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府縣生活28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11149
  第68章 府縣生活28

    “被單我新換,被子我拿了一床新,這是我洗幹淨衣裳……”

    柳樹忙前忙後給黎夫郎遞東西,他把炕上都換了,是成親時做兩床被褥,隻有男人回來時會鋪一下,平日裏都洗幹淨收起來放著。

    “謝謝。”黎周周道了謝,擦洗完臉上身上,換了柳夫郎衣裳,柳夫郎比他稍微矮一些,衣服也能穿。

    “客氣啥。”柳樹要去倒水,黎周周便說自己來,柳樹端起了水盆就跑,一邊跑一邊說:“不用不用,你快回炕上歇會。”

    黎周周臉上不由帶著笑。

    黎大和嚴父坐在炕上嘮嗑,說莊稼經,顧兆出來找老婆玩,就看到老婆滿臉笑,不由湊過去酸味說:“說什麽呢?笑這麽開心。”

    “柳夫郎性格爽朗,人也熱情,還挺可愛。”

    顧兆伸手去拉周周手指,一邊哼唧說:“我不是周周最可愛小相公了,傷心了。”

    在嚴家,顧兆還算克製,不然這會就是拿腦袋去蹭老婆胸肌了。

    黎周周知道相公逗他,可從不傷相公心,由著相公玩他指頭一邊說:“沒有,相公最可愛。”

    “周周也是最可愛。”顧兆笑滿足了。

    時間不早,天都黑了,在嚴家不好費油燈,顧兆同老婆說了會話,便各回各屋休息。柳樹倒完了水,放了盆子回來就聽到看到顧秀才同黎夫郎黏糊說話,就咋說,他隻見過哥兒同自家男人那麽黏糊,可從來沒見反過來。

    不由大為震撼,然後更佩服黎夫郎了。

    咋就這麽有本事捏,要是他男人也能平日裏跟他這麽說話,把他伺候舒舒服服跟大老爺似得,別整日裏在他耳朵旁念經就成。

    柳樹想想都覺得這日子舒坦。

    “我剛瞧見顧秀才和你說話了。”柳樹拴了屋門,“我倒完水過來,走近了才看見,不是故意偷聽你倆牆角。”

    黎周周:……

    “等會我先吹了油燈,別浪費了,你上炕找好位置,別摔了。”柳樹還在炕底下,他家就這麽一盞油燈,婆母阿奶早早歇了,讓他用著燈,多照顧照顧黎夫郎。

    黎周周上了炕,說:“其實我夜裏也能憑著光線看清些,不至於摔了。”

    “真?”柳樹已經吹滅了油燈,往炕上爬,距離黎夫郎有一人距離,他怕黎夫郎和陌生人睡不習慣,差不多就停下,板板正正躺平蓋好,“你要是想起夜了,叫我,咱來一起去,不過我睡得死,你別害臊,直接給我兩拳就成。”

    黎周周就笑了起來,“咋能打你,我平時不咋起夜。”

    “誒,我也是,夜裏不多喝水,就能一覺睡到早上雞叫,要是農忙就不成,去年收稻米我還幹了一天一夜。”柳樹說起來語氣驕傲,他厲害著呢。

    黎周周:“那得累人了,我以前在地裏幹過半宿,那時候村裏老人說第二天肯定有大雨,雲瞧著密,地裏還剩兩畝,就隻能抓緊著幹。”

    “你也幹莊稼地啊?”柳樹一骨碌從板板正正躺平姿勢掀起來了,臉衝著裏頭,“我聽男人說你是招婿,還以為你家裏條件光景要好,肯定是家底厚實哥兒,咋還幹地裏活。”

    家裏有錢底子厚哥兒是不咋幹地裏活,都是和女孩子一樣,養豬喂雞做飯洗洗衣裳就是,他以前沒嫁人時,村裏有哥兒就不做莊稼活,柳樹可羨慕了。

    他累死了去,又要地裏活還要做飯,還得被大嫂擠兌吃得多。當然柳樹給懟回去了。自然也被阿娘揪著耳朵罵了一頓,咋能跟大嫂這麽說話。

    咋說話啦,她都說,豬都沒我能吃,我為啥不能說她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阿娘就說他,你都把自己罵進去了。

    柳樹才不管,那大嫂也是狗!

    “我家裏情況說起來話長。”黎周周剛起了個頭解釋,憑著窗戶紙透進來光線,瞧見柳夫郎睜大了眼睛,一副等他說模樣,那……就說吧。反正也睡不著,聊聊天也好。

    黎周周對著柳夫郎印象好,兩人模樣都不是哥兒樣,還都幹農活,柳夫郎說起話來直來直去特別有意思。

    “我阿爹去早,四五歲時,我爹就帶著我分家了……”

    柳樹覺得自己日子過得苦,可聽完黎夫郎,他這苦啥啊苦,就是累一些幹些力氣活而已,現在吃飽穿暖不挺好嘛,他娘雖說老偏疼哥哥弟弟,連著大嫂弟媳也偏,可好歹沒早早就沒了——啊呸,不能這麽想。

    黎夫郎說簡單,一兩句就把以前和他爹過苦日子話結束了,可柳樹是哥兒,也是幹農活,過過苦日子,咋可能不知道裏頭艱難。後來再聽黎夫郎說攢了錢,年紀大了不好嫁人,爹就給他招婿——

    “我也是,村裏頭閑言碎語,說我長得沒個哥兒模樣是個醜,可氣得我牙根癢癢,給罵了回去,不過我家裏哥哥弟弟都有,輪不到我給柳家傳宗接代,沒錢招婿,就隻能嫁出去。”

    柳樹說精神,坐了起來,“後來我都快十八了,村裏媒婆找上門,給我說我家男人,家裏是真窮,這後頭現在屋,還是我成親時住不開臨時蓋了一屋。”

    “我男人那時候二十咯,媒婆跟我娘說年齡也不是很大,配小樹頂頂好,還說讀書好,書生模樣,以後有大本事可勁吹,成親時我男人來我家迎親,我一瞅,當時就心裏嘀咕:這我沒讀過書可我見過書生啥樣子,哪裏像黑麵神,那個子那胳膊上硬邦邦肉,比幹莊稼地我大哥還要結實。”

    “我就想一定是媒婆胡亂吹哄騙我家,可誰讓我家娃娃多,大小一大家子沒錢蓋屋,我滾蛋了能騰地方,還能省一口糧食。”

    柳樹當時真忐忑,男人一瞅嚇人厲害。

    可柳樹不知道,媒婆在他家吹嚴謹信是‘書生模樣’、‘有學問有本事’,當時嚴謹信還沒考上秀才,不然也輪不到柳樹。媒婆到了嚴家則是誇柳樹,說柳樹十八歲年歲正正好,模樣雖然不出挑可幹活勤快——

    村裏有人和柳家那邊村裏人是親戚,說了句柳樹這孩子自小潑辣厲害緊。嚴母害怕找了個厲害兒媳婦,就小聲說了句:這人是不是厲害……

    話還沒落實,媒婆先霹靂巴拉擋回去了:小樹說話是嘴上爽快些,可爽快了會來事,以後屋裏屋外一把抓,隻讓嚴書生好好專心讀書就成,這閑雜事小樹能幹啊。

    嚴家人一聽當即覺得不錯,再者謹信都二十了,眼看著快二十一了,哪裏敢耽誤下去。嚴家人一動搖,媒婆人精瞧出來了,當即三四五六給安排麻利,連著說親換帖子嚴家人蓋屋前前後後就一個月不到時間。

    柳家是想脫手這個厲害炮仗哥兒,一點就炸,除了爹娘,誰惹上了都不給臉。嚴家則是擔心兒子年歲大老大難,加上實在是窮,能娶個哥兒已經不錯了。

    嚴家人當時也沒想著兒子會考中秀才,那時候聽人說考秀才難,估摸得好幾年,先把婚事辦了再說。結果小樹進門後沒兩年,謹信就中了秀才。

    “我家男人中了秀才,說我是秀才夫郎,我回娘家腰杆是挺直了,可風頭還沒出幾回,該幹地裏活還是一樣不落下。”柳樹又趴了回去,“現在村裏人還拿話噎我,隻準她們背後嘀咕我說我壞話,我要是說回去了,就說我這潑婦模樣,以後嚴謹信出息了當大官一定要休了我。”

    黎周周知道這些村裏話,認真說:“應該不會,我家相公說,嚴二哥人品貴重十分可靠。”

    嚴家是沒有錢,是農戶寒門,可一個人品行跟錢多少不掛鉤。

    黎周周信相公說話。

    “現在我信他,可誰知道以後,我以前去鎮上瞧熱鬧,員外郎母親過大壽,還請了說書在門口熱鬧熱鬧,裏頭當大官一個妻子都不夠,還得幾個小妾婢女,反正可勁兒風流了。”柳樹說完覺得不對,“我不是說顧秀才也這般,就是、就是我自己心裏沒底。”

    黎周周是信相公,他也能體諒到柳夫郎心裏不安,說:“我剛開始和我家相公成親,其實村裏也有人背後嘀咕不看好,說我家相公是圖我家房屋院子和銀錢考試,要是一旦發達了考中了,指定要擺脫了我家。”

    “啊?”柳樹驚訝,但一想也能想得到,“這些碎嘴婆娘阿叔,關她們什麽事。”

    “我那時候心裏也惶惶害怕,可後來就不怕了,心裏踏實安定了。”

    “為啥?”柳樹也想學學。

    黎周周說:“我和相公日日相處,相公為人如何,我自然比村裏外人知道清,當然是信相公了。你和你家相公是聚少離多,整日裏都聽那些人背後嘀咕不好,可不得受影響了。”

    “好像是,他們說不過我就拿這個戳我,就是想看我笑話,我心裏明知道可還是受了這些氣,然後我家男人回來,為了出這口氣,他一晚上使勁折騰我三回,回回這麽幹,我腰都快斷了,但為了證明我男人才不嫌我,還得受著,可累壞了我。”柳樹說起來嘀嘀咕咕。

    黎周周:……

    他想到了自己。

    “我是不是說太多了,沒忍住,我跟旁人才不會說這事呢。”柳樹不好意思嘿嘿笑,“我就是覺得你親近有本事又厲害,沒忍住。”

    黎周周也有些不好意思,柳夫郎都說了,他也聽了,幸好屋裏黑,便說:“其實我和你剛開始一樣,不過我家相公年歲小,那時候剛成親,相公說多了會長不高——”

    “啊?!”柳樹嚇得,後來又一想,“別長了,我男人都跟黑麵神一樣高高壯壯,再長高了我受不住,現在就好著。”

    幸好被柳夫郎打斷了,黎周周差點說現在相公和他那回事也好多,比以前承受有些吃力了。他之前從不說這些,肯定是晚上天黑在一個被窩聊起來,就忘了。黎周周怪不好意思,岔開了話題說別,“其實也不是我厲害,鹵煮方子是我相公琢磨出來。”

    “就是你厲害啊,方子是你相公琢磨,可平日裏開鋪子做買賣不得你自己來。”柳樹覺得黎夫郎幹活幹多,還頂起了這個家,不由羨慕,“我要是像你一樣就好了。”

    家裏吃口肉都緊張。

    黎周周:“你不想去府縣嗎?”

    “我想去啊。”柳樹坐著跟黎夫郎說話,“可我一走怕一家子被人欺負,再說府縣開銷大,我家男人回來從不說紙貴筆貴要多少錢,都說好著好著,可我又不是傻子,就我們鎮上吃喝都是那個數,更別提大府縣了,我過去了沒地方住,吃飯也是——”

    “包吃包住。”黎周周想起來還沒跟柳夫郎說這個,他們一家下午傍晚到,讀了信嚴家人開始張羅晚飯,還有鋪蓋屋子住宿地方,又是喂騾子,天一黑就是洗漱燒水,好像是沒功夫說這個。

    黎周周覺得不應該,跟著柳夫郎趕緊解釋清楚:“我家隔壁租了一間院子,我家是四間正屋,一間用作鋪子做買賣,剩下三間自己住,我這兒做鹵煮有些伸展不開,就把隔壁三間院子租了兩年,打算兩間做買賣,一間空著睡人。”

    “你要是過來可以睡那一間,我家離清平書院走路過去兩三刻,你一個夫郎單獨住也不安全,到時候你家相公也可以一起……”

    另一邊嚴父炕屋裏。

    嚴父還沒睡著,往日裏天一黑躺炕上就睡了,可今天不是有個顧秀才在嘛,顧秀才和他家兒子不同,長得才是真正一個讀書人模樣,他睡覺打鼾,怕叨擾了顧秀才。

    三人身高足,是橫著睡,這樣空間大,嚴父睡著剛好,黎大和顧兆是腳懸空了些,不過縮著腿就縮著,湊合一晚。

    顧兆能察覺到爹和嚴父都沒睡,他也睡不著,不由就開口說些在書院裏事,主要是說嚴二哥日常,讓嚴父不要緊繃著,緩和一些。

    孩子在外讀書,長久不回來,回來了,嚴謹信那副性子也不是和家裏父母聊生活起居人,爹娘是不多話老實性格,可對孩子操心關心是實打實。

    這不,顧兆先起了個頭,嚴父還緊張,想問是不是繞了顧秀才,顧秀才缺啥還是渴了餓了,可接著往下聽,說是他家謹信事,便慢慢鬆快下來。

    “……二哥寫詩特別好,每次考試都是拿第一名,我就不成,寫沒靈氣,夫子說我是笨拙擠出來,二哥就幫我……”

    原來謹信念書寫詩好啊。嚴父心想,也自豪。他不知道詩咋寫,可顧秀才都說好,還比顧秀才強呢。

    “平日裏晌午飯是免費,不要錢飯菜沒什麽葷腥油水,去晚了,菜就沒多少了,隻剩下湯汁了,味道也還行能吃,我們三人都是吃食舍飯,要花錢添個葷腥也成,不過不劃算,二哥從不花錢買。”顧兆有點小心思,“我和大哥還好,下午放學了回家吃,家裏飯菜做得香能見個葷腥。”

    嚴父心裏就緊,他知道謹信不是大手大腳人,花錢省著,可讀書傷神,不吃油水咋辦?一到農假還回來幹活……

    “十天一休沐,就是放假洗個澡洗個衣裳,二哥住在宿舍,這日早上是洗漱,然後洗了衣裳,修整一下舍屋,還要抓緊時間看書學習。”

    謹信以前在家可從不幹洗衣裳活,都有他阿奶和娘,上次回來他就說咋還動起了洗衣裳心思,原來是在外頭學會了。嚴父心想。

    這又學習又幹活,吃不好,沒人照料,久了這身體是不是就要熬不成了?

    “不過伯父放心,就是一些自己衣裳兩身衣袍,沒啥大件。”顧兆給嚴父‘寬寬心’。

    嚴父聽了一路都沒插嘴,因為跟著顧秀才說話有些拘束,這會便說:“那謹信睡得鋪蓋卷不得晾曬洗漱?這也是大。”

    “那自然沒法子,二哥幹活利落很快。”

    “這倒是……”嚴父喃喃,可還是覺得不成,操心啊。

    另一頭柳樹都興奮快在炕上給黎夫郎翻跟頭了。

    “還給我一兩銀子一個月?!”

    “還管著我吃喝住?”

    “黎夫郎你咋心地這麽好呢。”

    黎周周便說:“我不是心地好,你過來也是幫了我,做鹵煮買賣可不輕鬆。本來不該請你,因為你家相公和我相公都是秀才,請你過來幹活怕你家裏人誤會,慢待你,絕沒有這個意思。”

    “咋可能慢待我,你給我一個月一兩銀子工錢,這算啥慢待,還管吃管住,你就去問問,方圓十裏地村子,別說一兩就是半兩也有是人過去。”柳樹才不在意這些,“都說秀才娘子有風頭,可耍啥風頭了,家裏日子照舊。”

    還是一年見不了多少油水,全都攢著銀子,也不敢買新布扯衣服。

    “你不知道,我們鎮上也有個秀才娘子,熬了十多年了,還是秀才娘子,整日裏秀才啥都不幹就知道看書,全是秀才娘子給人繡帕子漿洗衣裳,起早貪黑辛苦,一雙眼我看著都能瞎了。”

    柳樹曾經短暫被秀才夫郎名頭唬了一下,可現實教做人,回娘家了該咋還是咋,說秀才夫郎有本事,那咋隻給娘家拿十個蛋,都秀才夫郎了不得風光起來。

    咋風光?拿啥風光?

    還不是得銀錢嘛。

    “你家要真是想看我男人笑話,那幹啥還要辛辛苦苦送石粉,又辛辛苦苦跑一趟,我雖然沒讀過書,但好賴我知道。”

    柳樹說掏心窩子,是真沒把黎夫郎當外人了,說:“家裏就六畝旱田六畝水田,現在肥料有了收成好,一年到頭我們緊巴巴吃喝不敢添點油水,一年能攢個二十兩都謝天謝地。”

    “地是死挪不動,我要是出去幹活,一年又能有個十二兩,就拿十兩說,這不得攢個三十兩。”

    柳樹說完了,他還沒見過這麽多錢,心髒噗通噗通跳,說:“咋就這麽多錢,那到時候過年了,不得大碗大碗吃肉,全都吃肉餃子,還包什麽菜。”又好奇問:“黎夫郎,你家過年吃啥?”

    黎周周便笑了,覺得柳樹可愛,說話說著說著到了吃食上。

    “你多大?我是康景二十八年人。”黎周周說:“不用叫我黎夫郎這麽客氣了。”

    “那你比我大三歲。”柳樹也是個打蛇隨棍上,美滋滋叫:“周周哥,你叫我小樹就成,你還沒說你家過年吃啥,我得想想,現在琢磨琢磨。”

    黎周周笑說:“我自己鹵下水,有時候河裏撈了魚就吃魚,殺一隻雞,還有餃子。”

    柳樹嘩啦啦口水都能流下來,他可太饞了。

    “誒呀要是婆母阿奶公爹不答應我去,我都想打滾耍懶了。”

    黎周周就不知道咋接話,就、就柳樹還要打滾耍賴真假?在村裏時,二嬸有時候偏心光宗,缺了杏哥兒,杏哥兒也生氣,但撒嬌黏糊,變著法拐著來,後來嫁到了王家,可不敢跟著婆母公爹這般來橫。

    “你別怕,我又不會真地上打滾,又不是小時候了。”柳樹拍著胸脯,他早都不來這一套,“衣服髒了還得自己洗,不劃算,撐死就是多念叨念叨幾次。”

    也不用柳樹念叨,第二天吃了早飯,嚴家人就答應同意小樹過去幫襯。

    柳樹還有些詫異,不放心家裏,可嚴阿奶說:“你沒嫁進來時候,咱家日子也是這般過,村裏那些說是非不理不惹就成了。”

    那時候嚴謹信讀書,恪守規矩,才不會和村頭婦人計較。嚴家女眷聽村裏人背後笑話他家供書生白費錢,不去理就成了,也沒說幹過架。

    “就是啊,小樹你就安心去,到時候要辛苦你又要幹活,還要照顧謹信,阿娘知道你辛苦了。”嚴母也是覺得虧待小樹,“屋裏頭你不操心,告訴謹信讓他也別擔憂,地裏活我和你阿奶還有你爹慢慢幹也成。”

    “那不成,阿奶年紀大了別累著了,到時候農忙我和謹信一塊回來,周周哥都和我說好了,能給我放假。”

    顧兆在老婆跟前小聲念:周周哥。

    黎周周好笑在桌下拍了下相公手,然後反被相公抓到了,玩了起來。黎周周耳根子發紅,大家夥都在呢,可還是沒抽手,由著相公。

    既然定了主意,那就收拾不耽擱,黎家人還要做買賣。柳樹自己收拾了包袱,一些衣裳,嚴阿奶和嚴母則是蒸了一鍋包子饅頭,臨時趕得緊,給小樹帶上,還有一壇子醬。

    “這個帶上,勞累你們了。”嚴阿奶跟黎大顧秀才說。

    黎大接了壇子放好,說:“嬸子不勞累,放心吧。”

    嚴母則給小樹叮囑,“小樹你到了府縣見到了謹信就跟他說別不舍得花錢吃葷腥,這讀書傷身,你看鎮上繡娘秀才,熬得人麻瘦這就是不吃肉,你要是有空了,時不時給他補補,別擔心花錢。”

    “娘我知道,我做事你還能不放心,他要是不吃了,我喂他吃。”

    嚴母一下子踏實了,早上她聽男人說謹信在府縣都沒咋舍得沾葷腥,這咋成,起碼得吃個蛋補補,又說:“你要是辛苦累了,也吃吃肉。”

    “知道放心吧,娘你和阿奶也要吃好些,別太省著了,我去府縣做活還有銀子拿,謹信讀書開銷我就夠了,家裏錢能鬆快一些。”柳樹說這些,可一看婆母和阿奶神色就知道沒聽進去。

    婆母和阿奶是軟脾氣人,嫁進來這麽久,就是他和人幹仗撕頭發,婆母和阿奶也沒說過他一句重話,要是他阿娘早揪他耳朵讓賠禮道歉了。

    嚴家處處好,就是窮就是扣,太省了。

    旁邊黎大想起來啥,添了句:“小樹多正經話,照顧好身子,以後還要享福抱孫子。”

    嚴阿奶先樂合不攏嘴,對了對了,小樹過去了,以後和謹信住著,可不得肚子裏能見到動靜了。

    “是是是,肯定得活久久,見著我們小樹和謹信娃娃。”

    依依不舍說完了叮囑平安話,嚴家人目送著騾車不見了影,這才回屋,村裏人問起來了,就說謹信在外頭讀書不會照顧自己,他同窗一家辦完事順路來接小樹過去,讓小樹照顧謹信去了。

    這話還是顧兆提醒,就別說柳夫郎去府縣打工。

    嚴家人不懂為啥不能說,顧兆還沒說話,柳樹一想就知道:“我一個夫郎去府縣幹活,我是正正經經,可村裏頭那些嘴碎背後指定嚼舌根說我不好。”

    嚴阿奶一聽覺得對,肯定不能這麽說。

    顧兆其實是想著兩層意思,一層維護了嚴二哥麵子,雖然他知道嚴二哥不在意,可能少一些嘲笑指指點點當然好。二者,嚴二哥沒中舉之前,嚴家人在村中還是低調悶聲發財——一年十二兩銀子,這放在村裏對一個哥兒工資來說已經是巨款了。

    這些人眼紅了,又得不到這份工,可不得背後詆毀,更加嘲笑嚴家,巴不得嚴家緊巴巴摳搜搜繼續過窮苦日子才成。

    趕車花了一天半,路上在鎮子上客棧歇了一晚,為了省錢,照舊是顧兆和爹一個屋,黎周周和柳樹一個屋,顧兆在旁邊酸溜溜,黎周周小聲答應了很多‘條件’,顧兆才開心起來。

    老婆好好哦~

    回去下午看日頭衙門還沒歇,顧兆先拿著蘇狗娃戶籍冊和同意書去登記掛靠,也幸虧他身上有功名,花了三十文錢,做了個‘加急’,一切都辦妥了。

    明天能回去上課了。

    顧兆做完了事,回去將蘇狗娃戶籍冊和黎記鹵煮契書給周周,家裏這些周周保管。另一邊,黎周周趁相公跑衙門時候,帶著柳樹去了隔壁小院子先安頓好。

    柳樹一進院子先是覺得小巧,住慣了村裏屋,不過進屋一看,牆咋是白,這床咋還有柱子雕花?他自己帶了鋪蓋卷,麻利說自己來收拾,不用周周哥忙了。

    “隔壁就是我家院子,有水井,以後你吃水用水就過來。”黎周周說。

    柳樹笑開心,“你放心吧,我才不跟你客氣。”

    黎周周還帶著柳樹去街麵走了一下,買了牙刷牙粉、皂莢胰子、洗臉木盆帕子等生活用品,柳樹要付錢,黎周周說不用,“你算是員工福利。”相公這麽叫。

    至於柳樹相公,那黎周周就不管了。相公說該咋就咋辦。

    “周周哥你對我好好啊。”柳樹特別想親近下周周哥,可還是克製住了,顧秀才好像不喜歡他太親近周周哥,他家孩子多,大哥姐姐妹妹弟弟都有,又是生了一串娃娃,哥兒就不值錢,沒人稀罕過他。

    周周哥真好。

    柳樹是幹勁滿滿,端著木盆回去,恨不得立刻馬上開工給周周哥幹活賺錢,賺多多。

    兩人回來路上,巷子裏有人問這是誰啊,黎周周便介紹了柳樹,說是嚴秀才夫郎,小樹聽他忙不過來好心過來搭把手。

    巷子裏人就知道了,這又是一位秀才夫郎,便客客氣氣打招呼。柳樹不怕生,張嘴就叫,什麽阿叔、阿嬸,等回到院子裏,人都記了個七七八八,還能知道誰家是賣包子,誰家賣醋。

    “你記性好啊。”黎周周訝異。

    柳樹便驕傲,“我剛到嚴家村時,全村過來看我熱鬧笑話我,我要是記不住人,他們笑話我,我咋逮著罵回去!”

    “……”黎周周。

    兩人邊說話,邊拾掇菜,收拾了一桌。因為柳樹剛到,黎周周有意做豐盛一些,給柳樹接風洗塵,吃個好,明個兒就要開始忙起來了,所以是買了一隻雞全宰了,一半燉了,一半炒了,一斤五花肉用糖和醬燒成了紅燒肉……

    柳樹燒著柴火口水能流下來,他長這麽大,過年都沒吃這麽好。

    “我家也不是天天這麽吃。”黎周周笑著解釋,“過日子平時也省,不過你剛到,加上我爹和相公奔波勞累了這些天,咱們一起解解饞,明個要幹活了,可要辛苦你了。”

    柳樹:“我吃這麽一頓,能犁三畝地不帶歇。”

    “……”黎周周就笑,小樹說話好有趣。

    顧兆辦完了差事,見天色不早,也不嫌折騰去了一趟學校,柳夫郎接來了,今個第一晚得安一下兩口子心。他一進學校,先跑了一趟教室,果然瞧見二哥在默書。

    “二哥!”

    嚴謹信抬頭一看顧兆,書也看不下去了,說:“小樹來了沒?”

    “……我以為二哥泰山崩於麵前不改色,可算見到急了一麵。”顧兆先玩笑了句。

    嚴謹信就知道小樹過來了,被打趣了還是正經麵色。顧兆就說:“接過來了,我這邊剛辦妥戶籍,柳夫郎應該和我家周周一起收拾,二哥是今個和我回去住,還是住宿舍呢?”

    這就是廢話故意揶揄嚴謹信了。

    嚴謹信麵容平平嚴肅說:“叨擾了。”

    “咱倆兄弟還如此客氣。”顧兆:“趕緊收拾吧。”

    不用顧兆說,嚴謹信已經收拾好了書包,“走吧。”

    顧兆:……

    這頓飯是吃晚了些,黎家堂屋點著油燈,不過人多氣氛熱鬧,飯菜也豐盛,嚴謹信肅穆正要開口道謝說些類似小樹以後就麻煩黎家如何如何話,柳樹先咽口水,“周周哥,咱們人到齊了,黎叔吃飯吧。”

    “來來來吃飯不說了,以後日子還長久著呢。”黎大說:“嚴秀才不客氣了,動筷子吧。”

    嚴謹信:“黎叔,以後叫我謹信就成了。”

    “成,吃吧,咱們都不客氣。”

    柳樹小雞啄米點頭,不客氣不客氣,見黎叔動了筷子吃了,這才抄起筷子夾了塊肉,還沒送嘴裏,扭頭就看男人看他,筷子上肉是晃了又晃,最後十分不舍不甘心先擱男人碗裏。

    咋吃個飯還要他照顧。唉。

    顧兆和黎周周在旁邊你給我夾一塊紅燒肉,我給你舀一勺子雞丁,兩人平日裏吃飯便是這樣,並沒有覺得不妥。顧兆一看嚴二哥盯著碗裏柳夫郎夾肉不動筷,便又笑了一回說:“柳夫郎第一口就想著二哥,二哥不送回去?”

    嚴謹信便肅著一張臉,給小樹夾了菜。

    柳樹盯著碗裏菜,他給男人夾了肉,男人就給他夾菜,算了算了,還是他自己來吧。

    一頓飯吃樂嗬,飯後黎周周和柳樹收拾了鍋碗。

    隔壁院子柴火、鍋灶都備上了,要用熱水,嚴家兩口子自己燒。柳樹跟周周哥道了別,和他男人這才回了隔壁,一路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說來時候見聞,說在鎮上客棧一宿貴,說吃了啥,說阿奶阿娘帶了啥,說家裏不讓操心如何如何。

    嚴謹信話少,也喜靜,以前不愛聽這些雞零狗碎話,如今聽著聽著,一張嚴肅臉,神情緩和了不少,時不時還要應一聲。

    因為小樹說我說了這麽久,口都快幹了,你就不知道回一句話,到底聽沒聽進去呀!

    院門關了。

    夜深人靜,洗漱過。

    黎家屋裏床幔拉著,黎周周渾身水汽,剛洗完,在被窩裏拉過相公手放自己懷裏,顧兆一摸,溫熱緊實肌膚,不由挑了下眉,湊過去說:“周周哥是要我親親嗎?怎麽裏衣帶子都解開了。”

    “相公。”黎周周不好意思說。

    顧兆手貼著肌膚,摸了摸,茶裏茶氣說:“什麽相公呀,周周哥怎麽不叫人家小兆,是小兆沒有小樹名字好聽嗎。”

    “我和小樹都是哥兒,相公怎麽連這個醋都吃。”

    “現在不僅不叫小兆了,連醋都不能吃了……”顧兆茶茶可憐巴巴眼神。

    黎周周臉紅了一片,相公嘴上說可憐巴巴,可手上正‘欺負’捏他呢,胸膛癢癢,忍著害臊,說:“可以可以,相公愛吃什麽都成。”

    “周周哥也成嗎?”

    “嗯。”

    就做了一回,顧兆本來是鬧周周,這幾天來回奔波肯定沒休息好都累,但後來鬧得過火了,他家周周又可愛,一副任君采擷模樣,就水到渠成了一次。

    第二天一大早,顧兆起來才想起來嚴二哥在隔壁。隔壁院,柳樹是起了個大早,燒了一鍋雜糧粥,還貼了餅子,帶來醬菜,他給周周哥端了一盆。

    黎周周謝了好意,就不用做早飯了。

    等顧兆和嚴謹信早早上學去,柳樹便到了隔壁找周周哥,該做啥了?

    黎大一車下水、兩豬頭、八個豬蹄、十斤排骨拉了回來。

    忙活起來了。

    東西都是成倍增加還要多,小院子兩間鋪子大鍋灶、還有院子裏小灶,加上自家鋪子大灶能鹵下。前一晚定數量時候,黎周周說完,去看相公,“……是不是多了?我覺得能成,就是買時間晚一些也不怕。”

    “不是多了,是我家周周有魄力了。”顧兆開心啊。周周自從開了鋪子,從最開始一桶下水都怕賣不完,到如今擴展鋪子、增加人手、定數量,心裏是一筆賬,有膽子有信心。

    黎周周得了鼓勵,說:“其實我還想過,要是多了難賣出去,就跟金玉酒樓徐掌櫃說一下,咱們壓低一文兩文,成鍋賣出去,總是不會虧。”

    “現在租隔壁院子一年八兩,還有小樹工錢,加上本錢開銷都大了,那當然得多幹一些才成,不然就像相公說可不是白費力氣一場空。”

    顧兆給他家周周比大拇指,周周真棒!

    結果就是能賣出去,以前是一刻就結束,如今拉長了,賣久也不過三刻,尤其是黎記歇業了快一周,大家夥早饞著憋著呢,一等鋪子開了,不得多買幾勺。

    結果今個排隊一看,咋滴門鋪換隔壁啦?

    “沒換隔壁,是我家把隔壁院子租了下來,大家以後要是來得早了,可以先去隔壁鋪子坐著等歇歇腳。”

    “那是不是以後能多買了?”

    “這可好啊,我這十天能有六七天買到,有時候被事耽誤了可不得白跑一趟,光顧著聞味了,如今可算是好了。”

    “黎老板能加鹵雞不?我家愛吃這個。”

    黎周周回話:“晌午還是先賣鹵排骨,發牌子,下午鹵下水豬頭肉還有新上豬蹄,現在量大,出多,鹵雞等過幾天我琢磨琢磨。”他得先幹幾天,看看小樹成不成。

    根本不用想金玉酒樓那個總銷路線,黎記鹵煮單賣也是搶手。

    以前一些人吃了嚐了味還捂著,怕人跟他搶吃食排隊,如今路過路人一看這裏吃食熱鬧,以前每次來都買不到,時間長了有人就不稀罕,反正沒吃過也不知道啥味不惦記,可如今量多了,買一份試試看,可不得饞上了。

    這樣一宣傳,人隻會越來越多,生意隻會越來越好,畢竟全府縣就黎記獨一家。

    中午飯柳樹是跟周周哥和黎叔一起吃,有早上鹵好鹵排骨,柳樹吃第一口,說:“我這過是啥好日子哦。”

    “累不累?”黎周周問。

    柳樹搖頭,“這算啥,我以前在家裏沒嫁人時候,一大家子快十口人飯都是我和娘做,還要洗衣裳喂豬,我大嫂那時候坐月子,二嫂奶娃娃,就隻能我和娘來了。”

    還真不是客氣,柳樹就早起洗洗刷刷,切個東西,抬一抬鍋——從這個院子鋪子送到隔壁鋪子——中間差了四個睡覺屋距離而已。

    而且早上洗刷完了,東西鹵到大鍋裏就能歇了,就是看看柴火添個柴火,這對柳樹來說就是歇著休息。下午開了鋪子,他送個肉啥,後來黎叔推著推車過來,說以後鹵好大鍋倒盆裏放上頭送。怕他累著了。

    做完買賣,洗刷幾個大鍋,連碗筷都不用洗。

    多輕鬆啊,就這樣一個月還給他一兩銀子還能吃肉。

    柳樹可高興了。

    當晚買賣結束收拾妥當,黎周周算了錢,他家以前刨去本,一天能賺個三百文,結果今個都快一兩了,七百二十六文。這些都還是刨去本。

    一個月就有二十一兩快二十二兩了,一年二百五十二兩。

    黎周周愣了半晌,這、這小樹還說輕鬆,還沒加上鹵素、鹵雞、鹵蛋——

    “冷靜冷靜,沒準就今天一天賣好,沒準以後就不成了……”

    黎周周想,要是以後都能賣光,不是單今天特別,畢竟好幾天沒開了,若是賣了一個月還是這麽好,他就問問小樹,要是不累那就加著幹,他給小樹漲工錢。

    ……多漲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