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府縣生活31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11708
  第71章 府縣生活31

    康景五十四年冬。

    黎家一家人返村過春節,照舊是順路捎了小田。

    一年沒見,小田個頭又竄了竄,黎大乍一瞧都沒認出來,嗓子都變聲了,說話公鴨嗓子,所以小田不咋開口說話。

    “黎大伯,周周哥,顧先生好。”小田鞠躬打招呼。

    黎大說:“這孩子禮數太周全了,客氣了,快上來。”

    “小田這過完年該十五了吧?”

    “是,我月份大,要說過完年十六都能算。”

    黎大:“要是十六就該讓你阿爹給你踅摸瞅媳婦兒了。”

    “我是不急,如今還在學本事,家中沒攢些錢,房屋也沒蓋,再等等不急。”小田說這些話時候盡管佯裝很大人穩重,可臉上還是帶了些少年人羞澀。

    黎大就笑嗬嗬說不急不急,你周周哥成親也晚,都不急。

    “是,師父也說好飯不怕晚。”小田大人似得說。

    車板上,顧兆去牽他家周周手,伸著指頭偷偷撓老婆手掌心。黎周周本來有些愁思眉便舒展笑了起來,知道相公擔憂他了,逗著他玩。

    年歲一年年上去,顧兆十九歲考中秀才,如今四年過去馬上第五個年頭,按實歲來說他二十三,周周二十六,可這裏都是按虛歲算。

    他十六和周周成親,當時農閑秋,沒幾個月就是十七歲了。

    對於孩子事,顧兆從來不急,在現代他是孤兒,又喜歡男,本來做好了一人一狗日子,從未想過要孩子這事。如今到了大曆,有了喜歡人,還能結婚領證光明正大夫夫是夢寐以求生活了。

    孩子這事真隨緣,沒有就沒有吧,他就是他家周周小寶貝了。

    今年過年同往年一般,走親訪友,吃吃喝喝。因為顧兆在官學念了四年快五年了,也沒出個什麽名頭,沒下場考一次試,村裏人對著顧秀才這個秀才頭銜現在也是習慣了,沒那麽看重金貴。

    倒是因為這兩年黎家回來,每次拿禮豐厚,聽說黎周周和他爹在府縣做吃食營生,應該是賺了不少,不然也不會拿這麽重禮,有人想變著法子問、打聽,好奇啊。

    拿這麽重禮回來,周周你在府縣做營生賺了不少吧?

    黎周周便笑笑說這不是過年嘛,每年回來一次,熱熱鬧鬧,賺還行,夠供相公讀書花銷如何如何。

    就是底子不透露出去。

    大家夥一聽,就換別話題了,說著自然是到了黎周周肚子沒動靜,說她娘家誰誰、哪個親戚也是,後來有秘方瞧著就好了,她聽了一耳朵,什麽癩蛤蟆曬幹磨成粉衝鍋灶老泥喝。

    黎周周:……

    “你還別不信,我家這遠房親戚也是個哥兒,後來喝了兩副就來了,有了身孕,第第一胎就生了個大胖兒子。”田氏跟黎周周極力推薦。

    後來人散了,顧兆捏捏老婆肉肉臉頰,撒嬌說:“老婆你可不敢喝什麽癩蛤蟆,我怕這個,不如叫我一聲好哥哥,我說個秘方。”

    “相公你聽到了?我也覺得怪惡心,喝不下去。”黎周周蹙眉,然後問相公什麽秘方。

    顧兆挑眉,黎周周秒懂,忍著不好意思叫了聲好哥哥。

    然後兩人大白天就滾炕上去了。

    杏哥兒來不湊巧,牽著元元在外頭喊周周。炕上兩人隻能偃旗息鼓,幸好還沒脫衣服,黎周周臉漲紅,拉扯平展了衣衫,順了頭發,在屋裏頭喊在,心還是咚咚咚跳,出去冷風一吹,才好多了。

    元元六歲了,穿著一身新衣,戴著帽子。

    “去年你送我布,我給他做了身,幸好是放大了些,今年還能穿一年,明年估計不成了,真是見風就長,穿不了多好衣裳了。”杏哥兒說。

    元元叫阿叔,有些害羞藏在阿爹背後。

    黎周周現在見了小孩就喜歡,拿了家裏點心匣子出來,元元就不躲藏了,靦腆害羞出來,黎周周讓元元自己挑喜歡。

    杏哥兒說:“他現在真是越長性子綿軟。”

    村裏性格綿軟男孩子,總是容易受到欺負和排擠。

    “淘氣也好,乖巧也好,都是性子不同,沒說哪個更有大出息,小孩子平安健康就好。”黎周周見元元吃香,再給遞,元元手裏還有一塊,就去看阿爹。

    杏哥兒說:“吃吧,在你阿叔屋裏頭不客氣。”

    元元才拿了一塊。

    “剛帶元元去我娘那兒,我娘拿了點心招待,就剩幾塊,元元吃了,我幺弟嗷嗷哭,我娘你也知道,哄她兒子時候嘴上說難聽了些。”杏哥兒氣得半死,“我氣不過,當我娘麵上說了元元,其實不滿我娘說給我娘聽。”

    可元元小孩子不懂,不知道大人指桑罵槐,以為阿爹說自己,後來就不敢在隨意碰點心了。

    黎周周就說,怎麽天快黑了,杏哥兒過來找他了,一瞧眼眶還是紅,估計來時候偷偷抹眼淚了。

    “你都知道你娘什麽脾氣。”

    黎周周先說了句,看元元坐在那兒聽,小孩一點,大人說這些話不好叫小孩聽見,就說:“元元你去裏屋找叔叔玩。”又喊相公。

    裏屋顧兆早收拾妥了,出來先跟堂弟打了招呼,蹲著身跟元元玩,“你叫元元啊?去年咱倆見過,記不記得?”

    元元點頭又搖頭,顧兆便笑,伸手說:“咱倆去裏屋玩玩,讓你阿爹和阿叔說會話,咱倆說會話。”

    杏哥兒還想說他兒子認生,就見元元搭了手真跟顧兆進去了。

    “以前小時候還不認生,活潑機靈,現在大了反倒不如小時候,讓個兩歲奶娃娃給欺負了,戴著帽子你沒瞧見,讓黎健安抓一頭都是。”

    “你和你娘一樣,脾氣來時候,嘴上說話不留神,誰都說,明明你自己最疼元元了。”黎周周先說。杏哥兒這麽替兒子受委屈,也不是真嫌棄。

    杏哥兒自然是疼兒子,他就這麽一個孩子,不由歎了口氣,嘟囔說:“反正我明年不想上她門了,每次都這樣,現在日子又不像以前了,大過年一塊糕還跟我喊叫,氣死我了。”

    “你現在好,在外頭做買賣賺錢,腰杆子直了,大伯也疼你,不會說什麽,顧秀才還是和和氣氣,不像我,我婆母嫌我隻生了元元這一個,時不時就要催我再生一個,說我大嫂生了三個了,肚子又懷了,說我進門這麽久就一個元元,以為我不願意啊,那哥兒不好生不好懷我也沒辦法。”

    杏哥兒是壓了一肚子委屈和不滿,全都說了出來,可算是吐了個痛快。黎周周添著柴火沒開口,等杏哥兒說完了,還是跟以前一樣,說:“過日子就是這樣,我在外頭做買賣也有受氣時候。”

    “王家兩兄弟,你們婆母握著權,不是大房壓你們就是你們別大房,當初你婆母跟你一心時候,你大嫂估摸心裏也難受。現如今你家裏是靠莊稼地吃飯,那兩房男人出頭地裏刨食,你大嫂生多了,大房分田多,幹活都比二房人手多,估摸心裏也是不樂意,你婆母偏一些大房很正常,得哄著大房啊。”

    杏哥兒其實都知道,“你咋不偏我說話。”

    “我和你一起長大,怎麽能不偏心,可我偏了你哄著你說話糊弄過去,你這日子不是一樣難過嗎,有什麽用。”黎周周看了過去。

    杏哥兒竟然被看嚇住了,都不敢胡攪蠻纏說話了。

    “你心裏知道好賴就成,現在就是你要和王石頭一條心,你大嫂一家出力出田多,孩子也多,你要是鬧於情於理都是你錯,現在就忍著,要是沒幾年,你大嫂大兒子女兒要成家了,分家了,也成。”

    “還要忍這麽多年啊。”杏哥兒咕噥。

    黎周周:“你們二房現在提分家,元元六歲,你們三口人能幹多少能賺多少?現在合了一起,你們占了便宜了,所以你婆母偏大嫂就偏吧,本來就是你們占著利,你嘴巴甜一些,勤快點,跟著你大嫂多處處好。”

    “我在府縣有個朋友,他也是哥兒,嘴厲害能撕頭發能罵仗,可有一點就是能看清風向,本來一個炮仗脾氣也能忍了回去。”

    “他知道什麽時候能罵仗,能撕個痛快,哪怕他沒道理了,可一些小事,以前受窩囊氣也能借機挑出來撒出去火。可要是他占了理,但對方、情勢比我們強,那就忍了。”

    “啊?都占了理了還要忍,多窩囊氣啊。”

    “忍了那一次,我們賺了三十兩銀子。”

    杏哥兒:!!!

    啥東西就三十兩銀子?

    “去貴人府裏送鹵味,忙活了一宿也沒睡,對接時,我爹先跑了一趟,人家不樂意,點了名要主事來,我和小樹就過去了,挑三揀四刻薄了一通……”

    他倆忙活了一晚上,那次做特別多,天氣又熱,真砸手裏了,可能當天賣不完要剩和浪費一些。小樹說今個宴席他接,必須辦成了。

    當初接洽是府邸正妻手下管家,結果府裏頭西風壓了東風一頭,受寵愛小妾一舉得男,因為這家之前都是女孩,正妻不知怎麽身體不適養病中,府裏管家權就換人了。

    隻要不是當官,天高皇帝遠,民間百姓家裏沒高門大戶講究,寵妾寵到正妻頭頂上了,也沒什麽稀奇,還有平妻一說呢,隻是百姓嘴裏一句樂嗬話。

    “後來刁難是刁難,還克扣了三兩銀子。”

    杏哥兒本來震撼三十兩,可現在被那高門大戶富商府邸內事給吸引偏了,問:“那正妻不會是讓小妾給害了吧?”

    “這我就不知道,隻知道今年過年時,富商在祖宅老母回來了,小樹特意送了我們店鹵味過去,還有他家相公畫壽桃公。”

    以前是沒送禮,這不是接了宴席,小樹凡過年前都要送禮。相公管這個叫緊密拉攏好vip客戶。黎周周問vip是什麽意思。

    就是付費高用戶。那確實,今年光是辦宴席就賺了二百兩銀子。所以黎周周今年給小樹包了二十兩紅包,多虧了小樹奔波操心。

    “這家都刻薄你們了,咋還送東西?”

    “我回村前買年貨,和小樹聽到了,之前刁難我們管家被趕出來了。”黎周周說:“小樹是專門拉著我去堵人,大罵了一通解了心裏氣。”

    你說這氣壓了快半年了,圍觀外人看來,小樹對著可憐背著行囊了管家破口大罵,指定是小樹不對,可小樹不在意,說他現在爽了痛快了就成,當初這人陰陽怪氣說他們,現在他就罵回去,也沒動手,兩清了呀。

    “跟你說這些,就是不必爭一時長短,再者本來就是生活摩擦而已,你家占了大房便宜,論理來,你大嫂還委屈覺得不滿,所以讓一讓。”

    “還是你想分家了,以後收成你也下地幹活刨莊稼?”

    杏哥兒才不樂意去地裏幹活,太累太辛苦了。

    “一個元元就一個,你看好了管好了就成。”黎周周瞧天黑了,院子門口聽見聲響。

    杏哥兒先站起來,說:“王石頭聲。”

    王石頭來接人了。兩口子早上頂起來了,還是因為婆母不公事,杏哥兒抱怨,王石頭說了兩聲,杏哥兒就帶著元元去他娘那兒走親戚。

    後來發生口角,來了黎家。

    王石頭見天快黑了,擔心杏哥兒和兒子就去找,才知道杏哥兒早早走了,想了下,來黎家碰碰,估計是在這塊。

    顧兆也拎著元元出來了,打過招呼,王石頭抱著兒子,見兒子手裏是小紙片,問是啥,元元說:“叔叔教我寫元元。”

    幸好元字簡單。

    顧兆握著元元手教,也是寫像毛毛蟲。

    王石頭誇兒子寫好,也是父親濾鏡厚,抱著兒子在外頭等。顧兆便過去一同說說話。杏哥兒和黎周周慢了一步,杏哥兒說:“周周,你現在變化好大,見人說話我都得琢磨。”

    “見都是外人事,關起門來還是過自己日子。”黎周周看著堂弟,杏哥兒還是跟以前一樣,沒多少變化,有些嬌憨,脾氣上頭了也依舊,說明王石頭對杏哥兒也沒大變化。

    “我也羨慕你。”

    杏哥兒聽出來了,周周沒孩子,不由說:“別急別急,沒準年後就有了,你抱抱我家元元,老話說了,小孩子能帶孩子運。”又跟兒子說:“元元,親一口阿叔。”

    “……”顧兆忍回去了。六歲小孩不至於吃醋。

    元元親了口阿叔臉頰,有些害羞笑了。一家三口是踏著夜色回去,杏哥兒嬌嗔罵王石頭聲還能聽見:“我也沒說啥,就是心裏有些氣,你都不哄我,還說我……”

    “我錯我錯,你別擰胳膊肉疼。”

    院子裏顧兆去拉周周手,剛他在裏屋,周周跟杏哥兒說那些話,他聽了一半,知道周周做生意不容易,之前每次他問起來都說好,沒什麽事,一切都順利,從不帶臉上給他說。

    顧兆手摩挲著周周手,以前是種田種地繭子,如今是做鹵味手。

    “相公?”黎周周有些癢可沒縮開。

    顧兆:“這些年,周周辛苦你了。”

    “相公聽見了?其實也沒什麽,以前在村裏也是幹活,聽村裏人背後嚼舌根,反正到哪裏都是一樣,如今日子比以前好,我真不苦。”

    顧兆千言萬語,最後沒有說什麽。

    言語太輕了。

    開了年,康景五十五年。

    這一年秋闈考試。別說顧兆、鄭輝、嚴謹信三人下場要試一試,就是朱理朱秀才也沒耽誤,上一次沒考,因為家中緊張,這次不得重新再來。

    黎周周和小樹是做好了今年把生意放一放準備,開了年回到鋪子裏,倆人就商量,主要是黎周周說,小樹不知道考試門道要準備啥,一問男人,男人就不讓他去,說路途勞累奔波辛苦。

    之前黎周周聽過朱秀才說,都記在心裏,原原本本一講,小樹立即說那一定要去了,周周哥你去我也去,咱來還能做個伴,他們爺們在前頭考試,咱倆在後頭給照顧後方,就跟戲文裏打仗似得,咱倆管糧草夥食。

    兩人計劃好,黎周周行程表都拉起來了,九月底動身關鋪子,早早過去租個院子,租兩輛騾車,爹就不去了咱家中看家。

    黎大也是這意思,他家這幾年賺錢本來是藏床底下磚下頭,可後來越來越多了,沒法子隻能換成銀票,過年時他就銀票不離身貼身帶著,唯恐弄髒了弄花了。

    可還剩七八十兩放床底下,平日裏開銷進肉錢。

    而且生意一耽擱兩三個月,黎大覺得可惜,就說他來張羅鋪子,也別關了,以後每天出兩鍋就成,不然影響生意。

    什麽都計劃好了,可計劃趕不上變化。

    黎周周懷孕有喜了。

    哥兒又不像女子,懷孕了停了癸水,哥兒沒這個。懷孕初期可能就是腰酸,作嘔,難受,但黎周周身體硬朗一向都好,除了有些嗜睡外沒別征兆。

    到了胎坐穩了,哥兒痣就會顯亮起來。

    還是六月中,周氏來黎家找黎周周聊天說話,無意中說:“周周,你眉心中間哥兒痣越來越顯眼了,還記得你剛到時候,我都沒認出來你是個哥兒。”

    因為看不出黎周周哥兒痣長哪裏。

    哥兒痣赤紅色,一般都是麵上,眉心、眼角四周、鼻子、嘴巴處,也有哥兒痣長在手腕小臂內側,不過這個少,大多數都是臉上多。

    像是小樹,哥兒痣也不明顯,長在眼皮子上頭,他還是個雙眼皮,一睜眼啥都沒有看不見,垂了眼或是睡著了才能看到。

    後天環境下,要是忙碌操勞曬黑了,那就不明顯了。

    黎周周聽了也沒往心裏去,早一兩年,他眉心哥兒痣就有些顯露出來,相公老愛親他這裏,說好看,像菩薩一樣。

    哪裏敢像菩薩,他一個哥兒。可相公喜愛,關起來在屋裏就這麽說說。

    周氏也沒經驗,說了句還挺漂亮好看。隔了幾天許阿嬸來買鹵煮說:“周周啊,你最近有沒有身子不舒服?我瞧著你這哥兒痣顯亮出來,莫不是懷了吧?”

    啊?!

    黎周周勺子都拿不穩了。

    黎大在旁也愣住了,還是小樹反應過來,給安排了,“周周哥,你和黎叔先去看大夫,這事可是大事,鋪子我來頂一會,就是打個量活。”

    “成、成。”黎周周是忙不下了,一顆心噗通跳厲害。

    前來買鹵煮食客聽說黎夫郎估摸懷了,當然是客氣說沒事,他們等等,這可是大喜事,先去瞧大夫如何如何。

    柳樹接手了買賣,黎大去套車,黎周周說不用吧爹,走過去就成。

    “可不成可不成,別累著了。”黎大說什麽都要套車,又後悔,早上周周還彎著腰坐在那兒洗了一鍋下水。

    不應該。

    找到醫館一瞧,確實懷了,快三個月了。

    掐著日子算了下,過年回來沒一個多月就懷了,是三月下。黎周周回來還有些迷糊,不敢置信,他真有孩子了?

    柳樹賣完了東西,鍋子收拾幹淨,也顧不了鋪子裏自助茶水,先過來關心周周哥,知道真懷了,替周周哥高興,笑酒窩都出來了,跟黎叔說吉祥話。

    黎大高興啊,他一個大男人大老粗,哪裏懂這些規矩,回想著周氏之前還送了紅雞蛋,是不是他家也要送?

    “叔,雞蛋不急,這是等周周哥生了後才送。”柳樹知道規矩,他就愛聽這些,在家是阿奶講過。

    黎大:“對對,是不是要吃喝好些?周周你坐床上別動了,和小樹好好說說話。”

    “爹,下午買賣咋辦?”

    “誒呀周周哥你別操心這個,有我呢。”柳樹拍著胸脯,“你就放心照顧肚子裏小娃娃,鋪子事交給我了。”

    黎周周摸著肚子,還是平平,什麽都摸不出來,臉上不由露出笑來。

    鋪子生意柳樹接管了,黎周周很放心,買肉進貨是爹來做,買賣是小樹,還給了十兩調度錢,讓小樹忙不開請人手,千萬別自己扛著累著了。

    顧兆放學回來,家裏人人喜氣洋洋,爹笑臉上皺紋褶子都深了,而且他家周周在屋裏坐著,不像是身體不舒服,不然爹笑這麽高興做啥?

    可往日裏這個點,周周要麽在灶屋,要麽在院子弄菜。

    顧兆想到一處,眼睛瞪大了,疾步走過去,握住了周周雙手,“真有了?周周咱們有寶寶了嗎?”

    “相公你猜出來了?我還沒說呢。”

    “好好,我沒猜出來,周周說一下。”

    黎周周笑了下,眉眼幸福平和,說:“有了,三月底懷上,快三個月了。”

    顧兆陷入了暈乎中,就、就真懷了?

    他去看老婆肚子,還是平滑。

    兩人對視著就傻樂嗬。

    這樣快樂氛圍持續了差不多一個月,顧兆每天放學回來就是親老婆,早上走親老婆,看著周周肚子一點點高了。

    鋪子裏營生買賣全交給了柳樹。

    今年黎記不接宴席單子,立刻輕省了許多,柳樹請了個小工一起做活,要是沒幹好那就說,先仔細教了,要是教了還不會,嘴上說怎麽這麽笨,不過手把手再教。

    可教了幾遍,還是出錯,或者一瞅就是故意搗亂,不放在心上,柳樹就讓滾蛋,是該扣錢就扣錢,該說就說,可不手軟,不管你是巷子裏誰家親戚,一概不認。

    “我才不管他們怎麽說我,有本事當著我麵說,頭發給她撕下來!”柳樹在外頭是老虎虎虎生威,到了周周哥跟前就乖順,“你就放心吧,鋪子生意不會壞了口碑名聲。”

    偷奸耍滑,少洗一遍,或者省著邊角料壞地兒,做出來東西影響口感,那自然是不成了。

    “這鋪子是我開,你以後辭退人就說是我主意,別攬自己身上。”黎周周聽到有人說小樹是他狗腿子,當時臉色就變了,說小樹是他弟弟,是他請過來搭把手幫忙。

    到了柳樹跟前,黎周周說:“我之前一直在想,你把鋪子當自己,不惜得罪人,如今我懷了孕以後生了孩子,生意上可能忙不過來——”

    “哥你要關門不做了嗎?”柳樹急了。

    “不是,以後鋪子要你多費心,我想著鋪子你占三成。”黎周周跟相公學了很多,“我家出錢出鹵煮技術,拿七成,你當老板拿三成……”

    柳樹覺得他占周周哥大便宜了,說什麽都不要,本來他工錢就高,去年還給他包了二十兩紅包銀子,如今咋還要占‘股份’,連鋪子營生都變成他了?

    “我跟你現在說說,不著急,你慢慢想,也和嚴秀才好好商量下。”

    “要是嚴秀才這次中了,你以後想當舉人夫郎不做買賣了,也成。”

    畢竟做這個丟份。

    柳樹才不覺得丟份,嚴家村不就是覺得他家沒錢窮苦,才敢欺負嘲笑,一年到頭沾不了葷腥,沒穿過新衣,才是丟份,正正經經做買賣賺錢,過好日子有啥丟份。

    “我就是覺得我也就出一把力,沒幹別——”

    “有你在鋪子裏頭壓著,我放心。”黎周周現在不怎麽動手洗切,就是搭配放個佐料,做點飯菜,幹點輕鬆活。“不過鋪子事不急,相公這次考試我去不了了。”

    那當然去不了,黎周周預產期是十一月下。

    去宛南州一路顛婆,那時候黎周周肚子正大著,可不能亂來。

    顧兆就說不去了,等下一次考試,他在家陪產。可話還沒說完,從沒跟相公發過脾氣黎周周先不答應了,說什麽都要相公下場試一試,鄭大哥和嚴二哥都去了,三人商量好,相公近兩年來一直勤學苦學,怎能因為他耽誤?

    黎周周說著說著哭了起來,顧兆當時就是周周說什麽都行。

    不哭了就好了。

    顧兆還是去考試,黎周周不能陪同,這是沒什麽猶豫,要是真去了,是相公擔心照顧他,還是他照顧相公?

    猶豫商量是,黎周周要不要回村裏待產生產。

    因為院子是租,主人家有講究,不想讓哥兒在他家屋院生孩子,覺得‘晦氣’。當然這個‘晦氣’黎家要是掏個五兩六兩,主人家就能鬆口答應。

    顧兆聽了有氣,在肚子裏罵了一通娘,麵上不顯,說:“不然周周和爹回村裏待產?府縣這個院子,正屋連接著鋪子街道,周周要是生了以後,一牆之隔人來人往吵雜休息不好。”

    這倒是。黎大點頭。

    之前白天他們都幹活不睡覺,夜裏宵禁也安靜,可要是周周生了孩子,娃娃要睡覺,大人也要休息,那就糟嚷了。

    “村裏敞快,咱家還盤著大炕,燒起來暖和,比這裏床睡著暖。”黎大說。

    周周要是坐月子那就冬日裏了。

    算來算去還是村裏好。

    可這樣一來,顧兆和黎周周就得早早分開了,不能黎周周肚子大了再回村裏,這一路就顛簸折騰。黎周周千萬不舍相公,還是同意了,他早早回去相公也能安心放心讀書。

    七月,黎周周懷有四個月時候就收拾回村。

    走之前鋪子生意交給小樹,小樹十月要陪去宛南州,於是鋪子該關還是得關,這沒辦法事。至於股份交接,因為忙亂,加上柳樹故意拖延不想要,所以一直沒定下來。

    顧兆是親自送爹和周周回村。

    還有件事麻煩了鄭輝。

    古代醫療水平低,哥兒懷孕生產危險大,顧兆不能陪產已經很抓心撓肺後悔了,周周一哭,他就妥協答應了,如今走之前一定得安排妥當,求鄭輝,他祖父有沒有得意徒弟?他家花錢請人過來幫忙坐鎮看著些。

    自然是好辦。

    鄭輝一口答應了。

    顧兆才略略放心。一家人到了西坪村,村裏人知道黎周周懷了,紛紛來瞧熱鬧賀喜,顧兆這會作揖行禮,鄭重問了哪位接生穩婆好,技術高,親自拿著銀錢紅包先跑了一趟。

    請對方十一月就過來。雖然黎周周預產期在十一月下,十二月初,可顧兆不放心,萬一早產了?

    穩婆還是早早請。

    顧兆和爹一商量,在顧兆這種緊張嚴肅鄭重氛圍下,黎大也緊張了,說成,早早請來,他收拾收拾,到時候住糧庫側屋,如今糧食少,一個屋就能放下,另一個收拾收拾就能睡人。

    “辛苦爹了。”

    “辛苦啥,你說對,先緊著周周來。”黎大利落收拾了糧庫,想著十一月鄭家醫館還來人,便盤了個大炕,到時候能睡得開。

    黎大是同村裏人盤炕,又去鎮上買布棉花,托人縫被子鋪蓋。

    顧兆這邊是給周周請‘月嫂阿姨’去了。

    因為黎家都是男人,沒一個人有經驗,不知道懷孕人吃什麽喝什麽,什麽忌口,顧兆想著請個‘月嫂阿姨’來照顧,思前想去,主意打到了後娘李桂花身上。

    沒別,因為李桂花是個貪嘴人,自己坐月子時候就吃白胖紅潤身體好,對自己很照顧。要是來照顧周周,隻要自家葷腥不斷,包後娘飯,那後娘指定樂意每天變著法子做好吃。

    她也能吃到。

    再加上這兩年周周做主,過年送禮重,後娘也看清了黎家誰當家做主,一直捧著周周。

    顧兆便定了,厚著臉皮去請後娘。

    “過去洗衣做飯,每個月有半兩銀子還管吃?”

    “周周吃啥我吃啥?”

    李桂花心動啊,哪能不心動,恨不得立刻收拾包袱住過去,至於家裏男人,虎頭鐵蛋年紀都大了能做飯,顧晨都四歲了能跑了,晌午對付一口,下午她回來做,不成了到他們大伯家吃一口也成。

    統共就沒幾個月,這都七月底了,離著生就四個月時間。兩村近近,隔幾天她回來一次,這都有啥。

    顧兆是安排妥當,至於後娘會不會刻薄周周,這倒不會,因為他家周周早都不是以前那個軟和麵團了,不過還是再三交代:“我去府縣讀書,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要是後娘做飯你不愛吃,或者她胡攪蠻纏問你討東西,你不樂意了就說出來。”

    “或者找二嬸也成,還有杏哥兒,王阿叔。”顧兆跟這幾位也打了招呼送了禮,都麻煩照顧些他家周周。

    至於為什麽不請二嬸,因為二嬸劉花香是個一旦脾氣上頭不管不顧誰都罵人,且黎健安今年實歲兩歲大,如今還哭著吃奶呢。

    劉花香一直沒給斷。

    這些人從旁幫一下,陪著周周聊聊天說說話倒是成。

    村裏人哪裏見過這陣仗,誰家生孩子不是生,咋黎周周這一胎這麽金貴了,你看顧秀才和黎大跑前跑後安排,可也有人說了,黎周周都二十七了,這麽大年齡生第一胎,黎家能不急才怪。

    這倒是。

    顧兆臨走前還不忘給爹交代,要是遇到了有奶下養崽羊要買回來。他都忘了這茬,哥兒沒奶,所以孩子生下來了,要麽村裏有其他人生了孩子,花錢送東西請著幫忙一起喂,要麽就是買一頭奶羊。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黎大都嫌顧兆囉嗦。

    這些話他聽得耳朵起繭子了。

    雖是這麽說,可黎大心裏明鏡似得,知道兆兒這是在意周周。

    黎周周大著肚子送相公,顧兆是一走三回頭,磨磨蹭蹭不想走,黎周周就笑了說:“相公要好好考試,我在村裏會好好照顧自己。”原本是心裏也不舍,可這一個月相公忙前忙後奔波,什麽都安排到了,他心裏就安定下來了。

    “周周,你要好好地,一定要等我回來。”顧兆抱著老婆腰,親了口。

    黎周周臉都紅了,大白天,雖然在院子裏,可爹在外頭等著看見了。

    黎大立即擺頭當沒瞧見,隻是心裏滿意眼裏也帶著笑。

    “就算有了寶寶,誰才是周周最重要人?”

    “是相公。”

    顧兆又親了口周周額頭,說:“顧兆心裏黎周周也是最重要。”

    遠在平安鎮鄭家,鄭祖父拆了信看完,一張臉肅著,眉頭凝重,鄭阿奶見了還以為什麽事,這不是顧秀才發來嗎?

    “怎麽了?可是什麽難事?”不應當啊,顧秀才是最有分寸人了。

    鄭祖父說:“顧秀才在信裏說,要是黎夫郎生產不順,有個什麽萬一,先緊著黎夫郎來。”

    鄭阿奶都聽愣住了,乍一聽不可思議震驚,這、這——說不出話,可仔細一想,倒是明白過來,顧秀才這是看重黎夫郎,兩人感情好。

    “到時候叫阿鍾過去。”鄭祖父安排了大徒弟過去,傳承他八分醫書,且是個死腦筋,說了緊黎夫郎,那就不會來別。

    鄭祖父經曆多,也不是沒見過婦人到了關頭喊著先救娃娃,自己不要緊。醫者這時就亂了方寸了,再加上外頭男方家裏催著問孩子如何,便不顧大人性命了。

    鄭輝這次下場,唐柔要跟著過去,將孩子留在家中托著婆母阿奶照顧,自己帶著張媽一起去,還有嚴秀才夫郎,這樣三人作伴有個照顧。

    鄭家人聽柔娘安排妥當,便不攔著,隻是說出門在外別怕花錢,給備了一百兩銀子,早早過去好安頓好了。

    言語中提醒多多照顧些另外兩家,既然是和輝哥交好,往日裏聽輝哥說學問也不差,若是都中了,以後對輝哥也是個助益。

    唐柔自然知曉,不管是為了私利,還是相公情誼,都該照拂一二。

    九月底,柳樹便關了鋪子,銀錢該換銀票換上,沒給小院留一兩,就怕有賊人趁兩間院子沒人翻進來摸錢,可放家裏婆母公爹不放心不敢保管,還不如全帶身上。

    柳樹就給自己裏衣縫了兜,銀票是裹著布放進去。還有碎銀子裝男人身上,男人黑麵神一個,能嚇唬不少賊人。

    三方是租了三個騾車,本來是兩個,顧兆和二哥柳夫郎擠一擠,但見到朱秀才瘦顴骨凸起,奔波找騾車和車行談價錢,壓得低了人家不接,還罵了一通,顧兆心中歎氣,就當給周周和寶寶積福,還以前人情,說他自己租一輛好了。

    正好嚴二哥和柳夫郎兩口子能說說私房話。

    嚴謹信一瞧就知道兆弟起了惻隱之心,便不再多說。

    顧兆也不算救濟,順手人情吧,他和嚴二哥兩口子坐一輛是擠了些。嚴二哥有個一米八四,他現在一米八六八七樣子,柳夫郎有個一米七八,那車棚那麽小,長途遠路坐不舒服。

    幹脆就自己租了。

    顧兆說捎朱秀才一路。朱理愧疚自責,可還是厚著臉皮上了車,一同去了,他囊中羞澀,有了上次經驗,這次想早早去,好身體適應適應,這般一來,住宿錢就多費了,所以朱秀才才壓低租車錢。

    路途顛簸不說,顧兆在車廂時,根本看不了書,他還想周周,想如今周周六個月了,肚子應該大了,不知道走路方不方便,吃好不好,他之前跟後娘交代了,不能一貫營養多吃,還要走走路散散步,可別運動過頭了……

    想一會周周,便定了心,開始心裏默書背書。

    每日就這樣過。到了飯點,大家夥吃飯,坐不開分了兩桌,三人有時候聊起學問來,朱秀才茫然,不知道這些是什麽,有時候懂了說兩句,可慢慢深了就無法交談了,不由黯然失色,覺得自己這一年又枉費了。

    後來顧兆在車裏時,從心中默書到和朱秀才互相提問抽查,算是鞏固基礎了,“都已經到路上了,你現在回去也來不及,再說報名費都交了,你就臨時抱佛腳吧,總比什麽都不看不背強。”

    有些字朱秀才聽懵懂,但話裏意思明白。

    越近,越是惶恐,朱秀才又鬧肚子了。

    顧兆都不知道說什麽好,這樣還沒考先怯場害怕了,還考什麽?但他耐心脾氣都是分人,對著朱秀才便提了兩句,能聽進去就聽,聽不進去他也沒辦法。

    宛南州更大了,更熱鬧繁華。

    找到了牙行租院子,他們人多,兩進兩出院子夠住了。

    朱理是跑肚拉稀,人臉刷白,厚著臉皮跟在柳夫郎鄭夫人後頭安頓,沒提過住客棧,等人租好了院子,這才訕訕說他給錢,隻給他留一間屋子就成。

    不然呢?

    你還免費白住不可?

    顧兆話沒這麽說,但連客氣都未,直接收了銀錢,按照朱秀才給錢,安排了朱秀才和他住東側廂房兩間,西側一間是灶屋一間是張媽住,正屋留給鄭輝大嫂,還有嚴二哥柳夫郎。

    “我一人隨意湊合就成了,咱們兄弟不要推辭客氣。”顧兆直接定了。

    嚴二哥和柳夫郎兩個人,住正屋比較大能住敞快。

    三人說話秉性相投,也知道顧兆這人說話沒那般虛假推諉,既然這麽說,一定不會往心裏去,便很快答應,各自收拾安頓,分工合作。

    男人們去街上買鋪蓋卷、買鍋碗這些重物——小院子自帶家具,地理條件優越,因為往年也是租來趕考考生。

    滿打滿算兩個月,就要二十兩銀子,愛租不租,人家不愁。鄭輝看了屋覺得成,以為兆弟會嫌貴,沒想到兆弟也點頭同意了。

    “好地段省來回跑路折騰,這裏住人應當不差錢,安全也高,咱們三人去考試,留著大嫂柳夫郎在,大哥二哥也放心。再者環境不錯很是幽靜,離書店、客棧就一刻時間,我瞧著客棧有書生談論學問,咱們也能聽一聽。”

    便就這麽定下來了。

    院子帶了家具,也有鋪蓋卷,隻是常年不用,發黴發潮,而且也不知道上一位住這兒人是誰,大家便花點錢買新,隻有朱秀才不想花錢,覺得能睡。

    顧兆便提醒說:“朱兄身體不適,最好找火盆烘幹了被褥比較好。”說完就不管了,這麽大人了,他又不是老媽子。

    也不知道周周現在如何了。

    顧兆安頓好了就想老婆。

    他想好了,考完立刻回去,應當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