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堂
作者:昭崽      更新:2022-06-30 10:00      字數:3809
  第三章 公堂

    若有這種萬一,我便活撕了他們。

    西廂是扈清漣住的側室,宗叔腦子轉不過來,不明白這麽要緊的時候,莊白去盯著那新進門的男妾做甚。

    莊白一麵大步流星的朝那邊走去,一邊勉強耐著性子跟宗叔解釋道:

    “田地裏的莊稼壞死是近半月以來的事,那位被大公子送進許宅大門,也是近半月以來的事。昨日他才進門,今日許暮舟就被官府帶走了,從時間來看,未免太巧合了些。”

    莊白的語氣很急,倒不是他對宗叔不耐煩,而是許暮舟被帶走,他心頭焦躁得很,像有好幾雙手同時在撓。

    宗叔恍然大悟,但轉念想想又覺得不對,就算時間重合,也不能說明那扈氏必然與這些事情有關,再者,扈氏好歹也算是他們的,小夫人?

    輕易懷疑,總歸是不好。

    但這莊白公子氣勢洶洶的樣子,宗叔又不敢開口勸阻。

    莊白用眼尾掃了一眼,老管家的顧慮看得一清二楚。

    “宗叔,你且放心,正是因為無法證明扈清漣和這些事情有關,我們才需好好盯著他,看看這關聯到底有還是沒有。”

    “許暮舟關照過我,我想,他也會是這個意思。”

    少傾,莊白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我不會把扈清漣怎麽樣的。”

    我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他不成?莊白有些氣鼓鼓的想。

    到了西廂房之後,莊白讓人在這院中的秋海棠樹下擺了一張桌子,一把躺椅,然後讓宗叔記得派人把一日三餐送過來。

    在許暮舟回來之前,他就打算定在這院中了,一刻不移的盯著扈清漣。

    這不是莊白胡鬧,而是他必須這麽做。扈清漣出現的時間實在太巧合了,必須要搞清楚他在農田毀壞這件事中究竟扮演怎樣的角色。

    因為他是大公子送來的人,若此事與他有關,便幾乎可以斷定,許家老大許修雨就是這幕後的黑手。

    反之,黑手另有其人。

    鑒於許氏兄弟之間的關係,本就如平靜海麵下的暗湧,厘清扈清漣的位置,更顯得尤為重要。

    昨夜許暮舟說過拜托他的話,其中必定也包含了這層意思。

    莊白坐在那躺椅上,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西廂房內的動靜,這間房隻有一扇窗戶,而且門窗都在靠近長廊的同一側。

    莊白略略思忖,扈清漣進許宅的門不到一天,且從昨晚戌時起,到今日早晨,許暮舟都和他共處一室,若他有什麽異動,必然逃不過許暮舟的眼睛。

    而他若要同外界有什麽聯絡,又不可能憑空做到,所以隻要在這院中一直盯著,總能捕捉到破綻。

    突然,西廂房的門「嘎吱」一聲從裏麵打開了,扈清漣自裏麵跨出來,他想出一趟恭,結果一抬頭便和莊白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扈清漣嚇了一跳,不是很明白莊白坐在那裏幹什麽,“,公子,您是官人的,朋友?您為何坐在那裏?”

    扈清漣甚至都不曉得莊白的名字,隻知道這人似乎和許暮舟的關係蠻好的。

    莊白不是很想搭理他,“,賞花。”

    “,”

    扈清漣點點頭,轉身朝毛司的方向去了,不一會兒又回來。直到他再次進門的時候,發現院中那位公子仍是惡狠狠地看著自己。

    扈清漣仔細想了想,想不通是為什麽。

    把門關上時,還因為那人的視線太過灼熱,扈清漣有些不好意思,輕輕衝人點了點頭。

    莊白一時也生出疑惑,這「新媳婦」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

    到了中午,宗叔送來飯菜,看莊白實在臉色不好,不敢擅做主張,戰戰兢兢詢問,這小扈公子的飯食,是自己送進去,還是莊白另有安排。

    莊白蹙蹙眉糾結了一會兒,擺擺手道:“還是您給他送進去吧。”我可不想老是看見那張臉。

    宗叔露出無奈的笑,兩撇八字眉旁掛著薄薄的汗珠,心說莊白公子對他們許宅的家主,當真是情義非凡呐,

    當天夜裏,莊白確認扈清漣已經熟睡後,喚了兩個事先知會過的小廝,暫時代替他在這院裏盯梢。

    而他自己則快步往許宅的後園去了。

    許宅後園栽種了許多花草,單論景色的話,比正堂和前院更加色彩斑斕,園中最東側的角落裏,有一間小小的木屋,莊白就是直奔這木屋而來的。

    一推開門,莊白單刀直入、不多廢話:“裴先生,調查可有結果?”

    木屋內坐著兩個人,一個是負責掌燈的宗叔,另一個便是莊白所稱呼的「裴先生」。

    全名裴雲初,當年帶著八歲的許暮舟從京城遠至夏梁郡的,正是他。

    溫柔清秀的相貌,踏實穩重的性格,在穿書者尚未將許氏生意做火之前,偌大一個許宅,隻能靠裴雲初在外麵做教書先生的微薄收入勉強支撐。

    所有淘米、燒飯、洗衣、擦地的活兒,幾乎都是他一個人包了,還懂一些醫術,這次田間出了怪事,他也第一時間取了土壤來徹夜查驗。

    很難讓人不感歎,這世上還有裴雲初不會的事嗎?

    “有。田地裏被人撒了藥物,致使土壤變質,莊稼壞死。”裴雲初也長話短說,“但這藥物的毒性並不劇烈,隻要多下幾場雨,衝刷幾次也就消散了。”

    莊白眯起眼睛,目光染上了銳利和深邃:“果然是「自己人」幹的。”

    “自己人?”宗叔抬著一盞袖珍的油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在田地裏下毒,顯然是為了破壞莊稼,造成顆粒無收,農戶人人虧本的後果。其目的,正是要陷許暮舟和許宅的生意於困境。”

    莊白字字珠璣。

    “但是,既然打的是這個主意,又為何不幹脆把農田藥死,偏偏隻用那毒性不強的藥物呢?總不至於在做壞事的時候,還好心的為許暮舟著想吧?”

    “理由隻有一個,這下毒之人,也是要靠農田維係生計的其中一人,這樣的人又能夠出入田地而不被任何人懷疑,當然隻有「自己人」了。”

    莊白很快圈定了範圍,“若想找出這個人是誰,我看,隻需要排查所有與許氏合作的農商便可。”

    這事發作的突然,手段卻幹脆利落,沒有留下明顯的痕跡,顯然是早有預謀的。

    而這種「預謀」,普通農戶又怎麽謀劃得出呢?

    莊白大膽推測,是有個躲在暗處的幕後黑手在挑起事端,而幕後黑手選的合作對象,也不會是尋常農戶,大抵是在夏梁郡尚算有頭有臉的農商吧。

    宗叔醍醐灌頂,覺得莊白說的有理極了,立刻掏出隨身帶著的小冊子,記錄下重點,以便之後行事。

    寫著寫著,突然又擔憂起來:“家主去了那麽久,也不知現在怎麽樣了。那縣太爺是不是個講理的人,會不會動用私刑?”

    宗叔沒經曆過上堂的行程,被自己的想象嚇了一跳。

    裴雲初臉色黯淡了些,似是不太愛聽這種話,“休要胡說。天理昭彰,既是公堂問話,又怎麽動用私刑?”

    宗叔心中沒什麽底:“,那,萬一呢,”

    “沒有這種「萬一」。”莊白的神色變得狠厲,仿佛在那一瞬間忽然換了個人似的,“若是真有,我便活撕了他們。”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說許暮舟隨那些官差往縣衙的方向走,走了小半個時辰,便到達了縣衙門前。

    門邊有一條粗圓的鎖鏈,鎖鏈的盡頭拴著一隻皮毛烏黑、青麵獠牙的狼犬,看起來就是一頭凶惡的龐然大物。

    因那縣太爺張秀才是個愛狗如命的人,據說家裏養了一院子的狗,連著縣衙門前也要拴一隻。

    這廝還偏愛大型犬類,說是放隻狼犬在縣衙門前,可以驅邪鎮祟。

    而在許暮舟眼中,這條惡犬比旁人眼裏的「龐然大物」還要龐大上好幾倍。

    這狗也有趣,似是曉得自己在許暮舟眼中的「特別」,別人進出它都安安靜靜的趴在地上,偏偏許暮舟來的時候,衝著他狂吠起來。

    許暮舟一陣惡寒,感覺腿腳有些不聽使喚。

    他刻意偏過臉,不去看那狗子,一麵還要裝著鎮定,端著架子往裏走。

    偏偏就有那不識時務的二愣子,非要在這個時候擋到他身前,還大喊:“沒事的少爺,我來保護你!”

    阿鳶知道他家少爺怕狗,此刻擋在許暮舟身側,似是馬上要與那惡犬展開一場激戰。

    許暮舟隻覺得牙疼,維持著滴水不漏的笑容,笑麵虎一般:“快閉嘴。”

    進了衙門的公堂,隻見除了縣令和一眾捕快,堂上隻有一個看起來五旬左右的老漢。

    許暮舟一走過去,老漢便對他怒目而視。

    看樣子,這就是張縣令今日要請許暮舟到公堂走一遭的原因了。

    猜得不錯,正是這名老漢今晨擊鼓鳴冤,一狀將許暮舟告上公堂,說自家小孫女兒因為吃了許暮舟名下的「大棚蔬菜」,整個人上吐下瀉,快要病死了。

    他這個做爺爺的,救不了孩子的命,隻能狀告許暮舟這個罪魁禍首,求縣太爺做主。

    “當初,許二公子要大家跟著他種「大棚蔬菜」,我們連聽都沒有聽說過,根本不知道那東西是個什麽,大家夥都不讚成。”

    “是許二公子堅持言說「大棚蔬菜」千好萬好,能叫我們不餓肚子,還能掙錢。結果現如今,我家小孫吃了那東西,都快被害得沒命了!”

    “求縣令大人做主,把那害人性命的東西趕出夏梁郡!”

    李老漢說的聲淚俱下,痛哭流涕,又黑又深的皺紋都盛滿淚水,著實叫人心痛。

    而他說的「大棚蔬菜」,確實是許暮舟帶著農戶們一同做的其中一個項目。

    許暮舟麵露慈悲,待得李老漢心緒平複了一些,才溫聲向張縣令開口:“草民真是愚鈍,不知那菜蔬竟會害人性命!張縣令可否容草民問幾個問題,以便過後補償。”

    許暮舟雙眸低垂,恍若仙子跌落凡塵,淒淒慘慘的模樣叫人生憐。

    饒是張秀才這般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榆木腦袋,都忍不住放柔了聲音:“你問吧。”

    “敢問李老漢,你小孫女兒今年幾歲?”

    “四歲。”

    “那您今年幾歲?”

    “你問這個做什麽?”

    “孫女兒何時就的醫?”

    “昨日卯時七刻。你什麽意思?懷疑我老漢說瞎話?我找的鎮上的黃大夫,他可以作證!”

    “她吃了哪幾樣菜蔬,導致這般病況的?”

    “那菜場中掛著你許氏招牌的攤車裏買回的小南瓜和青色甜椒。”

    “哪個菜場?”

    “城西斜奉街街口的菜場。”

    “那裏的攤車提供青色甜椒和橙色甜椒,為何買青色的?”

    “家裏人就喜歡吃青色的,你什麽毛病?”

    許暮舟溫和的笑了笑:“斜奉街的攤車可從來沒有出售過橙色甜椒,李叔叔莫不是記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