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府縣生活21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10299
  第61章 府縣生活21

    黎大在村裏留了兩天,第二天天不亮,黎大先去了一趟山腳下的墳地,給去世的周周阿爹燒了紙錢,周周現在在府縣好著,做了生意買賣,賺的多,人現在也外向了些,有主意了,你在底下別操心了,等過年了接你一起去府縣。

    留了兩刻。

    天麻亮時才回去,路上自然是遇到了村裏人,問黎大一大早幹啥去,黎大打了個哈哈沒說,村裏人也沒繼續問,可等黎大一走,看方向大家夥心裏都有數。

    黎大這是上墳去了。

    還記著周周阿爹。

    當天早上黎大跑了一趟十裏村,與朱老四和朱泥匠兩人吃了酒聊了會天。

    “不嫌的話,我那兒做了好多大肚缸子,我記得顧秀才愛使這個,一並拿了些去用。”朱泥匠說。黃泥不值幾個錢,主要是一份心意,再者因為顧秀才出的平安爐和大茶缸,他家這兩年憑著這倆賺了不少進項。

    黎大自然說:“嫌棄啥,我家就愛用這個,多謝老哥了。”

    朱泥匠讓兒子撿了一筐,摞起來,用麻繩捆的好好的給黎大放車板上。

    “成了,過年回來再找你們吃酒。”黎大便趕車走了。他就吃了一小碗酒,風一吹,酒意就散了。

    朱老四和朱泥匠原地目送,後來看不見了,兩人對視一眼,眼底紛紛是有著羨慕的。

    “以前是莊稼漢,現在是秀才爹,以後還不知道是啥大福氣呢。”

    “可不是嘛,哥兒咋了,招了個好贅婿也能頂起門來。”

    “那也是黎大有眼光有膽子,換別人誰稀罕哥兒,誰願意花錢給哥兒招婿?”

    這倒是。黎大是真疼他家周周。在村裏,憑良心說話,就是他倆再疼自家閨女/孫女,可從沒想過給女孩招婿,都是想著嫁出去人家的人了,還是要生男孩才成。

    黎大是晌午剛過到了家,回去拴了騾子,開始捋東西。

    村裏人太熱情實在了,除了當初說好的八石糧食外,還有送各式各樣醃菜、大白菜、地瓜的,就是那說好的八石糧食,最後家家戶戶多給,裝了有十個麻袋,這是多了兩石。

    再過兩三月還回來過年,黎大就把能放的住的糧食放屋裏,像是沒去殼的稻米還有沒磨麵粉的麥子這兩樣抽了三個麻袋擱屋裏。

    不然東西放不下,累著騾子了。

    等都收拾好,杏哥兒過來了,送了一布袋子炒麵,裏頭混著花生、黑芝麻,用豬油炒的,說:“大伯這是我自己做的。”

    “成,知道了。”黎大接了東西,他也愛吃這一口,說:“我們過年還回來。”

    杏哥兒知道,再聽大伯說一遍也高興,說:“好,到時候我再過來和周周說說話。”

    沒多待,送了東西便回去了。

    第二天天不亮,黎大回去套上了騾車,拍了拍騾子的脖子,“回去我跟你一塊走,能輕快輕快,到家了給你加料吃。”

    騾子像是聽懂,打了個響鼻,拿腦袋蹭黎大的手。

    黎大笑的眼角褶子出來,牽著騾子出院門,鎖了大門,打著月色走咯。

    府縣裏。

    因為豬肉鋪行的方便,小六子來送貨,加上張媽早上來幫忙,黎記鹵煮的生意是沒耽誤,照舊中午一賣,下午三點一賣。不過黎周周夜裏會再鹵一小鍋,給朱老板的豬蹄,還有給張媽帶回去的,什麽雞蛋、花生、豬頭肉。

    徐掌櫃是知道豬肉鋪給黎記鹵煮行便利的事,還讓趕車的活計直接送到石榴街門口,不差一刻的時間,朱老板想拿他們鋪子行好事做人情,那就和和美美的辦圓滿了,這樣朱老板和黎記也能記一份他的好。

    小事而已。

    “掌櫃的我不明白,就是一家小小的鋪子,為啥朱老板還這麽熱心幫忙?”店裏夥計不懂。

    徐掌櫃不怕機靈想學的,就怕腦子是榆木疙瘩,教都學不會。便拍拍小夥計肩膀,說:“你現在看是一個小鋪子,朱老板看的是小鋪子後的顧秀才,要是以後有了大出息,就算顧秀才沒啥出息就是個秀才,以後朱老板的孫子要是念書啟蒙了,是不是就有出路了?”

    “再說不過是順手幫一把的事,朱老板虧啥了?啥也沒虧,車是酒樓的,人是小徒弟跟著跑一趟,他累啥?錢黎記都給了,半點不差,還送了東西,記了人情。”

    小夥計便急了,這車還是酒樓的車,咋啥好處都是朱老板拿去了,那他們酒樓不是白白做人情上杆子巴著人家嗎?徐掌櫃還讓先送石榴街去。

    “人這關係是相處來的,早前酒樓和黎記鬧不愉快,怎麽可能一時半會就好了?有來才有往,小事末節不提,黎記也不是那種不念情的人,日子長久著,總會有用得到的地方,就算沒用處,那也是多個關係。”

    小夥計聽的明白,可還是覺得酒樓虧了,人情全讓朱老板拿去了。

    徐掌櫃便不多說了,虧啥啊,就是繞了石榴街到金玉酒樓的這截路,也沒耽誤酒樓做生意。

    朱老板是這幾天痛快,見天頓頓的鹵豬肉,今個是鹵豬蹄,好吃了,明個兒讓小徒弟拿了半扇的肋骨去,還提前剁好了,不勞黎夫郎費工夫剁,於是第二天中午就吃到了一盆鹵排骨。

    誒呦,香的。

    府縣裏的人買肉都愛吃肥的,骨頭沒人動,一般是買了肉送些大骨頭,像這樣的肋排那是便宜賣,但朱老板因為殺豬,吃豬肉還不便利?早吃膩味了肥的,就愛啃骨頭,咂摸出味才香。

    可以前燉的做的再香,都沒黎記鹵的排骨香。

    朱老板也是做生意人,那一對豬蹄還能說湊合鹵一下,可排骨多了,那自然是得廢料、廢柴火,便交代了徒弟,說:“咱家吃一半,說清楚,給黎老板留一半,就說是我說的,可不準偷了懶。”

    “知道了師傅,您放心,黎老板要是不收我跪著哭著求他收。”

    放屁了在這兒跟他逗悶子。朱老板心裏罵小徒弟,可麵上高興的,又有鹵排骨吃咯~

    小六子也高興啊,中午吃鹵排骨他能得手指長的兩塊呢!

    做師傅徒弟好,當個殺豬佬不愁油水吃,還管啥上不上台麵。

    於是這鹵排骨,一半給朱老板留著,另外一半分了兩份,張媽早上忙完了帶回去一份給家裏加個葷菜,剩下的那小半分黎周周下午和相公吃。

    相公說排骨好吃。

    後來張媽回來也說:“柔娘和輝哥都愛吃那個,我覺得還行,都是骨頭沒多少肉,雖然味是好,我還是愛吃肥的。”

    黎周周把鹵排骨記在心裏,問了小六子排骨怎麽賣,算算賬,要不要把鹵雞換成了鹵排骨,這樣岔開一段段時間來,能換個味。

    最近鹵雞賣的慢了些。

    “骨頭排骨一個價,骨頭帶著肉多些的七文錢一斤,少一些的五文錢,沒肉的師傅說了,送黎老板都成。”

    沒肉的就是大棒骨,幹幹淨淨一根,一點肉絲血沫掛上麵。少一些的骨頭,小六子在他帶的大食盒裏撿了一段,“這都是瘦肉也沒多少,這個肥肉的肉多七文。”

    黎周周算了下,鹵排骨的本比鹵雞還劃算便宜些,便想著等爹回來商量下,中午那頓鹵雞換成鹵排骨先賣一段時間瞅瞅,要是不成了再換鹵雞。

    反正變著花樣來。

    後來顧兆聽到老婆說排骨價位後,頓時:……

    以前超市賣的精肋排,現在就五文錢一斤???倒是那種龍骨大骨頭,因為肥瘦肉夾雜,骨頭大,藏著肉多,賣七文。

    就和審美不同一般,顧兆覺得他家周周放現代,就是在學校門口開鹵味鋪子,那沒幾天絕對校園論壇:驚!咱們學校食堂新來了一個鹵味帥哥,特別帥!親自封鹵味校草!

    身高足,比例好,腿長腰細還有胸肌——因為哥兒骨架小,就天賦如此。五官下頜線漂亮清晰,雙目清亮清秀漂亮,是標準的杏核眼,有時候瞪人,圓圓的好可愛。

    顧兆能吹老婆五千字小論文。

    但是現在,在大曆,他家周周就是哥兒中的‘樣貌普通’、‘平平無奇’,甚至過分了還說他家周周醜!

    哪門子醜!

    妻寶男能氣死。

    擱現代無法實現排骨自由,如今略微小小的可以實現了。顧兆對周周要換著鹵排骨是舉雙手讚同,“我覺得好吃喜歡,先試著賣賣,不成能換。”

    “我也是這麽想,等爹回來讓爹和朱老板談。”黎周周藏著小心思,“我和朱老板聊天就客氣,爹才去拉下水多久,就和朱老板關係熱火了,這幾天還幫咱家送肉。”

    顧兆當即說:“咱爹有本事!”

    誇誇爹。

    小夫夫是盤著爹回來,天冷了,千萬別遇到下雨天,不然要辛苦了。當然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還買了油布,以備走半途下雨沒地方避雨,那隻能先遮擋遮擋。

    幸好一路順利,刮風變天,愣是沒下,等黎大後半晌到家,剛卸完貨,雨就霹靂巴拉落下來了。

    “爹,先洗洗澡,我和周周來整東西。”顧兆跟爹說。回來騾車拉這麽多貨,爹心疼騾子,一定是走回來的,先泡泡腳洗個澡去去寒,吃口熱飯,東西不著急搬到鋪子角落堆著都成。

    他們鋪子大,平日裏隻用一半,角落堆個糧食用油布裹著不礙事。

    “成。”黎大也累了,走了兩天。

    灶鍋上燒著熱水,洗漱、泡腳,換了衣裳人舒坦了,黎周周端上了一大碗麵,上頭就有鹵好的排骨,連著湯汁,還打了兩個荷包蛋,給爹好好補補。

    這一大碗,黎大是連吃帶喝唏哩呼嚕吃的幹幹淨淨,還是麵條就饅頭,又吃了倆饅頭,桌上豁了牙的瓷碗是用來放骨頭的,吃了一大碗的骨頭。

    周周這次鹵的骨頭好吃。

    黎大吃完了端了碗去灶屋,順手就收拾幹淨了。

    顧兆和周周也剛收拾完東西,一檢查多了好多,但是糧食不夠份,不過兩人沒往村裏人少給的方向想,不可能。

    “爹是不是漏了拿了?”

    黎大說:“東西太多裝不下,我留了三石糧食在村裏,過年回來再拿。”

    “猜也是。”顧兆應了聲。

    黎周周跟爹商量鹵雞換鹵排骨,問咋樣。黎大剛吃完鹵排骨麵,那一碗排骨是啃得幹幹淨淨的,當即說好,明個兒我去拉貨,順便就買了排骨跟老朱說一聲。

    “……花生有兩麻袋,都是曬得幹幹的,留半袋子咱自家吃,剩下的剝了殼做鹵花生,晌午來買排骨的,就送鹵花生米,豆腐還得鹵,方老板娘愛吃這個。”黎周周安排。

    黎大聽了沒問題,他家周周現在能拿主意了,說都好。

    送的花生米是喝湯用的小勺子,送個兩三勺差不多,當個嚼頭配菜,反正是免費得的。

    黎周周想著等天冷了,家裏養的雞就該殺了,燉了給爹和相公補身子,到了年跟前留上兩隻拿回村裏過年吃。

    爹回來一趟,家裏的菜是不愁吃了,還有村裏嬸嬸阿叔醃的酸菜、雞蛋醬特別好吃,下飯炒菜夾饅頭,能吃好一陣了。

    第二天一早小六子來送東西,得了一大食盒鹵排骨,還被黎大叔給用騾車送回去,省了一趟走。

    “我跟你師傅聊聊天。”黎大笑嗬嗬趕騾車,還帶了鹵好的花生米。

    他家周周昨個兒晚上給朱老板鹵排骨時,順便鹵的花生米。

    張媽早上過來幫忙,知道黎大回來了,明個就不用來了,還有些不舍得說:“幹這幾天每天得了免費吃食,現在說不來了,我還不習慣了。”

    黎周周便笑說:“張媽要是喜歡吃,我留一份排骨,你下午來拿。”

    “不用不用。”張媽先是順口說,說完了又補添了句,“我回去還是問問柔娘,要是喜歡想吃了,我中午來買,方便的很,不用留。”

    黎周周便應了。

    “你這生意好,鹵雞賣的好好地,雖然現在看著慢了些,但一鍋也能賣完,換了排骨不賣鹵雞怪可惜的。”張媽一邊幹手裏的活一邊說:“要是地方大了,再加上一個大鍋灶,添個人手,我瞧著都能賣出去。”

    黎周周心中一動,不過沒多說,“等明年再看吧。”

    要是人手的話,那最好能時時來幫忙,有自己住的地方,他家住不開,還有工錢要開——總要在合計合計。

    黎大也談好了排骨價,朱老板價還是那個價,可給的東西不一樣,剔肉的時候下手不狠了,排骨上的肉多了幾分,這已經是劃算買賣了。

    最後黎家第一天沒多要,四斤的精肋排,三斤的大骨頭,統共加起來四十一文。排骨是論勺子賣的,大骨頭是論個,個頭小了給搭一塊兩塊小精排,大了就是添花生米,反正都是有搭頭,食客不吃虧。

    上午排骨是分兩鍋鹵,就在灶屋前後鍋,不然鹵不開,大骨頭大,等出了鍋,再鹵了一小鍋花生米雞蛋豆腐,素的鹵的快,能跟上。

    一大勺的精排骨,剁成了指頭關節大小,黎大上手一掂就知道有三兩多,一斤是五文錢,三兩的排骨,一勺子賣個六文?

    “少了。”顧兆覺得他家周周太實心了,做生意真的賺辛苦錢,顯得他很有奸商模樣,說:“七文,大骨頭九文,燉排骨廢柴火。”

    黎周周聽相公的。

    “我就是怕要太貴賣不出去。”

    “才不會,周周手藝好,價錢公道,才不會賣不出去,賣的便宜了也不好,你這麽辛苦不賺錢,我看著心疼。”顧兆臭不要臉拿頭蹭老婆胸口撒嬌,眨巴眼說:“我家周周最棒了!”

    黎周周定了心,笑的開心。

    算下來,賣鹵排骨比鹵雞賺的多,以前一鍋鹵雞豆腐雞蛋加上,刨去本,約莫能賺六十五文,現在單排骨骨頭能賺八十文。

    黎周周現在有信心,第一天賣是應該會賣光的,隻是不知道食客口味咋樣,和著鹵雞一比,排骨受不受歡迎。

    他覺得排骨好吃,相公也愛吃的。

    自家的排骨肉也多,不像肉攤子上排骨上沒多少肉。

    黎周周現在是期待明個兒的買賣了。

    第二天一大早,黎大套了騾車去拉肉,兩筐的下水,七斤的骨頭,一個大豬頭,還有一對豬蹄,這個替老朱鹵了,說明個兒給他捎過去。

    老朱要給錢,黎大沒要,都是順手的事。

    “你賣我家骨頭肉還多了些,說給錢就見外了。”黎大說。

    朱老板樂嗬嗬的便不提了,知道黎家記著老朱的好就成。他現在下午那頓得啃些啥,鹵排骨有味,但肉少,豬蹄不一樣,肥的瘦的都有,還有骨頭,他愛啃著咂摸有味道。

    幸好啊,豬蹄少,黎家不賣這些,全進了他的肚子。

    不做鹵雞早上能方便些,鹵雞要殺雞去毛收拾麻煩了些,骨頭拿回來,爹拿著斧頭就在院子裏,三兩下小排骨一節節剁好了,大骨頭也收拾的利索,一個約莫有四兩左右。

    黎大沒讓朱老板剁,費什麽功夫,他回來收拾。

    一早上,豬頭還有朱老板的兩個豬蹄先鹵大灶鍋,這兩份骨頭鹵在灶屋兩個鍋……

    晌午開了鋪子,鋪子外排起了隊。

    “今個不買鹵雞了。”黎周周剛開口。

    隊伍先有人急了,“我今個是來買鹵雞的,不買鹵雞了咋辦?我家的吃不慣下水,就愛鹵雞這味道。”

    “我家主人特意讓我來跑腿買鹵雞,這、這不買了,我咋辦。”

    有人又說:“一聽你們倆就知道昨個沒來,昨個黎老板說了,晌午這頓鹵雞換鹵排骨,提早說了。”

    兩人昨個確實沒來,仆人跑腿的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不要買。自己來買的一聽這話不急了,反倒來了興致,“鹵排骨咋樣?味好不好?”

    “不知道啊,我隻知道價比鹵雞便宜,今個就來買排骨的。”

    還便宜了?!

    買鹵雞的不差錢,可省了也好,倒是沒懷疑說價賤的不如價貴的好吃,這就沒道理了,黎記鹵煮鹵啥都好吃,哪怕不愛排骨了,回頭不買就成了,先試試口味,再說拿回去鹵汁配個麵條都香。

    鹵排骨是熱騰騰的一大鍋出鍋了。

    黎大負責發牌子,盯著放錢的——這個倒不用盯仔細,來買的食客還沒見過少給的。

    黎周周是打,“小塊排骨一勺七文,大骨頭一個九文,現在買鹵排骨送花生米。”

    那大骨頭黎大拆的都盡量均稱,一個大骨頭快半斤左右,肉還多,上肉嘟嚕的肥肉,骨頭裏縫隙塞的瘦肉,各個油亮冒著香味,看著誘人。

    沒買到鹵雞的當即就忘了鹵雞,轉身投入排骨懷抱。

    “我一勺小的,一個大的。”

    黎周周接了碗給打好,用小勺子摟了四勺花生米放一旁。

    “花生米也是鹵的。”

    食客付了錢,先捏了一顆花生米進嘴裏,嚐到了滋味,不由說了聲好味道,這才將食盒蓋子蓋好,回家吃飯了。

    跑腿的仆人最後還是拿了鹵雞的錢,咬了牙買了一勺小的排骨一個大的,一路的忐忑不安,就怕回去被家裏主人說,可要是空著手回去也不好,主人愛吃黎記鹵煮的味,沒了鹵雞有別的充個數,實在不成,他跪了先罵自己應該成的吧?

    回去正巧開飯,主人等著吃鹵雞,見仆人臉色不對勁,“怎麽沒買到?”

    “不會,買到了,我今個跑的快去的早排前頭。”仆人擠了笑。

    主人覺得不對勁,“你話都說出來,別讓我擠著問。”

    仆人把食盒遞過去,說了黎老板鹵雞不賣了,換鹵排骨了。主人想黎記出了個新鮮花樣,什麽鹵排骨,一打開盒子,香味飄了出來,心裏沒啥不痛快,就幾十文錢的事。

    “成了,趕緊擺上。”

    仆人便知道主人這是不追究了,一顆心放了下來,顛顛拎著食盒去灶屋,交給廚娘收拾好了上桌。

    等主人家吃到了排骨,夾了一筷子,這滋味,好啊,比雞肉有吃頭,肉燉的爛卻不柴,汁水飽滿,味好。

    “明個繼續去,這小排骨要兩勺,我吃著好。”

    之後幾天回頭客多了,都說排骨比鹵雞好吃,當然也有饞鹵雞的。黎周周便說對不住,人手少忙活不過來,以後鹵雞再看上不上。

    黎記鹵煮有了限量兩勺下水的規矩後,如今又多了新品上架,和經典鹵雞下架,要吃你得等,本來是吃膩味鹵雞的食客,一聽還不知道啥時候再上,難免開始懷念。

    這就是失去了才知道想著。

    不過排骨賣的好也是能想來的,比鹵雞價錢便宜,又不是下水,有人不吃下水覺得不幹淨,排骨好歹也是豬身上的骨頭,不算內髒不幹淨係列。

    嫌肉少肉瘦的吃大骨頭龍骨,一個骨頭又大,上頭肥的瘦的都有。嫌一個大骨頭吃不開,一家人都想嚐嚐咂摸個味,那小骨頭好啊,一勺子七文錢都能吃到嘴裏。

    總之是各有各的滋味,還便宜,好賣。

    黎家鋪子的生意好,十一月加了排骨,比鹵雞能一天多賺個十五文二十文的樣子,到了月底算賬,刨去本,這個月花的省,相公沒買書,竟然能落下快十兩銀子了。

    家裏是從五月開始賣下水,最初就一桶下水試試賣,到後來兩桶,再後來添了鹵雞、鹵豬頭,還有一些素菜,到如今換了排骨,幾個月加起來。

    黎周周在家裏攤開了記賬本,相公在旁邊拿著存錢的匣子。

    “三兩半貫,加上四兩六百八十文,加上五兩七百文,加上八兩半,九月的八兩九百六十文,加上九兩,加上這個月的十兩。”

    十一月沒買糧食,菜有爹從村裏拉回來的,還有院子裏自己種的,雞開始下單,夠自家吃,想吃葷腥了,黎周周殺雞不手軟,因此十一月的開銷就是四十文的鹽、十五文的醋。

    每次去張嫂家買醋,雖然價沒變,但張嫂給打的多,夠吃一個月。

    夜香錢黎周周之前結了半年的,十一月沒這個花銷,給相公零花錢,相公也說不用給那麽多,還把攢的私房錢小錢包給他聽響動,相公攢了半兩銀子了。

    於是顧兆的零花錢,從一天十文,到現在一天五文,加上墨錠紙張毛筆花,統共半兩銀子。算上醋和鹽,這個月黎家支出五百五十五文。

    可不是落的多。

    “……五十兩,三百六十文。”黎周周慢慢算出來了。

    從五月到十一月底,鋪子去了本,還包了一個月的花銷,如今攢了這麽多了!

    這個月都是銅錢,顧兆和爹在旁用麻繩串了起來,等明日拿到錢莊換成了銀子,這樣好存。

    黎周周手裏留了十兩做下個月買肉、糖、酒之類的本,差不多六七兩其實就夠了,剩下的全放在爹那兒。

    夜裏黎大移開了床,原本藏錢的地兒是讓他越挖越深,原本是布包裹著,現在換成了壇子,一打開,還有之前來府縣帶來的銀子,租房那時候花了大頭,還給周周留了三十兩。

    如今七十多兩,加上現在的四十兩,壇子裏頭全是碎銀子,沉甸甸的。

    用不了多久,這小壇子得換大壇子了。黎大存了錢,將床移到原位上,躺在上頭睡都舒坦了,以後兆兒要是在哪個地方當官定上了,就拿這些錢買個大院子一家住。

    黎大對哥婿能不能考上沒啥懷疑的,三年沒考上,那就六年,六年不成,十年,反正如今有了買賣也不怕費銀子,總是能考上,考上了後,他問小鄭了,說一個舉人就能當官,選個地方官就和現在府尊一樣。

    一府的縣令,這是如今的黎大想的,睡著都是美滋滋的。

    石榴巷子黎家過的樂嗬幹勁滿滿,香油巷子的黎正仁家就不和美了,大小吵架鬧嘴不提了,前段時間因為黎正仁把工錢交給了他老娘管,後來馮萍萍鬧著回娘家了幾日。

    黎正仁自然是拿了東西去接,人接是接回來了,可窩窩囊囊低三下四的不說,大舅哥還指著他鼻子罵,話裏話外音,要不是馮家,就你一個鄉下來的小子能落在府縣?

    當時黎正仁臉色就變了,還是馮萍萍圓了話給了台階。

    馮萍萍與黎正仁當了十多年的夫妻,睡一張床上的,自然是知道黎正仁的敏感點是什麽,不能提鄉下人,不能說登不上台麵,提起來就要生氣,還會往心裏記。

    相公不是大度的人。

    馮萍萍知道,回去好聲哄了黎正仁,當家的管家權也讓了一步。黎正仁每月二兩銀子,半兩銀子存著給兒子來年束脩,馮萍萍得八百文,娘拿七百文,娘管家中吃喝開銷,馮萍萍就管兒子女兒,一小家的開銷。

    黎老太過日子省,自此後除了黎耀祖和她兒的吃食習慣不變動,蛋肉都有供著,其他人的吃食便大打折扣,鍋裏是粗糧摻著細糧吃,菜也是買的幹巴不新鮮的便宜菜,這樣一個月下來還能攢個三百文。

    “我就說了,我兒工錢還不夠?這不是滿滿當當的夠花還富裕嗎。”

    可馮萍萍不樂意,吃的不好,衣服婆母也不給洗了,各洗各的,天一冷,手凍著,她要是添柴燒熱水洗,婆母便不讓說廢柴,洗衣勤快了,還嫌廢水。

    吃水也是要花錢的。

    這邊算了,反正她手裏也有錢,可耀祖要半兩銀子的墨錠,不給買,兒子便不樂意,還說什麽阿奶比娘對我好。這可戳著馮萍萍的心窩子了。

    不能兒子跟她離了心,一咬牙,馮萍萍是半兩的墨錠買了,可紙筆也要錢,紙要貴的,筆要好的,一個月八百文沒剩下幾個,還不如她之前管錢,起碼吃喝上不拘著,還能剩下一些給二娘和她添些東西。

    日子過得苦哈哈幹巴巴的,可不得兩三日一小吵,五六日一大吵。

    馮萍萍做兒媳婦,嗓門不如黎老太大,以前慣會使的是一些綠茶小手段哄好黎正仁,讓黎正仁站她這邊,可上次回娘家,大哥給黎正仁鬧得沒臉,之後回來後,黎正仁便冷著一些她,除非鬧得太嚴重才出來和稀泥,不然就當沒瞧見。

    相公不幫著,兒子還不聽話,隻剩下女兒和她抱團了,可有啥用?

    再回娘家?倒是成,可不可能一直賴在娘家不回來,大嫂弟媳還在家不樂意呢,要是回來了,日子更艱難了,婆母會說誰家媳婦兒整日往娘家跑?沒個正經樣子。

    啥正經樣子?難不成她還不正經了?

    馮萍萍又是哭鬧到黎正仁跟前。

    這日黎正仁回來,進了院子先看見媳婦兒又是一臉委屈樣,頓時心中煩躁,他上了一天的工,回來還沒個清閑,但是今日不想斷這些雞毛蒜皮官司了。

    “娘,大哥是不是有個哥兒?叫什麽來著?”黎正仁當沒看到妻子滿肚子的話要說,略過了,先去灶屋找娘問話。

    黎老太正忙活下午飯,見兒子進了灶屋趕緊說:“這灶屋油煙大,你一個男人體體麵麵的進來幹啥,快出去,別髒了身上袍子。”

    黎正仁便好笑說:“什麽體麵不體麵的,我一個做工的。”

    可跟在後頭的馮萍萍知道,相公嘴上謙說,其實心裏就是這麽認定的,就是樂意聽婆母誇這番話。

    “咋不體麵?我兒模樣好有本事可不是體麵人了?什麽做工的,那酒樓跑堂的才是做工跑腿的,我兒不一樣是賬房先生,帶著先生呢。成了,娘出來跟你說。”黎老太蓋了鍋蓋擦了手出來說話。

    “說啥來著?”

    黎正仁麵容鬆快笑說:“大哥是不是有個哥兒?叫個啥?時間久我忘了。”

    “叫啥?咋突然問起那個死命的。”黎老太一時也沒想起來,對著大兒子恨不得咬牙切齒,隨口就罵。

    這一家子一個樣,對著沒用處沒本事的都不記。

    黎老頭也出來了,聽了問話,想了一翻說:“是不是杏哥兒?”

    “那是老二那個短命的家的。”黎老太這個記得,想了半天還是沒想起來,煩了些,說:“我兒你問這個幹啥?都是嫁出去的賠錢貨玩意,好端端的突然提哥兒。”

    黎正仁便說:“離我們酒樓不遠有家黎記鹵煮鋪子,聽說是個哥兒開的,叫黎周周,也是寧鬆鎮西坪村的人,我琢磨起來,大哥家好像有個哥兒,聽著年歲好像差不多。”

    “老大那個木頭樁子老實莊稼漢能有啥大本事,還跑到府縣來了?他家哥兒還能有大本事做買賣營生,這都是放屁。我記得了,以前老屋的時候,瘦瘦小小的跟杆子一樣,瞧著就養不大跟他那阿爹一樣是個晦氣的。”黎老太嘴裏念叨罵。

    在黎老頭黎老太眼裏,小兒子是最有本事最有出息的,那早先舍棄斷了關係的大兒子隻配跟牛一樣在鄉下地裏刨食吃,是絕不可能有大出息的,更別提來府縣做營生。

    “西坪村姓黎的人家多了去了。”黎老頭也是不認。

    黎正仁本也是不信,他讀了書,隻身一人來府縣找工,吃了多少苦頭,才換來了今日的工作和體麵。稀少的印象中,大哥就不愛說話,吃的多,模樣也不好,隻配娶個哥兒,他家生的那個哥兒,在老屋是連和他坐一張桌子都不配。

    “我也是這麽想,不過掌櫃的說黎記鋪子別看小,可生意好,一個月能掙三四兩。”

    其實掌櫃的比劃了個八,但黎正仁不信,怎麽可能這麽多,他一個月工錢二兩,一個哥兒做的營生還是下水,那玩意能吃嗎,不可能那麽多,掌櫃的是拿話故意擠兌他。

    “三四兩?!這麽多。”黎老太驚了,高著嗓子叫。

    黎正仁皺了下眉,而後說:“也不多,還沒刨去本,應該能落個一二兩。聽說每天還要去西邊拉肉,大冷天的淘洗,又是燉煮,反正廢了功夫一天不見歇,做的是辛苦買賣。”

    “那確實,誰能和我兒比,我兒扒拉算盤珠子,寫寫算算,那是幹幹淨淨,天冷了風吹不著,雨雪淋不到,這才是台麵上的。”黎老太說。

    就是嘛,一個哥兒咋可能賺那麽多還想騎到男人頭上了。

    黎正仁眉間鬆快舒坦了,想起來正事,便不經意好心說:“我聽掌櫃的說這個,想著巧,都是西坪村的人,要真是大哥家的生意,那麽辛苦,到了府縣咱們也該照顧照顧,敘敘舊。”

    “有啥舊好敘的,你就是心善,還想著那個短命的,我跟你說,那短命的哥兒命硬,克死了他阿爹,就算是咱們還是離遠一些。”黎老太嘟嘟囔囔跟兒子說。

    去照顧啥去啊。

    反倒是馮萍萍把男人話裏意思聽出來了,這會插話說:“要真是大哥家的生意,一個月辛辛苦苦有三四兩銀子……”重點把三四兩銀子給咬了出來。

    黎老太便聽了進去,問了兒子鋪子叫啥,在哪裏,“……我閑了去看看,要是老大,我生了他出來,如今在府縣裏做生意買賣,那不得一個月給我和你爹一些花銷。”

    把在村裏黎大說斷絕關係給忘得幹淨。

    怕啥。現在在府縣,她兒子認識衙門當差的,要是那短命的敢不給錢不認賬,那她就讓正仁叫官差去砸了鋪子,別做買賣了!

    黎老太越想越覺得對,回頭跟老頭一說,老頭點頭說對著,“當初在村裏,那不是東西的玩意咋說的,還由著他翻了天不成,這是府縣,咱們正仁幹了這麽多年,根在府縣裏,他一個外來的……”

    兩老的嘟嘟囔囔一言一語說的對胃口,要真是老大才好了,正好報了當初在村裏受折騰磋磨的仇了,不給個三四兩銀子別想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