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虞千瑤穿的是平底鞋,之前走過來的腳步很輕，在林雅高跟鞋“噠噠噠”追趕程嘉梁的急促腳步聲下並不明顯。

  一個90度的拐角，這邊是她，另一邊是林雅和程嘉梁。

  林雅剛問出口，她就後悔了。

  因為師兄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冷厲眼神在看著她，就像她碰觸了某個禁忌。

  林雅咽了咽口水，她的聲音甚至在顫抖，既然已經開口，她根本就無法回頭，“師……師兄,我之前看見了。”

  “師兄，你今天對陳先生說話有些過分的……刻薄……”

  “師兄,您沒發現……您最近的狀態……不怎麽好？”

  程嘉梁沒有說話。

  虞千瑤腳步輕輕的後退,拉開距離後，她轉身頭也不回的回了程嘉梁的辦公室。

  手磨咖啡的裝置還被她扔在茶幾上,牆邊是書架，置物架上各種催眠的器具一應俱全。

  窗外陽光正好，白色格子窗簾,在風的帶動下,微微擺動。

  還是那間辦公室,但虞千瑤的心境，和之前她每次進這間辦公室的感覺截然不同。

  林雅的話是什麽意思？

  虞千瑤的目光移向牆壁上那個漆黑巨大的液晶電視。

  電視正對著沙發，之前從來沒有啟動過。

  虞千瑤走到電視前，指尖順著邊框撫摸,直到摸到一串凸起的按鍵。

  隻要摁下去……這台電視就會啟動。

  裏麵會有什麽秘密嗎？

  “哢噠！”

  開門聲響。

  程嘉梁推門而入，虞千瑤瞬間收回了手。

  見虞千瑤站在電視的跟前，程嘉梁疑惑的問道，“阿瑤？想看電視？”

  虞千瑤退了一步，“啊，是啊，這不是呆著沒事嗎？”

  程嘉梁走過去，正要摁下電源鍵，虞千瑤攔住了他的手，“你回來了，就不看了。”

  程嘉梁看了眼虞千瑤抓住他手腕的手，有些高興，阿瑤最近對他是越來越親近了，不再像炸毛的貓咪一樣戒備著他。

  之前，阿瑤總是演的像個活潑開朗的生活助理，看似對他處處周到，但實際上卻劃了一道鴻溝，把他和她分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現在，那條仿佛深淵的鴻溝似乎不見了。

  見程嘉梁看向她抓住他手腕的手，虞千瑤仿佛被燙到一樣，連忙鬆開了。

  “呃……我們是要回去了嗎？”

  虞千瑤沒話找話。

  “回去吧。今天就陳先生一位客人。”

  虞千瑤聞言連忙要把茶幾上的手磨咖啡裝置收拾幹淨。

  “我來吧。”

  程嘉梁找了個托盤，將全套手磨咖啡的裝置放在上麵，端了出去。

  幾分鍾後，程嘉梁回到辦公室，清洗幹淨的全套裝置被他放回了櫃子，他走到窗邊把窗戶關好，見沒什麽遺漏後，將辦公室的門用鑰匙鎖死。

  虞千瑤跟著程嘉梁走出了心理谘詢室，上車前回頭看了一眼，她果然還是很在意林雅說的話。

  坐在副駕駛上，虞千瑤強迫自己不要去想林雅話中的意思，她其實真的沒有必要研究程嘉梁的想法。

  完成自己的任務，將來她回警校重新念書。

  也許，兩個人就沒什麽交集了。

  “我比你大八歲。”

  程嘉梁冷不丁的開口，讓虞千瑤一愣。

  “啊？”

  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程嘉梁開著車，最近虞千瑤對他態度的轉變，讓他覺得時間其實已經差不多了。

  當然，他的耐心也差不多了。

  程嘉梁說完那句話後，沒再說別的。

  兩個人回學校後，還順便去超市買了蔬菜和水果。

  等到回到教職工區的家，虞千瑤完全忘記之前程嘉梁略顯奇怪的話了。

  她腳步輕快，高高的馬尾辮在身後晃出愉快的弧度，嘴裏哼著亂七八糟的歌，虞千瑤心情很好的洗了三個蘋果。

  程嘉梁一直靠在廚房的門口，就像之前她每次洗碗時一樣。

  虞千瑤有些疑惑的舉起一個又紅又大的蘋果，問道，“要吃嗎？”

  程嘉梁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虞千瑤再次奇怪的看了一眼。

  她的直覺突然有些發毛。

  明明是和平常沒什麽區別的畫麵啊。

  將三個蘋果放入果盤，瀝幹水，虞千瑤對著擋在廚房門口的程嘉梁，語氣中不自覺的帶著了點嬌嗔，“讓讓啊。”

  在程嘉梁微微側身後，她擦著他的身體，走出廚房，來到客廳，把果盤放到了茶幾上。

  她順手拿起最上麵的蘋果，小口咬了一口。

  濃鬱又清爽的蘋果香在齒間蔓延，現在正是吃蘋果的時候，新下來的蘋果特別水靈。

  虞千瑤心情很好的轉回身，卻被身後的程嘉梁嚇了一跳。

  “程老師，你走路怎麽沒聲音啊。”

  見程嘉梁那雙漆黑的眼眸，一瞬也不轉的盯著她，虞千瑤之前安逸太久，早已下線的警覺再次顯現。

  虞千瑤垂眸看了眼被她咬了一口的蘋果，下一刻，可以說，兩個人同時而動。

  虞千瑤將手裏的蘋果扔向了程嘉梁的臉部，程嘉梁側身躲避的瞬間欺身上前，他伸手抓向虞千瑤的肩膀，虞千瑤後退一步再次躲開。

  客廳的空間並不大。

  幾番交手，虞千瑤被壓在了牆上，雙手被鎖在胸前，之前笑起來眉眼彎彎像月牙一樣的眼睛瞪的圓溜溜的，裏麵充滿了怒火。

  被咬了一口的蘋果正好滾到了這麵牆的牆邊。

  程嘉梁低頭看了一眼，有些遺憾的說，“可惜了。”

  “程嘉梁，你發什麽神經？”

  虞千瑤可沒程嘉梁的閑情逸致關注地上的蘋果。

  她死死的盯著壓製住她的男人。

  她有點不明白，程嘉梁這突然唱的是哪出戲？

  “我比你大八歲。”

  程嘉梁再次重複了一次在車上時，他說的話。

  虞千瑤盯著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臉，沒有說話。

  程嘉梁自顧自的說，“我想，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虞千瑤眼含怒意，忍不住的開口諷刺，“之前是，現在已經不是了。”

  程嘉梁笑了一下，沒在意虞千瑤的諷意，“所以，我想我們該走下一步了。”

  虞千瑤沒有開口，從她了解的程嘉梁，現在也不需要她開口。之前已經有很多次了，程嘉梁是那種獨斷專行的命令型人格，他決定的事，哪怕別人有反對意見，也沒有用。

  他聽不見拒絕。

  果然，程嘉梁仿佛宣布一般，說道，“我們現在該交往了。”

  虞千瑤掙紮了一下，沒有掙紮開。

  “程嘉梁，你有病啊。”

  什麽交往？虞千瑤覺得劇情像脫韁的野馬跑向了完全未知的方向。

  明明之前程嘉梁溫柔體貼的處處在照顧她，現在怎麽畫風變的神經病般的詭異。

  她身手不如他。

  虞千瑤的大腦飛速的想著對策。

  她軟了語氣，“其實，我們可以好好談，用不著這個樣子。”

  程嘉梁彎了彎嘴角，“如果我在車上的時候和你說，我們交往吧，你會答應嗎？”

  虞千瑤：“……”

  當然不會。

  她確實對溫文爾雅，充滿高級知識分子氣質的程嘉梁有難以抗拒的好感。

  但她又清楚的知道，那種錯覺是鏡花水月的夢。

  所以，她之前才會那麽的討厭他。

  討厭他用著她最有好感的樣子接近她，又在利用她刺激趙坤。

  後來他雖然不再那麽做了，但虞千瑤也察覺出，他根本就不是她想象中的樣子。

  分裂感在他的身上，忽隱忽現。

  他一方麵是冷漠又獨裁的，一方麵又斯斯文文，充滿體貼。

  這樣的程嘉梁，她根本就沒考慮過，和他發生什麽進一步的關係。

  “這太突然了，我能考慮考慮嗎？”程嘉梁離她離的太近了，近到虞千瑤竭盡壓抑著咬牙切齒，努力想安撫眼前不怎麽正常的男人。

  程嘉梁笑了，“如果在車上我和你說了，你不會答應，相反你還會找借口，你根本不會再跟我回來。”

  虞千瑤皺眉，“你現在這樣，結果也一樣。”

  “說的也是啊。”

  程嘉梁說的不怎麽在意。

  就在虞千瑤警惕著程嘉梁接下來動作的時候，程嘉梁退了一步。

  他主動鬆開了對虞千瑤的鉗製。

  在虞千瑤警惕的目光下，他彎腰撿起了地上的蘋果，轉身去了廚房，嘩嘩的流水聲響起。

  程嘉梁從廚房出來後，濕淋淋的手裏拿著之前被虞千瑤咬了一口的蘋果，對她示意，“還吃嗎？”

  虞千瑤：“……”

  似乎明白了虞千瑤的意思，程嘉梁不在意的順著被咬了一口的豁口處，也咬了一口，還點了點頭，“很甜。”

  一語雙關，虞千瑤臉都氣紅了。

  “你之前說，你是西盟的？”

  程嘉梁邊嚼著蘋果，邊走到沙發處。

  毛線衣和褲子沒有一絲褶皺，平滑又舒展，哪怕一個隨意的坐姿，程嘉梁看起來都充滿了教養與腔調。

  然而，這份孔雀般的魅力並沒有被虞千瑤接收到。

  她現在就像個驚弓之鳥。

  “你不是西盟的。”

  程嘉梁這話說的確定又肯定。

  “你是警方的。”

  虞千瑤猛的轉頭盯著程嘉梁。

  程嘉梁笑著又咬了一口蘋果，“你太嫩了。”

  *

  “張澤奇的物流線找到了。”

  “審計那邊可是把所有的物流費，箱數，還有倉庫出貨做了對比，才查出來的。”

  “走的是盤山路那條線。”

  “那條線貨車檢查不嚴，我們可以順著摸到下麵購貨商。”

  “那條運輸線的下遊是不是滄南市？”

  一旁旁聽的宋霄打斷了大劉的總結匯報。

  大劉一愣，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譚凱，點頭說道，“沒錯。”

  首都來的宋霄沉默了一下，轉頭對譚凱說，“滄南市的那個分銷點我們已經掌握了。”

  “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秘密的來了永寧市。既然是這樣，先收網吧。”

  這話，宋霄是對和自己一起來的部下說的。

  等到會議結束，宋霄的副手皺眉翻著最近他們的資料，“這是怎麽回事？我們之前掌握的線，現在居然都指向了這家鮮樂果汁？”

  “迷夢效果也就和搖|頭|丸差不多，咱們要查的東西可比那玩意厲害。”

  “這麽看來，我們線索全斷了？還是，真就是那個果汁廠？”

  宋霄煩躁的點了一根煙，看到旁邊禁止吸煙的牌子後，又掐滅了，扔進了垃圾桶。

  “能怎麽辦？現在的線索都指向了張澤奇，他倉庫裏是沒有喪屍藥之類的毒品，但也許就是產多少，銷多少。”

  “沒別的線索的話，就結案吧，明天咱們回首都。”

  宋霄無力的歎了一聲，“回去隻能這麽匯報了。”

  *

  虞千瑤坐到了程嘉梁的對麵。

  那句“太嫩了”讓她既不服氣，又有著心虛。

  她隻念了兩年警校，開學如果上學的話，也才大三。

  她還是個學生，確實缺少經驗。

  當初譚隊選了她，可以說是冒了極大的風險。

  可以堪稱一場豪賭。

  想到譚隊之所以去警校選了個年輕的女學生，就想到之前犧牲的無聲無息的三位臥底同誌。

  譚隊曾經的猜測再次出現在了虞千瑤的腦中。

  趙坤的否定答案，似乎是在證明，譚隊的猜測隻是猜測。

  但現在，麵對如成詭異的程嘉梁，虞千瑤又覺得，猜測可能不隻是猜測。

  “趙坤沒有發現。”

  虞千瑤沒承認程嘉梁的話，但舉出趙坤的例子反駁了他那句“太嫩了”。

  她停了一下，“於南也沒發現。”

  程嘉梁扶了一下眼鏡，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你真以為他們沒發現？也不能這麽說……於南是真沒發現，因為他信他的兄弟趙坤，趙坤雖然有過懷疑，但因為不肯定就沒說。”

  “趙坤，他是幾年安生日子過的，過傻了。”

  “說說吧，你接近我的任務是什麽？”

  虞千瑤一時無語。

  她發現，她一開始就錯了。

  程嘉梁說她不是西盟，是警方的人的時候，她就應該否定的。

  她沒否定那句，在程嘉梁說她太嫩了之後，她舉例趙坤他們沒發現她的身份反駁，反而有點坐實了前麵的話。

  她現在再否認接近他根本就沒什麽任務，聽不懂他說什麽，就太晚了。

  果然還是太嫩了。

  虞千瑤企圖用沉默來應對，程嘉梁看著眼前的女孩，他揭開這一切，並不是為了讓他們的未來再無交集。

  “我們是朋友。”

  程嘉梁說了這麽一句，“雖然你現在好像不怎麽想要我這個朋友，而我也不僅僅滿足於隻當你的朋友。”

  “但拋開這一切，我是站在你那邊的。這個你要相信。”

  “過家家的遊戲結束了，就像你說的，我們開誠布公。”

  熟悉的話語讓虞千瑤將目光凝到了程嘉梁的身上。

  過家家的遊戲結束了。

  這句話趙坤也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