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養傷
作者:昭崽      更新:2022-06-30 10:00      字數:3197
  第十章 養傷

    他好愛他。

    直到金鞭停下來,許暮舟一聲也沒吭過。一開始,圍觀的一些鄉民還不忘竊竊私語,到了後來,大家便都不說話了。

    一整條狹長的街巷中,隻聽得見鞭子落在許暮舟身上的聲音。

    家法執行完畢,金鞭上沾了一層厚厚的血跡,連俅用隨身攜帶的上好絲帕小心地擦拭。看起來,這把鞭子可比跪在地上的許暮舟貴重多了。

    許暮舟稍微杵了杵地,自己挺直了背站起來,滿額的冷汗順著鬢角流下來,嘴唇也失去血色。

    唯有一臉悠然的淡定沒有變化。

    宗叔和裴雲初都急忙想上去扶他,但是看見那鮮血淋漓的後背,又都不敢貿然觸碰。

    許暮舟伸手拿過宗叔掛在胳膊上的自己的外罩,不緊不慢地穿起來,嘴上輕道:“多謝父親大人的教訓,兒子會永遠銘記於心。”

    “連叔,事情辦完了,想來你也不打算進我這院裏坐坐,就不遠送了。”

    許暮舟因為身上在冒虛汗,兩邊的碎發都浸濕了,嘴唇有些顫抖,但聲音卻保持得十分平穩,他不願在連俅麵前露了怯。

    “二少爺好自為之。”好在連俅也確實無意走進許宅,省得大家互相膈應。

    連俅一走,鄭有道和許軒陽去送他,許宅門口的人群也便散了。許暮舟轉身跨過門檻,兩邊小廝連忙把大門關上。

    一直站在遠處的莊白飛奔過來,也不顧周圍許多人看著,輕輕捧了捧許暮舟的臉,給人拭去了一點額角的汗水。

    許暮舟衝他笑了一下,盡管笑意從容,卻也能看出許暮舟是在勉力支撐了。

    “宗叔,快去請大夫!”裴雲初喊道,許暮舟是他自己省吃儉用也不能給人委屈著養大的孩子。

    看著許暮舟的後背,即使隔著青衫,也在不停的滲血,裴雲初隻覺得自己的心頭也在滴血。

    宗叔三步並作兩步的往門口跑,“哎,我這就去!”

    莊白和裴雲初一人扶住許暮舟的一邊胳膊,撐著他走。莊白望著許暮舟蒼白的側臉,語氣放的很輕,溫柔得要滴出水來:“真想抱抱你,可是碰到傷口的話,你會疼。”

    許暮舟捏了捏莊白的手心,他沒有太多的體力去說「來日方長」,但是兩人手的溫度相互浸染,已然是最好的安慰。

    到了臥房,照顧許暮舟麵朝下的趴在床上,莊白立刻拿了銅盆,奔向廚房去打熱水。

    而裴雲初則拿了一把剪子,把許暮舟後背的衣服從中間剪開,“,這種時候還逞什麽強,一點也不會照顧自己,”

    裴雲初捏著許暮舟最後穿上的那層青衫,語氣雖然帶著責怪,但眼神裏滿是痛心。

    他太了解自己帶大的孩子了,表麵溫和自在,雲淡風輕,實際卻最是爭強好勝,無論何人何事,絕不低頭示弱。

    今日連俅是奉他父親的命令前來執行家法,當著街頭巷尾那麽多人的麵,許暮舟一定是被打疼了,但越是疼,他便越要做出無關緊要的樣子。

    明明背上已經鮮血淋漓,卻還要在連俅眼前,完完好好的把外罩穿上,動作平淡的就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

    裴雲初知道,這也是許暮舟無聲的宣示——家法和父命能算得上個什麽?打便打了,打可以認,但打過之後,他也依舊不會放在眼裏。

    這孩子,一貫是如此。

    莊白抬著銅盆進來,裴雲初囑咐他關門關窗,萬不可讓風進來。莊白便反手合上門,又仔細檢查窗戶,恨不能連木框上的一條裂縫都立刻縫上。

    裴雲初取來布巾,沾濕了溫水,輕手輕腳地給許暮舟清洗傷口。

    背部的傷情慘不忍睹,血肉橫翻,血痕交錯,有一些被打碎的衣服的碎屑還混在皮肉裏。

    裴雲初用一把小鑷子,一點一點的將這些異物挑出來。碎屑黏連著血肉,鑷子鑷出來時,已是被鮮紅的血水染透了。

    雖是清理傷口必經的一環,但這番舉措,卻也著實叫人疼上加疼。

    許暮舟強得很,頭朝裏偏過去,固執的一聲不吭。

    倒是莊白的一顆心像是被大火燒著似的,又悶又酸又疼,他蹲在床邊,攥著許暮舟床頭的床幔,不由地絮道:“,輕一點,輕一點,”

    這種感覺真是奇怪,就仿佛你心尖尖兒上最柔軟的那個部分,已經交到另一個人手裏去了,他受到一點傷害,你也跟著疼得不行。

    “你真是害死我了。”莊白一邊說,一邊也用一塊布巾給許暮舟擦拭脖頸和手心裏的汗。

    沒一會兒,宗叔帶著大夫匆匆趕來。

    大夫查看了許暮舟的傷勢,說幸好隻是皮肉傷,不會危及到根本,隻是創傷麵太大,十天半月也不見得能夠養好。

    總之就是要靜心養複。

    “大夫,那會不會留下疤痕呢?”

    這句話是莊白問的,他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許暮舟那細皮嫩肉的,留下疤痕太可惜了。

    他想要把他護得好好的,一點風雨也不要沾染,光潔滑嫩的身體,自然也是保持如初最好。

    可惜大夫說傷口能調養愈合就不錯了,不留疤屬實是不著邊際的奢望。

    給許暮舟塗了金創藥,大夫又開了內服外敷的各種藥單,囑咐許宅眾人今日夜裏務必好好看護,病人可能會有一點發燒。

    隻要熱度不是很燙人,也不必緊張,若是有什麽其他的狀況,再及時通知他。

    老大夫留一撮長長的胡子,說話慢條斯理的,開藥問診都很麻利。結束之後宗叔周周到到的把人送了出去,還付了一筆豐厚的問診費。

    至於許暮舟臥房這頭,裴雲初和莊白都在照顧,今日夜裏是最關鍵的一晚,房裏必須得有人守著。

    莊白手裏拿著帕子,三不五時的給許暮舟拭去臉上的汗珠,嘴裏還溫柔地嘟囔:“沒事的,大夫說你沒事,馬上就會好起來的。”

    他的動作輕柔的像在對待一個脆弱的嬰兒,“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不會讓任何人傷你了,管他什麽禦賜的皇鞭。”

    “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莊白不是信口開河,而是鄭重的承諾。雖然誰也說不清楚,他這股篤定的底氣到底哪裏來的。

    裴雲初看著莊白的動作,一邊收拾自己的藥箱,許暮舟在床上,現在已經睡著了,就算是臉藏在枕頭那一麵,裴雲初也能想見人的臉色不好。

    他怎麽會不想也在房間裏陪著呢?

    哪怕要他守上幾個通宵也沒問題,就像許暮舟年幼時身體脆的像張紙,隨便發個燒都宛如要一命嗚呼了。

    裴雲初就整日徹夜的守著,但是現在看著莊白,卻隻能走過去跟他說:“太多人擠在這裏,對他不利。你陪著他吧。”

    “有什麽事情,再出來叫我們。”

    那一晚,莊白守在許暮舟身邊,一下沒有合眼,又是給人擦汗,又是整理被角,時不時還輕碰碰人的額頭,試探體溫。

    深夜裏許暮舟是有一陣發熱,莊白立刻用提前準備好的偏溫涼的水打濕帕子,給許暮舟墊在額頭。

    還怕他缺水口渴,拿棉花球蘸了溫水,小心翼翼地塗在許暮舟的嘴唇上。

    “這嘴唇生得真好看。”莊白依著許暮舟,把臉也蹭到枕頭旁邊,“要不是你現在睡著,我可就要親親你了。”

    不過到底也沒親。隻是守了一晚上,到了臨近清晨的時候,也趴在床頭眯了一會子。

    再次醒來時,是聽到了外間隱隱約約的吵鬧聲。

    莊白先看了一眼許暮舟,確定人呼吸順暢、熱度平穩,正安心睡著,才放下心來。接著推開了門,打算出去瞧瞧。

    門一開便看見前院的阿鳶,眼睛又紅又腫,像是一對大核桃,大約是哭了好久了吧。手裏還祖攥著一封書信似的東西,用另一隻手抹眼淚。

    莊白走過去,聽到宗叔正勸慰阿鳶。

    孩子應該是因為昨日不在許宅,少爺受人欺負的時候沒有陪在身邊,而深深自責。

    又不能進臥室看看少爺狀況如何了,一半自責,一半擔憂。

    莊白走到阿鳶旁邊,低聲說道:“放心吧,他現在一切安好。夜裏有一點發燒,眼下都平複了,好好睡著呢。”

    “真的?”小孩兒淚眼朦朧,一張臉也哭得跟花貓似的。

    “嗯。”莊白點點頭,繼而指著阿鳶手裏的那封書信:“這是何物?你要交給他的?”

    細細掃了一眼,這書信的信封上,有「尤氏琴行」的標記,莊白心中大概有了定論。

    阿鳶乖巧地把書信往他麵前一遞:“,是,這是少爺要我找來的東西,原本應當親手交到少爺手裏的,可現在,莊公子,那我便給你,等少爺好些了,你再轉交少爺吧。”

    莊白接過這封信,好好折疊了一番,放入衣袖中,臉上若有所思。

    他沒有接阿鳶的話,而是把人稍稍帶遠了些,在小孩兒耳邊問道:“許暮舟所說的「秘密武器」,是你,對不對?”

    阿鳶瞳孔一縮,像是被狠狠嚇了一跳,隨即冷靜下來,看著莊白望著獵物般鎮定的眼神,知道多餘的掙紮是無意義的,便點點頭,“,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