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府縣生活20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9988
  第60章 府縣生活20

    “你聽馮萍萍今個說的話沒?!呸她的!”黎老太先是罵了句兒媳婦,坐在自己屋裏跟老伴說:“老二每年拿六石米,要價是八文錢一升,是便宜,每個月也就省一半不到的買米錢,咋地以前能富裕過,現在半年多了整日找事抱怨?”

    “那賤胚子就是嫌咱們老兩口年紀大拖累,找了借口拿米說事,別以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麽心思,我兒能讓這狐狸給蒙蔽了?”黎老太心裏都有數。

    以前也沒見天頓頓吃白米飯,早晚的豆子黃米稀飯,隔幾天吃個麵食,餅子饅頭包子這些,一個月買糧哪能費這麽多銀子?

    黎老頭坐得穩不急,“我們是正仁爹娘,兒子兒媳養老子娘天經地義的,她個外人還有什麽說的!讓她鬧,早晚正仁得先教訓。”

    “就是。”黎老太點頭,說:“你聽聽今天算的賬,跟我玩什麽花樣,二娘每個月吃喝家裏頭的,我也沒缺著,咋還要三五十文買頭繩?誰家的日子天天買頭繩買頭花,不就是當娘的自己想買,全蓋二娘頭上。”

    黎老太看得清楚,馮萍萍是想讓她當二娘的惡人,黎老太就當了,不在意,一個丫頭片子記恨她就記恨唄,反正過幾年打發出去了也不是黎家人。

    “倒是耀祖的墨不舍得,哄著我買,三個月的墨就一兩半銀子,不過給大孫子花不說什麽了。”

    “那賤皮子一肚子的腸子,沒說半點實話,正仁一月二兩的銀子,還不夠花了?呸,以前一月能攢著一兩,如今我就不信了。”

    黎老太說了一通,覺得不成,“馮萍萍管不了家,那以後銀子交我手裏,我來當家。”

    “先不急,等兒媳婦在鬧上幾回,正仁煩了,就好拿了。”黎老頭出主意說。他兒子他知道,是個骨子裏傲氣的,馮萍萍整日這麽念叨錢的,沒多久正仁就得煩。

    就像黎老太猜的,黎正仁家日子沒馮萍萍說的那麽緊巴,帳誰都會算。就是以前吃慣了便宜,如今多花價錢買就心裏不高興不樂意,加上最近幾個月黎耀祖在學堂開始攀比墨錠,花銷才大了。

    以前黎家幾口每月買麵、黃米這些便宜,跟著黎二送來的米混著吃,還有菜、肉,黎老太還養雞,吃蛋也不要錢,還能賣錢,給孩子買個飴糖果子甜甜嘴,如此一算家裏日常開銷差不多半兩左右,剩下的半兩就是黎耀祖一人的墨錠和紙筆。

    墨錠也沒一個月一塊,差不多是兩個月一錠。

    遊家的大郎在家中說:“今年五月,私塾裏來了一位新人叫黃二郎,他家中有錢,學問不怎麽好,不知道為何黎耀祖和黃二郎叫著板對付上了,黃二郎拿了徽記的墨錠,還有紙筆炫耀,黎耀祖沒多久便換了墨錠。”

    “哥,黎耀祖原先的墨錠還多著呢,我瞧見了,黎耀祖故意摔斷了扔了一半的。”遊三郎補充。

    徽記的墨錠半兩銀子,徐記的三百文,滁記的二百文。遊家的兩個二郎用的都是便宜墨錠,兩人用的省,回來自己練字那就在家中地上沙盤上,練好了,再抄寫在紙上,一塊四兩的墨錠,能用兩個多月。

    平日裏快了就一個多月,慢了兩個月。再節省的就是遊家二郎了。

    “你可不能和人攀比這個,半兩的墨錠那是有錢員外郎才能買得起的,黎家也不是富貴人家,攀扯這些幹甚。”遊大媳婦兒跟兒子說。

    遊大郎點頭說知道。

    遊二嫂開口:“大郎乖著呢,不會做這種打腫臉充胖子的行徑。用慣了半兩的好墨錠,黎家縱著孩子,瞧著吧指定是換不回去便宜的了。”

    黎正仁家裏事,遊家瞧瞧熱鬧就成。

    沒過多久,黎家那小小院子婆媳還起了什麽掙管家的權,不知道的還以為黎正仁一月能掙個十兩八兩的,就二兩銀子鬧騰個不停。

    轉眼到了十一月,溫度降了許多。鹵煮生意更好做了起來,天氣冷了能存住東西,有的人家下午排隊打了兩勺的鹵下水,再買些豬頭肉,豬頭肉晚上吃,鹵下水可以放到第二天中午拌麵吃。

    黎周周這日忙完了,跟爹說了聲,拿著銀錢去街麵鋪子買東西。

    爹馬上要回村裏拉糧,黎周周還記得給杏哥兒買東西。

    來府縣這麽久,之前為了做生意,黎周周這邊的鋪子門麵都逛過,知道酒樓附近那邊鋪子賣布料、首飾多,首飾便算了,太貴,黎周周沒打算挑太貴的。

    人情往來,最好是有來有往,他拿的貴了,杏哥兒怕是心裏還負擔重,想著該怎麽還人情,也招架不住。

    黎周周做營生這些日子,差點吃過虧,琢磨出一個道理,還是要悶著頭發財,以及怕眼紅的人時時惦記。

    走了兩刻不到就到了布匹料子鋪。

    黎周周選了一塊中等價位的,那是一塊妃紅顏色,瞧著比紅色淡一些,還是老板介紹的,說如今賣的最好。布上頭染著的是桃花圖案,花瓣一簇簇的,十分漂亮。

    “……這是南邊送來的貨,布上染著圖案,夫郎你自己穿紅的好看,要是給家裏相公買,那就挑這個色。”老板拿出了另一匹。

    黎周周一瞧搖頭說:“家中有,這顏色太深重了,有沒有清雅些的?我相公在書院裏讀書。”

    “有。”老板沒想到麵前這位夫郎相公還是位秀才,真是人不可貌相,取了一匹,“您瞧瞧這塊,竹青色,上頭染得還是竹葉子,文人書生都愛這些,竹子四君子之一。”

    黎周周見了喜歡,給相公做袍子應該好看。

    一問價,竹青和妃紅那塊一樣的價錢,倒是還成。於是便買了兩塊,妃紅那塊小一些,送杏哥兒的,杏哥兒自己做襖子或者給元元做衣裳是夠了,竹綠色這塊要的多,做袍子要長一些。

    爹和他就不買了,去年花了錢做了身新衣,整日裏在家中幹活穿的舊的,新的衣裳還是新新的,過年回村裏時穿。

    買了布料,還有一盒山楂糕,如今山楂下來,這東西不貴,他們鎮上也有的賣,隻是從沒見過將山楂糕做的小巧,還是花瓣模樣的,吃起來比鎮上的好吃些。

    這兩樣便夠了。

    黎周周拎著油皮紙包的布料點心往回走,路過金玉酒樓正巧撞見在外頭送客的徐掌櫃,他腳步頓了下,因為徐掌櫃瞧見他了。

    都對上了,那自然不好裝作不認識。

    徐掌櫃倒是熱情,寒暄打招呼,“黎老板買東西呢?今個有閑工夫,也是,家裏生意好,是該多出來逛逛看看。”

    黎周周先是問徐掌櫃好,然後說:“天氣涼了,買塊布好給我家相公做衣裳。”隻字不提爹要回村的事。

    “是,咱們府縣這天氣變化快,連著下幾場秋雨,穿了單衣咱們來回跑動幹活還好,要是顧秀才一坐一天讀書寫字那可能就得冷了,清平書院在山裏,一下雨潮氣大。”徐掌櫃笑嗬嗬的拉家常說經驗。

    黎周周聽出徐掌櫃好心,雖然在他看那‘清平山’根本就不像山,不過徐掌櫃說的沒錯,“謝謝您提醒我了。”

    “一嘴的話不算什麽要謝的,呐,隔壁就有賣湯婆子的,還有暖爐,小巧的一個,拿著護手也不冷手。”徐掌櫃說完見黎夫郎心思不在這兒,都寫著臉上要去看看暖爐,便笑嗬嗬說:“黎老板忙去吧,我也忙了。”

    “誒好。”

    徐掌櫃回了酒樓。黎周周折了兩步去了徐掌櫃剛指的鋪子,就是賣清平學院校服的店鋪。

    黎周周一進去,一瞧是老熟人,趙裁縫在。

    “黎老板?給顧秀才買衣裳來了?要量尺寸定做的話也快。”

    “不是,我來問問有沒有暖手爐子。”

    “有,我拿給你,這個黃銅的就好使,你看雖然是光溜溜的沒個花樣,但暖手就成,不用雕花,這個費錢。”趙裁縫給黎夫郎挑的實用款。

    黎周周點頭說對,問了價錢。

    趙裁縫給便宜了三文,還送了一個暖爐套子——夾棉款的。這些都是用零碎剩下的布頭縫的,平日裏賣也是兩三文一個。

    吃了這麽久黎記鹵煮,趙裁縫樂意給便宜價,也沒虧,就是賺多賺少。

    黎周周痛快付了賬,道了謝拿了暖爐往回走。

    另一頭徐掌櫃回到酒樓,隔著門見黎夫郎手裏拎了個銅手爐回去了,便笑嗬嗬念叨了聲:“幹了這麽多年掌櫃的,見了不少人,還第一次見夫郎這麽疼相公的。”

    這會酒樓沒什麽客人,夥計收拾完桌子偷懶,聽見掌櫃的說話,都沒聽清說什麽,湊過去拍馬屁笑說:“掌櫃的說黎夫郎,我也看見了,他一個哥兒,跟——”話還沒說完,先被徐掌櫃拍了一下。

    “知道什麽,桌子趕緊擦擦,別耍嘴皮了,我不聽你吹捧這個,人家是夫郎哥兒也能自己頂起買賣生意,外頭人人喊一聲黎老板。”徐掌櫃教訓夥計。

    他都豁著老臉不要給黎家賠了不是,過去的事過去了,黎家不計較了,這小兔崽子還給他在這兒拉話挑事呢。

    夥計挨了訓,還不知道為啥,他這不是想吹捧掌櫃抬抬掌櫃嗎?怎麽掌櫃的還不樂意聽?

    黎正仁站在櫃台後算完了賬,見那小夥計規規矩矩站著,跟個鵪鶉似得,便隨口賣人情,說:“徐叔,就是你往常掛嘴邊的黎老板?這人又沒在,在酒樓裏說說他也不會學出去,不用生太大氣。”

    “行了,去忙吧。”徐掌櫃打發夥計。

    小夥計高高聲聲應是,不過走時看了黎正仁一眼,目光感激。徐掌櫃收在眼底,小黎一句話輕輕鬆鬆的就得了夥計的好,他給教規矩倒是背後惹一通說,不過無所謂,有開竅的有不開竅的,不開竅的這一輩子也就是個跑堂的。

    跟他又沒啥瓜葛。

    徐掌櫃的閑聊說:“別看人黎老板年輕,我在上頭碰了一回釘子,咱們酒樓老板都要打量著,你是知道的。”

    酒樓和黎記鹵煮的過往,酒樓裏是傳遍了。黎正仁自然知道,不過就是聽一耳朵,知道和他一樣姓黎,倒是巧了,再有就是這位黎老板年紀輕輕,二十多出頭,還是個哥兒。

    說實話,黎正仁覺得徐叔年紀大了,怕起事,連個哥兒都怕,不過是背地裏說一說,本來就是個哥兒夫郎,一個小買賣叫個老板那是給臉,不給臉又如何?

    金玉酒樓的掌櫃的還怕一個小鋪子老板?

    “小黎你別不當一回事。”

    黎正仁說:“徐叔,我聽你說過,這黎老板相公是個秀才,可就是秀才也沒啥大不了的,算了不說了,省的惹你不高興了。”

    “我沒不高興,你看你徐叔是副小肚腸子嗎?”徐掌櫃先軟話懟了個,別以為沒聽出來小黎話裏陰陽怪氣的,不過軟的來一下就成,岔開話說:“對了,小黎你老家是不是寧鬆鎮西坪村的?”

    黎正仁臉一變,笑容淡了,他早將戶籍遷到寧平府縣,做了十多年的寧平府縣人,往日聊起來都自稱府縣人,除了前頭老資曆的,沒人知道他還是鄉下人,即便知道也不敢拿到麵上親自這麽問他。

    黎正仁不想回話,態度冷了許多,心想徐掌櫃這個老貨拿喬懟他。

    “我模糊是記得,當年你來府縣跟你師傅手下學算賬,麵嫩的喲,說的就是寧鬆鎮西坪村來的,我沒記錯吧?”

    黎正仁見要是再不答,保管這老東西還要說出別的話,便淡了說:“沒記錯徐叔。”

    “那可巧了,黎老板也是寧鬆鎮西坪村人,之前沒跟你說過?”徐掌櫃都不瞅黎正仁,笑嗬嗬說:“誒呦我這腦子,記得是跟你提過,原來沒啊,這西坪村是個好地方,出人尖尖,你就不提了,找了個好媳婦,黎老板是做生意好,他家相公還是秀才,進了官學,還是稟生呢。”

    黎正仁額上青筋起了,說起他就是娶了個好媳婦,話裏話外意思是不是想說他不是入贅但和入贅差不多,就是吃嶽家飯的。

    這種羞辱,黎正仁怎麽能忍。可還不等開口,徐掌櫃先樂嗬嗬的走了,“去後頭看看,小黎你好好算賬別耽誤了。”

    “……”黎正仁嗯了聲。

    徐掌櫃背過身臉上笑更深了,往日裏他對小黎說話客氣也是看在老馮麵子上,可黎正仁一個後生晚輩,不過是算賬的,還想爬到他頭上不成?

    酒樓除了老板,掌櫃的才是一把手。

    黎正仁有啥可傲的?

    敲打完了,徐掌櫃樂嗬了,心裏舒坦的,也不怕老馮找上門,老馮都不幹了,各幹各的行當,還想管他金玉酒樓這一攤子?再說老馮也不會為這個女婿說什麽的。

    馮家雖然就一個姑娘,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自己屋裏頭兩兒子婆媳妯娌關係都處的亂遭團,還有啥精力管這雞毛蒜皮的事。

    再說他哪裏說錯了?黎正仁不就是西坪村人麽,雖是和黎老板同姓黎一個村的,可黎正仁一個賬房,人黎老板頂了個鋪子,招了個秀才相公,瞧瞧這才是有出息的人尖尖。

    把黎正仁和黎老板放一處比,徐掌櫃搖搖頭,這都沒法比的,比不得比不得。

    黎周周回院子裏,爹正燒飯。

    “米我下鍋了,醬菜和鹵豬頭肉我也切了。”黎大跟兒子說。

    黎周周先應了聲,將東西放到堂屋裏,卷著袖子出來,洗了手開始揉麵,這麵團發酵好了,接著拌餡料,爹明個兒要回村,他要蒸一鍋葷餡包子給爹帶路上吃。

    肉是早上拉下水豬頭肉時買的,兩斤的豬五花,肥瘦相間。

    如今早蘿卜出來了,白生生的,空口吃有些辣,要是上了霜的蘿卜那就脆甜汁水多。這蘿卜拌涼菜吃不香,可做包子餡好。

    黎周周三兩下洗好了蘿卜,切成手指肚子厚的片,後灶水燒開了,切好的一盆子蘿卜全丟進去等焯的差不多了撈出來,還要用紗布裹著將裏頭的水分擠幹,然後剁碎,和剁好的肉餡攪拌勻,這就成了。

    “爹,我給杏哥兒買了一塊布,還有一盒點心。”

    “知道了,我明個都帶上。”黎大說完,再叮囑了遍:“我都跟朱老弟說好了,我不在家這幾天,小六子來送貨。”

    黎大知道自己一走這幾天,周周一人在家做買賣得吃緊,朱老板一聽說這好辦,正好有一戶是東麵的,跟你們鋪子不遠,是個大酒樓——

    金玉酒樓的肉。

    朱老板說你家的兩桶下水一個豬頭也不重,他賣了這麽多年肉,麵子還是有的,跟金玉酒樓趕車拉肉的說一聲,讓小六子跟著,包管早早的跟你送到。

    話說好了,朱老板怕黎大推辭不願麻煩他,還說:“到時候我讓小六子送豬蹄過去,你家周周能幫我鹵一把,這就成了。”

    算是拿這個還。

    黎大想想便答應下來,不然周周一人大早上的要是推車過去真的不成。回來把這事一說,顧兆先是第一個說好,還說:“我都想好了,要是爹回去這幾天,要麽我們租個車,要麽我請假幾天。”

    黎周周自然不願相公請假,說自己能忙的開。

    最後的最後,不僅是小六子搭了便車來送貨,鄭輝聽聞,說張媽先借過來幾天,等黎叔回來再說,“……咱們兄弟二人不用客氣,再說這話還是柔娘先提出來的,讓張媽過來搭把手,給黎夫郎應個急。”

    顧兆便作揖感謝,接受了。

    時下人情關係真的濃厚,與你交好,有困難時那便紛紛搭把手。

    顧兆原本是孤兒一個,從小到大沒幾個朋友,骨子裏是客氣冷淡的,炸死到了大曆,未對現代哪位朋友有過不舍,最初也就是生活習慣不適應,像是沒有衛生紙、洗澡不可能天天洗,衛生條件落後。

    現在不提了。

    和周周成親後,他落地紮根,有了歸屬。

    回想以前,也有很多人對他有過幫助,像是朱秀才、書齋的老板、東坪村的趙夫子一家,更別提現在的鄭輝嚴謹信兩位。

    坦坦蕩蕩的交朋友很好。

    顧兆心中頗多感悟,然後整理了他的筆記和手抄書,打包一起,勞煩爹這次回去跑一次東坪村,送趙夫子家裏。

    那些都是他考秀才時的學習資料。

    趙夫子孫子趙澤考中了童生,以後自然是考秀才,用的上。

    當然要送趙夫子家,去東坪村,不給‘娘家’帶禮物那多不好,顧兆挑挑揀揀,將周周小課本抄了一遍,臨時做了個兒童啟蒙小手冊。

    後娘不是說要送顧晨讀書嗎,這個好,書中自有黃金屋!

    第二日一大早,天還沒亮,黎大已經收拾好了,該拿的都放車上,不能忘了,送東坪村顧家的是這個藍色小包裏頭書小薄,送趙夫子的是厚的,有三本。送杏哥兒是一塊布,上頭一盒點心。

    黎周周昨個兒蒸了兩蒸籠蘿卜豬肉包子,個個巴掌大,給爹的食物兜裏撿了十個,路上要是餓了爹能吃,還有水囊灌滿了熱水。還有給相公買的銅手爐,相公說他現在用不上,給爹先帶上暖手,路上趕騾子凍手。

    大早上熱了包子煮了熱粥,燒了的碳塊放進銅手爐,手爐有個銅把手,身子是穿著棉套的,這樣捂手也不燙,上頭是一層鏤空有小洞洞,能排煙。

    “爹,這個帶上,路上手冷。”黎周周都裝上了。

    黎大嫌棄,擺擺手不要,說:“這才十一月又不是冬日下雪,不要,我身子骨好著,你給兆兒安排上。”哪家男人,這個天氣就抱暖爐了?又不是姑娘家。

    “爹,周周都裝好了。”顧兆說。

    黎大還是不成,拿這個要被笑話的,成什麽樣子,說:“我有周周縫的手套,不冷不冷,還帶著帽子,成了走了走了。”

    唯恐兒子給他塞什麽手爐,那外頭套的布還是花的!

    黎周周最後沒法子隻能先放下,送爹出了巷子口。黎大坐在車架上,回頭讓兩人別送了,趕緊回去吧。

    一大早的冷謔謔,送啥啊。

    黎大趕著騾車,路上沒啥人,空車走的輕快,到了城門跟前等了約一刻才開了城門。

    這邊黎周周和相公回院子吃了飯,收拾妥當,顧兆看那手爐還放在桌上,他家周周心意,便拉著周周手一同捂手,說:“好暖和啊,這東西好,我寫字手凍了就能捂一會。”

    “真的能用上?”

    “那自然,我家周周這是未雨綢繆,現在天還不冷,買了便宜,要是真等天冷下來下了雪,要是再買可能還排不上號沒貨了。”顧兆說的誇張。

    黎周周笑起來,“我買的時候還一排呢。”

    “反正周周買的好,真能用上,我今個上學就帶上。”老婆都裝好炭火了,不用浪費。

    “好。”

    相公好乖啊。黎周周笑著想。

    回村是空車,加上路已經走過幾次,熟悉的很,黎大坐在車上不用走,騾子長大了,不怕這些重量,因此趕著路快快的,中午就到了寧鬆鎮,黎大想了下,進了鎮子買了一壇酒,一些瓜子花生,到時候再去一趟十裏村,送朱老四了。

    這麽一耽擱,到了西坪村天已經黑了。

    黎大進了村口跳下騾車,牽著騾子往回走。有村裏人見是外人,湊近了一看,“黎大回來了?”

    “誒,叔,是我。”

    “今年收成好,托了你們家的福,你猜怎麽著,我家裏有一畝地出了六石。”

    黎大驚呼:“這多啊,那定是叔伺候的精細。”

    “哈哈哈哈你小子現在咋還會說話了?”

    沒一會聽見動靜的都出來了,圍著黎大,一言一語的。

    “農閑了就等著你回來拉糧,都收拾的幹幹淨淨的。”

    這是種黎家田說的,稻米收拾完了後,先挑著好的飽滿的給黎大裝,知道黎大才回來,屋裏一定沒熱水,也沒吃食,便招呼黎大去他家吃飯,男人還說:“家裏不是買了肉嗎,先切了半斤,做上。”

    “成,這有啥。”媳婦便回去燒肉,真是幹脆,半點不心疼。

    半斤肉有啥心疼的?她家種了黎大家的田,隻需要交兩鬥,她家占了大便宜了,吃個一斤兩斤肉都成!

    另一人也說:“伯,屋裏要是沒鋪蓋卷,先來我家湊合睡一晚,我騰個屋……”

    黎大回來日子也是順,十月家家戶戶收了糧,上了糧稅,瞧著屋裏堆的麻袋,收成好賣了銀子多,如今又有空閑,租黎家田,得了黎家的好,那熱情回饋黎大也是自然。

    人窮誌短,富裕了腰板子也直了。

    就是沒種黎家田的,可那肥料法子是黎家的,因此個個熱情不耍嘴皮子。

    黎大先回了讓他住過去的說不用,至於吃飯也說不了,他有包子。

    說了一通話,黎大先牽著騾子回自己院子,沒一會之前說讓他住過去的小輩擔了一捆柴火過來,說:“叔,你一走幾個月,屋裏不住人一定潮,別心疼柴,把炕燒上,暖和暖和。”

    還有來給黎大收拾屋的,這位年紀大,黎大要叫嬸子的。

    “這有啥的,三倆下就好了,你一個大男人,周周也沒在跟前,要你折騰鋪床,還不知道啥時候。”

    王阿叔過來送的熱水,連著自家吃的能拿出手的一盤豆腐燉肉沫送了過來,還有粗糧饅頭。因為黎大回來的意外,所以就是有啥拿啥。

    剛說燉肉的人家,男人親自端了一碗肉菜過來。

    如此一來,黎大在村裏回來日子是很順順當當,直接吃上了熱乎的,有的沒走還聽著嘮了兩句。

    “府縣開銷大,周周就做了個小買賣,一天天的不停歇,我就打個手幫一把,不然周周早上光是去買下水一來一回就倆時辰,午飯都沒空吃。”

    “不過算是開銷包住了,還成。”

    黎大說的中不溜,大家夥聽了覺得還是村裏日子舒坦。

    沒一會人便回去了,有啥話明個說,讓黎大歇歇。黎大飯也吃完了,送飯的人家便收回去,都不用黎大沾手洗。

    點了一盞油燈,黎大擦洗過,進了裏屋,剛嬸子幫他打掃過屋裏沒什麽灰塵,炕也燒起來了,被褥放上頭一會就烘暖了,半點潮意都沒。

    黎大便脫了衣裳,倒頭就睡,還有些不習慣了。

    第二天是家家戶戶都知道黎大回來了,種黎家田的便背著東西親自送黎家院子裏,有花生、黃米、稻米、麵粉,怕生了蟲,沒全磨成麵粉和去了稻米殼。

    原本是說好兩鬥,自然是多給了,還有自家種的菜也給黎大裝上。

    府縣吃個蘿卜都要錢,這蘿卜誰家院子不種個幾排?哪還用花錢買。

    “叔,這是我娘醃的雞蛋醬,讓一起送過來了。”

    “醃蘿卜、酸菜兩壇子。”這是送花生的人家。自家旱田不多,以前舍不得拿來種花生,今年種了黎家田,花生收成好,賣到鎮上又是一筆進賬。送兩壇菜有啥。

    幾乎是人人都這樣。

    黎大在村中吃喝是包了,黎二也過來給大哥送東西,劉花香光宗也跟著,端了一碗燉雞,起碼有半隻雞,還有一大碗白米飯。

    “哥,我知道你不樂意去我家吃,我給你送過來,你別嫌。”黎二求好說。

    黎大說:“知道了。”沒說謝。

    黎二才高興,剛送了東西的,大哥都說謝,一家人能說謝字嗎。

    劉花香和光宗留這兒幫忙收拾,不然亂糟糟的怎麽裝車上?黎大便取了包裹遞給光宗,“這是周周在府縣給杏哥兒買的,一盒點心一塊布,光宗你跑一趟給你哥送過去。”

    “好嘞大伯。”光宗接了包裹就走。

    劉花香倒不是饞杏哥兒東西,就是想瞧瞧府縣的布長啥樣,她家光宗跑的倒是快,像是她能眛了杏哥兒東西似得。

    光宗到了王家,一邊進一邊喊人,杏哥兒聽到弟弟聲,出來問咋了,“你又惹什麽亂子了?”

    “啥我又惹亂子。”光宗不愛,他從府縣回來後已經很懂事了,爹娘都誇他呢,“我跟你不計較,呐大伯拿回來的,說周周哥送你的。”

    杏哥兒一聽高興,“大伯回來了?周周回來了沒?”

    “沒。”

    杏哥兒有些失落,就聽弟弟說:“不過大伯說了,今年過年回村過,說這是根。”

    兄弟倆說話,王家院子長輩也聽見了,如今農閑男人都在家。杏哥兒公爹聽聞,誇讚說:“你大伯說得對,是咱們西坪村的人,那根就在西坪村,出去了過年要回來沒忘本。”

    女人是不在意什麽本不本的,都好奇周周給杏哥兒買了啥。杏哥兒打開一看,先是一盒點心,用木盒子包著,是個點心匣子,拉開一瞧。

    因為黎周周怕山楂糕路上被顛碎了,還用布包著,又放在買的布料上頭。雖然有幾塊裂開碎了角,可大部分都完好的。

    “還是花的造型,這也不知道咋做的,這麽好看。”杏哥兒婆母說。

    一共就九塊糕,杏哥兒捧在手裏心裏高興,讓婆母公爹嚐。這是送杏哥兒的,老兩口這把年紀也不饞嘴,推辭不下收了一塊分掰開嚐個味,剩下的全給孩子甜甜嘴了。

    杏哥兒給大嫂了一塊,弟弟一塊。剩下收著。

    這花花造型配上府縣出品,王家人是誇到天上去了。

    不過府縣這家山楂糕味道是比鎮上賣的好。

    收了點心,這不是到了布上了。杏哥兒拆開包著的紙,剛見了個花兒,就移不開眼,說:“這布上還有花。”

    鎮上賣的布都是一個色,深的淺的就幾種樣子,以前黎周周給東坪村顧奶奶送的那件襖子顏色就算別致了,可杏哥兒手裏這塊更好看。

    不是大紅色、紅色,是說不上來的色,柔和著的紅,上頭還有深一些的桃花瓣,五個花瓣攢成一團,分散開來,看著喜慶漂亮。

    別說杏哥兒沒見到過,稀罕的移不開眼,王家的婆母和大嫂也是,碰都不敢碰,怕弄髒了壞了。

    “這要不少錢吧?”雖然布看著不多,夠一件襖子或者給元元做一身。

    杏哥兒哪裏知道多少錢,心裏沉甸甸的暖烘烘的,他一直覺得周周對他不親近,隻是他話多巴巴的趕上去說,如今知道不是這樣,周周沒忘了他,還想著惦記著他,這就成了。

    人就是複雜的,當時杏哥兒也酸過黎周周,可黎周周一走又想了,最終還是對黎周周的情誼占了大頭的。

    這塊布,杏哥兒一直沒動,沒舍得給元元縫啥,也沒舍得給自己做,後來還是聽說周周懷上了有了身子,才動起來給周周未出生的娃娃做了件小衣裳,剩下的布才動了起來。

    這事現在不提了。

    黎大拿了東西去東坪村,兩村近,他腳步快,一會就走到了,先去了一趟趙夫子家,抬手敲門,裏頭開門是個年輕婦人,估摸著是趙澤的娘。

    “你是?”

    “我是西坪村顧兆的爹。”黎大沒客套,直接把東西遞過去,說:“兆兒在府縣念書,知道你家趙澤要考秀才,這是他以前學習的東西,讓我這次回來送一趟。”

    說完不等回話,黎大便走了,還要敲嶽家的門。

    等人沒了影,屋裏頭趙澤阿奶高聲問:“誰啊?”

    “是顧秀才的爹,來送書了。”趙澤娘把包裹遞給婆母。

    趙澤阿奶還念叨:“顧四過來幹什麽,你說西坪村那家的爹。”

    屋裏頭出來的趙夫子一聽‘送書’便急忙過來,翻開一看沒一會眼眶濕潤,“沒想到顧兆還記著,還記著趙家。”

    讀書不易,紙筆這些不提,最貴最難得的就是書本資源。

    趙夫子年紀大,自知學識跟不上,可家中也不富裕,供不了趙澤去鎮上念書,如今顧兆送來了外頭的書本,還有一些顧兆自己摘抄的筆記策論,這對於趙家來說才是至寶。

    五髒六腑如今都訴說著‘感動’、‘顧兆好人’、‘趙家的恩人’。

    另一頭李桂花就不是這樣了,得了黎大送來的包裹,一聽是顧兆讓送的,不由一喜,府縣的什麽稀罕東西,還特意跑來送一趟,沒想到顧兆嫁出去成了黎家人還惦記著顧家,不枉費當初一家子走時她送了錢。

    然後一拆開,一本薄薄的書?

    李桂花大字不識一個,翻來翻去就幾頁,“這就沒啦?就一個這?”

    頓時心裏窩火生氣,可黎大已經走了,顧兆在府縣裏頭,罵也聽不到,隻能抱著顧晨磨牙嘀咕說:“我就知道那小子不可能安什麽好心眼,合著耍著我玩呢,還是親兒子好,小晨伶俐,以後定要有出息,讓你娘好好出一把風頭!”

    至於那本《三字經》啟蒙讀物,李桂花眼不見心不煩不知道扔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