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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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蛙罐頭 更新:2022-07-02 22:02 字數:15027
第35章
意識到這是誰, 她瞬時屏住呼吸,想撐起自己好看過去,可手臂還是酸麻的厲害, 使不上力氣。
“不要亂動。”她剛剛手上發軟要跌回床榻, 便覺臂上一暖, 眼前已是滑過微涼發絲,鼻息間是淡淡花香, 有人環過她的脖頸慢慢讓她安穩躺好, 柳千千仰麵抬眸, 一下看見師兄的麵容。
隻此刻師兄的模樣與往昔一板一眼整齊精致的模樣出入太大。
他一頭墨發披散著,身上隻在裏衣外鬆鬆垮垮罩了件袍子,麵色極為憔悴, 雖然師兄平日裏唇間便是顏色淡淡,可如今已近慘白,看起來很不正常。
柳千千駭得睜大眼睛,可師兄卻不看她。
“為什麽不喝藥?”師兄避開她的眸光,安置好她後便退開些坐到塌邊, 抬手把小櫃上的藥碗重新拿了起來。
也是此時,柳千千晚一步察覺到對方的嗓音亦是沙啞,透露著仿佛久未休息的疲憊。
到底怎麽回事?師兄怎麽看起來生了場大病似的?是虛境的後遺症嗎?還是他救她太過勞心費神?或者……是她剛剛那種關於這湯藥的不好聯想所致?
她胸口塞了一堆問號, 然而開口卻嗓子發幹艱澀地難以出聲,吐露的隻有近似氣音的急促呼吸。
可師兄還是不看她。
他垂著濃長眼睫,白得厲害的指尖捏緊瓷勺,十分克製地輕輕攪了攪藥碗,舀起一勺藥後放到唇邊淺淺試了試溫度, 這才重新遞到她嘴旁。
整串動作很是熟練, 仿佛已經做了好多次的模樣。
可柳千千嗅到湯藥裏頭的濃鬱花香, 又再次偏開了腦袋。
若說之前隻是猜測,可如今見到師兄這副形容,她怎麽能不多想?
應是察覺她偏著臉躲開,遞到她嘴邊的瓷勺微微頓了頓。
一時隻有難捱的凝滯寂靜。
柳千千回眸看師兄,可師兄還是盯著勺子不看她。
她著急地想要說話,但開口隻有極嘶啞的“師兄”兩個字,喉中癢意引來一陣幹咳。柳千千邊咳,邊見師兄捏瓷勺的指尖逐漸變成青白色,太用力了,看得她都覺得有些疼。
可她越是著急,就咳得越凶。
對方麵上又浮現出了很久以前她曾經見過的隱忍表情。
他眼尾泛紅,哪怕此刻並未抬眼看她,她也能想象那雙沁潤水色的漂亮眼睛一寸一寸結冰冷下去的模樣。
“喀啦”一聲脆響,原本捏在師兄指間的瓷勺應聲而斷。
師兄倏然起身,把藥碗和斷勺生硬擱回櫃子上,語氣極為冷冽:“你既不聽話便罷了。”。
說完竟是打算轉身要走。
柳千千嚇了一跳,愣過之後不知從哪裏陡生出股力氣,抬手便扯住師兄的袖子往回拉。
或許是師兄未曾料到,或許是師兄同樣虛弱,又或許是她實在急得厲害怕自己錯過,手上力道爆發得倉促未加控製。
這一拽,師兄竟然直接向前撲倒過來,但他還是反應極快地用手肘撐住了身子。
隻一番衝撞後,她和師兄的距離一下縮減到近得不能再近。
師兄的手肘就架在她肩側,墨色發絲垂落,遮了窗外天光。他罩住她,鼻尖對著鼻尖,近到帶著花香的灼熱吐息擦著麵頰滑動。
許是慌張之下未曾掩飾,她終於對上了師兄的眼睛。
泫然欲泣。
離得近了便能瞧清,泛紅的不隻是眼尾,師兄的整個眼眶都是紅的,那層薄薄的水光積蓄著,已近乎要溢出來了。
反應過來後,師兄下意識想偏轉視線,可就是這般眼珠輕動,那點淚光便顫顫巍巍滾落,並不曾順著麵頰淌下去,反是因了兩人如今的姿勢,直直砸到了柳千千的眼下。
好燙。
又好疼。
柳千千的心也被燙得驟然縮緊,呼吸一窒,隻覺得胸口泛開綿密的痛覺。
這份痛覺有她的,也有自靈契那端而來,屬於師兄的。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師兄還是偏開視線不看她,隻紅著眼睛皺眉,沙啞低徊的嗓音似在質問,聽起來有種近乎咬牙切齒的凶狠。
可那仍在不斷下落的淚珠卻好像在說反話。
屬於對方的淚珠滴到她麵上,變成滾燙柔軟的水痕,淌過她心間不斷滋長的蔓草,最終匯入心湖,泛起陣陣漣漪。
“如果你醒不過來該怎麽辦?如果江悌是在騙你呢?如果我晚了一步,如果——”
柳千千盯著師兄蒼白的唇語氣狠厲地一張一合,再忍不住,隻輕輕揚臉在那處印上自己的唇,堵住了對方的話。
但這個吻很輕很快,她隻是貼了貼,便重新躺下拉開了一點點距離。
惱怒的責備戛然而止,她能看見師兄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呼吸相聞的距離,他現在避無可避地望著她,淚漬沾染,濃長的睫毛閃閃發亮,似是怔愣。
隻轉瞬過後,仿佛是再次被點燃了怒氣,師兄猛地皺眉,突然扣緊她的手壓下臉來重重吻她。
果真像是什麽凶性極強的猛獸,隻不通技巧地以近乎啃咬的方式掠奪她的唇舌,像是在用最原始的手段告訴她他的憤怒,讓她很快回想起自己沉入黑海前遠遠望見的師兄的神情。
是她第一次見的,生氣到臨近瘋狂的師兄。
不知是哪處被磕破,唇舌交纏間漫出一點血腥味道,然而這血腥氣混合著越見濃鬱的甜蜜花香,讓柳千千有些頭腦發熱。
大概不隻是腦袋,她渾身上下都在發熱。
或許也是因了那股血腥氣,對方眼睫顫動著微微一頓,氣勢緩慢下來。
隻他很快吮向她舌尖的破口,動作逐漸變成輕柔的舔吻。
像舔食牛乳的貓咪,仿佛在細細品嚐什麽難得的珍饈美味。
柳千千舌尖發麻,腦袋裏仿佛灌進滾燙糖漿似的黏膩模糊起來,下意識跟著模仿對方的動作。
他們是兩個生澀的初學者。
執著於被吻過的地方一定要吻回去,隻曉得流連著互相描摹追逐對方的唇舌,身體是相同的灼熱與輕顫,胸中是共鳴的痛楚與甜蜜。
淚水混雜,變成星星點點鹹澀味覺,卻又很快融化在不斷升溫的馥鬱芬芳間。
直到重新找回呼吸,柳千千睜開眼見,看見近在咫尺的師兄麵上終於不再是蒼白。
他整張臉都變成淡淡的紅,掩在軟發裏的耳尖更是紅透了,不論是脖頸,還是順延向下,衣料磨蹭過後本就鬆垮的內衫裏,鎖骨和小片肌理分明的胸膛也都是輕粉色。
嘴唇更不必說,她終於讓她不喜歡的慘白染成了嫣紅。
師兄的眸光有些輕忽迷離,他還是扣著她的手,他們的麵容依舊貼得極近,唇舌分離後彼此的呼吸都是急促,可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隻剩灼熱的吐息還在無聲交纏。
半晌,師兄忽地把腦袋埋進了她的肩窩裏。
他又軟又滑的長發灑在她頜邊,有點癢,悶在她肩頭開口時的聲音也輕,帶了點暗沉沉的沙啞。
“是不是非得把你吃掉吞進肚子裏,你才會乖乖聽話?”
雖然內容乍一聽是嚇人了些,可師兄的語意低徊,似是透出軟軟的無奈,於是這原本應是“威脅”的句子變得有些像是在……撒嬌。
柳千千覺得,若說自己在方才一吻中還能保留什麽東西,聽完這句,也該悉數融化個徹底了。
她鼓足力氣抬手回抱住師兄的肩頸,低頭輕吻師兄露出來的耳尖。
師兄顫了顫,接著,似是回應,他慢慢加重了扣住她手的力道,十指緊緊交握著,好像是要用掌心的熱度融化彼此之後,再重新塑成一個沒有縫隙的整體。
“我都道歉,”柳千千低低開口,因為嗓子的問題,幾乎隻能吐出氣音,好在她離師兄的耳朵夠近。
“是我罔顧師兄的感受,魯莽行事——”
她親一下,說一句,眼見著師兄被吻一下耳尖便顫一下,那股憐愛之情幾乎滿溢而出,好像整顆心都被浸入溫水裏。
“師兄要我做什麽才能原諒我?”
柳千千等了好一會,才聽見肩頭傳來悶悶的回答。
交握掌間,她的小指頭又一次被勾住,對方低磁沙啞的聲音鑽進耳畔,隻輕輕說了一句有些熟悉的話。
“拉勾……”
“……我想聽你說,你也永遠不會丟下我。”
聞言,柳千千胸口酸酸麻麻,脹得快要炸開了,她眼裏再次發澀,隻輕輕捏了捏師兄的掌心,貼著他的耳朵道:“我要看著師兄的眼睛說。”
埋在她肩窩裏的腦袋動了動,半晌,重新抬了起來。
隻師兄麵上好像更紅了,他眸中殘存水光,在紅暈之中愈發顯得晶瑩透亮,雖是抬起了臉,可他卻似不敢直接同她對視,蝶翼般的長睫輕輕眨動,已經完全見不到方才那股怒勁上頭時凶神惡煞的樣子。
“師兄也躺到塌上來。”
柳千千說完這話,瞧著麵前那雙漂亮眼睛眨得更快了點。
不過現如今師兄害羞得有些懵乎乎,好像是她說什麽,他便會做什麽,變成了一個精致漂亮的粉粉紙人兒。
對方直起一些身子,卻還是不願放開和她握著的掌心,垂眸紅著臉,隻就著牽住她的手,用有些麻煩古怪的動作一邊握著她一邊把她小心翼翼往床榻裏側挪了挪。
柳千千覺得這動作滑稽得生出幾分好笑,便也真就笑出聲了,換來師兄一個極輕的抬眸。
他眸間似有春光氤氳,掃她一眼又偏開,抿著唇默默繼續手上動作。
很快,師兄麵對著她同樣躺到了塌上。
這臥榻並不算寬大,是以躺下兩個人之後便有些擁擠,隻方才折騰了一會,她蓋著的被子也被胡亂拂開,雖是白天,可不知是因為方才太過熱得厲害還是因了她的傷,就是師兄直起身子這麽一小會,好像便有些冷意。
師兄自然有所察覺,可他還是不願放手,硬是牽著她去拉被子,簡直像是在把著什麽玩偶的手帶著她做事一樣。
柳千千更樂了,她又彎了唇想笑,卻突然覺得麵前一暗,是給她蓋好被子的師兄回過頭來飛快輕輕吻住堵了堵她的嘴。
“不準笑。”
他親完便沙啞著聲音低低說了這句話,這才重新躺到她麵前。
可柳千千還是想笑,也不全是笑方才他們的動作滑稽,好像另有從心底不斷冒頭的喜悅情緒,勃發著生長,漸漸枝繁葉茂起來。
他們如今就枕在一個枕頭上,依舊是鼻尖對著鼻尖很近的距離,柳千千望著師兄的麵容,覺得自己都有些舍不得眨眼睛。
她忍不住,又湊上去親了親師兄。
師兄的手一瞬扣得更緊了。
他雖是麵上紅得厲害,好像是在克製著回吻過來的衝動,卻還是輕顫著眼睫偏開視線,低聲提醒她:“……你還沒有說。”
這語氣聽起來淡淡,可細品簡直算得上委屈巴巴。
柳千千笑意更濃,手上同樣更用力地與師兄掌心相貼,又獨伸出小指頭,勾住師兄的小指,輕聲問:“師兄喜歡我嗎?”
躺在她對麵的人一下睜大眼睛,臉上的紅暈讓柳千千都有些擔心師兄會不會是熱疾發作。隻他愣了片刻微微啟唇想要答話,很快被她打斷截了回來。
“我喜歡師兄。”
“我最喜歡師兄。”
“師兄在我心裏排第一位。”
“我會一直陪著師兄。”
“也永遠都不會丟下師兄一個人。”
她看著她說一句,師兄的眸光便軟一分,最後,那雙漂亮眼睛裏盡是水色蕩漾的柔柔波光。
再怎麽遲鈍,她也大概能辨清師兄之前,乃至方才那通怒氣的源頭。
正是因為珍愛,才會在對方身處險境時恐懼憤怒得要命。
明明她上輩子已經有了成為“被丟下的那一個”的經曆,應是最懂得個中絕望和痛苦。
隻怪她太笨,沒有早一點了解到師兄的心意。
而她現在知道了。她已經不光光是自己獨身一人,她身上還滿負著另一個人的牽掛、珍視、喜歡與愛意。
他們命運相連,那道牽係在心上的細線酸酸麻麻,有輕微的痛楚,可更多的是甜蜜熱度。
柳千千親見著師兄的眼眶好像又紅了。
他終於鬆開握著她的手,轉而扣住她的腰,把她抱進懷裏,再次把腦袋埋了起來。
有滾燙水跡落在她頸間。
“我也是,”他的聲線沙啞,語帶哽咽,圈在她腰間的手臂好像也在顫,那種澎湃的心潮幾乎無差別地通過靈契傳導而來,同樣拍打在柳千千的胸口。
這麽一看,師兄原來很愛哭。
柳千千抬手摸他軟滑的長發以示寬慰,卻突然覺得頸間一熱,竟然是師兄咬了她一口。不過是很輕的力度,連刺痛感都沒有,簡直就像隻是用牙齒碰了碰。
很快,那處又有濕熱柔軟的觸感出現,是師兄在輕輕舔吻他咬過的地方。
和不自覺撒嬌咬人表示親昵的貓貓一模一樣。
對方臂間動作漸漸收緊,像是真要把她鎖在懷裏永遠不放出去似的,悶悶的聲音再次從頸間傳來,語氣鄭重,是極為珍貴的告白與承諾。
“我也最喜歡千千了。”
***
“所以,為什麽不喝藥?”
隻等情緒平複下來,師兄才抬起腦袋盯著她問話,不過他的聲音還是暗啞的,像摩挲著從掌間流淌的細膩砂礫。
“師兄還想瞞著我嗎?”柳千千捉住師兄扣在她腰後的手抽出來,撩開衣袖。
那隻指骨修長的手微微掙了掙,卻是被她抓得更緊了些。
褪開一截衣料後,蒼白腕間有淺淺的肉粉色痕跡,是刀口剛剛愈合的新傷。
柳千千抓著這處給師兄看。
對方的眸光閃爍,似是有些心虛地偏了偏視線,低聲道:“用這個,你能好得快些。”
這次,柳千千直接學著師兄方才的樣子咬了他的手腕一口。
那處皮膚也是熱熱的,舌尖觸到傷口間重新生長的嫩肉,她唇下的腕子跟著顫了顫。
“好了,癢……”師兄麵色紅紅,湊近托著她的腦袋止住她的動作,兀自收回手去,語氣似是無奈:“那你至少得把這碗喝掉,已經弄好,你不喝便是浪費了。”
柳千千巴巴抬眸看師兄,就見對方慢慢坐起身,整理身上的衣服。
師兄整個人好像還是粉粉的,他大概是後知後覺地成倍害羞起來,掃到她在旁邊依舊凝在他麵上的目光,很快坐到塌邊背過身去。
“你是躺得太久,才會沒力氣,還有,這幾日要少說話。”師兄嘴上叮囑,重新把那藥碗拿起來。
他一麵低聲喃喃著藥都放涼了,一麵從托著藥碗的掌間施出些靈韻微光,顯然是在重新溫藥。
然而等藥熱好,他們才同時察覺,之前用來喝藥的勺子早先已是被師兄生生捏斷。
師兄眨了眨眼睛,看起來更加不好意思了。
“我出去叫人再送一個勺子。”
他話音落,袖子又被扯住。
柳千千也不知自己是被灌了什麽迷魂湯,隻盯著師兄直愣愣地開口:“這種時候,話本子裏都是師兄給我喂藥的。”
聞言,師兄像是一下沒反應過來,等了一會兒,他麵上才突然爆紅,抬手掩唇猛地咳嗽了幾下。
他又掃了她一眼沒說話,頓了頓,傾身過來慢慢扶著她同樣坐起來些,拿靠枕墊在她肩膀後頭,而後小心翼翼端著藥碗遞到她嘴邊。
“熱度剛好,不燙不冷。”
原來師兄理解的是這麽個喂法嗎?這不就是直接對著碗喝嗎?可這……有什麽好臉紅的?
她古怪地失落片刻,但很快又覺得是自己太過上頭得寸進尺,於是乖乖垂著眼睛就著對方的動作貼著碗邊喝藥。
藥液雖苦,卻有花香,那股馥鬱的芬芳帶著一點溫熱的靈力滋養,順著喉頭滑下,仿佛整個人也跟著暖了起來。有點奇異,好像她右腕上的靈契也隨之更加明亮,散發出淡金色的光暈。
師兄慢慢抬腕,等最後一口湯藥下肚,她唇角漏滲了點藥漬。
柳千千下意識抬手想擦,卻是被師兄按住了動作。
他把空了的藥碗擱回小櫃上,輕聲問她藥苦不苦?
其實不太苦,更何況異香撲鼻,甚至還是師兄喂著她喝的,大概比起苦,更像是帶了甜味,於是柳千千隻搖了搖頭說不苦。
沒成想師兄再次轉眸輕輕掃了她一眼,眼波流轉間,漾出星星點點的微光。
“若真是在話本子裏,你現在應該說‘苦’才對。”
嗯?
她還有些發愣,見師兄撐著塌邊湊近來。
他吻上她的嘴角,把那滲流出來的藥漬送回到她唇齒之間,轉瞬拉開半絲距離,幾乎是貼著她的麵頰低聲開口:“傻千千,失落都寫在臉上了。”
明明師兄也在臉紅,可吐露的話語卻帶了點暗啞的侵略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說的‘喂藥’是怎麽個喂法?”
“但你還在病中,那般……那般又要磨蹭許久,你該好好休息。”
他說完,在柳千千依舊愣著眨眼的時候,又飛快輕輕啄了啄她的嘴巴。
“聽話,親一下,藥就不苦了。”
這回,臉紅的換成了柳千千。
怎麽跟……哄小孩似的……
然而之後還有更讓她臉紅的話。
師兄撐在床側的手正好輕輕壓在她手背上,他溫熱的指尖摩挲著她的掌緣,像是有纏繞著黏糊糊的情絲晃來晃去……就是麵對麵這樣近的距離,還是她熟悉的低磁嗓音,師兄垂著眼簾慢吞吞道:“方才……方才是我太衝動了,弄痛你,對不起,下次……下次我會注意的。”
下……下次?
柳千千眼睛眨得更快,覺得自己臉熱得有些誇張。
隻貼著她說完這句,師兄直起身,眸底尚餘羞澀,可唇畔卻帶了點清淺的笑意。
“那……千千好好休息。”看樣子,他似是摸摸她的腦袋就要起身,可此情此景,柳千千真的好不舍得讓師兄離開。
她頗得幾分打蛇上棍的精髓,雖然還在臉紅,卻又一次抓著師兄的袖子不放,連她自己都奇怪為何此刻膽子變得這麽大。
“師兄是不是這幾日也都沒有好好休息?”
對方垂眸看她拉他袖子的動作,唇角更彎了,隻再抬眼看過來的眸光軟軟:“我又不用睡覺。”
“再說,你那日醒了一瞬便一直昏著……我怎麽可能睡得著。”
“那師兄和我一塊睡吧。”
她再接再厲,轉眼看見屋裏案幾上還擺著她前幾日入夢前新研的東西,忙指著那處給師兄看:“有了那個,師兄就能好好睡覺了,不會聽到旁人的夢境,再說,如今是白天,應也沒幾個人在做夢,不會嘈雜。”
話音落,師兄仿佛有些訝然,他循著她的意思把那個小巧的掛飾拿過來。
這東西看著普普通通,卻是柳千千利用了之前製作夢盒的經驗,在裏頭纏了捕靈網。
雖說人人夢境不同,要提取特定夢境是有些危險麻煩的事,不過若隻是單純想要屏蔽夢境,按理說隻需把逸散出來的靈絲攔住即可。
其實天地皆有靈氣,大家也都有靈力,隻是不修行的普通人並不會加以察覺利用,而他們做夢時,也是體內靈氣最為活躍旺盛的時候,因少了白日裏意識禁錮,那些靈絲便會不知不覺隨著夢境逸散而出。
若是夢中情緒再濃烈些,這靈絲便也會更加喧鬧,對於師兄這樣本就對夢境敏感的魘獸來說,自然會覺得幹擾。
“這個是掛到簾帳上頭的。”柳千千指了指帳頂。
師兄依言行事。
隻等那拖著如意長穗的掛飾安穩垂下,柳千千示意師兄往裏頭灌注一點靈力。
有纖細柔軟的光絲慢慢從長穗裏生長而出,緩緩織成一張近乎透明的網,仿佛水中蔓草般輕輕擺動,籠到了整個床榻上,如同白色紗簾之內的又一重微光簾帳。
這麽說來,柳千千突然想到,哪怕自己當時表麵上不願同師兄多說話說話想要逃避,下意識裏卻還是憂心師兄的睡眠,不知不覺鼓搗了這個出來。
“這是……你為我做的?”像是有些驚奇,師兄抬手輕觸那層絲網,突然,幾條流動如同小蝌蚪一般的光亮靠近,隻可惜被攔在了柔軟的光網之外。
看來西平王府這個時間點還是有些人在睡覺做夢的,那小蝌蚪一般的光亮,便是逸散在空氣裏的夢境靈絲。
“快些,”柳千千難得霸道地再次拍了拍身側的床榻:“師兄這麽辛苦,也要好好休息才行。”
最後,師兄真的很聽話地再次躺到了她的身邊。
隻此刻,柳千千的眼皮子又開始變重了,或許是剛出病中便折騰了這麽一番,她明明還有正事沒有和師兄聊,腦袋就先昏沉起來。
但她還是勉力睜著眼睛看師兄,不知怎麽的,就是不想閉眼。
卻是師兄抬手,輕輕把她攬入懷中。
他捋了捋她耳邊有些淩亂的散發,開口時語意低緩,在這一方捕靈網的簾帳之內,會讓她聯想到什麽冬日小屋裏燒著的暖烘烘的火堆。
“你給我做了夢盒,還有這個,可我都沒送過你什麽。”
她看著師兄的眼睛,很快輕聲反駁:“師兄送過我那條係頭發的彩繩。”
而且繩子尾巴上還係了一團……珍貴的毛球。
想到這,她又想起師兄的貓貓耳朵,下意識抬眼去看對方的發頂。
師兄好像再次笑了起來,原本捋她頭發的手湊近她頰邊,變成無意識輕輕捏她的耳垂,動作親昵又自然。
在這方仿若與世隔絕的靜謐小天地裏,帶著清和笑意的嗓音低低響起:“那怎麽不見你用?”
似是被耳朵旁邊的熱氣搔得癢,少女縮縮脖子,好像已經困得意識都有些放空起來,她回答的話已經低得近乎嘟囔。
“我怕……弄壞,而且毛球,很容易髒……我舍不得……”
攬著她的少年未察覺到自己的眸光柔軟得不可思議,見她眼皮子已經在打架,卻還要硬撐著睜眼瞧他的模樣,一時間隻覺得可愛又心疼。
他湊上前親了親她的眼睛。
“可是害怕再睡過去?”
哪怕他並不確切知道後續她在夢裏又經曆了些什麽,但也能猜到定然不是什麽好事。盡管她沒有提,可也許會無意識地排斥再次入眠。
於是他隻是慢慢把她摟得更緊些,但又注意著她的神情,不至於讓她不舒服。
她的腦袋順著他的動作,在他懷裏輕輕拱了拱,微涼的發絲散在他頸間。
好小一隻,抱在懷裏也是輕飄飄的,軟得很。
少年低眸,察覺對方迷迷糊糊地伸手回抱住了他。
“這次閉上眼睛,不會有事的。”他開口時的語氣也軟,確實似極有耐心地哄小孩子睡覺。
“有我守著你。”
***
“不對勁,你們兩個不對勁。”
紀敏之坐在桌子對麵,看他們的眼神有些犀利。
柳千千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尖,聽師兄在一旁咳了咳嗓子後開口:“還是說正事吧。”
他把手上的紙卷攤開,衝柳千千低聲解釋:“敏之幫了我很多,之前從江府回來,還有其後諸多安排,他都出了大力氣,之後應也要麻煩他。”
世子殿下聽了這話倒是很快扔掉了最開始那點揶揄的打探,隻咧開一個十足燦爛的笑容,朝柳千千挑了挑眉毛,那股炫耀的意味不要太明顯,仿佛已經把“我很有用吧”的潛台詞寫在臉上了。
這時候她倒沒再和他鬥什麽口舌,也是真心實意地感激,便鄭重說了謝謝。
然這道謝換來對方一聲驚呼。
少年世子好像有點臉紅似的,跟著撓了撓頭,低聲嘟囔:“你一下這麽嚴肅,倒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實我也沒做什麽的——”
“好了。”
卻是師兄從旁打斷了紀敏之的話。柳千千有些意外,因她極少見師兄有這般失禮的時候。
察覺到她的視線,師兄抬眸掃了她一眼,抿著唇角眸光輕晃,可沒對她說什麽,隻點了紙卷示意他們看過去。
“我們比江大人更早拿到了鹿兒姑娘的遺物,這應是不錯的籌碼。”他點了點地圖上的一處,就是往昔枕夢樓舊址上的新茶樓。而在地圖旁邊還放了個長匣子,大概就是師兄口中的東西了。
師兄把匣子推過來放到柳千千麵前:“可惜這匣子好像有些機關,我不擅長,便想著等你醒了給你瞧瞧。”
“若是能順利了解到鹿兒姑娘遺物裏的信息自然是好,但最不利的情況,至少我們也能用這個試著撬開江大人的嘴巴。”
聽到這,柳千千有些狀況外地發言:“難道江大人還不願意乖乖說出實情嗎?”
這話說完,師兄和紀敏之同時抬頭看向她。
“我說錯什麽了嗎?”
她回想起自己把對方的靈體捏在手裏折磨的時候,那家夥不是掙紮得很厲害麽?
正坐在她對麵的紀敏之忽地摸了摸胳膊:“柳千千,你這是什麽表情,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是嗎?
她同樣回給紀敏之一個挑眉,手上拿起長匣子,淡淡道:“我會先把這個解開的。”
等送走紀敏之,屋裏又隻剩下她和師兄,他們這才再次討論起了一下那個神秘的黑霧中人。
關於師兄離開虛境後她獨自經曆了什麽,柳千千講的事無巨細,不過她下意識隱瞞了關於古怪當鋪和紅衣女子的那一段——隻因她總覺得那件事情已經過去,而且師兄似乎一直覺得她之所以能看見秘境生靈或許是因為靈契。
現在擺在眼前的問題那麽多,她不想再多加一個自己的身份疑惑。
但她說完之後,師兄當先注意的不是別的,而是很快皺眉複問了一遍她是不是真被鉤鐮穿胸擊中了,又問她為何之前講的時候沒有提及。
“是打穿了,不過是在虛境裏,也隻是靈識受傷,我這不睡了好幾天也就恢——”
她本還站在案幾邊和師兄一道看剛剛畫的石洞和鉤鐮圖紙,然而話沒說完,卻忽然被抱住。
“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師兄有些沙啞的嗓音響在她耳朵邊上。
然而師就說了這麽一句,便再沒出聲,隻是扣著她腰的手臂更緊了緊,片刻後又很快直起身,拉著她坐到塌邊彎腰像是要給她解扣子。
他的眼眶好像又有點紅。
不過現在這個進度……
雖然她是不介意,但會不會……突然了一點?
柳千千抬手按住師兄,露出一點詢問的表情。
而後師兄微微一愣,她眼看著對方眼睫一顫,飛快臉紅了。
“我不是……我,我是要看看你的傷口有沒有異樣,不是……”
原來是要查看傷口。
柳千千搖搖頭道:“沒什麽的師兄,我自己檢查過。”
她再醒來時便有看,胸口一點都見不著虛境中鮮血淋漓的模樣,半絲痕跡也無。
師兄還是微微皺著眉。
不過柳千千當下已經想起了更要緊的事情,她抓著師兄的手讓他坐到身邊,放低了聲音,提出了自己從虛境得來的最大懷疑。
“師兄有沒有想過,也許‘歸元長老的手劄’,本身就是一個謊言?”
***
“柳姐姐的身體好些了嗎?”
柳千千笑著點點頭,抬手替奉寧縣主診脈。
“哇,柳姐姐你笑起來真好看!”
說起來,果然和紀敏之是兄妹,奉寧縣主雖然看起來文文弱弱,但性子其實也很活潑。雖說每次複診時都是她和師兄一道來,但好像縣主待她就親近些。
譬如縣主依舊叫師兄“岑公子”,但是會喊她“柳姐姐”。
奉寧縣主還曾私下問過她岑公子是不是有什麽不滿,因為他好像看起來總是冷冰冰的不高興。
她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差點沒笑出聲來。
“縣主也很漂亮。”
她凝心診脈,再放手時麵上神色也更鬆弛了:“恢複得很好,今日可以再下地多走動走動。”
聞言,奉寧縣主有些興奮地眨眼睛:“是嗎?那我今日可以試府宴的新衣服了!”
而後她的眸光似乎在她和坐在房間另一側的師兄身上來回轉了轉,開口時揶揄的表情簡直和她哥紀敏之一模一樣:“柳姐姐不是也要參加府宴嗎?現做肯定是來不及,但姐姐不買新衣服嗎?而且也要過年了誒。”
新衣服?
柳千千愣了愣。
這府宴,其實是因了奉寧縣主身體好了不少,又正趕上近年關,西平王府便打算舉行一次筵席,邀請西平郡內有名望的官宦及家眷。
其實這事也有一部分是他們的主意。因為柳千千後來才從師兄口中得知,原來江悌自打他們離開江府後,便閉門不出,把整個江府都封得像鐵桶。
他們縱然想跟對方接觸,也一時找不到機會。
而這次假借府宴的名頭,是三皇子親去送了請函,且郡王爺難得放下身段四處揚言道就盼著江打人來筵席,還說要在新一年和江大人和睦相處。
雖然柳千千不太確定他們的這個方法能不能保證讓江悌出席,但師兄說江府或許還有他們預料不到的危險,哪怕是修行者說不準也會吃虧,硬闖應該是迫不得已的最後一步。
的確,思及上一次在裏頭遭遇了什麽,她稍稍心有餘悸。
所以話說回來,參加府宴其實是計劃的一環,更何況修行本來就提倡簡樸,新衣服什麽的肯定是不必了。
可柳千千剛要開口委婉把話帶過去,忽然察覺師兄走到近前來。
“縣主可知在哪裏能買到不錯的成衣?”
她有些訝然的側頭看師兄,卻發現對方麵上還是照舊一派沉靜平穩,是慣常在人前展示出來的標誌性的嚴肅冷淡。
縣主聽了這話好像笑起來,隻說羅布集市後頭有家她常定製衣裳的鋪子。
等被師兄引著離府走上界麵,她仍有些疑惑。
“師兄,我們現在出來不安全吧?再說,縣主不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她說的話不必——”
沒想到師兄隻是牽著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指頭,側過頭來掃她一眼後淡淡道:“你這幾日太緊張了,出來放鬆放鬆。”
這話讓柳千千再次愣住。
她抿抿唇低下了頭。
自打她和師兄講了關於“歸元長老的手劄”的懷疑後,她的確心裏一直緊緊纏著這個問題,並且總會回憶起上一世她經曆過的師兄的身死。她有時忍不住會想,是不是上一世的師兄就是遭了這樣的坎,才會丟了性命。
那個濃霧背後的神秘人還說過“放幹月魘的血”這種可怖的話,每每想象到若是師兄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落入對方手中,她……
“又在想?”
她眉心一熱,是師兄拿指腹輕輕揉了揉她緊皺的眉頭。
師兄的麵容近在咫尺,衝散了她腦海裏那些散發著血腥氣的石洞畫麵。他的眸光柔軟,好像隻對著她才會化冰一般。
“我們不是討論過那些,也已考慮去信給賀掌教?既然選擇以如此迂回的手段針對我,那就說明對方一定還有別的顧忌,所以不是說好了我們暫時先從江悌這邊著手看看?”
“至於現在上街的安全問題,其實一直有探子盯著江府那邊的動靜,我有推測江大人或許是自顧不暇,肯定不會出現上次那般強把我們‘請’過去的情形了。”
感受著掌心的溫度,柳千千抬眸看師兄。
她盯著師兄精致如畫的眉眼,見師兄露出“怎麽了嗎”的詢問神情,忍不住抬手抱住了對方的腰。
等麵頰貼上真真切切散發著熱意的胸膛,她好像終於踏實了些。
“千千?”師兄似是詫異片刻,不過很快同樣抬手環住了她。
幸而他們現在並未走上主街,在巷子裏抱著也不太引人注意,柳千千把腦袋埋在師兄懷裏猛地吸氣,動作極幼稚地眷戀著師兄身上的淡香。
察覺到她的動作,師兄似乎笑起來,胸中有輕微的震動。
這樣的師兄……她大概永遠都抱不夠。
不過令柳千千沒想到的是,即將走到縣主說的店子時,他們在門口犯了難。因為他們都沒在成衣店裏買過衣服,師兄說若是想要挑選到合適的,必定還是得上身試試才好。
可柳千千有些擔心掌櫃的會不讓。比如要是有人試衣服試了一圈,可一件都不買怎麽辦?她總覺得老板會有別的想法。
“這樣好了,我們直接把銀票擺出來,先付定金?表示我們一定會買的。”
柳千千想了想點點頭也覺得或許可行。
但他們進店後說明來意,並直接把此前紀敏之換給他們的銀票匣子拿出來後,掌櫃的好像看他們的眼神都發光了,不僅十分殷勤地請他們到內間坐,又特叫了一個夥計專門給他們拿衣服,甚至另上了茶水點心。
“是因為我們又沒摸清物價,匣子裏放的銀票太多了?”柳千千稍感困惑。
師兄好像也沒太明白,不過他很快牽著她去看那夥計推進來的一架子成衣,淡淡道:“沒關係,那個不重要,你先瞧瞧有沒有喜歡的。”
衣架上幾乎全是上好布帛的裙裳,還有許多樣式十分繁複,一看就工藝複雜——漂亮歸漂亮,但柳千千總忍不住想自己穿著一身華麗衣裙割木頭的畫麵。
“怎麽了?沒有喜歡的嗎?”
“也不是,”柳千千有些為難道:“可是穿著這些實在不方便做械具啊……”
卻是師兄在旁邊又一次輕笑起來。
她轉頭,見師兄唇角微彎,一雙眼睛笑得亮晶晶的。
“傻千千,不是可以換著穿嗎?也不是買了這個就非得天天穿的,就是放著也行。”
不是天天穿?
衣服不是天天穿的,買來做什麽?真就這麽放著?
大概是她的表情真的困惑,師兄好像笑意更濃了,他低頭一邊在衣架上撥拉一邊開口:“好了,你就不要想那麽多了,反正今日可以慢慢試,之前不是說過,既然咱們都是第一次下山,約好要一起試試這山下的新鮮東西麽?”
是哦。
柳千千在旁邊點了點頭,不過師兄這話倒是提醒了她:“那師兄不用也買新衣服嗎?我看旁邊還有別的內室,師兄也可以去試的。”
然而她講完,師兄手上動作頓了頓。
因為現在師兄又是銀冠馬尾的發式,露出來的耳朵微微發紅時,便特別明顯。
他眨了眨眼,手上再次動作起來時加快了些,隻盯著麵前衣架子不看她,聲音很輕:“可是……我想看你換好新衣服的樣子……每一套都想看。”
咦?
柳千千未及反應,懷裏便塞進了一套裙裳,又被扶著肩調轉了個方向輕輕推進換衣室,隻等門關上,師兄的聲音才透過門隔低低傳進來:“下次,等下次再換千千陪我。”
***
“好了嗎千千?這件怎麽花了這麽久?”
柳千千在裏頭折騰衣帶子,覺得腦袋裏都像纏了這些亂七八糟的綢帶一般混亂。
已經試了好幾套了,可師兄看起來還是興致不減。
當然,她聽到師兄誇獎她好看,是會暗戳戳開心得有些臉紅,可碰上這麽難搞的一件,還是讓她小有崩潰。明明她好說歹說也是個械具師,難道連穿複雜一點的衣裳這種事都辦不好麽?
“馬上就好了。”柳千千一邊應師兄的話,一邊檢查這條格外繁瑣的裙裳裏頭長長短短的帶子到底要係到哪裏去。
哦,有可能這就像是加固在械具外頭的穩架,應該左右穿插著來才對。她低頭,飛快動手實踐,四下看看,總算是看著沒有掉在外頭晃蕩的多餘絲帶了。
一弄好,她立刻便推開門隔,卻忽然撞見師兄就立在換衣室的門前。
對方好像也被她突然開門的動作嚇了一跳似的,忙微微睜大眼睛直起腰,麵色有些紅:“我沒有……我怕你有什麽問題才……”
柳千千抿唇,有點想笑,她自然不會在意這種小事,隻走出來兩步給師兄看現在身上的這套粉色裙衫。
這裙子的裏衫應是擇茜粉色的料子,在外緣細密縫了一層絹紗絲線,而外麵的罩衫便是她方才手忙腳亂的所在,因這輕粉色的布料軟滑,托在手上便會往下墜,實在看不太清形製,才讓她有些沒頭緒。
師兄很快眸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似是極為認真地喃喃道:“看來粉色也很適合千千……”
柳千千:……
這樣她真的會臉紅的。
隻是等師兄轉到她背後,又是忽然輕輕笑了一聲。
她有些訝異地要轉身問師兄怎麽了,卻被對方從身後扶住了上臂。
他站近些,微微彎腰探手撫上她背後的腰帶,笑時嗓音低磁,帶了點格外輕柔的淺淺嗔怪。
“係反了……”
“這個結應是在腰側的,還有,這下麵的絲帶,你莫不是……把它當成‘穩架’之類的東西?”
柳千千這會是真的臉紅起來,師兄怎麽連這個都猜到了?
她低頭捏了捏掌心,察覺到腰間的帶子鬆開少許,顯是師兄在後頭打算解開重新幫她係上。
然而她忽又聽見師兄在背後道:“……你在前麵,提著一點。”
嗯?
師兄這句話的聲音變輕變快,莫名有點不自在似的,柳千千馬上反應過來,現在兩人的動作好像是奇怪了些。
她趕緊抬手勒住裙側,很快,師兄便解了帶子繞到她身前來。
隻師兄比她高不少,站到她身前時遮住了案幾上油燈的光亮,那帶子又細致繁瑣,她看著對方手上動作在陰影中似乎不太順利。
柳千千微微抿唇,忍不住抬頭四處看了看,很快指著屋角的靠椅道:“師兄坐到那裏給我係吧。”
那處亮堂些,而且若師兄坐著,她站在跟前,高度也合適。
她這話好像又把師兄嚇了一下,他抬頭看她時眸光像是有點懵,反應一下才再次又輕又快地說了好,牽著她到了椅子前頭。
“師兄坐著係,方便些。”
好像師兄又變成她推一下才動一下的粉紅色紙人了。
她一麵覺得好笑,可一麵自己也是臉上生熱,心跳還是很快。
等師兄被她按著坐下,他手上還攥著她的腰帶。
那條腰帶此刻依舊圈在她腰上。
腰後突然傳來一點壓力,柳千千垂眸,見是師兄輕輕扯了扯抓在他手中的腰帶兩端,將她往裏拉了拉。
“過來一些……”
他同樣低著頭,她看不清師兄的麵容,隻覺得連對方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飄忽忽的不真切了。
等聽話站近了點,一雙指骨修長的手終於開始慢慢勾弄那條軟滑布帛,而後是下頭細細的輕紗絲帶。
這處光影曖昧,油燈的暈黃色打到師兄的手背腕骨上,襯得他膚如暖玉,又因他手上來回動作,淺粉色的輕紗絲帶時不時交疊指尖,擦過掌緣,用力打結時,能看見若隱若現的淡青色手筋。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她隻垂著頭執著盯著師兄的手看,好像都看入迷了。
甚至等師兄終於結束手上的動作,她都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下意識迷迷糊糊抬眼去望師兄。
而後,她和師兄揚起臉時的眸光撞到一處,倆人俱是愣了愣。
“我——”一道近乎呢喃的聲線吐露,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個完整句子,便已經被師兄拉進懷裏坐到他腿上。
方才讓她瞧得入迷的一雙手緊緊攬住她,掌心的熱度透過意料貼到後腰,讓柳千千忍不住顫了顫。
她本是有些驚慌,下意識環上師兄的肩頸想要穩住自己。
隻順著她的動作,師兄又把腦袋埋到她肩窩裏,灼灼呼吸纏繞在她頸間,幾乎是貼著她的鎖骨往下滑。
這動作實在是熟悉,好像師兄變成害羞到不敢看她的貓貓時,便會下意識把腦袋埋起來。
“我是不是又發病了……”他的聲音悶在她肩上,話中內容卻是嚇了柳千千一跳。
她忙扶著師兄的肩拍了拍示意他抬頭。
師兄腦袋動了動,等片刻之後才聽話地揚臉,一雙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睛罩了雨霧般迷離朦朧,眼尾到麵頰都染了淡淡的緋色,似在西平的冬日絕難一見的薄瓣桃花。
可他正神情極認真地望她,語氣隱有忐忑不安:“……胸口總是熱的厲害,心跳也快,還總是想……想抱著你,這是不是什麽新毛病?”
“……這是正常的嗎?還是隻有我這樣?是因為……我是妖獸,還是……”
師兄問得這樣認真,柳千千也抿著唇仔細想了想,然而她最後也隻能同樣紅著臉訥訥回答:“我也不知道,但大概……是正常的吧。”
“因為我也一樣……”她低頭看看自己的心口。
胸口總是熱得厲害,心跳也快,也總是想抱著師兄——她和師兄有一模一樣的症狀。
“……因為我隻喜歡過師兄,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會如此……”
聞言,師兄認真凝望她的眸光晃了晃。
“我也是,我也隻喜歡千千。”
這句近乎耳語的話裹挾著吐息的熱氣酥酥麻麻地擦過她麵頰,讓柳千千腦袋都有點暈乎。
是這間內室閉門太久了嗎?她怎麽覺得裏頭空氣都稀薄?
緊接著,唇上一熱。
最後那點難捱的距離消失,他們親到一處去,好像彼此都等了很長時間似的。
熟悉的滾燙糖漿又灌進腦海,漸漸蔓延到四肢,那種微微帶刺的癢意在經脈間流竄,像是有什麽明焰在胸中燒開,劈裏啪啦地響。
等親完再分開時,他們俱是有些輕喘。
兩人眸光再次對上,頓了頓,又不約而同地微微笑了起來。
師兄低低道:“想來我這病是因千千而生。”
柳千千勾著唇幫師兄理了理頰邊的碎發,一邊回他:“彼此彼此,那我的病也是因師兄而生。”
跟著這句,師兄眼睛都笑彎了,眸間暈出亮閃閃的星光來,他又湊近親昵吻了吻她的鼻尖,而後再度開口:“這兩句聽著倒有幾分像是話本子裏的詞……”
“嗯……不定說明我和師兄有寫話本子的天賦呢?”她攬著師兄天馬行空地想象道:“若真是寫話本,得取個好聽些的筆名。”
“千千想叫什麽?我們可以合取一個。”
“我得想一想,‘藏書閣主人’?是不是聽著很像那麽回事?”
“可是藏書閣會不會太普通了?我聽聞好多地方都有藏書閣的。”
“那就——”
……
最後,在師兄的勸說下,柳千千還是隻買了兩件新衣服。
一件是之前試了不錯的緗色裙衫,與她穿慣了的鵝黃接近,肩袖處鑲了一圈小粒東珠,袖麵上還另有金線枝蔓紋。
至於另一件,自然是師兄係了半天腰帶絲帶的淺粉色軟帛裙。
作者有話說:
甜嗎?
記住這件衣服,以後會考的(doge)
預告:明天繼續貼,有登徒子千千,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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