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救世二字難(晉江首發)
作者:南珣      更新:2022-07-01 15:45      字數:5533
  第三十二章 救世二字難(晉江首發)

    袁依婉給道觀烙的餅子派上了大用處, 小道長們吃了飽飽的一頓飯,還是陳柏卓現給他們燉的一條魚,熱騰騰的魚湯下肚, 四肢都舒展開了。

    他們年歲最大的無甲和無醜也不過比司馬佑安大一二歲, 無甲今年十歲,無醜今年九歲,兩人小大人一般,在其他小道長還在因可以下山去玩而喜悅時,兩人眉頭就沒舒展過。

    “我們下山時應如何說?大家不信怎麽辦?”

    “挨家說嗎?”

    “我們都沒怎麽下過山,迷路怎麽辦?”

    齊聲聲歎氣:“哎!”

    他們想的東西, 司馬佑安已經提前考慮過了,他喂了空空子一碗濃烈的薑湯,將人交給無虛道長照顧, 自己就回房思索對策了。

    他需要一張以抱樸真道觀為中心的輿圖,他前世去過京口縣和白鶴觀,這兩個地方的地形地貌他尚且還記得,但其他方位卻是愁眉不展。

    這時, 一直默默照顧他們的陳柏卓, 見到他用水畫在桌上的輿圖, 突然道:“這裏沒有山, 是一片平地。”

    司馬佑安突地看向他,陳柏卓亦是眉頭緊皺, 他努力思索道:“此地因地勢平坦之故, 人口最多, 我應是去過此處, 大郎, 你且不用畫了, 京口縣肯定有輿圖。”

    京口縣是有輿圖,然輿圖是極其重要的東西,不會輕易借出,那可是為了戰爭畫的,且去京口縣路上下雪並不好走,耽擱這些功夫,能做許多事了。

    陳柏卓也是料到了,一句罵人的話差點脫口而出,他坐下,閉目狠想,他還去過什麽地方來著,想著想著,腦子裏還真出現了一些畫麵,趕緊跟司馬佑安說了,兩人核對畫圖,很快一張案幾都快裝不下了。

    輿圖畫得差不多,司馬佑安拿出了筆墨紙硯,這是空空子給他的,他一直都沒舍得用,此刻卻派上了大用場。

    待輿圖畫好,無甲和無醜來尋了。

    所有小道長們的東西全都收拾好了,就連還不知事的無辛都收拾出了一個小包裹掛在身前,這一幕看得陳柏卓劍眉都皺在了一起。

    說實在的,天降大雨,同抱樸真道觀有何關係?下雨還能淹到山上不成。

    這些還都是娃娃啊。

    無甲道:“我們商量好了,我和無醜一組,我們兩個去最遠的地方,剩下的人年紀太小了,就讓他們在周邊。”

    無醜緊跟著道:“像無辛這般大的,由無乙他們領著便好。”

    司馬佑安搖頭,他們的計劃太危險了,尚且用不著無辛,他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先下山!

    道觀坐落在山上,他們一來一回報信還要爬心,太累也太危險。

    一行人,扶著空空子從山上下來,著實驚到了袁依婉和辛離離,待聽到陳柏卓說道觀欲要通知周圍人,心中更添羞愧和敬重。

    年紀小小的小道童們統一拜托給了袁依婉照顧,家裏地方不大,但是擠擠還是夠住的。

    空空子沒有時間和袁依婉客套,待他覺得自己精神頭好了之後,便召集了所有小道長們囑咐,打算為他們安排事項,卻沒想到他們一個個都有了主意,連人員都分配好了。

    司馬佑安拿出自己畫的輿圖,這輿圖他交給了空空子,可能會被水淹的地方他全都圈了出來,還以為是要用輿圖給小道長們認路的陳柏卓吃驚。

    卻聽他詳細給空空子和無虛道長講解這張輿圖,若是下雨,哪裏需要最先轉移人口,轉移到何處,盡力將事情往嚴重說,後麵又添了威脅話語,不盡力救治這就是差事不利,縣令也會做到頭。

    聽的空空子和無虛道長頗為認同,甚至默默記下他的話,空空子看向司馬佑安的眼神更為慈愛。

    司馬佑安見往日隻會論道,不事生產,也不大會這些彎彎繞繞的兩人聽懂了,就開始囑咐小道長們,小道長們不需要輿圖,他們根本看不懂。

    他比劃,辛離離翻譯:“你們隻需要順著官道走便是,遇到村落找村長說話,遇到城池找當官的說話,若是沒有官道,就直上直下的走,稍後教你們一套說辭,按照那個說便好。”

    無甲和無醜齊齊舒了一口氣,還教怎麽說,挺好挺好,無甲又問:“若是他們不信怎麽辦?”

    司馬佑安冷冷比劃,辛離離也是一腔子寒氣:“那便不信,你們隻需要將話帶到。”

    辛離離又補充道:“不要讓好心與愧疚拖累你們,通知他們是你們的情分,不是本分,這大立朝還有當官的呢,他們若是不聽,那就是老天爺看不過去要收拾他們了!”

    這話說得惹得大家全看向辛離離了,空空子卻笑道:“我就說小女郎有道緣,適合做女冠。”

    怎麽能把救世的壓力放在孩子們身上呢,他們心智尚且沒長全,被不信的人傷害到,待大水蔓延死傷無數愧疚一生又如何是好。

    辛離離尷尬咳嗽兩聲,女冠還是算了吧,她還不想當女道士。

    道觀一共十三個小道長,有兩個繈褓中的嬰兒,三個如無辛那般大說話都不利索的娃,能出門的隻有八人。

    無甲無醜要兩人一組,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四人一組都嫌少,但偏偏時間緊,要去的地方也多,當真是愁。

    空空子道:“你們能做多少做多少便是,不必有太大壓力。”

    辛離離緊蹙的眉頭突的舒展開來,舉手示意道:“加上我罷,我同兩個道長一組,這樣九人可以分三組。”

    “辛離離!”袁依婉喝道。

    “從母我是認真的,我嘴皮子這麽利索,可以一個頂兩,但我不是女官,身邊再跟著小道長們,可信度就大大增加了。”

    可信度又是個新詞,司馬佑安看向辛離離,微不可查動了下眼眸,她去,倒是合適的。

    辛離離她不是一個真的五歲孩子,裝得再像,也做不到看著點點大的小人步路蹣跚地挨家通知,而自己卻躲在她從母懷裏。

    她的眸子認真,說道:“從母,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照顧好同組的人的。”

    小小的孩子擲地有聲,激的人心中澎湃,陳柏卓沉聲道:“我陪觀主去尋縣令,無虛道長在此地也是熟臉,有他在大家會更容易相信,剛才大郎說的話,我均記下來了。”

    這也是照顧無虛道長,他腿瘸這種寒冷天氣最是會疼的,空空子當即便應承了下來,他是夜觀天象入了涼氣,身旁需要有個人,現在這裏有無虛道長和司馬佑安坐鎮,他也更能放心離開。

    如此,無虛道長自己一組,無甲、無醜和離離分別領兩個小道長,一共四組,也不按照什麽遠近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每組負責一個,隻不過道好走的被塞給了離離那組,他們那組普遍年紀最小了。

    事不宜遲,行動起來。

    陳柏卓和空空子帶著所有小道童往京口縣方向而去,無虛道長則自己繞山路走向後方。

    京口縣上有州下有鄉,可以算是十裏八方占地最大的一個州了,想全走完是不現實的,他們得先緊著湖邊的村民。

    小道長們神情緊張,隻見辛離離已經一馬當先做示範了,她和無寅、無卯兩位小女冠為一組,帶著穿著道袍的她們先去了集市。

    集市裏各鄉的人是最多的,這兩日天氣不好,出來的人少了,但集市依舊人聲鼎沸。

    第一步,扯虎皮做大旗。“抱樸真觀的空空子道長夜觀天象,卜卦測出半月之後天降大雨,諸位家中在湖邊附近的一定要注意。”

    第二步,強化說辭舉例示範。“你看,這兩位就是抱樸真道觀的女冠,空空子道長特意讓她們出來警示眾人,就連他自己都去尋縣令了呢!”

    第三步,使用四大話術“來都來了”、“不怕一萬”、“還是孩子”、“大過年的”。“俗話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下雨就是好,萬一真大雪過後是大雨可咋整,大家聽都聽了,回去一定要和自己家人說呀!”

    論小道消息哪裏傳的最快、最權威,那必然是京口縣本縣啊!

    不然這地方,為何要交給辛離離負責,還不是她最能說會道,臉皮也厚。

    被人罵神經病,大冬天會下什麽雨,也不惱,隻笑著看那人,一副你愛信不信,要是下雨看你怎麽辦的表情,反將人氣得訕訕走了。

    最開始兩日,大家處處碰壁,就算說了是空空子道長說的,也沒有人相信他們的話,就連辛離離他們的小漁村都不信,還以為是袁依婉花錢雇小道長騙他們。

    因為害怕下雪天冷反讓小道長們傷了身體,所以他們都是上午出去中午趁著有太陽就趕緊趕回來,進度著實不算太快,孩子們一個個嘴上都急的起了燎泡。

    可後來風聲漸漸變了,“我村裏來小道長了”、“我家那也是”、“京口縣也說有道長在示警”、“咱們是不是得做點準備啊?”、“這可是空空子道長的示警啊。”

    “好似不是假的啊,會不會是真的,不然抱樸真道觀的道長們為何全都出來了,一連幾日都在奔波。”

    “那可是抱樸真道觀,不是白鶴觀,觀主這樣說了,我們要不還是提前做做準備吧。”

    相信的人多了,就有開始修繕房頂存糧的人了,一時間京口縣及周邊物價都上漲了,得到不少不信之人的怨憎。

    小漁村首當其衝,他們固執己見,認為袁依婉家的大郎在道觀,這樣說肯定是不安好心,是以在無虛道長勸他們離去時,不僅不信,反而一副我就不走你能奈我何的姿態。

    無虛道長搖頭,湖水上漲,最先遭殃的就是小漁村,因著袁依婉與村子交惡的原因,他才來通知過他們,不能耽擱了,他立即去了下一個村子,想著等最後再告知一次。

    “呸,和袁依婉一家蛇鼠一窩!”

    “我們在辛家守了那麽多日,辛家現在都不出村了,怎也沒見到袁依婉討要羊皮紙卷!”

    “我觀何家有去尋辛家,沒準那羊皮紙卷就已經給他們了!”

    “半月之期都過半了,我們要不要去找一下袁依婉,逼她去要羊皮紙卷!”

    三郎母親在一旁聽見,冷冷道:“與其威逼一個弱女子,不如早做搬走的打算,你們是能強得過何家,還是能抵得過天災!”

    幾位漢子回嗆:“平日就屬你與她走得最近,她搬去哪了你肯定知道,快告訴我們!”

    “我不知道!她沒告訴我!”三郎母親聞言狠狠剜了他們一眼,她說的可是真心話,袁依婉沒告訴她搬家去哪了,隻告訴她去道觀就知曉了,她也不算說謊。

    她頭一扭回了家,貪婪村民的目光如芒在背,孩子們迎了上來,現在她拘著孩子不讓出門,他們一個個都憋壞了,問道:“母親,我們什麽時候能出去玩啊?”

    “馬上了,”她摸摸這個,摸摸那個,對自家夫君道,“夫君,我們先去我娘家住段日子吧,萬一下雨,最先遭殃的就是咱們村。”

    她夫君沉默不語,一百兩銀子觸手可及,正在動搖之際,看見孩子們清澈純真的目光,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收拾東西,我去縣城租輛牛車,天太冷了可不能遭凍。”

    三郎母親這才如釋重負地笑了。

    他們一家收拾東西要去娘家暫居的事很快就傳遍了不大的小漁村,小漁村的人都說他們腦子進水了,這日日下雪的天,怎麽可能會下雨。

    隨著他們走後,村子裏陸陸續續又有幾戶人家去投靠親戚了,這其中有相信抱樸真道觀示警的,更多的則是不想逼迫袁依婉,想暫時搬離烏煙瘴氣小漁村的人。

    小漁村那些掉進錢眼裏的人無不開心,他們走了更好,屆時羊皮紙卷的錢定是不會分給他們的!

    他們湊在一起商量,辛家肯定還是要去鬧得,但袁依婉也得找到,他們去道觀抓大郎,看她獻不獻身,去不去辛家要羊皮紙卷。

    一群人浩浩蕩蕩往小道觀方向而來,正窩在京口縣街邊的辛離離眼眸瞬間就睜大了,拉住要敲門的無寅、無卯,趕緊藏了起來。

    正在她焦急之際,卻是見京口縣的衙役們紛紛而出,手裏拿著鑼鼓在街上奔跑起來,將小漁村的人嚇得停在原地不敢走。

    卻是京口縣的縣令,終於得到了上級州長命令,趕緊通知百姓避災!

    鑼鼓地響聲傳遍大街小巷,衙役們扯著嗓子喊:“抱樸真道觀卜卦不日即將會有暴雨而至,蘇縣令有言命大家趕緊修補房屋,儲存冬糧和柴火,另商人不得漲價!”

    “抱樸真道觀卜卦不日即將會有暴雨而至,蘇縣令有言命大家趕緊修補房屋,儲存冬糧和柴火,另商人不得漲價!”

    “抱樸真道觀卜卦……”

    聲音層層疊疊忽遠忽近,不少百姓打開自家大門,無不喃喃:“莫不是真要變天了!哎呦,快妞妞,帶上錢買糧買柴去呀!”

    人們傾巢而動紛紛奔向糧鋪和賣柴火的地方,那村裏來的人買夠了足夠多的糧食,眼見柴火漲了一個銅板,利索地回家奔上山自己打柴去了。

    辛離離拉住在人群中左搖右晃的兩個小女官,帶著她們站在石頭上,將她們摟在懷裏,隻見京口縣縣令與空空子、陳柏卓一道從縣衙而出,被蜂擁而至的百姓圍了個嚴嚴實實。

    蘇縣令是個年近四十體型偏瘦的美男子,他雙手做下壓狀,百姓便不再說話,隻等他開口,他將目前狀況告知,又道京口縣物價他是一定會管控的,盼大家不要萌生發災難錢的想法。

    人們聽了他的話紛紛離去采購,他卻陪同空空子往她們這裏而來,沒辦法,兩個小女官黃色的道服在一眾灰撲撲的人群中太顯眼了。

    見到空空子,無寅、無卯趕緊跑了過去,她們正是好玩的年紀,五六歲大的樣子,嘴裏叫著,“師祖,你回來啦!”人徑直撲向了他。

    空空子連日隨著蘇縣令奔波,身子哪裏禁得住她們這樣撞,陳柏卓趕緊攔下她們,一個用力,將兩人一左一右抱了起來坐在他臂彎上。

    無寅、無卯驚呼,隨即咯咯笑了起來,又招手對辛離離道:“離離,過來呀。”

    辛離離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這才慢騰騰走了過去。

    她其實個頭還沒無寅高,但詭異的讓蘇縣令知曉她就是三人組的頭頭,他誇讚道:“多謝女郎與兩位女官連日在縣城奔波,以後的事情交給某便是。”

    辛離離擺手,幹脆利落的說:“我隻是跑腿耍耍嘴皮子,要謝當還要謝抱樸真觀大道為先,體恤百姓,謝這些小道長日日不辭辛勞奔波示警。”

    瞧瞧,這是一個五歲奶娃娃能說出的話來嗎,無寅和無卯那才是小孩子的樣子。

    蘇縣令胸有千言想道,卻隻能同空空子說一聲:“道長,多謝你們了。”

    空空子經此一事,愈發的神仙道骨了,聞言隻是頷首。

    大家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仰頭望向烏雲密布的天空,雪花如今還在飄零,當真預想不到屆時下雨的情景。

    離京口縣兩座城之遠的白鶴觀,有道長快步走到觀主空純子身旁,壓低聲音道:“抱樸真道觀卜卦算出將會下暴雨一事,經由京口縣,已經在州府傳開了,山下百姓都在做準備。”

    空純子深深吐出一口氣,卻又聽道長道:“何家及三位門閥均派人來詢問此事真假,是否當真會下雨。”

    他瞥了那道長一眼,頓時破壞了好不容易維持的神仙模樣,他道:“我怎知真假!不過想來空空子那老東西不會在這件事上作假,你就說我也卜卦算出來了,但並不明確,傷到身體要閉關,近日都不見人了。”

    得到消息的何家家主摔碎了一盞白玉杯!

    作者有話說:

    何家:感覺自己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