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村中閑話28
作者:路歸途      更新:2022-07-13 21:44      字數:7847
  第28章 村中閑話28

    “啥?黎大家九畝田就收了三十六石?”

    “黎大家九畝田收了三十六石!!!”

    村長幾位前腳踏出黎大家的院門,還沒各自回到家中,後腳‘黎大家九畝田收成三十六石’就傳遍了全村。這時天已經麻黑,前段時間搶收累人,最近村裏家家戶戶都吃晚飯。

    補一補。

    現在燒火的、做飯的、打孩子的都沒心情了,個頂個的驚訝,上麵那兩句話,村裏每家都能響幾遍。

    “可不是嘛,我聽老張說的。”

    “不是騙人的吧?咋種的就能三十六石,不會是十八畝田吧?”

    “說啥呢,黎大家一共就十畝旱地,今年四月還種了一畝花生豆子,不記得了?”

    今年四月清明節,隻記得吃王二狗的席,很熱鬧。

    也有記性好的,“黎大還給他家地上肥了,說是肥,我還仔細瞅了幾眼,一股子臭味但就是水,父子倆整天去河邊打水,忙個沒停,這浠水上完了還要種花生播豆子,你說他家圖啥,累死忙活的老天爺也沒缺雨水……”

    婦人家絮絮叨叨的話題又跑遠了。

    他家男人打斷說:“你說這麽多幹啥,今個兒跟村長一起過去都傳出來了,村長可是去登記的,這能有假?”

    說是沒假,可說話的本人都不信。無外乎,黎大那九畝旱田三十六石真的太多太不可能了。

    九畝田就能出三十六石啊。

    “不成,我去問問。”

    “這麽晚了去黎大家啊?鍋裏還做著飯呢。”

    男人留不住,抬腳往出走,邊走邊高嗓門喊:“留著,我一會回來吃。”

    幾乎家家戶戶震驚完,有信的有不信的有將信將疑的,麻利的心裏藏不住事的說什麽也要去黎大家瞅瞅真假,不然今晚睡不著。

    隔壁王嬸家也聽見了。黎大家和她家緊挨著,村長幾個進去就沒出來,院子裏一直在說什麽,王嬸聽不清,前頭三十六石倒是聽的真真的,可她和黎家鬧矛盾,也沒咋注意,可能村長說今年全村上的稅呢。

    等王嬸在灶屋燒飯時,大兒媳婦匆匆忙忙進來,說:“娘,我剛去後院喂雞,聽見隔壁田氏在說黎大家今年收了三十六石。”

    王嬸手裏的燒火棍都拿不住了,第一反應:“不可能!”

    “少瞎咧咧放屁。”

    王嬸罵了大兒媳,“黎家就九畝旱田種了麥子,他能收三十六石?少聽風就是雨的在那瞎編,張家的嘴裏能有一句實話?別黎家吹牛吹大發了。”

    大兒媳站著挨罵,她也沒聽清,就聽田氏大嗓門喊黎大家三十六石,聽了一字半爪回來問婆母。

    “想也不可能,就他家那旱田,早先還是村裏沒人要的,分給了黎大,地裏旱的早年都沒啥收成。”王嬸不信。

    黎大家咋可能?

    於是該幹啥幹啥,可等飯燒好了,自家男人和大兒子還沒回來,王嬸壓著火,跟大兒媳說:“你去外頭瞅瞅,都吃飯了還不回來,瞎溜達什麽。”

    大兒媳便擦擦手去外頭,剛出灶屋就看見公爹和相公回來了。

    “黎大家今年九畝地收了三十六石,也不知道這是咋種的。”王嬸男人滿臉是羨慕和震驚,還念念叨叨說:“唉你說說那浠水,還真能肥田,黎大家招的哥婿好啊,讀書郎連地裏莊稼都能懂。”

    大兒媳都聽傻了。

    聽聲出來的王嬸也跟著傻了,臉上表情變了又變,最後不死心問:“真有三十六石?”

    “那可不,我剛去瞧過,數了三四遍,那麻袋摞著,嘖嘖。”王嬸男人掩不住的羨慕。

    王嬸舌頭都找不回來了,不知道說些啥。

    這麽一耽誤,吃飯時天也晚了,王嬸為了省燈油,家裏人各自端著碗就在院子裏吃,天也不冷,外頭還涼快,一抬頭都是星星月亮照明,吃不到鼻子裏去。

    王家這邊吃著雜糧粥,就瞧見院子外頭來來往往的人影,先是男的,還有女的一瞅是往黎家去的。王嬸男人坐不住了,明明確認過三十六石,還想再去瞧瞧熱鬧,三兩下唏哩呼嚕喝完了雜糧稀飯,叼著饅頭也跟著過去。

    王嬸在月色中的臉垮了下來,不過沒人注意,全都聽隔壁動靜了。

    隔壁黎大家院子。

    堂屋的桌椅還是沒搬回去,自村長走後,本來說天長就在外頭一吃,光線好亮堂,一家三口吃完了飯,黎周周收拾碗筷,爹和相公搬桌椅,顧兆一條凳子剛拿進堂屋,院子有動靜來人了。

    隔壁王叔和他大兒子。

    最後桌子就沒搬回去,顧兆還把拿回堂屋的那條凳子又給搬回來,順手拿了家裏冬日釘的矮木凳。怕是過一會人還會多。

    果不其然,黎家的院門就沒停過,黎大今天可高興敞快了,端著大茶缸喝著茶,來一個人笑嗬嗬的接待,到最後話都熟了,不等來人開口:“自己瞧,門沒關,你自己數數。”

    “我家兆兒想的主意。”

    “上肥全村都看著,可不是就那浠水。”

    前頭來的都是村裏男人,說話直來直去,誇人也是一兩句,主要還是震驚,站在黎家側屋的糧庫門口看一圈,瞪得眼睛溜圓,然後給黎大豎大拇指。

    “我這輩子都沒見過九畝田收這麽多。”

    “這一畝田有四石。”

    黎大便露出牙,笑的眼尾褶子都高興。

    後來有阿嬸阿叔過來瞧稀奇,是跟著自家男人來的,這說話就是一套套的了,不像那些男人來來回回就是田好、地好、有本事。

    “當初周周生下來我就說這孩子有福,你瞧瞧周周家裏家外幹活利索,模樣也好,腿長的喲,好看,腰肢也細,漂亮,找了個相公顧書郎,誒呦喂真是那話咋說來著?”阿嬸兩大拇指並著,“般配。”

    這話就是閉著眼瞎吹了,當初村裏可不是這個口徑。

    什麽黎周周克阿爹、倒黴催的,長得跟那細杆樹一樣光禿禿的沒屁股瞧著不好生。

    “可不是啊,咱們村裏誰家有周周有福氣,黎大可是疼著周周呢,十八兩銀子招哥婿頭一份啊,再瞧瞧咱們周周哥婿,顧書郎模樣好讀書好對著周周也疼,現在啊還會地裏莊稼事,我瞧著樣樣好。”

    這誇的還算有理有據,隻是之前說黎大花十八兩給一個哥兒招婿真是白瞎銀子,浪費了!你瞅瞅吧,指定後悔的,招不到什麽好的。

    黎周周聽得不好意思,不是害羞,而是以前那些不好聽的他也聽過,現在這些誇讚的話,他也沒覺得阿叔嬸子是真心實意覺得他長得好、有福氣,可能因為地裏糧食收成高的關係吧?

    村裏田就是收成,一年到頭的嚼頭、花銷都是靠田裏來的。

    這是大家的命根子。

    黎周周心裏明白,第一次被架著誇,就連成親時也沒這樣被誇的——沒人說一樣不好。不過看到相公笑著和大家說話,應對那些誇讚,也是和往常一樣,他那點拘束也沒了。

    外人說好說壞有啥,他又不是為了外人這些話活的。

    因此黎周周該幹啥幹啥,大大方方的招呼幾位阿叔阿嬸喝茶,聽著誇讚話,偶爾應一聲哪有、還行、相公主意,爹也支持。

    眾人是喝茶誇讚,好話說了一籮筐,說的是口幹舌燥,終於有人提了個話頭:“……周周啊,你也是阿嬸看著長大的,是個好孩子,那什麽,你家旱田上的肥這是咋做的?”

    剛熱熱鬧鬧說話聲高嗓門,現在不由自主的放低了,說還是說,不過眼神往這邊瞥,都偷偷摸摸想打探這是啥方子。

    雖說是這麽問不地道,就像是村口王阿叔的豆腐,那都是賺錢營生,誰要是問、打聽,會被說嘴的。王阿叔那麵團脾氣,也是斷斷不會說的,說了斷了自家買賣。

    可這田裏收成實在是肥啊,抓心撓肝的,哪怕給錢總成了吧?

    在場的誰都沒想過,這隨口一問,黎家真的會原原本本說清楚,連錢字都沒提。

    真白送了。

    那可是肥田的法子啊。

    黎周周笑著說完,“……都是不費錢的東西,相公還說,咱們地裏收成的麥子茬,不用犁地,用火點了燒成灰也肥田,就是各位阿嬸阿叔小心些,別燒著別家的地。”

    “誒誒誒好好。”

    眾人這次誇讚是真心去的,真沒想到黎大家這樣寬厚。

    又聊了會,重點還是圍繞著誇讚黎大一家進行,顧兆聽了好多彩虹屁,接受誇讚,笑笑。後來晚了,大家夥要回去時,黎大說:“今個村長來了,還有個肥水田的法子,具體的大家等村長一起說。”

    都踏出黎家院子大門的這下又給返回來了,大家七嘴八舌的。

    “啥法子?要錢嗎?”

    “給錢就給錢,咱得了旱田的法子不能白白再得一個水田肥的法子。”

    “啥時候弄?能像你家麥子一樣翻個翻不?”

    黎大看顧兆,剛也是兆兒讓他提一嘴的。顧兆溫溫和和的,臉上掛著笑,往那兒一站,剛吵吵嚷嚷的人群就停了下來,安安靜靜等顧書郎說話。

    “我爹說的都對著,法子我們黎家不要錢,不過裏頭有個材料要要錢,到時候村長一起登記,誰家不要,誰家要試第一批做肥,誰家想再等等第二批。”

    “如今村裏先緊著上稅,這個不能耽擱,後麵全聽村長安排。”

    顧兆說的清清楚楚,大家夥也聽明白了,這可真是個好消息,紛紛是道謝一籮筐的好話,回去路上又談了一路。

    關上了門。

    黎大問:“為啥剛還要我再說遍水田肥的事?”

    “爹,您看,下午和村長同來咱家的幾位叔叔,前腳剛走,沒多久咱家收成多少就傳遍了村裏。”

    黎大點頭,那確實,隔壁王家第一個過來。

    “水田肥的事下午也說了,村長幾位叔叔都知道,咱家不收錢,可傳話這事就怕一人傳,傳著傳著就變味了,萬一過兩天,變成了咱家有水田肥的法子,一人收二百多文。”

    傳八卦張冠李戴,隨便編造稀鬆平常很可能發生。

    “今晚這麽多人,有一個想亂說記岔的,總不能其他人都記岔了吧?也比後頭傳出水田肥消息,家家戶戶挨門在上咱家來問,現在一說,大家夥心裏有數,再想多問的,那就去找村長,全聽村長安排嘛。”

    這也算捧了村長,其他問題村長解決。

    黎大不知道這讀書人心眼是怎麽長的,反正他家哥婿說起話來真是頭頭是道,提了這出,後頭的都安排上來,不由心裏讚賞。

    不錯。

    十八兩銀子真是沒白花。

    黎周周燒好了熱水,讓爹和相公洗漱,泡泡腳,該上炕睡了。顧兆和爹將院子板凳桌子搬回了堂屋,一邊還說:“爹,我沒說要錢,免費的法子您不會生氣吧?”

    “你小子小瞧了你爹我。”黎大樂嗬嗬瞥了眼顧兆,語氣親昵,說完回憶說:“以前剛分家時,我帶著周周,這邊一天蓋好了茅草屋,當時搭手幫忙的村裏幾個我記到現在。”

    “最難得時候,青黃不接的,地裏莊稼沒出來,沒米下鍋,我腆著一張臉問朱老四借了半貫錢,後來我還了,可這人情沒忘”

    “肥田的法子,你收多了,村裏人背後不但不念你的好,反倒處處挑刺,還要罵你,草木灰不要錢、水不要錢、糞也不要錢,怎麽著就要給你錢?嘴皮子碰碰就收錢,要是地裏莊稼收成沒翻個個兒,是不是也要懶你頭上?誰讓你拿那麽多銀錢?”

    “收少了,那不劃算。”黎大一人抱著沉甸甸的桌子,輕巧的進屋放好,說:“大家夥靠地吃飯嚼頭,這麽大的情,十幾文錢就沒了?”

    “全村百戶人家,不說家家戶戶惦記你的好,那不可能,有個一半能記著——”黎大瞅了眼顧兆搬凳子的手腕,細的,要是以後他老了幹不動了,起碼村裏人念著肥田的法子,有良心的,總會收成時幫他家搭把手。

    不然全靠周周咋成?

    “爹?”顧兆聽一半不見爹說了。

    黎大:“沒啥,反正不收錢挺好的。”

    顧兆便沒追問,爹說的也是他想的。不收錢挺好,收了,收多收少都是事情。

    洗漱過,一家三口早早歇了。

    這個村裏卻沒那麽早睡,就是上了炕的,也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尤其是從黎家回來那一波,王嬸裏外,沒去,但聽男人回來絮絮叨叨都說黎大好、黎周周好、顧兆好,聽得她心裏煩。

    她怎麽不信不收錢?

    黎大家真那麽好,那麽好的法子真半文錢都不收?

    之後幾天村裏男人忙著上稅,送糧食去鎮上。黎家黎大去。今年黎大上的糧食稅有一百八十斤,往年就一半,還要少一些,黎大背著去鎮上誰都不麻煩,今年多了,沉甸甸也不嫌累。

    黎周周不放心跟爹說分兩麻袋,他背一半爹背一半走去鎮上。結果村長家小兒子跑腿來,敲了門,脆生生說:“黎大伯,我爺爺說了,您家今年上的多,明個兒搭我家牛車過去,周周阿叔就不用去了。”

    可見村長對黎家這情況也是摸的清楚,黎周周孝順,一百八十斤的糧食指定不能黎大一人背,那顧兆是手不能提的讀書郎也不合適,唯獨就黎周周上了。

    忙差家裏玩的八歲孫子跑一趟黎家,提前說聲,村長給仔細交代了。

    “成,曉得了,回去說多謝謝你爺爺。”黎大也沒客氣,村長主動交好了,他還拿喬推辭,那不是不給村長臉麵嗎。

    還從家裏抓了把花生給孩子。

    村長家孫子也不客氣,高高興興說了謝謝黎大伯,便跑回家了。

    第二天天麻亮,村裏家家戶戶男人背著糧食出來,到村口集合,有的家裏人多地多上的也多,像是杏哥兒家,王石頭和他哥哥連著爹,三個男人扛著麻袋出來。

    往年都這樣,上的多了,那指定家裏人多,不然地可幹不過來,沒牛那就人分著些糧,背去鎮上。家裏體力不成的,像是王阿叔家,以前指望不上王二狗和王二狗他爹,一個鬼混不在家,一個說胳膊抬不起沒力氣,那就隻能王阿叔推著獨輪木車過去。

    路途遠,總不能背著過去。

    不過去鎮上路坑坑窪窪的不平,獨輪車走著還卡住了,拖拖拉拉也費力,有些男人覺得還不如背著走路輕快。

    村長家、黎二家的兩頭牛停在村口,牛車上都放著自家要交的糧食。

    以前在村裏,黎二遇見黎大就像沒瞧見,跟其他人閑聊也是黎大怎麽樣、老大怎麽樣,很少聽叫一聲大哥的。

    今個兒黎二見黎大背著糧食出來,趕緊上去迎,說:“大哥,你今年上的多,多沉啊,來擱我牛車上,輕快輕快。”

    村長沒吭聲,雖說黎大黎二關係遠,但人家倆兄弟一筆寫不出兩個黎字,打著骨頭連著筋,現在黎二想巴著就看黎大態度了。

    他不能亂出這個頭。

    誰知道黎大沒理黎二,徑直去了村長家牛車。村長見了,這才開口,說留了位置放這裏,還給架好了。黎二臉上的笑就訕訕了,有些掛不住。

    村長瞥見,給了台階:“昨個讓我孫子跟黎大說好了,今年放我這兒一起拉過去,收的糧食多總不能扛一路。”

    其他人便附和是啊,對啊,又開始跟黎大攀起話來,打聽水田肥怎麽幹、收成之類的,旁邊訕笑的黎二也偷偷聽。

    “這事得村長拿主意。”黎大開口。

    村長臉上的褶子笑的都舒坦了,說:“甭急甭急,送了糧,回來在大壩壩那我統一說,到時候請黎大和顧書郎過來,有啥問題咱們說清楚。”

    眾人聽了紛紛點頭說村長說得對,一起說不亂。雖是不說水田肥了,但大家心裏對旱田肥可是癢癢,水田肥還沒見影,旱田肥的收成可是實實在在的。

    瞧村長家牛車上,黎大那快兩石的糧稅。

    於是紛紛找黎大攀談,圍著問。黎大對這個倒是說的細——說八百十遍,還是樂的說,說完大家都誇周周誇顧兆,費點唾沫的話,高興啊。

    黎二擠在外頭人堆裏聽著。

    人到齊了,牽牛車的牽牛車,背著的背,今年村口王阿叔沒來,倒是王二狗爹娘推著獨輪車過來了,嘴裏難免對王雪幾句埋怨,說今年收成就偷懶,幸虧沒雨沒長,又說送糧王雪就說不方便,有啥不方便的不就是偷懶的賤骨頭。

    “送糧的都是男人,你家寡婦媳婦兒也好使著過來?”村長皺著眉說了句。

    這倆人越說越不像話了。

    王二狗爹娘才收了嘴,不然要罵王雪好一陣沒個停。

    去的早,路上王二狗爹娘又喊叫,輪子卡主了,瞧著黎二家牛車有位置,便想開口讓黎二馱一把。黎二這人從小就偷奸耍滑,牆頭草,嘴上說話好聽,用起他來,旁人是半點便宜也別想占——除非給老三家自願占便宜。

    對著王二狗爹娘就說不成,牛還小不能累了,您二老使使力馬上就到了……

    反正是不開口同意。

    村裏人都曉得黎二什麽本性,以前連大哥都遠著瞧不上,分家後,黎二買了牛,年年去鎮上送糧,今年還是第一次主動開口叫大哥,拿他家牛馱糧。

    雖然黎大拒了。

    同行的都知道黎二這是瞧著黎大起來了,有了肥田法子才想攀扯下。

    到了鎮上,附近幾個村都排隊,如此折騰,到了傍晚才忙完送糧。回去路上,大家摸黑走夜路也習慣,唯獨王二狗爹娘又喊叫,一會說手沒力。

    “又不是腳斷了。”黎二坐在牛車上趕著車說。

    王二狗娘咳咳咳的,說不成走不動要死了要死了,最後還是村長讓王二狗娘上他家牛車,不然得走到明天去。

    至於王二狗爹,繼續推獨輪車走著吧。

    又不是斷了腿。

    到了村裏是黑的嚴嚴實實,大家忙了一天都乏了,村長說:“歇一天,後天大壩壩上說,我也琢磨個章程來。”

    趕緊各回各家,洗洗睡。

    黎大到了家,熱水洗漱泡了腳,狠狠吃了一碗飯,說:“今年不是很累,去有村長家牛車,成了,你倆趕緊回去睡。”

    “爹也早早休息。”顧兆說。

    隔壁王嬸家,男人回來吃了喝了熱水泡了腳,王嬸問肥田的事。

    “黎大又說了遍,今個我記牢了,等麥子下了地咱們也這麽幹,收的麥子杆可不能動,都得留著。”

    “水田,水田啥意思?”王嬸追問。

    旱田她都曉得了,今個兒男人一走送糧去,村裏其他婆娘成了親的哥兒就去找黎周周說話,黎周周那人就是根木頭,有啥好說的,沒意思。王嬸聽著隔壁動靜,沒一會大家都出來了。

    王嬸撇嘴,她就說吧。

    大家夥從黎家出來,時間還早回去男人也沒在,不急著做飯,便去王嬸家嘮嘮嗑,近嘛。

    王嬸就聽大家說旱田的肥法,說的仔仔細細的,連張家的田氏也在。

    “聽說還有水田法子,這個今年能用上。”有人說。

    “我家男人說了,黎家這個肥水田的法子也不要錢,白給大家夥使。”

    “黎大家人還真是沒話說。”

    “是啊,寬厚不計較。”

    這話說的真心實意,大家彼此都知道,以前背後怎麽嘀咕說人家黎周周的,結果黎大、黎周周父子倆,連著顧書郎都不計較,和和氣氣的人多好啊。

    王嬸聽這些人誇黎周周就跟拿針紮她似得,去年冬天買爐子這事是小事,但她咽不下這口氣,麵子裏子都沒了,要不是黎周周不答應,她的柴火也不會折了價賣,回來還被兒子、男人埋怨嫌她小氣,就十文錢的事,凍著了孩子。

    說得到輕巧,十文錢不是錢?憑啥別人能二十文,她就得三十文買爐子?

    以前她還幫黎周周說過話,結果黎周周幫她了沒?

    真真是狼心狗肺的,以前她還教黎周周做鞋、縫衣,大冬天的還幫黎周周擰床單,結果呢?連說句話都不給幫。

    但這會大家都依仗黎家的肥田法子,王嬸也不是沒眼力尖,這會頂黎周周,說什麽不好的,沒人信她聽她,跟著她一起說。便忍著。

    後來人散了,王嬸想著張家的田氏不愛黎周周,還挑了話頭說:“也不知道那水田法子真的假的,要是不要錢怎麽不一起說,非得拖著……”

    田氏眉一挑,還真應了話,“瞧著看唄,黎家說不要錢,要是反口要錢,我就——”沒說完,扭著屁股進了屋。

    呸!

    還想拿她當槍使套她的話,當她傻啊。

    王嬸瞧著田氏那憤憤模樣,壓了一下午的悶氣略微散了些。黎周周假模假樣的,田氏也看清楚了,也不是隻有她一人這麽想。

    這會問自家男人水田肥的法子。

    “村長說今個太晚,歇一天,後天大壩壩說事。”

    “今個兒是晚了,那就明天說,咋還拖一天?”王嬸嘀咕問男人。

    “不曉得,你問我我問誰,村長都說後天了就後天,急啥的就一天,吃完了去睡了,走了一天路……”說完上了炕倒頭就打起了鼾。

    王嬸單人坐著思忖,這事不對勁,裏頭有問題。

    該不會是黎大家放了消息,得了名聲,現在又後悔了想要錢?還是不想說法子了想私藏?

    王嬸推了把打鼾的男人,“黎大家把水田肥法子跟村長說了沒?”

    男人哼了兩聲沒應聲。

    王嬸沒法,第二天閑聊時剛透露出個話題,說水田肥法——

    “你也曉得了?我正要說,明個大壩壩全村都要過去,村長一起說。”

    眾人自然又是誇:“也不知道顧書郎是咋想出來的,不愧是讀書郎腦子靈。”

    “這肥以前村裏就知道上糞,可沒想還能加草木灰的。”

    王嬸聽大家夥誇了又誇,手裏幹著活,不經意提了句:“為啥不是今個兒說,這多耽誤一天少上一天的肥,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有人便說:“這我曉得,顧書郎說了,水田的肥要多一個要錢買的料,這要錢的事——”

    “還要錢?”王嬸手上活停了打斷了話,她就知道要錢在這兒等著呢,說:“多少錢?”

    “我聽著好像還挺多,二百多文。”

    那不是一筆小數目。

    王嬸立刻來了興趣,她不說,看張家的田氏,說:“二百多文呢小田,你家要掏嗎?”

    “我家掏不掏關你屁事,嫌多,你家別買。”田氏當場掉著臉罵了回去。

    還真當她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