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明月璫      更新:2022-07-02 21:18      字數:3830
  第15章

    陸行謙遜地笑道:“隻是略懂而已,不能娛人,隻能娛己。”

    下一個卻是輪到陸甜甜了,她的琴藝自己知道,很是稀鬆平常,但論整人她卻還是有一套的。

    臨走前她給長孫丹遞了個眼色,這才上閣,果然一曲平平,所以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猜她用的什麽琴上頭了。

    有人猜是“玉壺冰”,有人猜是“海月清輝”,就這兩種猜測爭論得不相上下,自然所有人都看向了長孫愉愉,想請她宣布答案。

    這兩柄琴的琴音都偏冷,差異較小,若是長孫愉愉不知道陸甜甜用的是什麽,隻怕也要說錯。

    眼瞧著冬柚從閣上下來,長孫丹催促道:“華寧,你還是快說吧,咱們可都等著呢,別吊胃口了。”

    “是海月清輝。”長孫愉愉絲毫沒有遲疑地道。

    先才陸甜甜選琴的時候指的既不是“海月清輝”也不是“玉壺冰”,乃是登閣後臨時改了主意,就是想讓長孫愉愉這個主人家出醜。

    選海月清輝還是長孫丹給她出的主意。先才選琴時,長孫丹就已經看到了“海月清輝”和“玉壺冰”,試過之後發現兩者音質相近,這才建議給陸甜甜的。

    待陸甜甜下來,長孫丹又笑著問她道:“陸妹妹,你先才用的什麽琴啊?”

    “是海月清輝。”陸甜甜有些期待地回答道,卻見長孫愉愉衝她燦爛地笑了笑,心下立即就別扭了。

    眾人隻當是長孫愉愉早就知道了答案,卻唯獨長孫丹和陸甜甜二人知道,長孫愉愉居然聽出來了,也不知是不是蒙對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沒趣。

    鍾雪凝開口道:“甜甜,先才你選琴的時候,不是說要用綠綺的麽,怎的突然換了海月清輝?”

    也難怪鍾雪凝和長孫愉愉玩得好了,就衝她這捧哏的勁兒,長孫愉愉也得喜歡她。

    陸甜甜冷冷地道:“換個琴不行麽?”

    鍾雪凝喝了口茶道:“也不是不行,隻不過咱們華寧可不知道你換了琴,先才大家看著她要謎底時,虧得咱們華寧辯音的功夫高深,否則可就要被你給坑了呢。”

    杜麗棠捂嘴笑道:“怕就是衝著咱們華寧去的呢,隻是沒坑著人。”

    “好了,好了。”長孫愉愉出來“做好人”,“別說了,甜甜不是那種人。”

    這仨一唱一和的,可是把陸甜甜給羞臊死了。

    男賓那邊不管聽懂沒聽懂,反正都隻能裝傻。

    雖說使壞的是陸甜甜,但是長孫愉愉三人這樣針鋒相對就顯得很沒有風度和氣量了,慶陽王笑嗬嗬地道:“好,有請下一位姑娘。”

    這之後卻就沒有什麽特別出彩的琴藝了,端看眾人已經開始私下說話就知道,閣上的琴聲已經不能吸引他們。

    一直到陳一琴登台,眾人的注意力才重新投到了暖雪閣上。

    她彈奏的是《春風》,在這寒冬臘月梅花開的季節,好似真有春風吹拂而來,連雲蒸霞蔚外的梅花似乎都感受到了春天的美好氣息,競相地舒展。

    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

    你甚至能在她的琴音裏聽到那兒童嬉戲的歡樂聲,還有那遙遙而上青天的紙鳶那暢快的飛翔之情。

    長孫愉愉卻沒想到陳一琴的琴藝如此高超,假以時日隻怕也能成為一家。看她其貌不揚,卻不料還有一技之長,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王景芝歎道:“真真是後生可畏啊,卻沒想到今日能在此聽得如此美妙的琴音。”他雖然是陸行的表舅,與陳一琴的母親薑氏也是親戚,然則卻沒聽過陳一琴彈琴,畢竟兩人歲數差太多,且男女有別。陳家入京也隻是前不久的事兒。

    眾人全都點頭附和,各有溢美之詞。

    長孫愉愉和長孫丹都若有所思地望著暖雪閣中的陳一琴,她父親是陳相公,又彈得如此出神入化的琴,雖然容貌普通了些,性子也內向了一點兒,卻也還是個很值得爭取的人。

    看過陳一琴,長孫雙姝收回視線時,彼此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都知道這又開始了一場比鬥,端看誰能延攬得陳一琴了。

    陳一琴從暖雪閣上下來後,滿臉通紅,有些羞怯地望了一眼眾人,似乎很忐忑,很不自信,低著頭微微快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李本清看著她,卻不知怎麽的心弦為之一動,眼神竟然有些癡了。在座那許多美人,甚至還有長孫愉愉這種級別的國色,他的心卻隻為陳一琴顫動過。

    慶陽王笑道:“這一次咱們所有人可都忘記聽,用的是什麽琴了。”

    然陳一琴卻有些興奮地道:“我用的是‘九霄環佩’。”

    獨幽和九霄環佩乃是同朝名琴。然收藏者卻將“獨幽”比做鴻寶,然後奉“九霄環佩”為仙品,可見後者的可貴和突出。彈琴之人能遇上“九霄環佩”如何能不欣喜?以至於陳一琴這樣內向害羞的人都忍不住激動地說了出來。

    “難怪呢,也隻有這樣的琴才配得上陳妹妹的琴技。”長孫丹盛讚道。

    陳一琴害羞地朝長孫丹笑了笑。

    方子儀見長孫愉愉沒有動靜兒,知道這位主兒是不會屈尊降貴像長孫丹那樣去拉攏陳一琴的,隻好自己出馬了。“卻不知陳妹妹是師從何人學琴的呢?想來一定是大家呢。”她不僅讚陳一琴,還把她的老師也給讚了。

    陳一琴沒好意思地捋了捋頭發,“我沒有師傅,就是跟著我娘親學的琴。”

    這聽在眾人耳朵裏的意思就是,要麽她娘親是琴藝大家,要麽就真是她天賦異稟了。

    陳一琴之後,長孫愉愉緩緩地起身,長孫丹等人看在眼裏卻是笑在心頭,任何人在陳一琴後麵彈琴,都會被襯托成綠葉。

    長孫愉愉自然也知道這等情況,而且她對自己的琴藝不是特別有底。

    她隻知道自己彈得不壞,但平日裏每次彈琴,眾人的溢美之詞都太甚,她娘親更是把她誇到了天上去,以至於長孫愉愉自己反而有點兒摸不清自己的真實情況了。就好比她哪怕彈錯一個音,其他人還會說她彈錯了反而讓曲子更好聽。

    但今日在場的諸位卻是會如實評價她的琴藝之人。

    長孫愉愉在背對著人的時候輕輕吐了口氣,但背脊一直是挺得直直的,步履也很平緩,好似成竹在胸一般。

    她在暖雪閣的窗前坐下時,眾人隻覺得好似看到了一幅絕妙的仕女撫琴圖。雖然前麵已經過了許多幅仕女圖,但這一幅無疑是天地最佳的傑作。

    她隻是往那兒一坐,整座暖雪閣就都被賦予了靈氣,一下就活潑了起來,為能有這樣的絕世佳人入內而歡欣鼓舞。

    人美就是占優勢,她還什麽都沒做,隻是在那兒坐著,就已經讓人全神貫注地看入了迷。放在平常,誰敢一直盯著她看,誰又好意思盯著她看?

    然則此刻,所有人都可以正大光明地將視線投在她身上,貪婪如饕餮地看個究竟,看個明白。為何每個人都是一雙眼睛一隻鼻子一張嘴,然在她的臉上組合起來卻是那樣的叫人心曠神怡。

    也有那挑剔之人,用最挑剔的眼光去挑刺兒,卻也得承認,這人美得沒有一絲瑕疵,老天實在太偏心。

    長孫愉愉在琴幾下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這才一邊深呼吸一邊抬手擱在琴弦上。到底還是個小姑娘,爭強好勝得厲害,雖然明知不如陳一琴,卻還是想輸得不那麽難看,不能給她那過世的酒鬼師傅丟臉。

    她那師傅既有“醉裏挑燈看劍”的豪俠氣,卻也有“驀然回首”的黯然傷神處。他說長孫愉愉的“挑燈看劍”缺了那麽點兒意思,但“驀然回首”可能是女兒家天生容易共情,所以彈得還算有點兒味道。

    長孫愉愉腦海裏很自然地就出現了一副“東風夜放花千樹”的繁華鬧市之景,隨著她的手指開始在琴弦上撥動,她的呼吸也都整個地沉浸了進去,調整得暗合了那琴弦的旋律。

    寶馬雕車,麗人香澤,或許是本就是富貴鄉中人,這一段在她指下,就格外的喧闐,格外的嬉鬧,格外的璀璨。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前方燈如晝,聲如龍,驀然回首,他卻在燈火寥落處。

    一邊是極致的繁華,一側卻是悵然的孤寂。

    長孫愉愉已經陷入了回憶,她這一生才過了一點點,所以僅見的寂寥人就是她師傅。潦倒苦寂,千金買一醉,而後複再貧。卻不知他在那繁華的花燈節上,期待看到的是誰?

    而那人又是否會看向他呢?

    小女孩兒雖然自己還沒經曆過刻骨銘心的情感,但並不妨礙她想象加共情,竟然也把那惆悵傳遞得像模像樣的。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雲蒸霞蔚裏的陳一琴居然紅了眼眶,很不好意思地拿著手絹擦了擦眼淚。

    無獨有偶,顧靜婉也是一臉的唏噓和憂傷,隻是沒有像陳一琴那樣讓眼淚落下來而已。

    長孫愉愉從暖雪閣下來時,在人的視線所不及的範圍內呼了口氣,這才重新出現在人前,周遭本無花木,卻被她生生地走出了一種分花拂柳的姿態,腳下也好似踩的是百花地毯一般,從容、自信,還帶著獨有的傲慢。

    長孫愉愉走進雲蒸霞蔚時,陳一琴第一個開口,她吸著鼻子道:“縣主的琴藝可真好。”

    彈琴的技藝和指法本隻是實現感情傳遞的工具而已,本真卻是那琴曲要表達給人聽的意思,是引人深思和引人感慨的。

    所以從這一點來說,陳一琴倒是沒讚錯。

    王景芝也點頭笑著道:“華寧縣主的琴藝的確是造詣非凡,今日實在是大幸,能聆聽得陳姑娘和縣主的琴聲。當真是後生可畏啊。”

    聽到這兒長孫愉愉才算真放了點兒心,其他人或者會阿臾她,但一向有清名的王景芝卻不會。

    “先生過獎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兒,比之陳家妹妹卻還是差了許多。”

    王景芝歎道:“縣主的技藝的確不如她,然則琴道卻是講求天賦的。”

    有的人一輩子都隻能算琴匠,而有的人隻聽一遍就能操曲,譬如華寧。無論是呼吸的調整還是情感的沉浸,長孫愉愉都是瞬間完成的,而且她的音律感十分強,或舒或急,章法儼然,更有她獨特的理解與表達。

    王景芝是有些惋惜的,這樣的天賦放在華寧身上顯然是一種浪費。琴藝於她而言卻非是專研之道,僅僅是她的閑暇娛樂和爭強鬥勝的工具而已。

    這種事你還真得怨老天不公。有人愛琴癡琴,但窮其一生都達不到華寧這種境地。而她卻是輕而易舉就得窺堂奧了。

    慶陽王似乎也很驚訝,“華寧,沒想到你的琴藝如此高超,平日可是藏拙了啊。”

    其實不是藏拙,而是長孫愉愉彈琴都是自娛,聽過她彈琴的人屈指可數,她也不用靠賣弄琴藝而讓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