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家法
作者:昭崽      更新:2022-06-30 10:00      字數:3205
  第九章 家法

    戰損許少爺——

    許暮舟將大家夥搜集來的劉成的完整罪證上交給了衙門,加上之前李老漢的招供,以及劉成提前開溜的種種事跡,幾乎可以蓋章定論他就是毀壞良田千頃的罪魁禍首。

    張秀才下了指令,要府衙的捕快們全力追捕劉成。

    隻是這夏梁郡地處偏僻,周圍都是荒山野嶺,荒山野林又四通八達,追蹤一個隻身逃跑的人,並非易事。

    許宅裏的幾個人也圍聚一桌,正說起這事兒,許暮舟雲淡風輕的笑了笑:“或許我們能助張縣令一臂之力。”

    莊白腦子裏已經想出了無數種追蹤的路線——他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在這種事情上,似乎格外得心應手。然而乍一聽許暮舟的話,訝異道:

    “我們?你指的應該不是這個屋子裏所坐的人吧,不,追蹤一個竄逃者,需要調度大量人手,整個許宅的所有人都算上,也不夠。”

    莊白分析的自然是對的,但許暮舟完全胸有成竹:“我們有秘密武器。”

    這是許暮舟第二次提到「秘密武器」,莊白也被他弄得有點好奇了。不過莊白依然沒有開口問,想來是時候未到,等時候到了,許暮舟自然便會自己說了。

    宗叔也非常自覺的不去多嘴。隻有裴雲初眼神複雜地低下了頭來。

    這時,外間奔來一個小廝,氣喘籲籲的,看上去有些驚慌失措。“家主,外頭來人了!說是京城來的!帶著好大的陣仗啊!”

    京城?

    許暮舟想了想,先前他父親確實傳信說要派身邊的副手遠赴夏梁郡,隻是許暮舟估測著,怎麽也得四五天的路程,就沒著急安排接待。

    這才第三日,人就到了,也不知道為何趕得那麽急。

    “宗叔,你且帶幾個人去迎一迎。”許暮舟囑咐一旁的宗叔。

    “哎。”宗叔正準備起身,來通傳的小廝便一臉為難道:“,家主,門外的來人,說是要您親自出去,”

    “還說他不會進咱們院裏,要您去門口見他,”

    裴雲初眼皮一跳,有不好的預感。

    許暮舟隻覺得這要求倒挺稀奇,一別十二載,父子倆一麵沒有見過,莫不是他這父親的副手還挺思念他的不成?

    他心中調侃。

    表麵上卻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襟和手袖,打算帶著宗叔等人出門迎接。

    裴雲初趕緊跟上去,語氣有些著急:“我和你一起去!”

    莊白也想一起,許暮舟卻不忘溫聲叮囑他:“你待在裏麵,門口人多眼雜,你出來可能不安全。”

    “,我,”莊白本來想說「我不要緊」,但轉念一想,確實還是不要添亂的好。

    便改口道:“好,那我等你回來。”

    出了正堂,很快走到大門口,雖然尚未親眼看見,光是聽那浩蕩的聲勢,便知外麵陣仗非凡。

    一行十多個人,許煥的副手連俅走在最前麵,中間圍著一座四人抬著的轎攆,上頭卻沒有坐人,而是放著一尊不知是什麽的器物。

    這器物之上還蓋著明黃色的布巾。

    就連夏梁郡這般邊陲小地的百姓們都知道,通常能用明黃色布巾蓋住的器物,多半是重器。甚至,有可能與皇族相關。

    加上連俅這幫人,身著小鎮百姓從未見過的錦衣華服,一看就是京城來的達官貴人,大家便一邊不敢靠的太近,一邊不由自主地跟著看。

    許暮舟跨出大門時,看到的正是這番景象。

    他仔細辨別了一下,憑借著已經有些模糊的記憶,在人群中認出了他父親的副手連俅。

    再一看,連俅的左右竟然還站著兩個人,鄭知府和他三弟弟許軒陽,倆人臉色都不是太好看,許軒陽還擠眉弄眼的一直朝他使眼色。

    自從許軒陽到了夏梁郡,時常邀許暮舟出去吃酒吃茶,跟在後麵嚷著要學做生意,兄弟二人來往也就變得密切了些。

    現如今看到許軒陽給他使的顏色,許暮舟心知情況不妙。

    他上前一步,笑對連俅,恭恭敬敬道:“連叔遠道而來,舟車勞頓,委實辛苦,不如進院子休息一下,我叫大家夥兒給你沏剛采集來的鐵觀音喝。”

    但連俅顯然不是想領情的樣子,“二少爺犯了錯事,怎的還有這般好興致?可知您的父親知曉此事時,多麽的生氣和寒心?”

    “錯事?”

    許暮舟已經明了了,定是許煥聽說了農田之事,深覺丟臉,勃然大怒,誓要狠狠懲治他這便宜兒子一遭,連俅就是替他來跑這一趟的。

    但許暮舟仍然維持著一絲不苟的微笑:“連叔指的,是農田損毀、莊稼壞死的事吧。此事確是暮舟多有疏失,不過,也是有人惡意下了毒手。”

    “證據已經上交張縣令的公堂。請連叔放心,也轉告父親大人,暮舟今後一定多加防範,保證下不為例。”

    許暮舟認錯和保證的態度堪稱世間典範,可是這連俅似是一點也聽不進去,說不好,還覺得他在狡賴呢。

    “連叔,二哥哥說的都是真的!你就跟爹爹說,讓他不要亂發脾氣!”一旁的許軒陽跟著幫腔。

    連俅看了三少爺一眼,語氣和藹道:“少爺莫要口無遮攔,凡事有因有果,老爺怎會「亂發脾氣」。”

    這般鮮明的態度對比,總算叫許暮舟切身體會到,什麽是親疏內外、區別對待了。

    看來家養的孩子和放養的,終究是不同。

    連俅是許煥的心腹,他待人接物的態度,自然也就是許煥的態度。

    少傾,連俅讓人將那尊用明黃布巾蒙著的器物抬了過來,“老爺交代的事,身為下屬的自然務必辦妥。”

    一邊說著,一邊揭開了那方黃布,露出了布下器物的廬山真麵目。

    那是一根金鞭,據說是當年許家老爺子出錢出力,幫助先皇和豐國度過了一次洶湧的經濟危機,救了舉國上下無數人命。

    先皇感念許自山的恩情,禦賜一把金鞭,說是見金鞭如見他本人,隻要不是關乎國本之事,皆可先斬後奏。

    後來這把金鞭就被供奉在許家祠堂之中,當做鎮宅之寶,也做「家法」之用。此次老爺子在病中,許煥主家中事,便讓連俅帶著這樣東西過來了。

    “二少爺,你此次所犯錯事,按照家規,理當受上三十鞭。奉老爺之命,我且代為執行。”

    連俅也算明人不說暗話,作勢要當街鞭打許暮舟。

    這金鞭結實,挨上一鞭子都疼得不得了,何況三十下?那必然是皮開肉綻,十天半月下不了床了!

    裴雲初猛然向前一步,擋在許暮舟身前,護犢子般的將人護著,“真相尚未水落石出,怎可草率責罰?方才已經說了,證物已然提交公堂,這本不是暮舟的錯。”

    “連先生若是不信,大可將張縣令請來,亦或請幾位查事的捕快,一問便知。”

    裴雲初據理力爭,連俅卻也不落下風:“連某人隻是完成老爺吩咐的事,而老爺最生氣的,是二少爺自己捅了窟窿,卻得用家裏的錢財填補。這是確有其事吧?”

    “無論公堂上是何結果,老爺管教少爺,也隻是家事,怎可混為一談呢?何況,公堂上這不也還沒有定論麽?”

    連俅掏出一方絲巾,仔細擦拭了雙手,然後墊著明黃布巾,將那金鞭執起,“先皇禦賜金鞭在此,誰若鬥膽衝撞,便是不尊先皇,不敬當今天子。”

    此話一出,在場的民眾百姓噤若寒蟬,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許宅的家丁和仆從亦然,大家聽到「當今天子」幾個字,都瑟瑟的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

    宗叔嚇得皺紋都更深了幾分。而莊白,也在宅院中,遠遠看到了這一切。

    隻有裴雲初一副置生死與度外的模樣道:“正因在天子腳下,更當順應天意,明察秋毫,我朝曆代聖上嚴明治國,吾等不該延續?”

    “唯有以聖上之明意為鑒,才不負我大豐臣民之名。”

    裴雲初言辭鑿鑿、擲地有聲,沒有一個字是不占理的。

    但顯然連俅不吃這一套,畢竟金鞭在手,有先斬後奏之權,裴雲初說得再有理,也是犯了皇家尊嚴。

    連俅的眼神開始有些不耐和危險。

    “連叔,莫聽他的,你知道的,裴叔叔陪伴我長大,總歸有些護短,人之常情,你別跟他計較。”

    許暮舟一把將裴雲初拉到了身後,自己站在了最前麵,直麵連俅:“惹父親大人生氣,是我不好,做兒子的,自然願意領受懲罰。”

    將青色的外罩取下,遞給宗叔拿著,許暮舟往那門口一跪,端端正正的,臉上瞧不出一絲抱怨,“連叔,請吧。”

    連俅正要動手,被鄭知府抓住了手腕。

    鄭有道本不想管人家家事,但實在看不過眼,勸道:“算了,父子之間何至於如此嚴酷?再說就算要打,也不能當街打,這麽多人看著,給二公子留點顏麵呀。”

    但這勸阻並不起作用,許煥是鐵了心要罰,連俅也是鐵了心必須執行。

    一下,兩下,三下,二十九下,三十下。

    三十鞭時間不長,轉眼就過去了,在此過程中,許暮舟隻是直直的跪著,背後皮開肉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