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知返
作者:昭崽      更新:2022-06-30 10:00      字數:3221
  第二十六章 知返

    莊白跑路了。

    許暮舟所說的洞房前一日不能見麵, 是宗叔跟他說的成婚習俗,在正式拜天地、入洞房的頭一天,新郎新娘是不能見麵的,都要獨自待上一整天。

    裴雲初也說確實有這麽種傳統, 於是許暮舟便也遵從了。

    正好用這婚禮前的最後一日, 把許宅今後可以托付的主事之人定下來, 隻是這事兒確實很傷腦筋, 思來想去, 許暮舟也未找到合適的人。

    就在這時, 一個出乎他意料的人,敲開了他書房的門。

    扈清漣, 許暮舟雖說是精於算計, 但他也怎麽都算不到, 扈清漣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還說可以幫他照顧許宅, 除去後顧之憂, 讓他安心上京。

    若是其他人說這種話, 許暮舟一定會把他的動因、目的, 盤算個通透徹底, 但是扈清漣,卻似乎沒有這種必要。

    他為人處世太過簡單, 心裏也裝不住什麽事, 他說的話, 還是值得信的,隻是許暮舟無法不驚訝罷了。

    扈清漣卻一本正經道:“我是紅花會舊人,比起其他人, 略諳一些應對之道。他們已經盯上你了對不對?就算你去了京城, 許宅也會長久處於他們的監視之中。”

    “你放心讓院裏其他人去應付嗎?”

    確實不放心, 這也是許暮舟為何糾結躊躇的原因之一。

    但,“你是背叛者,不怕他們把你碎屍萬段?”許暮舟問道。

    扈清漣頓了一下,興許是想到了那個畫麵,身體一哆嗦,然而嘴上強撐著繼續說:“如,如若他們會殺我,那無論是誰,都有可能難逃厄運。”

    “何況他們好像已經放過我了,雖然不曉得是什麽緣故,但,紅花會行事果決,從不做折頭之事,”

    “應該不會再來殺我了。”

    許暮舟想了想,覺得蠻有道理。

    而且當初他要留扈清漣,是因為許修雨的那層關係,不管怎麽說,扈清漣都算是他攥在手裏的一個把柄。

    將來他去了京城,仍是需要一個能牽製許修雨的把柄的,免得許修雨到時候再找麻煩。

    “你放心吧,我幼時學過數算,算賬不是難事,我能替你顧好那些生意。”扈清漣繼續毛遂自薦,“再說,如若院裏有什麽事,我便傳信與你就是了。”

    這個決定,扈清漣亦是思忖了許久才下定決心的。

    其實許暮舟已經借給了他足夠的盤纏,要放他遠走高飛,但扈清漣不想走,也不知道該走去哪兒。

    自從家破人亡的那一日起,他在外漂泊了八年,直到前段時間所有身份被許暮舟拆穿,他竟在拘禁自己的許宅裏,感受到了一絲奇異而久違的歸屬之感。

    也許是許宅上下所有人,即便知道他是別有目的之人安插來的「耳目」,卻也待他很好。

    在許宅過的幾日,勝過做紅花會座下青樓頭牌的無數年。

    就衝這個,他也是真心想要報答許暮舟。

    許暮舟花了一刻鍾的時間盤點,覺得這樣安排的確沒壞處,便敲定下來。扈清漣這個人吧,隻要不是殺人和勾引嫖客的勾當,其他事情上,總的來說還算是個聰明人。

    心頭大石一落,許暮舟渾身輕鬆,伸了個懶腰,等著明天做新郎。

    喜服已經送來了,就擱在他床頭的梨花木櫃子上,上麵還有一顆花球,明日要綁在身前。

    尋常男婚女嫁,男人綁花球,女子蒙蓋頭,但他和莊白都是男子,自然是兩個人都要綁花球了。

    本來按說莊白是他「男妻」,合該蒙蓋頭,但許暮舟覺得不好,他當莊白是自己的伴侶,但不會當他是自己的「妻子」。

    其實許暮舟也藏了壞心眼,他讓阿鳶取衣裳時,順便也在那繡莊裏討了一張紅蓋頭,就放在枕頭下,明天一進洞房,他就要莊白蓋上給他看看。

    就給他一個人看。

    莊白一定不會拒絕他,會大大方方的戴上蓋頭,然後他該用喜稱將蓋頭揭開,但莊白或許不會靜靜等著,而是自己將蓋頭掀開。

    四四方方的紅蓋頭,掀開一個角,莊白的臉便會露出來,那雙有神的眼睛,自然就帶著貪心與狡黠,直白的盯著他。

    許暮舟喜歡莊白用那種眼神看自己。

    想到此處,許暮舟端起方才沏好的熱茶飲下一口,他竟是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看來這洞房前一日不能見麵的傳統,確實有它源遠流長的道理,因為近在咫尺,卻偏又分開兩地,思念起來才會格外窩心。

    許暮舟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趕緊過到明天。

    而莊白這頭,阿鳶來給他送拜堂要穿的喜服,莊白打眼一看,隻覺得那紅色明豔得像血,灼熱得人眼睛刺痛。

    他偏過頭,多一眼都不敢再看。

    阿鳶當他這是害羞,便拉人站到那銅鏡前,輕手輕腳地拿起紅衣,放到莊白身前比劃,“莊公子你瞧,這紅色多襯你呀。”

    “剛才少爺已經試過了喲,雖然少爺不大喜歡我這麽說,但我還是要不違心的說一句——少爺穿這身衣裳,真美得跟天仙一樣!”

    莊白可以想象那個畫麵,而他一想到許暮舟,語氣就不自覺的放輕放柔:“他穿這個,那必然是頂好看的。”

    阿鳶衝他擠眉弄眼,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嘿嘿,那好不好看的,明天就見到了。莊公子再忍耐一晚上。”

    莊白點了點頭,直到阿鳶出了房門,他才把喜服規規整整的折疊起來,放在床榻上。

    兩邊床幔一拉,他便可以不去看了。

    與此同時,許暮舟在書房這邊,收到了宗叔呈進來的一張圖紙。草紙薄薄一張,風一吹便要飛出去老遠,宗叔用一方玉鎮紙壓著。

    這是望星樓的跑腿小二送來的。

    自那日望星樓一會之後,許暮舟和那位藏身粉簾後麵的人士,三不五時便會聯係一次,大多都是那簾後人提醒許暮舟時間所剩不多,要他盡快收拾行裝。

    許暮舟隻給他回了一次信,信中問那京城裏準備的大宅子,幾進幾出,具體布局是個什麽樣。

    所以望星樓的小二今日才送來這張草紙。看來是那人嫌許暮舟煩,故意用了嘴廉價的草紙,可是圖卻畫得十分精細,可見這幫人對他們的主人是敬畏有加。

    畢竟許暮舟是那「主人」欽定的堂主,底下人再不滿,也不敢隨意發泄。

    許暮舟不管這些,他要看宅子的布局圖,隻因為滿心想著與莊白將來的生活,一時興起,就想看看今後要居住的地方是個什麽樣。

    從圖上看,這名副其實是個「大」宅子。

    今後就算生上十個小崽子,應該也足夠住。這麽想著,許暮舟又忍不住笑。

    裴雲初是愛花草之人,將來必定也會在那宅子裏開辟一大片花圃,春暖花開之時,許暮舟便和莊白帶著他們的小崽子,在花圃裏閑逛。

    或許,他們還會飼養幾隻動物,隻要不是狗,是貓、是鳥、是牛、是馬,都可以。

    再過幾年,他們說不定又會回到夏梁郡,在這桃花源一般的山水裏,每天一同看日升日落,相守春夏秋冬。

    然而許暮舟一點也不知道,他這一日所沉浸的幻想,在第二天,便會被無情的打破成支離破碎的齏粉。

    那一天,路過許宅的人都會聽到裏麵鑼鼓喧天、吹吹打打,而且大門上還掛了紅燈籠,貼了喜字。

    也不知是這許宅裏的誰辦喜事,鄉民們近來也沒聽說許宅要辦喜事,但瞧這架勢又不像是開玩笑,大家紛紛駐足觀望,一知半解。

    結果這望著望著,院裏的吹打之聲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聲的寂靜。

    鄉民們更搞不懂了,哪有辦喜事還半路停下的?難道這還真是一次提前的演練麽?

    大家搞不明白,自然也就散了。隻是那許宅的大院裏,人人如墮冰窖,尤其是家主許暮舟。

    隻見許暮舟一身大紅的吉服,花球一絲不苟的係在身前,頭發也精心梳理,看起來更比平時還要俊美數倍。

    他站在門前,正等著他的「新娘」一同前來拜天地,拜高堂,但這吉時已經到了,卻不見莊白的影子。

    眾人以為是莊白貪睡誤了時辰,讓阿鳶去請,結果小書童人沒請出來,倒是自己嚇得一臉慘白。

    “,少,少爺,莊公子他,他人,不見了。”人精似的小孩兒,眼下說話都不利索了。

    許暮舟像是沒聽懂這話的意思:“什麽叫「人不見了」?”

    阿鳶撥浪鼓似的搖頭,示意自己說不清楚,“少爺,還是你,親自去看看吧,”

    一院子的敲鑼打鼓戛然而止,許暮舟快步走向後院莊白的臥房,剛才阿鳶出來的急,門沒關,許暮舟便直接踏了進去。

    然而這房間裏,全然看不到莊白的身影,甚至曾經有人居住的痕跡,都幾乎被抹了個幹淨。

    不知道莊白是如何做到的,現在這個臥房,就如同一間嶄新的客房。

    除了床幔被拉上了,許暮舟將那簾子一掀,裏麵平平整整的放著喜服和一顆花球。

    許暮舟再一看,旁邊的桌台上,一支成色普通的玉簪子靜靜躺在那。

    那支莊白說「以後你要我也不會給的」玉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