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府縣生活7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9009
  第47章 府縣生活7

    顧兆叫住了前頭的鄭輝。

    該感謝書院不讓學生打鬧、跑步的規矩,有再急的事情,可以疾步走,在學校內跑起來就失了讀書人禮儀了。

    要跑步可以去操場。

    反正顧兆是喊住了前頭快步走的鄭輝,趕了幾步過去,說:“咱倆認識了這些天,我喚你一聲鄭兄,之後就算當不了朋友,成為普通同學,也該說清楚的。”

    “真因為一本話本,你便要和我斷交?”

    顧兆看向鄭輝,“其中是不是還有什麽內情,若是你要說,我便聽,要是你不願意說,想斷了我這個朋友,那也隨你。”

    鄭輝欲言又止,顧兆也沒勉強,而是說:“其實我不該在你麵前批評你喜歡的東西,哪怕我不認可話本裏的觀點,但你是我朋友,又如此喜歡這個話本,我該尊重體諒你的。”

    顧兆抱拳作揖,鄭輝這下便急了,說:“是我自己的問題,跟你也沒關係,你跟我賠什麽罪。”

    “這不是傷了你看話本的心嘛。”顧兆一聽鄭輝這語氣,便知道對方心裏那些糾結放下了,打蛇隨棍上的笑眯眯說:“怎麽,鄭兄還要鬧我?真要斷交了?”

    鄭輝:“誰說要斷交了?我又不是三歲稚童,怎麽可能。”

    “……差不多吧。”顧兆覺得沒什麽區別,見鄭輝要急分辨,趕緊說:“走了走了,先去吃飯,別一會菜沒了。嚴兄在旁都等急了。”

    幾步之外,嚴謹信背手等候。這會聽到顧兆叫他名字聲,走了過去,見著鄭輝,嚴肅說:“男子漢大丈夫,做事不要婆婆媽媽,兆弟雖然小你我二人幾歲,卻心胸開闊,坦率至誠之人。”

    “過謙了二哥。”顧兆謝誇了句,又說:“走吧走吧,有啥事坐下吃飯再說。”

    於是三人便一起去了食堂,打完了飯菜坐下吃飯。

    鄭輝吃了沒幾口,心中有事,嚴謹信先說:“我家中也有一位夫郎,因為家貧,十九歲還未娶妻,科舉讀書更是費錢,雙親擔憂,便隻能娶夫郎,想著幫襯家中日子。”

    “實不相瞞,昨日兆弟說出那番話,我心裏羞愧難當,我雖不會做背棄夫郎之舉,可我心中還是覺得有些丟了顏麵。”

    “兆弟良友,警醒了我。”嚴謹信說完了。

    大丈夫建功立業,怎可嫌棄鄙夷自己貧窮時的夫郎?不是大丈夫君子所為。

    鄭輝放下了筷子,麵容也認真起來,“其實我和你差不多,昨個兒兆弟說的那番話,我不是氣他,我是氣自己。”

    看向兩位。

    顧兆隻能放下筷子,今天是談心會了。

    “我有一事希望兩位替我保密。”

    顧兆點頭,說好。然後就見嚴謹信舉手發誓狀,拿自己科舉前途立了個毒誓。顧兆:……

    “我剛才點頭是不是太草率了?不然我也立個。”顧兆學著舉手,剛舉一半,鄭輝先說:“行了,我信你們二人。”

    “這事也不是特別緊要,嚴兄不用拿自己前途發誓的。”

    嚴謹信:“言而有信,又怕什麽。”

    “我妻子是府尊的庶女。”鄭輝說。

    顧兆:!!!大八卦!

    嚴謹信眉宇也輕輕蹙了起來。鄭輝正要多說解釋,嚴謹信先打斷了,“此地說話不便,還是吃完去清淨一些地方說。”

    “對對對,先吃飯,吃完再說,我飯都涼了。”顧兆想也是,趕緊大口吃飯,吃完了好聽兄弟八卦。

    嚴謹信和顧兆吃飯一如既往,一個背脊筆直,一個率性灑脫,反正剛鄭輝說的話都不如吃飯要緊,到讓鄭輝輕鬆了一些。

    吃完飯,三人散步去了操場。

    一是這邊離食堂近,二是平日裏除非上射箭課,學生很少過來,這邊光禿禿的沒風景。倒是對麵的操琴室,書院學生沒事了愛往那邊跑,背書什麽的,頗有風雅。

    “我曾祖父開始便是做藥材生意的。”鄭輝邊走邊說。

    鄭家祖籍平安鎮,鄭曾祖父做藥材生意,那時候大曆朝還和前朝打仗,不過接近末聲,曾祖父走南闖北認識了不少能人,其子也就是鄭輝爺爺就拜一位神醫門下,學了一手好醫術。

    “我爺爺很聰慧,學什麽都快,神醫誇讚說有慧根,傾囊相授,後來曾爺爺也不用行商,在鎮子上定了下來,開了鋪子,自然生意好了起來。”

    雖說藥鋪大夫也是經商,可畢竟救人性命,還是有幾分體麵的,鄭家在平安鎮也算是樂善好施的慈善人家。要不是因為那件事,鄭家可能也不會生出讓子孫後代考科舉走上仕途心思。

    “有一年朝廷派軍下來剿匪,就在我們鎮子二十裏外,帶兵的小將受了傷,聽聞我爺爺醫術好,便來救治。”

    顧兆猜:“沒救回來?”

    “人命救回來了,胳膊廢了救不回來。”鄭輝神色平靜說。

    顧兆心裏一跳,不會是他所想的——

    “我爺爺的胳膊被打斷了,店鋪招牌也砸了。”

    果然。

    “雖說後來胳膊接上了,治好了,可當時那事,我爺爺和曾祖父都嚇壞了,包括我父親。”鄭輝歎氣。每次他說不想念書,也想行醫的時候,父親便講這些。

    當年父親十三歲,說將軍坐在馬背上,刀尖就離他寸尺近,還是祖母拚死相護才救下了父親。

    後來鄭輝曾爺爺便一病不起,拖了幾年,臨死前攥著兒子手,雖什麽話都沒交代,但鄭輝爺爺心裏明白。

    鄭輝父親那時候已經大了,無法改行啟蒙考科舉,再說身份籍冊已經定了商籍。所以鄭家便把所有希望放在孫子輩,也就是鄭輝這一輩。

    “我兄長鄭耀,二十六歲考上秀才,實在科舉無望,家裏便四百兩捐了個監生。”

    “監生?”

    鄭輝解釋:“去國子監坐監半載,便可安排從官。不過和正經科舉出來的進士不同,處處受人冷眼嘲笑,家裏又給塞了銀子到處打點,如今在渠良府縣做官吏,九品。”

    渠良府縣就在寧平府縣隔壁,同屬宛南州所轄。

    “我的婚事,便是大哥想攀附上峰給我踅摸的。”鄭輝苦笑了下,“拿出去說,還是我鄭家高攀了府尊之女。”

    這咋說呢。

    這時候尊正統,嫡庶分明,要是渠良府縣縣令嫡女,那鄭輝家一個經商做藥材,是絕不可能能娶到縣令嫡女的,也不能說的這麽絕,起碼百分之九十九吧。

    剩下的百分之一,可能是渠良府尊腦子壞了或者府尊嫡女見了鄭輝芳心暗許,非得嫁不可。幾率很小。

    而庶女就不同了,前朝法律時還講,妾生女、哥兒是以主家奴,嫡母打罰都隨意,就是發賣出去也沒什麽罪。到了大曆朝,雖是廢了這項法律,嫡母不得發賣庶女、哥兒,可還是得不上台麵的。

    越是名門望族簪纓世家,越是重嫡庶之分。

    七品的縣令庶女,擱這些世家眼裏可能像螻蟻不夠看,可對於鄉紳鄭家嫡次子,竟然還是高攀,可見這時候的商人地位。

    鄭輝自小心性浪漫,不受約束,繼承了爺爺的天賦,對學醫很有興趣,可他大哥不成才,硬是拿銀錢堆了個小官,對著聰穎的鄭輝,家裏自然是悉心管教,約束天性,逼鄭輝科舉。

    最初鄭輝聽爺爺斷臂這事,也是氣憤難當,爭取出人頭地。可每次他不聽話了,不想背書默書,想做點自己喜歡的事了,便拿出來警戒他一番。

    不能看醫書學醫時是。

    娶府尊庶女也是。

    逼其入官學更是。

    說的次數多了,鄭輝便沒了最初的氣憤,“若可以讓我選擇,那我便做行走世間的大夫,救死扶傷,也不在乎什麽府尊之女,合我心意的便是鄉間女又如何。”

    鄭輝對話本推崇,看到的不是書生貪慕名利,而是書生妻子也是家裏給塞的,書生勇敢追求自由和愛情,看到的是對小姐的赤忱,是小姐掙脫家裏安排,選擇了書生。

    顧兆鄭重給鄭輝作揖鞠躬。

    “是我片麵了,誤會了鄭兄。不過,我說實話,鄭兄想追求自由浪漫,可還是從了家裏人,走上了科舉之路。鄭兄是男子尚且受不住壓力低了頭,那尊夫人她生來是女子,還是庶出,出生她選擇不了,嫁誰也選擇不了,如今世道的婚姻,都是媒妁之言,單說話本的書生,他追求了愛情,可他的妻子被小姐刻薄,苦楚一生。”

    鄭輝昨個聽了顧兆說的,恍惚糾結掙紮便在於此。他知道,自己妻子也是受人擺布,沒有辦法,同他一般,可難道他一輩子都要如此過日子嗎?

    “兆弟,若易地而處,你作何選擇。”

    “若是、若是你以後遇到了心愛之人呢?”

    顧兆想也不想肯定說:“我心愛之人便是我家夫郎,沒這個若是。”見鄭輝落魄,便認真思考說:“我隻能說,若是掙紮不過這世道規矩時,那就順著,盡可能讓自己過得從心舒服。”

    “成親後,鄭兄是否放下對妻子庶女身份的成見,好好了解這個人?”

    鄭輝好歹也是正經讀書人,骨子裏是清高的,家裏大哥為了拍老板馬屁,給弟弟安排個老板私生女,那鄭輝接受正統教育,當然是心裏不爽這個小妾生的妻子。

    不等鄭輝答,顧兆又說:“要是真正了解了這個人,試著好好相處,如果真的不是一路人,不愛了,那便相敬如賓,好好尊重妻子,給她應有的妻子地位。”

    “若是真如話本裏那般,鄭兄以後遇到了心愛之人,那一報還一報,你願意為心愛之人背負罵名,遭人唾棄不恥,那也是應得的得受著。”

    總不能啥好事都像話本裏那般,書生小姐占全了,可苦了命苦無辜的糟糠之妻了。

    顧兆說:“鄭兄,未來沒影的事先不必過分憂愁。”

    這不是提前貸款焦慮嗎。人生海海,有幾個人能像他這般幸運,穿越過來便遇到了他家周周,一生所愛成就達成。

    如今的世道,門第、身份、學識、規矩,尤其是鄭輝這樣已婚男,家裏條件不上不下,從下選那選擇的多,可其實鄭輝眼界高著呢,說是什麽鄉間女,真去村裏地頭看一看,估計找不來能說到一起的。

    這時候女子能識字讀書,有才情的,身家清白的,那都是家裏有底蘊的,要是再加上相貌要求,真大家閨秀,隻有話本子才敢這麽寫。大家閨女哪能隨便讓你碰見,還隨便和你這個外男看星星月亮說詩詞歌賦,放屁吧。

    就算真真遇到了,小姐爹媽大概率寧願女兒鉸了頭發做姑子,也不可能讓女兒當什麽小妾或者平妻。累及整個家門名聲。

    平妻那是不入流人家做派,真正世族大戶才不承認平妻這稱呼。

    “再說現實點,咱們就算一次就中,考上了舉人,成了正經進士,一甲進士進入翰林院,那是頂頂的光輝,也不過是從七品。”顧兆說。

    “從七品想要往上升,沒有關係門路,就是拿褚大人說,鄭兄想想吧。”

    大曆朝寒門農戶讀書人的偶像褚大人,從進了翰林到坐上二品官員位置,那也花了十五年。

    “褚大人現在有了選擇權,不過也該有孫子了吧?就打比方,鄭兄四五品時遇到心愛之人,對方大概率也是個貴女,那人家未婚選擇性可多了,沒必要和鄭兄在這兒死磕。”

    顧兆幾番話下來,別說鄭輝滿肚子的浪漫愛情沒了影子,就是一旁本來不關他什麽事的嚴謹信也踏踏實實下來。

    嚴謹信春闈院試成績第一,還是農戶寒門出身,可不得幾分恃才傲物,如今拿著褚大人對比,他未來要走的路還長久著呢。

    “成了別想得多,思考那麽多,不如著眼於眼下,日子都是看你怎麽過,你要是心裏排斥,自然是處處挑剔優點也是缺點,你要是真想過好日子,總能找到舒適點的。”顧兆最後給鄭兄免費灌雞湯。

    也不知道兩位聽沒聽進去,反正顧兆言盡於此了。

    當天下午,顧兆後頭坐著的嚴謹信同學,特別雞血,勤勉學習,積極作答,顧兆有一瞬間的恍惚,他中午明明是給鄭輝灌的雞湯,咋嚴同學也喝到了?

    到了放學。

    顧兆同二人別過。不去管鄭輝了,讓對方理一理頭緒。便快快樂樂背著書包往家走,中午聽完鄭輝的婚姻,顧兆再次感覺到了自己的幸運,迫不及待的想回家親親老婆。

    他好幸福哦~

    石榴巷的黎家院,黎周周今天是忙碌充實的一天。

    自早上送相公出門上學後,黎周周休息了片刻,收拾了碗,腰不是特別酸澀後,拿了錢拎著籃子鎖了院門,便去了馬嫂子昨個兒說的西邊肉鋪。

    邊走邊打聽,約莫半個多時辰到了。

    馬嫂子說的這家鋪子為啥新鮮便宜,那是這家老板收村裏的豬,後院是殺豬的,前頭是鋪子,殺了豬,像是酒樓、客棧,還有一些小攤販天不亮趕著車來買。

    鋪子裏賣的也比府縣其他地方便宜一文錢。別看著一文,做生意的買的多,日積月累也能省下不少,尤其是小本買賣的吃食鋪子。

    黎周周說買下水,豬腸子、豬肺、豬心,問還有沒有雞的。雞是沒有的。府縣人想吃雞,要麽自己養,不養的,那就自己上街買,有府縣外頭村裏人挑著雞籠進來賣。

    豬肉鋪子是不賣禽類的。

    寧平府縣若按照東南西北劃分,北麵有書院清貴,人少一些,東邊靠中心有府衙是貴,多是富紳有錢人家,很繁華。像黎周周昨個走多了碰見的那個大酒樓便在東麵。

    南麵靠城門,販夫走卒多,挑夫、苦力、收夜香的,人多而雜,吃食攤鋪多,酒樓少,物價也略低一些,像是肉包子,這邊可能兩文錢,或者三文錢但大一些,黎周周家附近門口肉包三文錢,量也不算特別大。

    西麵就是普通住戶了,很熱鬧,衣食住行玩樂相關的都有。

    像是府縣‘紅燈區’的紅苑就在西南一角。

    黎周周到了肉鋪,不要肉買下水,那肉鋪老板看了又看黎周周,正是人多的時候,便撂了句等著,先給來買肉的割肉買賣。

    明明是黎周周先到,可真到買的時候,差不多半小時後了。

    黎周周也不惱,站在角落不擋著客人,等攤子前空了,他才走過來。肉鋪老板看了眼,沒說話進了一趟屋,出來拎著一個木桶,滿滿一桶下水,什麽都有,混在一起看著就不好看。

    “這一桶,你要的話給個十文就成了。”肉鋪老板說。

    剛黎周周等了兩刻鍾,聽清了賣價,府縣肉貴,旁的肉鋪攤子,肥肉一斤十五文,這裏賣十四文,瘦肉旁的地方十文,這裏九文,肥肉相間的十二文。

    可這一大桶下水,黎周周常年幹活掂糧食,差不多要一鬥米了。

    二十斤的下水十文。

    “瞧啥?還要不要?發啥愣。”肉鋪老板說的直,沒認出來麵前站的是個哥兒,以為是個男人,婆婆媽媽的還挎個菜籃子買下水,真是他家屋裏婆娘要餓死了吧,吃啥下水,跟這種倒黴男人。

    黎周周:“要。就是要的不多,今天吃不了這麽些。”

    “要多少你自己看著舀。”老板將葫蘆瓢扔在桶裏,“三五文的看著給,真是……”扣扣索索的不像個男人。

    黎周周便舀了一些,從腰間掏錢。

    “成了三文放這兒吧。”老板說。

    都給屋裏婆娘吃下水的日子了,算了吧。

    黎周周便給了三文放案板上,拎著一籃子下水往回走,就真的便宜。這麽一耽擱,回去也沒到晌午,黎周周不餓,或者說滿心滿眼的都是鹵味下水的營生,洗了手,拿出了鹵味要用的大料。

    鎮上買的還沒用完,用油紙包著塞在抽屜裏。

    開始打水洗下水,這下水洗的幹幹淨淨,一些雜的汙糟的用剪子剪了不用了,然後要用熱水薑片、蔥段焯過,這個得摸著時間。黎周周這次做的時候,步驟都記在心裏,打算多琢磨幾遍。

    之前在村裏自家吃,怎麽都成都好吃,可做生意買賣,就和昨個吃的餛飩燒餅一般,他也能做,但味就是沒賣的好。

    得精細。

    黎周周分了兩鍋鹵,也不怕麻煩,倒多少的酒,用多少的料都記著。等香味出來了,黎周周肚子也餓了,舀了一些湯,配著早上省的饅頭吃,喝了一些熱水。

    一鍋早一些,一鍋晚一些時間,然後蓋著鍋蓋燜一會。

    趁這個功夫,黎周周洗了手進了裏屋去學習,昨個相公教的兩個字,他還沒練習呢。今天兩個字多學了會,等寫完了作業,黎周周把本子課本整整齊齊的收好,手摩挲著課本上的心,臉上都是笑。

    相公說這個就是心,說是喜歡心悅周周。

    黎周周每日學字瞧見那顆心,心裏就高興,幹什麽都有力氣。

    收拾完趕緊出來做飯,相公約莫兩三刻就要回來了。先是把鹵味盛出來,分兩個盆裝,然後蒸饅頭、煮稀飯、摘菜,等饅頭蒸出鍋了,外頭院門咯吱響,黎周周從灶屋探出身一瞧,果然是相公回來了。

    顧兆高高興興的合了門,然後沒忍住上手抱著自家周周的腰,他兩腿膝蓋彎曲,正好把腦袋擱老婆胸口肩膀處蹭。

    “怎麽了相公。”黎周周語氣含著笑,幹淨的手拍拍相公背,怎麽今個兒這麽粘人,像一塊飴糖。

    顧兆說:“我覺得我幸運,遇到了周周。”

    黎周周也高興,相公就是飴糖,甜滋滋的。

    兩人鬧了一小會,便分開,顧兆回屋換校服放東西,出來洗手幫忙盛飯,一進灶屋聞到了味,“老婆你做鹵味啦?好香啊。”

    “我想做營生,白日無事便去買了下水,這倆盆子才五文錢。”黎周周分別盛了出來,讓相公一會試試味道,哪種更好吃,一邊說:“不過要是等以後生意做起來了,那去買下水不能這麽便宜,肯定要多給一些的。”

    顧兆聽周周說起早上買下水的豬肉鋪,聽著像是總銷,然後分銷給四處攤販別處,那確實,以後他家做這門營生,買的下水多,不用四處分散買,確實方便。

    當然要多給些,不能按照今天這個數來。

    周周是做人實在,顧兆則是想,豬肉鋪老板是不知道下水能賺錢,才給的便宜處理的,要是以後他家生意不錯,傳出去了,豬肉老板心裏肯定不平衡,要是使壞斷了貨源,或者主動提價。

    畢竟就這一處總銷售,是他家懇著人家的。

    還不如自己開口,落個好感在前。

    “相公,今個做的多,天氣熱這東西不好放,咱們吃不了這麽多,不如給張嫂、許阿嬸、馬嫂子家送一些?”黎周周見日頭還早,用碗各樣撿了些,先送過去在吃飯,不然送晚了人家怕要休息。

    “成啊,一起。”

    兩人端著粗瓷碗,分別去送,速度快。黎周周送許阿嬸家,顧兆送張家,敲了門,也沒進去,屋主人客氣熱情相邀進去坐坐,不過兩人都婉拒了,說送完東西還要回家,相公/我家周周還沒吃飯,等著一起吃飯,改日閑聊。

    顧兆這邊親親密密的秀老婆,一口一個我家周周琢磨出來的,這段日子我去書院上課,多謝街坊照顧我家周周了,鹵味下水我家周周做的一絕,大家夥嚐嚐。

    黎周周那邊就老實直白許多,說了是鹵味都是下水做的,不值幾個錢,嚐嚐鮮。

    後來一起送了馬家。

    這才關了院門,夫夫倆吃飯了。

    “相公試試味。”

    顧兆挨個試了下,也沒糊弄誇誇周周,仔細嚐過認真說:“肺片味入進去了,豬肝裏頭不成還有些淡,大腸這個碗的有些過,這個又有些膩……”

    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漏鬥。

    “其實可以一鍋鹵,像是不好熟的肝子可以提早放,好熟入味的可以晚一些,這也分批次的放。煮好後,燜的時候,可以切一下,然後再放進去,這樣就更好浸泡的,但也看分什麽。”

    顧兆給周周夾了塊肉,說:“先吃飯,我覺得已經很好吃了,這鹵味料就是放鞋底都香。”

    “相公又渾說了。”黎周周笑說,把相公話記在心裏,“既然這樣,我明個試試鹵別的看看?”

    “這個好,葷素都成,像是豆腐、豆幹、藕片之類的。”顧兆以前還挺喜歡吃鹵豆幹,“不知道有沒有豆幹。”

    “有的,王阿叔做過,不過這個村裏人吃不慣,還是豆腐好燉菜好吃。相公,藕片是什麽?”

    “長在荷塘裏,上頭是蓮花,底下結的藕,生在淤泥了,洗幹淨了白白胖胖的一節節,能炒菜做藕粉吃。”顧兆想著寧平府縣,反正是村裏沒見過。

    黎周周沒見過蓮花,聽了相公描述,便肯定說:“這花好,又可以看又可以吃,不浪費很實用。”

    “那確實。”顧兆同意。

    瞧瞧,他和周周果然是天作良緣,絕配!

    與此同時,隔壁許家、馬家、張家三家,也是到了晚飯時間。

    許阿嬸接的碗,接的時候笑嗬嗬的說好、嚐嚐、聞著味就是香、有心了有心了,等黎周周走後關了院門,倒也沒嫌棄那一碗下水,就是沒剛才麵上的熱絡笑。

    心裏想就是一碗下水,當什麽寶貝值錢的吃食。不過想黎周周鄉下來的,沒見過什麽世麵,吃過好的,小孩家家也是熱情好心,便沒多說什麽。

    “娘,碗裏是啥?”

    許阿嬸便把碗順手給兒媳了,“隔壁送的下水,你拿了,記得明個兒得空把碗送過去。”

    芸娘接了碗,一瞧顏色紅黑紅黑的油亮,都不知道咋下手。

    這下水聽過,可鹵味下水真沒聽過吃過。

    沒一會,在外頭幹零活的許阿嬸男人回來了,在外做了一天力氣工,許家晚上習慣吃幹的。許阿嬸兒媳芸娘燜了一鍋雜糧飯,還有自家蒸的熱騰騰的饅頭,炒了兩個菜,一葷一素,還拌了個黃瓜。

    這在府縣普通人家來說吃的算不錯好的了。

    飯是緊著夠,可菜總是吃不夠,許阿嬸過日子細,菜,尤其是葷菜先緊著屋裏幹活的男人吃,再者就是孫子吃。許阿嬸自己吃黃瓜就著幹飯,還盯兒媳芸娘的筷子,多夾一筷子菜就要咳。

    “娘,明個兒多炒點菜吧,都不夠吃。”許阿嬸兒子心疼媳婦兒吃不到菜說,再說他也是兩口米飯一口菜,吃到最後還想吃個饅頭,沒菜了。

    許阿嬸便放了筷子說:“你說的倒是輕巧,像是我刻薄了芸娘似得,這一桌子菜哪樣少了你們爺們的了?女人幹活少,不出什麽力氣,少吃兩口而已,又不會少一口肉,我做媳婦兒的時候哪裏這般貪嘴?那都是要被打手背的。”

    被嫌貪嘴,芸娘低頭吃著幹饅頭,相公能幫著她已經好了,家裏吃米買菜都是婆母做主的,日子都是這般過來,早習慣了。再說婆母這麽省,省下來的也是留給相公和她兒子。

    許家就這一門血脈。芸娘每次想到這兒也不覺得多吃一口有啥。

    摳就摳吧。

    “如今咱們小文大了,你倆前幾日不是還想送小文去私塾念書嗎?這念書哪樣不花錢?”許阿嬸說到孫子身上,目光疼愛,“小文吃,咱們多吃菜,長個子。”

    許文斌人小小的,碗裏是半碗的菜。

    芸娘一聽婆母說送兒子去私塾念書,哪裏還覺得手裏饅頭沒滋味,桌子下悄悄捅咕相公,意思沒啥事,別說了。許阿嬸兒子又铩羽而歸,每次他說都這樣結尾,不由嘀咕說他還缺菜半個饅頭沒得就。

    “我想起來了,隔壁不是送了什麽鹵下水嗎?滿滿當當的一大碗,我去拿。”芸娘也心疼男人,男人都是幫著她說話,可婆母拿捏的是她的命根子。

    左右為難之際,想起來那碗下水。

    “啥下水?做下水了?”許阿嬸男人這下開了口,皺著眉說:“家裏日子也沒這地步,還買下水了,糟蹋錢的東西。”

    許阿嬸連忙說:“我咋可能花錢買下水,隔壁送的,說什麽鹵的,人家好心好意送來的,我能拒回去嗎?不像話,你嫌棄不愛吃一會不吃就成,這炒菜是拿豬油炒的,湯汁你拌拌飯頂一頂。”

    沒一會芸娘端著那碗下水過來了,還是倒騰到自家的碗裏。

    桌上一放,許家一屋人沒人動筷子,都瞧著心裏排斥別扭。誰家窮的揭不開鍋吃這個啊?

    芸娘瞧大家不動,便小聲問婆母,“娘,你不嚐嚐啊?那我嚐嚐?”

    去端菜功夫,桌上那盤拌黃瓜都吃的幹淨,更別提葷菜那碟子,芸娘碗裏還有大半碗的飯,沒的菜就,要是不吃下水那就幹吃飯,芸娘想就是惡心膩了,先試試看吧。

    “你吃你的,我又沒攔著,又不是啥金貴的。”許阿嬸說。

    芸娘便夾了一筷子,黑紅油亮瞧不出什麽東西,切過了,她放在碗裏用飯埋著,想著一會囫圇吞下去,等撥進口裏,吞苦藥似得臉愣了下,而後慢慢鬆開了。

    好吃。

    又香又有嚼頭,還有肉味,就是沒腥臊臭的味。

    “娘,好吃,真的好吃。”芸娘說。

    許阿嬸不信,可兒媳婦不敢騙她,便拿了筷子也夾了口,這一下子愣住了,桌上圍著的男人、兒子、孫子一個個問:“老婆子咋樣?”、“娘成不成?不好吃就吐出來。”、“阿奶阿奶好不好吃呀?娘說的對不對?”

    “……好吃。”

    許阿嬸咽下去了東西,才反應過來。

    真的好吃。

    “快嚐嚐,好吃的。”許阿嬸先給孫子夾。

    這下不用許阿嬸發話,男人、兒子都下了筷子,沒飯的就就這饅頭,剛一下嘴裏,本來還遲緩不信,嚐到的汁兒的味,連舌頭都能混著吞下去。

    這、這哪裏是下水,怎麽這般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