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府縣生活25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11300
  第65章 府縣生活25

    柳樹話一說出來,屋裏人都看他,包括男人,柳樹是心裏怕,麵上還頂著,隻是聲放小放乖了說:“我也沒說錯,這一匣子點心都壞了,咱就自己吃吧,拿去送人失禮的。”

    “對對自己吃,謹信你別瞪小樹,嚇著小樹了。”嚴阿奶出來打哈哈。

    嚴謹信就是看過去,什麽時候瞪小樹了?

    家中雙親都怕著看他,嚴謹信心中無奈,麵上不顯,肅著一張臉說:“點心買回來就是給家裏吃的。”

    “那就是能吃了。”柳樹先伸手去拿,挑了一塊最大的先給阿奶遞過去,“阿奶嚐。”又拿著匣子送到婆母公爹跟前讓拿,等大家都拿了,這才拿了塊先放嘴裏。

    “好好吃!!!我吃的是綠豆味的,上頭還沾著紅的,酸酸甜甜的。”柳樹話說的高興又快,自己吃完了,見男人一直看他,不由順手捏了兩塊混合起來遞到男人嘴邊,“你吃,真的好吃。”

    給男人吃了,堵住嘴,別老是看他。

    嚴謹信蹙著眉頭,怎可在外頭長輩麵前就這樣失了分寸,然後用手接了,已經看不出是什麽形狀的糕點,說:“應該是綠豆糕沾著山楂糕了。”

    “你快吃,這麽一碎比單獨的要好吃。”柳樹吃完了手上的,又去匣子找另一種混合的,他眼睛掃視一圈,這次把白色的和粉色的混一起嚐嚐味。

    嚴謹信本來生悶氣,一匣子點心讓他帶回來沒個形狀,大過年全碎掉了,可現在覺得碎了也有碎的好,能吃出不同的味道來。

    今晚的點心,家裏沒拘著柳樹吃。可能跟嚴謹信黑臉有關,有柳樹出個頭,氣氛沒剛才的嚇人,嚴家便樂嗬嗬。

    年三十柳樹最高興了,他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一個人吃這麽多點心,不過也沒敢敞著肚皮全吃完,就吃了三塊多就不敢動手,問了婆母阿奶,大家不吃了,他便收起來了。

    明個再吃。

    屋裏燒著火盆,也還算暖和,一家人圍著守夜。

    “說起來今年收成好。”嚴父才想起來這個喜信,跟兒子說:“那肥料好使,家裏一畝水田,今年真的收了五石多,村裏都嚇壞了全來田頭看熱鬧,幸好我聽小樹的,早早連夜搶著兩畝地給收完了,你是不知道,隔壁家跟咱一起用了肥料,結果第二天稻子塌了一半,稻米全泡在水裏,指定是村裏誰家謔謔的。”

    說起來嚴父還有些後怕。

    當時收的時候全村都收,沒人注意你家咋樣我家咋樣,他家六畝的水田,收了一半,全先拉回院子曬著,等收完了一起打穀子,倒是隔壁家的因為用了肥料,好奇是多是少,收完了三畝就拉回家打了穀子稱重,然後自然是驚了。

    一畝水田竟然有五石多,三畝加起來比以前六畝地還要多。

    當初嚴家左鄰右舍一並上肥料,村裏人見了自然說了些嘲笑話,說啥東西就給地裏上,不是瞎折騰白費功夫,別燒了苗子,因為這幾家在村裏沒啥地位,所以挨著嘲沒能反駁,如今收成好了,腰杆自然挺直,沒忍住炫耀多嘴顯擺了兩句。

    不信的那來我家院子看看,大家夥進去一看還真是堆得滿滿的像個小山似得,一問三畝出了多少石?

    “現在還沒曬幹,斤兩重一些,有個十七八石是差不多了。”

    三畝田就有十七八石?

    嚴父也驚了,他家還沒打穀子沒上稱,本來也想收拾了上稱看看多少,小樹先說:“爹甭管院子裏的了,咱們趕緊收地裏剩下的三畝。”

    “你爹當時還沒想為啥,以前也不急,六畝田收個四天就差不多,咋緊趕慢趕的,可小樹急急忙活的要幹,你爹就和小樹下了田,連著一夜收了能有兩畝,天麻亮我和你奶去幫忙抬回來,才聽見隔壁家的田被人糟蹋了。”嚴母說起來還是後怕。

    “多虧了小樹,剩下的那一畝,天亮了就不急著收,你嚴叔那麽個老實和氣人,被糟蹋了半畝田的穀子,還都是用了肥料的,可不氣得急罵人,但罵了沒人站出來認,村長也查,啥都沒查出來。”

    嚴謹信聽完還有這樣的事,氣得臉肅清說了聲豈有此理。

    “有啥理,這些王八蛋壞著,當初上肥料笑話咱家,咱家收成好了又眼紅,都是攪屎棍一個的臭王八。”柳樹提起來氣得牙根子癢癢,害他連軸幹了一天一夜沒咋歇口氣。

    嚴謹信聽柳樹罵人這次沒多說,雖然覺得髒話不好,可這次情有可原。

    “後來收完了,也沒敢先稱,跟著村長把肥料法子說了,來咱家院子才人少了,都去找村長了。”嚴父說起來也是提心吊膽的,那幾日莊稼收成高都沒時間樂嗬,先幹活。

    他家院子沒院牆,白日裏曬穀子打穀子,夜裏趕緊收回來堆糧倉,一通的忙活,等忙完了才一起上稱稱重,看到結果後那些天的勞累小心一掃而空。

    “家裏今年穀子就有三十二石,自家留了四石,剩下的全賣了,統共有十一兩二十文銀錢,還有今年賣了麥子的三兩,開了年謹信你上學全拿去花,錢放家裏你爹和我老操心。”嚴母說。

    六畝的旱田,今年收成還不錯,也就一畝田有個一石四鬥,不到兩石的樣子,統共加起來有十石,家裏不用上稅了,可刨去自家留了兩石,八石賣出去有三兩左右。

    當時嚴家還不敢多留,當時還發愁,這三兩銀子咋夠謹信開銷,太少了,等十月收了稻米,一下子高興了解了愁。

    “麥子的錢留家裏,稻米錢我拿走。”嚴謹信沒多想就下了決定,錢多了留家裏父母老受怕,還不如他帶走,家裏能安心一些。

    嚴母還覺得家裏錢留的多,一年到頭哪裏能花了三兩銀子,“有吃有喝的,地裏菜也是自家種,除了鹽醋油買一些肉,一年到頭要不了一兩銀子,兒啊你都帶去吧。”

    “就這麽定了,娘。”嚴謹信說的肯定。

    嚴母便不再多說。

    守了一夜,第二天是初一新年新開始。村裏家家戶戶不能動刀子、剪刀,下了包好的餃子,一家人吃了後,便上了炕睡覺補眠。

    柳樹困的打哈欠,吃餃子的時候閉著眼睛能塞鼻子裏,這會吃完了脫了襖子褲子就上炕,被子一拉蓋了腦袋,嚴謹信站在旁邊看著直皺眉。

    “被子捂了口鼻,出不上來氣。”

    床上柳樹困得聽見了但不想吱聲的,故意發出一串呼嚕聲表示自己睡著了。嚴謹信兩條眉毛擰了起來,是忍了又忍,沒忍住上手扒了被子,掖在柳樹脖子下。

    柳樹緊緊閉著眼,我睡著了我睡著了。

    嚴謹信默默歎了口氣,脫了衣裳上了床。

    清平書院是過了十五,十六開學,出去回去路上時間,他能留到十號再走。還有時間不著急,慢慢扳了小樹睡覺被子蓋頭的毛病。

    柳樹是裝睡,可一睡就不知不覺的睡著了,真睡著了呼嚕聲也沒了,隻是淺淺的呼吸聲,然後手腳並用的往嚴謹信身上鑽,誰讓嚴謹信火氣大,身上溫度高。

    嚴謹信躺的四平八穩的規矩,被身上人蹭著,心裏隻好默默背了一通書,才能清靜下來。

    等柳樹睡醒了,已經到了後半晌,炕上男人不見了。

    “阿奶,謹信呢?”柳樹穿了襖子出來問。

    嚴阿奶說:“晌午剛過就和你爹去了村長家,有一會了,估摸等會就回來,餓不餓?給你下一碗餃子吃。”

    柳樹不想吃餃子,他想吃糕點,可沒好意思開口。

    點心貴著呢。

    “不餓,我等謹信回來一會一塊吃。”柳樹心裏打著小算盤。

    嚴謹信剛到屋,柳樹就站起來,學著阿奶說話的調調,說:“謹信啊你回來了。”

    “……什麽事?”

    “你餓不餓?吃餃子還有些功夫,要不要吃點心先墊一墊?”柳樹問。

    嚴謹信不愛吃點心,甜膩膩的,“不——”

    “不要一塊要兩塊啊!知道了,我去給你拿。”柳樹打斷了話,沒敢看男人趕緊鑽屋裏去掏點心匣子,他挑了一大一小,小的一會給男人,大的他吃!

    嚴謹信就在堂屋外聽到小樹和阿奶說話聲:“阿奶,謹信要吃點心,我先給他拿兩塊墊墊肚子,等會再吃餃子。”

    “好嘞,別餓著,多吃些。”嚴阿奶說完又嘀咕:“孫子從小就不愛吃甜的,怎麽今個到稀罕想吃點心了。”

    可又想以前小時候都是飴糖甜水蛋,哪裏像府縣買回來的糕點精細,沒準謹信愛吃這個,就是貴了些。嚴阿奶想起來還是心疼那一匣子點心,“要是沒碎,一半給小樹娘家拿回去,一半給彩雲娘家拿回去。”

    彩雲是嚴謹信娘的名字。

    可碎了的點心又動了幾塊,如今送不了人,隻能自家吃了。

    柳樹高興吃點心時,還說:“要是沒碎拿回我娘家,哥哥弟弟侄子外甥誰都能甜一嘴,反正輪不到我吃。”

    嚴謹信在旁默默聽完,看著手裏那碎的不成樣子的點心。

    隻有碎了才能輪到小樹吃,家裏人吃。

    吃完了點心,吃了飯,今年收成好,男人回來,這餃子餡肉包的也多,柳樹愛吃,吃了一大碗,肚皮撐得圓滾滾的,熱水洗完躺在炕上抱著肚子。

    “我吃的有點多了,聽說吃山楂好消化。”柳樹跟男人說。

    嚴謹信正脫衣裳打算上炕,聽了話手停了,“糕會掉渣到床上。”

    “不會我吃的小心,用手接著一點都不掉。”柳樹趕緊跟男人保證。

    嚴謹信義正言辭說:“君子端坐——”

    “我又不是君子!”柳樹才不當君子,君子得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吃飯得不說話,還不能在炕上吃點心,冷謔謔的讓他下去,他才不當君子,理直氣壯的掀開被子坐起來說:“你是我男人,我就是你屋裏人。”

    嚴謹信說不通理,目光看了眼小樹露在外頭的脖頸,頓了下,移開目光說:“我去拿。”

    柳樹高興了,坐回去塞被窩,低頭一看啥時候裏衣都開了一大半,他就說咋冷謔謔的鑽風,趕緊躺了回去。

    嚴謹信挑了一塊小的山楂糕,天色晚,小樹吃了一大碗餃子吃多了怕漲肚,拿了回去。柳樹一看那麽小半塊,嘟了下嘴不過還是高高興興的吃掉了,他用手接著,吃的仔細,一點都沒浪費,還把掌心指頭沾著的舔幹淨了。

    “……睡吧。”嚴謹信移開了目光,正經上了炕。

    柳樹吃完了高興,乖巧躺被窩,太冷的,就聽隔壁男人說:“冬日地裏沒什麽活能多歇一些。”

    “對啊,地都凍得硬邦邦的能幹啥,就該多歇歇。”柳樹上午睡得多這會不困。

    嚴謹信又說:“家裏收成時辛苦你了。”

    “咋能不辛苦,我一天一夜沒合眼,腰都能斷了,不過收完了賣了銀錢,阿奶和娘見我累著了,還燉了肉吃,我吃了三天的雞蛋。”柳樹說起來就高興,覺得劃算值了。

    他在家時也幹地裏活,可沒一個全乎的雞蛋吃。

    “……”

    半晌男人不說話,柳樹無聊睡不著,就說:“你睡了嗎?”

    “沒有。”

    “那你再幹嘛?”靜悄悄的也沒個動靜。

    嚴謹信:“心中默了遍學問。”

    柳樹撇嘴,咋回來和他躺一塊還要背書,氣鼓鼓翻身背著男人。嚴謹信側頭看小樹背影,剛還睡不著,現在又能睡了,他還是默書靜一靜心。

    兩人隔了一道,被窩縫隙大,鑽冷風。

    柳樹氣悶了沒幾分鍾,嫌冷又扭回來了,拿腳撓男人的腿,說:“不許默書了,你一走這麽久在府縣有的是書看,回來都躺我身邊了,得生娃娃。”

    嚴謹信一頓,“……我剛問了你不願意的。”

    “啥我就不願意了?”柳樹一頭的霧水,男人啥時候要和他睡覺了,明明就沒說。

    還沒鬧明白,反正嚴謹信是脫了裏衣,摸黑欺身而上。

    第二日一早,嚴謹信便起來端正收拾好。柳樹被折騰了一晚,腰又快斷了,嘴裏嘟嘟囔囔說:“我後頭都說不要了,你咋還要,都不讓人睡。”

    嚴謹信正經的一張臉窘迫的不成,青天白日的怎麽能把夜裏的話說出來,成何體統,還沒講規矩,目光對上炕上的小樹。

    小樹裏衣還沒穿。

    嚴謹信移開目光,偏頭說:“我先出去幹活了。”

    有啥活幹?柳樹就不懂,男人咋老愛幹活,屋裏前後冬日有個啥活幹,他鑽進被窩,再睡會,阿奶和娘說了,過年沒啥活幹,讓他歇歇。嘿嘿。

    灶屋裏,嚴阿奶燉蛋呢,給小樹補補。

    後來是拖了幾日,嚴謹信才拿出了那塊府縣買的紅布,嚴阿奶和嚴母一看,那紅彤彤的她們上了年紀的根本穿不了,一瞧就是給小樹買的,便紛紛笑說:“小樹穿這個好,好久都沒縫新衣了,正好給小樹縫件襖子。”

    “可不是,小樹嫁過來那天也沒個紅衣穿,如今補上了。”

    柳樹嫁人時,柳家窮,嚴家更窮,連一塊新紅布都扯不出來,還是借了前頭嫁出去的大姐嫁衣,也沒敢改——大姐愛惜,不讓柳樹改。沒法子,柳樹是穿著襖裙頭頂著蓋頭,坐在嚴謹信拉的車上嫁進了嚴家。

    後來婚事辦完了,那身嫁衣柳樹洗幹淨還給了大姐的。

    沒成想幾年後柳樹有自己的紅衣裳,當然是高興,看著紅布都能哭出來,當天夜裏為了報這紅布的心,又纏著男人‘歇了’三回。

    他已經想過來了,男人說不幹活歇那就是想要。

    差點沒聽出來。

    嚴家裏夫夫整日圍著炕頭打轉,嚴謹信的君子清心是沒咋在默了,做完了便同小樹說一些府縣的事,小樹也愛聽。

    “……黎夫郎可真有本事,還能做買賣賺錢。”

    柳樹對男人說的書院什麽時候上課,哪位夫子講課好,讀了什麽書寫了什麽詩都沒啥興趣,就光愛聽邊角料。嚴謹信就單說了顧兆、鄭輝,大致一句話介紹過,可被柳樹給逮住了想聽的。

    同樣都是哥兒,人家咋這麽有本事呢。

    “你很好,家裏地裏都幹的厲害。”嚴謹信說。

    柳樹覺得這有啥厲害,“村裏誰家屋裏人不這麽幹,你說的黎夫郎做生意買賣,他家賣的鹵煮好不好吃,你吃過沒?生意這麽好,賣的快,一定很好吃。”

    “府縣是啥樣的,是不是很大人很多?”

    另一邊西坪村。

    黎家在村裏待到了初五,親戚走完了,還去了一趟十裏村,朱秀才最後還是回家了,顧兆和黎周周拿了東西去朱家拜年,朱秀才沒出麵,是朱秀才娘出麵接待的,說了沒一刻話,顧兆便帶著周周離開了。

    朱秀才是避著他們,肯定是上次說話說重了。

    明明一道回來,一個方向,他家牛車也能捎一路,可朱秀才寧願花錢雇騾子也不願意同他說話。顧兆歎了口氣。

    黎周周擔憂,顧兆就說:“沒事,等過一段時間回到學校,我同朱兄好好說,若是能說開了那就好,說不開了也沒法子。”

    可能顧兆骨子裏冷吧,他和朱理本來不算深交的朋友,一直記著也是因為當初朱秀才幫了他一把,念著情分,加上都是農家子不容易,才多嘴,可旁人聽不進去鑽了牛角尖,有一有二,就沒三了。

    說不通拉倒。

    就如同顧兆當初和鄭輝、嚴謹信相處一樣,若是鄭輝還是冥頑不靈一直看小說,追求愛情自由,那顧兆肯定處的客套,就是個普通同班同學。嚴謹信要是執拗老頑固聽不進去好賴話,骨子裏極度自尊自傲,那也沒有相處必要。

    反正對於顧兆來說,相處不來,誌不同道不合,那就散。

    這個世上唯獨黎周周是不一樣的。非但不能散,還得綁緊了,走一輩子的。

    顧兆牽著周周的手回去。

    到了初六中午,黎家收拾好了行李,套了騾車,回府縣。雪下了一夜,早上清理了屋頂的積雪,中午看雪停了趕緊走,不然耽擱下去,怕大雪封了不好走了。

    說好了初八還要做營生買賣呢。

    村裏人知道黎家要走,有送包子的,還有醬菜,雞蛋雞這些黎家沒要,路上車子顛簸不好帶,謝了好意。王阿叔早上時還給送了一大板的豆腐,那一板子豆腐能賣上百文,黎周周不要。

    “我自己做的,天冷都凍住了也不怕碎,你們拿回去吃。”王阿叔怕黎周周拒,說:“我也沒啥能送的,勞顧秀才還惦記著小田。”

    顧兆知道王阿叔過來是想問什麽謝什麽,說:“也是舉手之勞,王阿叔要是和小田決定了,等今年秋農閑了,爹回來拉糧,正好接小田過去。”

    也不厭其煩的多說說鄭家的事。

    “我同窗家裏是做藥材生意的,後來祖父學了醫書,如今家裏開了藥館和醫館,正缺會認字能寫的學徒,幹粗活的夥計不用,要是小田過去了,先跟著學炮製藥材。”

    顧兆說的大白話,“至於能不能被鄭家人收了當徒弟學醫術,我不能保證,這些要看小田天賦。我能保證的是,鄭家人心地好熱心腸,不會故意刻薄打罵小田,要是學東西的規矩那我就不清楚。”

    “反正小田要是樂意,我便跟同窗回話,小田再學半年多的字,正好過去。”

    鄭輝家藥館醫館鋪子大,不光是做平安鎮生意,還給府縣送藥材。年前告官的時候,顧兆勞煩鄭輝讓家裏小廝小齊過來送信,後來官司打完了,顧兆自然是請鄭輝和嚴謹信二人吃飯做感謝。

    送了一碗鹵排骨給小齊。小齊高興著。

    吃飯時自然而然聊到了送信到村裏的事,小齊回來跟二少回報,說的詳細,說他拿了信出來,叔公眼花看的費勁兒,村長識字不多,最後小齊一拍腦門,想起來了,“顧秀才說村裏有個叫小田的。”

    大家夥才想起來小田,可不是嘛王阿叔送小田學認字有快一年了。

    鄭輝提出來是誇兆弟,這般細節都想到了。

    “也不是處處心思縝密,像是來的路上吃喝過夜就沒小齊有經驗。”顧兆先說了句,想到小田學認字,便順口問鄭輝家還招人嘛。

    然後便有了今天這一幕。

    顧兆早兩天就跟王阿叔說了,王阿叔乍一聽去平安鎮,他聽都沒聽過,想也不想先否了,可還沒說話,顧兆看出來,說:“王阿叔不著急,你回去再好好想想,我同窗家裏是醫館藥館一並開的,他祖父、爹都是會醫書,小田身子弱,去醫館某個差事好些,再加上我同鄭家二少相熟,雖然路遠不比咱們鎮子近,可人是可靠的。”

    王阿叔心裏動搖,回去也沒和公婆商量,隻是同小田說。

    小田說他成。

    王阿叔想了一夜,小田身子骨弱要出遠門他不放心,可顧秀才話是對的,鄭家是醫藥家,搭上了這門關係,直接就能送過去某差事當學徒,要是憑他,什麽路子人都不認識,找差事那也是小田自己一人去鎮上碰一碰。

    要是遇到了刻薄的東家,小田咋辦?

    這邊雖然是遠,可有顧秀才這層關係,怎麽說麵上都不會刻薄小田。

    那也不一定。王阿叔想到黎光宗,黎光宗還是黎三的侄子,照樣刻薄了。

    於是猶猶豫豫一整夜,是想去又害怕。

    顧兆沒催,決定權給王阿叔和小田,不願意也沒啥。又隔了一天,王阿叔帶著小田才過來,是小田說願意去的,還說服了阿爹。

    雖說答應了,可王阿叔還是忐忑,顧兆便多說了一些鄭家情況,說不著急,讓小田在學學,多認認字,今年秋再送。

    小田的差事定了,王阿叔為了感謝來送豆腐。

    不過消息瞞著,要是現在說出去,公婆指定不樂意要在家裏鬧,還不如等秋,到時候直接送走小田,不打招呼。

    王雪現在當家做主,對著公爹婆母越來越有主意。

    “小田,開了年去上課識字,多學學藥材名字。”顧兆跟小田說。

    “知道了顧叔叔。”小田拱手作揖有模有樣的鞠躬行禮。

    顧兆拍了拍小田瘦小的肩膀,開了年小田也十二歲了,可還是瘦瘦小小的,王阿叔怎麽給補都補不進去,不過如今的小田背脊筆直,雙目坦蕩堅毅。

    迎著積雪,黎家一家返回府縣了。

    天黑的早,一到夜路天黑了,那就沒法走了。如今趕路是很少走夜路,走夜路容易迷路不說,因為鎮子、村子之間隔得距離遠,多是荒地稀無人煙,一旦遇到了什麽歹人,那就糟了。

    即便是嚴謹信這樣的體格,走路回家也不敢托大,尤其是風雪天,夜裏在外頭露宿容易凍死。因此都是白天趕路,天麻黑了趕緊找地方落腳寄宿村裏人家。

    所以為啥,從府縣到嚴家村,趕騾車可能就一天半,兩天不到的路程,嚴謹信憑著腳程要走五天。

    黎大來來回回這趟路熟了,憑著天黑到了大棗村,就是村裏買石粉的村子,花了三十文錢借宿了一晚,主人家供了熱水熱飯,因為過年還有些葷腥肉味。

    不過黎家沒多吃,還把帶的肉包子烤了,分了這家孩子兩個。

    借宿別家條件自然比不過自家,古時候趕路就是如此。天一亮,三人收拾完東西趕緊走,因為提早了半天出發,即便是中途下了雪,時間也悠哉,趕在城門關之前到了。

    終於回來了。

    “誒呦黎夫郎一家回來了?新年如意啊。”

    “明個能開鋪子了嗎?你們一走這麽多天,實在是想的慌。”

    巷子裏的人見了黎家騾車,紛紛是打招呼說吉祥話。黎周周笑著回話,說新年好,明個開張,覺得回村裏開心,如今到了府縣院子也開心,都是他的家。

    到了院子,卸東西,燒熱水,黎大先把車轅給騾子摘下來,讓騾子鬆快鬆快,又趕緊給喂了草料,裏頭還加了麥麩豆子。

    兩大鍋的熱水,倒在洗澡桶裏先洗洗。

    其實天氣冷,按道理不該洗澡的,擦擦就完事了,可昨個睡別人家了,雖然是和衣而睡,黎周周知道相公愛幹淨,家裏兩個取暖爐子燒了碳全放到洗澡間。

    “相公趕緊洗,別吹風著涼了。”

    “我覺得冷,不然周周你同我一起洗了,這樣快還暖和。”

    黎周周臉都紅了,然後答應了。

    兩人一塊洗澡是暖和。

    洗完了也沒立刻出去,在洗澡間用爐子炭火烘幹了頭發,穿戴整齊暖和了,這才出去,大浴桶的水倒了,鍋灶又燒好了兩大鍋,爹用。

    如此一折騰,睡得時候夜已經深了,也沒閑精力幹別的了。

    第二天做買賣,拉貨的拉貨,洗淘的洗淘,王阿叔送的一板子凍豆腐正好可以鹵上,不用買豆腐了。

    “爹,要是有豬皮買一些豬皮回來。”顧兆見下雪天突然想起來可以做皮凍,天冷能凍住,要是平時就做不了。

    豬皮是朱老板免費送的。

    黎大要給錢,朱老板不用,說:“沒幾個錢,老哥這是跟我生疏了,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你家用豬皮折騰出什麽好吃的,送我一些就成了。”

    “你啊在這等我呢。”黎大高興收回手,一口答應:“成。不過兆兒還沒說啥,萬一做的不好了。”

    “咋可能不好,指定好著呢。”

    就這樣,黎大得了一大塊免費豬皮回院子。

    顧兆離開學還有七天,過年放假就好好放,因此在家裏幹活撒嬌反正不看書,兩人一起做了快。中午鋪子一開張,外頭排隊是人冒著大雪,手抄著袖筒裏跺著腳。

    “新年好啊。”顧兆同大家打招呼,熱情說:“我家夫郎說了,今個送大家一塊鹵凍豆腐吃,勞大家等久了辛苦了。”

    排隊的食客一下子熱乎起來了,挨冷受凍這會也高興。

    拎著食盒買了東西,都是三勺四勺的買,說:“我媳婦娘家弟弟要過來,正等著這一頓鹵排骨。”、“可不是嘛,我家也一個樣。”、“我不同,我買來自家吃的,誒呦十多天沒吃到饞著緊。”

    買的多了很快就沒了,送的鹵凍豆腐四四方方的女孩掌心大,那豆腐孔都燉的吸飽了鹵汁,回去熱一熱,用勺子一壓,就是湯汁,咬一口跟豆腐還不一樣,特別入味好吃。

    “好吃啊,怎麽不多買?”

    “啥買的,這是黎老板送的,不過說來好笑,顧秀才還沒入學,今個幫忙發牌子收錢,張嘴說起來就是我家夫郎說送的,真是應了黎家招牌,一點麵子也無。”笑話顧秀才懼內害怕黎老板。

    結果被媳婦兒白了一眼,“人家那叫疼夫郎。”

    等下午生意結束了,豬皮還放著,黎周周見了問相公,還做不做。這才收拾起來,如今的豬皮不像現代超市裏,給你弄的光溜溜的,現在豬皮都帶著豬毛。

    鐵鍋燒熱了,豬皮豬毛那一麵先蹭鍋,這樣處理快,再用熱水洗。處理幹淨了,用薑片開水焯過,切成了條,開始熬皮凍,裏頭自然是放了八角香葉桂皮,熬出來取了香料包,倒在鍋裏蓋著蓋子放屋簷下就這麽冷凍一晚。

    第二天黎大起來套車,先揭開了鍋開一看,東西做好了。

    黎大切了一大碗帶給朱老板,晌午時朱老板就吃上了涼拌皮凍,口感說不上來的彈,還有勁道,好吃!

    剩下的黎家沒賣,留著自己吃。

    不過第二天黎大拉肉回來,又帶了一大塊豬皮,還是朱老板免費送的。得,繼續熬,繼續凍著吧。這次多了,熬了一大鍋,黎周周第二天中午時加入了鹵排骨套餐中,說涼拌好吃。

    四四方方成年男人巴掌大一塊,八文錢。

    因為豬皮朱老板送沒收錢,等於說除了大料人工費沒多少本。

    皮凍生意做了差不多約半個月,十五過了後,出了年,沒多久暖和了,皮凍凍不住,便成了黎記鹵煮‘下檔新品’,因為出的快下的也快,後來沒買到的還念叨說到底是個啥味,買到的自然誇有多麽多麽好吃。

    天氣不配合,真沒辦法上,想吃等明年冬天吧。

    十五過後,顧兆自然開始上學,大哥二哥都到齊了。期間有兩件事發生,一是鄭輝妻子有喜了。還有一件事是隔壁馬家麵條鋪子十五了都遲遲沒回來。

    許阿嬸納悶說:“不對啊,馬家倆口子以前可勤快了,是吃的省幹的勤快,你說他家包餛飩要多少肉,結果為了省個一文兩文的,天一冷就去西邊肉鋪子買肉,來回的跑你說累不累。”

    當然後來時間來不及,便就近買了。可這件事許阿嬸一直記得,要是兒媳婦手大了浪費了,便拿馬家兩口子做榜樣讓兒媳婦學學。

    一直到了快二十號,馬家夫妻倆還沒到。

    周氏出了月子,養的是白胖白胖的,麵色紅潤,拎著紅雞蛋挨家挨戶的送,知道黎周周要做生意,特意捏在下午黎家關了鋪子做完買賣才過來。

    “得了紅雞蛋,你也有個好兆頭。”周氏熱情說。

    黎周周:“謝謝嫂子。”

    “不過你別急,當初你剛來巷子的時候,我還瞧不出你的哥兒痣,如今我仔細看了,你眉中間的痣能看清了,再養養指定沒問題,你又不是像馬家那樣男人壞了身子生不了。”周氏說到這兒,突然壓低了聲:“你家顧秀才沒事吧?”

    黎周周啊了聲,還在想張嫂剛說的話,他眉心中間的哥兒痣真的能看出來了?因為一直忙,家中也沒鏡子,黎周周從未注意到變化。

    現在後知後覺聽出張嫂子是說那個意思,臊的臉紅,可事關相公,不能丟了相公麵子,便認真說:“我相公身子沒問題。”

    “那你就心放肚子裏,顧秀才沒事你沒事,想要孩子那不簡單,多努努力就成了。”周氏說的直白,笑嗬嗬說:“紅雞蛋記得吃,有說法的,沒準明年這個時候,你家娃娃也平平安安出來了。”

    周氏說完送了雞蛋便回去了,她還得奶四娘照看四娘。

    這一日。

    鄭輝是來買鹵煮下水的,柔娘懷了身子不知道怎麽的,以前不愛吃的下水,現在惦記上了,反倒是喜歡的豬耳朵豬頭肉一般般,他跟兆弟前一天打好了招呼,借著人情麵子,提前給他留了一份,不然黎家的生意這麽好,放了學可什麽都買不到了。

    至於為啥不讓張媽排隊,鄭輝是不放心柔娘一人在家。

    “……之前我爹還擔心,說我年紀不小,抓著我還要給我熬補藥,我哪裏有問題了。這不今年回去了,還要拉著我給我把脈看看毛病,氣得我,幸好我爺爺出來了——”鄭輝說了一半,突然想起來停了腳步,說:“不成,差點忘了,我還是先去梅元齋買點心,等會過來拿鹵煮。”

    顧兆:“一起,正好給我家周周也買一份桃酥。”

    周周喜歡吃桃酥,最喜歡吃芝麻口和鹹口的。

    兩人都走到巷子口幾步,一轉身,正好是遇見了馬家夫妻,兩人推著架子車拉著東西回來,就在他們身後,也不知道咋回事,夫妻倆臉色不怎麽好,馬嫂子一邊的臉頰上還有巴掌印,紅腫的老高,這會神情有些發癲,對著鄭輝就說:“什麽毛病,什麽毛病。”竟是上手撕扯鄭輝衣袍。

    鄭輝氣的臉都變了,這人好端端的怎麽就動手。

    “別上手,有什麽事好好說。”顧兆不好上手拉架,馬嫂子是女眷,便隻能說:“馬大哥你快勸住啊。”

    馬家男人放了架子車靠牆,趕緊拉開抱著媳婦兒,彎腰點頭的說:“對不住對不住,我媳婦兒有些發癔症了。”

    鄭輝就算是脾氣再好,可被人一頓撕扯,衣袍皺了爛了,頭發散了,四方巾掉地上,神色狼狽,這會臉色鐵青,什麽好興致都敗完了,說:“我好端端的沒招惹誰,竟然被打了一頓。”

    “消消氣消消氣。”顧兆撿了四方巾給遞過去。

    “算了,不買了,明個我再來。”鄭輝如今頭發散的心中不快,說罷便要走,顧兆趕緊拉著說:“你現在這副模樣回去,嫂子定是擔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和人打架鬥毆了,我家近,先去我家收拾好了再說。”

    因為剛動靜不小,不少人出來看熱鬧,鄭輝是丟了好一通的顏麵,聽兆弟說話有道理,暫且先去兆弟家,隻是一路走,嘴上不停,“兆弟你可跟我作證,我什麽都沒說,上來就撕扯我,真是好端端的瘋婦一個。”

    “消消氣。”顧兆隻能重複這個。

    黎周周見相公回來了,旁邊鄭大哥神色狼狽,頓時嚇了一跳,顧兆忙給周周打眼色,黎周周就不多問,準備了熱水,還有梳子,鄭輝收拾了一通,四方巾重新戴好,頭發整齊,衣服拿手順平了。

    “氣消了?”顧兆將鹵煮用食盒裝好遞過去。

    鄭輝說:“並未,算了不多說了,以後我見著這家人得繞路走,真是莫名其妙的。”接了食盒,“不用送了,我回家了。”

    今個點心也沒買到。

    等鄭輝一走,黎周周才敢問:“怎麽了?鄭大哥和人打架了嗎?”

    “剛放學回來路上巷子口遇到了隔壁馬嫂子夫妻,不知道怎麽的,馬嫂子嘴裏學著大哥說的‘什麽毛病什麽毛病’,上去速度極快的扯頭發。”顧兆也無奈。

    黎周周:“什麽毛病?”

    “生孩子方麵的,鄭輝回去過年,他爹要給把脈熬藥看毛病。”顧兆是不瞞周周什麽話,說完了見周周出神,便趕緊上去握住老婆手,不要臉拿腦袋蹭周周脖頸,撒嬌說:“老婆,我可是你的小相公小寶寶,咱們不急要崽崽~”

    黎周周知道相公誤會了,便笑,“我不是想自己,是知道馬嫂子為啥動手了,雖然動手不對——”

    “啊?”顧兆好奇抬眼,可腦袋沒移開半分,胳膊還圈著周周的腰。

    這些話都是張嫂許阿嬸有時候說一嘴,黎周周嘴巴嚴,不愛嚼舌頭說是非,尤其是人家肚子裏的私事難過事,從來不提。如今挑起來,遇到今天這事,還是說開了好。

    “馬嫂子男人傷了身子,生不了孩子。”

    “可能鄭大哥說有什麽毛病,被馬嫂子聽去了誤會以為說她家。”

    顧兆想起馬嫂子那紅腫的臉,聽錯是不可能聽錯,當時挨得近,鄭輝說的就是自己,能上手肯定是因為受了什麽刺激,正好撞上了借機發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