自然是一團的和氣,唐柔有心吹捧奉承嫡姐,誇嫡姐相貌未曾變過,如今更是華貴氣派如何如何。

    當時是賓主盡歡,和樂融融。

    坐下來喝茶聊,彼此詢問境況。

    唐嫻是穿金戴銀一身錦繡,再看這位庶妹,身上的布料還是兩年前過時的花樣子,頭上幾個銀簪子,渾身上下沒半點氣度,坐在主位一臉憐惜庶妹,說這些年你過得不易,我還操心你幾分,之前聽聞肚子沒有動靜……

    那都是早前的苦楚了,唐柔如今早都不記得,被嫡姐提起來,便說了兩句,“……後來好了,有了瑩娘。”

    “就獨個瑩娘?沒個旁的了?”

    沒有旁的。

    唐嫻多問了兩句,本來是關心關心庶妹,意思你相公是不是不成?年歲大了,該看的看,別不中用。當然話要說的體麵很多。

    唐柔解釋說他們夫妻二人之前多是兩地分居,加上相公中舉進士後的奔波,才耽擱到了如今,多謝阿姐關心,身子沒事,之後有打算再生一個雲雲。

    然後唐嫻就驚訝了。

    “妹夫沒有妾室嗎?”

    鄭輝不僅沒妾室,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唐柔說完了,發現她嫡姐麵容冷淡許多,之後便說她一副小肚子不容人,做了正妻怎麽還是庶出姨娘那一套如何如何。

    唐柔在後宅受了一肚子的火,可還發不出來。因為不管是嫡姐的地位,還是說的那些道理都是正經的是對的,她便忍著聽訓。

    後來瑩娘和嫡姐長女玩,不知道是不是唐柔多心了,總覺得嫡姐長女拿糕點哄瑩娘時,下手捏瑩娘臉頰力道重了些,鬆了手,瑩娘臉頰都紅了,有了指頭印。

    “糕好吃?”唐柔抬著女兒的臉頰仔細端詳,還有些紅痕。

    瑩娘點點頭,說:“好吃。”不過沒鬧著天天要來吃。

    下午回到了鄭宅,張媽媽給瑩娘喂燉的蛋羹,瑩娘吃起來慢吞吞的,以前不是這般啊,是不是今日不餓?

    “張媽媽,瑩娘等會吃,吃太快了臉疼。”瑩娘吞著口中蛋羹說。

    張媽媽應了聲說好慢慢的不著急,回頭跟柔娘回了話,咋出去一趟瑩娘吃東西都不利索喊臉疼。

    唐柔心裏不快,跟張媽媽說起原委來。

    另一頭,範府三房大院子裏。

    “夫人,不是老奴說,今個要不是您親自開口叫妹子,我都沒敢認,好歹是當官的夫人,可做派氣度還不如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唐嫻身邊的婆子說。

    唐嫻心裏敞快些,麵上說:“庶出的,小裏小氣的做派。”

    三房當差的丫鬟婆子都知道,夫人是最見不得那幾個姨娘肚子裏爬出來的庶出,尤其是大少爺,現在自然是變著花樣的說今天來做客的鄭家了。

    “官家小姐,都四歲了,身邊連個丫頭都沒有跟著。”

    “她娘都沒個伺候的,何況她那麽小一點人呢,不像咱們大娘,從小錦衣玉食的長大,身邊貼身丫鬟就四個,還有灑掃婆子就不提了……”

    唐嫻是心裏嫉妒這個庶妹相公身邊沒個賤蹄子姨娘,不像她,還沒嫁進範府,範恩身邊已經有了三個通房丫鬟,等她嫁進來懷了大娘,那個賤蹄子比她早懷了幾個月,之後她生了大娘,賤蹄子生了兒子。

    院子裏這些還不夠,更別提範恩整日流連外頭肮髒地方。

    唐嫻心中如何不氣,可這麽多年過去了,婆母時不時敲打,說她小肚腸子沒半點正妻大度。身邊的婆子勸她,男人都是這般。

    那為何庶妹男人身旁就幹幹淨淨半個人也沒有?

    “小門小戶的做派,怕不是鄭夫人在家還要親自洗衣做飯。”婆子說。

    唐嫻聽著耳邊一言一語,心中的嫉妒慢慢就淡了,是啊,她跟那種小門小戶做派有什麽好計較的,連一個時新花樣的衣裳都無,渾身寒酸,教出來的女兒也沒個見識,一塊糕都稀罕沒見過。

    以後找親家,也是平頭找了,不像她家大娘隻會往高了尋。

    約有一周左右,顧兆之前訂的嬰兒床送到了。自然給嚴府也送了。

    下午顧兆下班到家,先是進屋換衣裳,他穿一天官服憋得慌,處處不便,還是喜歡穿短打自在些。

    顧兆剛脫了衣裳進屋,就瞧見那張多出來的嬰兒床。

    “送回來了?我瞧瞧。”今晚福寶就能單獨睡了。福寶的老父親十分滿意,也不換衣裳了,先往嬰兒床邊湊。

    黎周周走在後頭,取了裋褐給相公遞過去,一邊說:“下午時就到了,剛送過來我還不敢信,這是咱家的嬰兒床。”

    無外乎,特別豪華。

    顧兆已經震驚住了,腦子裏回想著之前他畫的圖紙,與實物對比,實物像是賣家秀,而他的圖紙則是買家秀,也不能這麽說,除了大致樣子,真的是天差地別像兩種物件。

    木材是沉甸甸實木的,具體是什麽,顧兆沒認出來,高度應該有個一米三的樣子,四周圍著柵欄,每根柵欄的柱子都打磨的是圓滑,上頭雕著祥雲圖案,刻著平安、健康、順遂、吉祥幾個字。

    床長是一米五,寬有個一米。床板與柵欄還有可調節高度——這是顧兆重點跟木工師傅講的。福寶兩歲三歲時,可以床板調解稍微高一些,因為福寶身高問題,不會翻下來,要是再大一點,可以把床板降低一些,這樣一來柵欄又高許多,能多睡個幾年。

    床板實木,最低檔與地麵有個三十厘米的高度。

    本來這裏是鏤空的,結果師傅給做成了抽屜。

    “送貨來的夥計說,他師傅怕床子與地接著有地氣寒氣,恐傷了小少爺的身子。”黎周周解釋完,“我覺得挺好的。”

    顧兆:……

    送貨的夥計態度太好了,像是怕他們刁難一般,還說若是不愛了,抽屜能抽走,他帶回去也成。

    黎周周當即說好,最後還給添了些錢。

    嬰兒床本來上頭是沒東西的,結果還給做了可以支撐蚊帳的,因為怕孩子會嗑著碰著,這四根能支撐蚊帳的柱子是活動可以放下去的。

    “還給送了一抽屜的木頭玩具。”黎周周說。

    顧兆一打開抽屜。

    木雕的小馬、小豬、小雞、小羊,這些玩具沒有尖銳棱角,處理打磨的圓滑,聞著一股淡淡的鬆香味。

    “我就說怎麽做床比咱們在府縣時要的時間還久。”顧兆自語,站起來後,感歎說:“這家鋪子背後沒什麽靠山吧。”

    黎周周先替相公解了官服,一邊說:“那我就不知,反正瞧著去買家具定家具的都是尋常人家穿著。”又說:“我和小樹做買賣時,第一次接席麵,也是緊張,唯恐出了什麽岔子,想著盡善盡美,主家沒提到的地方,我倆都想著做圓滿了。”

    夫夫倆彼此看著,都知道其中意思。

    家具鋪子估計是家裏祖傳的手藝買賣,給當官的做東西,自然是盡心盡力,樣樣精細。

    顧兆握著周周的手,他自己換了衣裳,確實是不一樣了。

    “我給了半兩銀子,勞人家費心思了。”黎周周說。

    顧兆換好了衣裳點頭,“應該的,咱家的床還有嚴二哥那邊的,不多。”

    再多也不合適。

    當天夜裏,福寶就到了這個豪華版嬰兒床上睡了。嬰兒床離著夫夫倆床有一米遠,上頭已經鋪好了新的漿洗過柔軟,曬得蓬鬆的褥子了,睡前喂了福寶喝完奶,顧兆拍著哄著睡,沒一會福寶就睡著了。

    他就往嬰兒床上小心翼翼的放。

    很好,沒醒來,兒子睡得很踏實。

    顧兆慶幸完,因為聽藍媽媽說過,有些孩子認生,剛換了床不適應可能得等一些日子慢慢來。

    我家福寶不是!

    然後被子還沒給蓋完,手還沒撤走,福寶便哼唧唧哭了。

    顧兆:……

    兒子你是來打你爹的臉嗎。

    顧兆重新抱起來,繼續哄。

    每次就這樣,在懷裏睡得很快,可到了小床上就不成了。顧兆懷裏抱著兒子,壓低了聲說:“以前也不這樣,睡咱倆之間也挺好的。”

    “換了新床,福寶不適應了。”黎周周接了福寶,“我來抱一會,相公你快早早歇著,不行就讓福寶睡這邊。”

    顧兆耷拉著臉,可憐巴巴看周周。

    “好周周,好周周,你心疼心疼小相公我吧。”

    “從搬到京中來,就沒——”

    黎周周耳根子紅了,知道相公什麽意思,打斷說:“那再慢慢適應下。”

    “對啊,小孩子不能太嬌慣了。”顧兆是說的理直氣壯。

    小孩子不能嬌慣,但是周周可以嬌慣小相公。

    夫夫倆是點著油燈跟福寶熬,最後福寶年紀小缺覺,沒熬過他那個‘心狠’的親爹,躺在新的嬰兒床,哼哼唧唧了兩聲,最終還是太困給睡了過去。

    顧兆興奮了,都沒敢大聲說話,趕緊吹了油燈往床上爬。

    然後就見周周已經迷糊了,實際上顧兆也有些犯困,今晚是什麽事都幹不了,顧兆親了親老婆,“睡吧。”一手終於摸到了久違的胸肌了。

    之後幾天是見天晚上這般適應。

    顧兆早起要去衙門,每天早上打哈欠,在騾車上能迷瞪一會,到了衙門先喝一杯濃茶提提神,其他三位同僚見了,隻有趙大人笑問:“顧大人這是白日裏看書勤奮了,莫不是夜裏還要點著蠟燭繼續看吧?”

    “沒,要是點燈看書倒還輕快了。”顧兆喝了口茶,壓過了困意,說:“趙大人有所不知,我家才給孩子換了一張新床,孩子小不適應,我便多折騰一些陪著,是剛抱著還睡得好好地,一放新床上就哭,誒呦我都拿著沒辦法。”可一臉慈父寵溺表情。

    辦公室聽著的其他兩位:……

    趙大人先不信了,“怎的?顧大人回去了,還要顧大人看孩子不成?”

    “我家隻招了車夫和婆子,白日裏有夫郎和爹看著孩子,夜裏我回去了,便是我和夫郎看孩子,哪能向各位大人一般,家中仆從婢女環繞,不勞費神。”

    其他人恍恍惚惚中,莫不是顧兆真回去還看孩子?

    可聽著不像假話,而且顧探花是入贅的贅婿,連聖上都知道的,如今顧大人的住宅府邸門上掛的牌子,那都是姓黎不姓顧。

    便一個個麵容複雜,心中唏噓,一個大男人,即便做了官了,回去還要看孩子,真是、真是——

    眾人沒見過這場麵,還真不知道如何形容。

    就連趙大人今天後,對著顧大人同情許多,倒不像之前時不時的話裏擠兌。即便顧兆才學再盛,聖上如何誇獎看重又如何,還不是黎家上門婿,連孩子都無法和顧兆姓,可不是唏噓麽。

    如此時日匆匆,轉眼到了十月六日,嚴家嚴柏川小朋友滿月了,正巧這日是休沐。

    一大早,黎周周給福寶換上了新衣。

    顧兆穿了身舊的單袍,如今天氣轉涼,春捂秋凍,他還是喜歡穿單袍舒坦一些,這會抱著福寶,說:“一會咱們去找小弟弟玩,以後啊,他就是我們福寶的小弟了。”

    福寶如今會說些字,都是一蹦一蹦的往外出。

    “嘰嘰。”

    “不是嘰嘰,是弟弟。”顧兆給兒子糾正。

    福寶:“喋嘰。”

    “……嘰嘰就嘰嘰吧。”顧兆笑著捏福寶臉頰,反正叫的是嚴家大白,又不是喊他這個爹做嘰。

    黎周周好笑又好氣說:“相公你不許給福寶亂教了。”

    “不是我,我沒教,都是福寶自己瞎學的。”顧兆立刻甩鍋到兒子頭上。

    福寶以為阿爹和爹爹和他玩,咯咯咯的笑。

    黎大在旁聽完了全程,“多大了,還糊弄福寶,福寶來爺爺抱著,咱不跟你爹爹玩了。”

    顧兆:……爹就是趁機找借口想抱福寶。

    外頭騾車套好了,藍媽媽來回話,順便把禮準備好了。三斤的肉,一壇子酒,還有黎周周自己給大白做的一身小衣裳,當然重頭戲的嬰兒床早十多天已經送到了。

    光是那張小床算下來也有一兩銀子了。

    外頭陽光好,刮著一些小風,一家人上了騾車。黎大是不舒服坐裏頭,嫌憋悶的慌,便坐在車架上,要不是顧著什麽‘顧大人的爹’份上,黎大恨不得自己趕車,讓方六歇著去。

    騾子是他的老夥計,結果到了京裏,隻能說說話了,沒幾次用得上的。黎大拍拍騾子。

    方六拉著騾繩,回話說:“老太爺坐好了,該啟程了。”說完話,等了會,見車廂沒動靜,這才拉著騾繩走過去。

    兩家不遠,老太爺坐車架上了,方六就不好再坐了。

    到了嚴家。

    自然是一通寒暄,嚴家人接了禮,招呼黎家人入座喝茶。黎大是去找嚴父說話,兩人能說到一起,若不是倆家院子買的近,時不時能走動說說話,可不得憋死了。

    嚴父以前在村裏是個悶葫蘆老實肚子,如今來京中這兩個多月,見了黎大話多了,沒法子,以前在村中他不說了,聽別人說,可現在一睜眼就是這個院子,一天也不幹什麽活,清閑的不得勁啊。

    “都說享福享福,可忙活了半輩子了,一時閑下來我真不習慣。”

    “可不是嘛,以前還扛個東西,飯也吃的大碗,現在一天到晚上不咋餓。”黎大倒了酒跟著嚴父小喝一杯,倆人躲到嚴父這屋子裏來了。

    柳樹是前一天徹徹底底洗了個痛快澡,連著頭發也洗過通順了,如今換了衣裳,不用包裹頭,渾身爽利,見了周周哥就高興,還要抱福寶。

    “他重了些,你能抱嗎?別使勁了。”黎周周說。

    小樹這才出月子,還是不好抱重物。他家福寶真是沉甸甸的。

    柳樹說:“我坐下抱一抱,不礙事的,你家的福寶我見了高興,模樣長得怎麽這麽漂亮,又白又好看的,不像我家大白,叫大白也沒福寶白。”

    說著說著就自然拉踩了。

    黎周周認真說:“大白還小,聽不懂,可你當阿爹的不能說這種話了,以後傷著孩子的心了。”

    “我知道他聽不懂才說,他是我肚子裏生出來的,我當然疼愛的緊,以後有什麽壞事不好的,我都讓謹信去教訓,我就當個好阿爹。”柳樹是算盤打的霹靂巴拉響,反正男人一向臉黑嘛。

    兩人在這邊說話,隔壁書房嚴謹信和顧兆閑聊。

    日頭高照,嚴家車夫來報,說鄭大人到了。

    鄭輝一家到了。

    之後又是一通的寒暄客氣,女眷夫郎們一團,圍著醒來的大白說說話,誇完了大白小小模樣就有幾分俊朗,再接著誇瑩娘玉雪可愛,然後再誇福寶漂亮。

    孩子們最大的瑩娘四歲,福寶也快一歲了,大白隻能躺嬰兒床上連咿呀都不會說。瑩娘隔著圍欄看小弟弟,又扭頭看了會福寶,便去抱著爹爹的腿說:“爹,我不要小弟弟當我相公,我想嫁給福寶,福寶長得漂亮。”

    鄭輝:……

    顧兆:……

    嚴謹信:……

    “你在家裏到底給瑩娘教什麽?二哥家的才出生不過滿月,你就惦記上了?”顧兆先笑著調侃。

    唐柔正和柳夫郎黎夫郎寒暄聊天,乍聽女兒這麽說,當時臉上笑容淺了,皺著眉頭想說說女兒,在外做客怎麽能說出這樣沒規矩的話,是她教的鬆了。

    結果顧兆這麽一說,大人們也善意的笑逗著瑩娘,顧兆還不要臉誇瑩娘審美好,“瑩娘小小的就知道漂亮不漂亮。不過你們年歲都還小,以後你長大了,由著你爹娘給你親自挑,現在做不得數。”

    “為什麽呀顧叔叔?”瑩娘不懂。

    顧兆:“福寶和大白現在一個漂亮一個俊俏,要是以後長大了,兩人長著長著顛倒過來了,福寶俊俏,大白漂亮了呢?”

    瑩娘聽得有點懵,想了好久才明白,覺得顧叔叔說的對。

    “那便不急了。”

    然後去和倆弟弟玩了。

    等孩子走了,鄭輝才笑說:“前段時間柔娘說我慣女兒慣的厲害,以後不好找婆家,我不就順口提了句有個現成的嘛,咱們兄弟,都是親近,你家大白還不是我看著長大,自然是先便宜你家了。”

    “孩子還小,日後再說。”嚴謹信說道。

    本來說的就是玩笑話,三人沒當真,進了書房說起別的了。鄭輝說:“上次我去範府,範閔對我十分親切頗有拉攏之意,還打聽了兆弟你的消息。”

    “哦?問什麽了?”

    “問倒是沒問什麽緊密的,誇你才學好,心裏有抱負,問你師承何人。”

    這個師承何人,不是說以前在府縣官學的夫子,雖然吧也算老師,但這裏講的是傳承的意味,做了人家弟子,以後就是那一派的。

    天地君親師的師。

    顧兆自然沒有,連個字都沒有。

    “若是說學問,咱們三人中二哥是最拔尖的。”顧兆說。竟然這麽誇他,確實是有點拉攏的味。

    鄭輝:“我也這麽想,不過範大人就說了那麽幾句,之後再也沒聯係找過我說話,所以就給你說說,你心裏好有個譜。”說完小小歎了口氣。

    “有什麽說什麽。”嚴謹信直截了當道。

    鄭輝:“我覺得範家門風不好,咱們還是不要過多親密,這話我本不該說的,範恩,哦就是範大人第三子,算是我姐夫,可這人秉性浪蕩心性不堪,第一次見我,便說要帶我去見識見識。”

    顧兆:……他穿來這麽久了,當然聽懂‘見識見識’後頭的意思了。

    “這人確實品行不好。”嚴謹信斷定,“大哥你還是少交往為好。”

    “自然。”

    “我一個小官,肥料法子得了一時風頭,範大人可能就是問一問,沒準也沒別的,成了不多想了。”

    中午嚴家擺了兩桌,男子一桌,女眷一桌。

    因為堂屋略小擺不開,顧兆便提議,他們在院子裏吃喝算了,要是女眷嫌有風去堂屋。

    黎周周覺得外頭院子吃挺好的,光線好吹著風,柳樹自然響應,反正大白吃飽了奶去睡了,他都關了一個月,自然不想悶著拘著,問了大嫂如何。

    “好啊。”唐柔答應了。

    瑩娘最開心了,吃兩口便下桌去玩,生性天真浪漫。

    顧兆見狀,說:“我瞧瑩娘和大哥骨子裏像,都是自由自在的。”希望小孩子的童年都快快樂樂,慢點長。

    女孩子生活在這個時代,無拘無束可能就短暫這麽幾年。

    “是啊,所以我不愛拘著瑩娘。”鄭輝說到這兒,看向嚴謹信,“真的,考慮考慮,我家瑩娘配你家大白,如何。”

    嚴謹信:“喝酒吧。”

    “喝酒喝酒。”顧兆好笑舉杯,“大哥你這人,今個是來慶賀大白滿月的,嚴二哥家孩子還沒長大成年,你怎麽就一口一個惦記上了?”

    鄭輝便道:“我就不信你沒打嚴謹信家大白的主意,莫不是現在攔著我家瑩娘,好讓你家福寶和大白一起了?”

    “我才不會這般想。”顧兆說的玩笑中帶著幾分認真,“我不拘著他,他想嫁人娶妻都成。”

    鄭輝不信,覺得兆弟又說玩笑話,“這世上哪裏有哥兒不嫁人的。”更別提還說什麽哥兒娶妻。

    “有何不成?我現在是一介小官,等我家福寶長大了,那時候我該能升個一兩級吧?最起碼六品,我調任去外地當一個五品的知府該行的吧?那時候,一洲知府,我還護不住我家福寶了?想幹嘛就幹嘛,當然咱們不做強搶民男民女的事,還是要遵紀守法……”

    桌上其他人聽了都笑了,顧兆就是在說玩笑話。

    唯獨嚴謹信有些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