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頸癘
作者:竹筍君      更新:2022-06-28 12:27      字數:4109
  第136章 、頸癘

    姑蘇素來便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地方, 就是不怎麽受重視的婦舍也修建得十分寬闊,光是後院就有南水縣的兩個大。

    雖然裏頭躺著的也是窮娘,但環境不知比南水縣的娘子們好了多少, 莫娘子剛給一位娘子接完生,看著高高瘦瘦的魚姐兒就笑:“小張大夫果然跟知府中的一樣年少有為。”

    張知魚兩輩子加起來學醫的時候已經太長了, 這話聽著便有些虧心,道:“都是沾了保和堂的先生們的光, 我也是這兩年才被許開藥的。”

    莫娘子見她一點不張揚, 心裏便有些滿意,又看魚姐兒年紀小,隻做自個兒的小妹似的,笑著帶她認識院子裏的穩婆。

    有些娘子知道魚姐兒是七品官, 膝蓋就有些軟。

    莫娘子見狀才想起來,她並不是普通的大夫, 便有些猶豫要不要再補個禮。

    張知魚心思靈敏, 就笑:“大家在一起總這麽規矩,有什麽意思?我年紀小,娘也不讓我受禮,說菩薩看了要怪罪,大家還叫我魚姐兒就成了。”

    莫娘子見她神色不似作偽,這才點頭應下,等見過了所有人,莫娘子便拿眼看她。

    張知魚道:“我是來做大夫的, 別的先前怎麽樣還是怎麽樣,若有什麽要緊的事, 莫娘子再來找我就好了。”她雖有了官職, 但也不可能大包大攬, 這也太招人恨了。

    莫娘子臉色果然又好了幾分,叫大夥兒繼續忙自己的,又給魚姐兒挪了間寬闊的大屋子,讓她在裏頭坐診。

    整個姑蘇隻有這麽一個婦舍,裏頭的等著生孩子的娘子實在太多,但要生的都不往她這裏來。

    誠然張知魚聲名在外,但人是感情動物,不是出了事,還是習慣找自己熟悉的大夫和穩婆,熟悉的人總是用著更貼心更放心。

    但姑蘇人口稠密,婦舍的穩婆隻有這麽多,其他不那麽急的孕婦很快就被莫娘子分到了魚姐兒這頭。

    張知魚挨個給她們把脈摸肚子,又教了些正胎位的操,身子骨虛弱的便挨個給她們紮。

    婦舍的穩婆在一旁看著,見她果然是做慣了事的熟手,逐漸也放下心來忙自己的去了。

    紮針的娘子感覺身上漸漸有了力氣,看著她便歎道:“要是小張大夫能一直留在姑蘇就好了,這樣以後我們真要瞧病也就能有個去處了。”

    女子行醫艱難,姑蘇城裏醫術最好的女娘就是莫娘子,她的祖父便是大夫,隻是莫娘子是出嫁的女兒,再不可能傳了這門手藝,現在給大家看病,也隻是靠著聽來的一星半點,大部分時候她給的方子都不會有什麽效果,

    但很多娘子都是自己做大夫,覺得是什麽病,就想辦法自己治治,自從莫娘子來了婦舍,大家還能有個主心骨來問問,所以就算沒什麽用,大家依然很喜歡莫娘子。

    也是因為她,姑蘇的婦舍才有這麽多沒懷孕的婦人——她們都是身上有疾,但又看不起病的苦命人。

    張知魚歎了口氣,一下就明白了莫娘子的小心思,這是打著她來的主意,想讓這些娘子瞧瞧病。

    張知魚想想道:“你們先排隊,不著急的改日再來。”

    娘子們風裏來雨裏去,最能捕捉的就是人的情緒,一聽她的話就知道,小張大夫這是願意給大家看病,一時心情都有些激動起來。

    雖然民間惡婦的故事很多,但更多的還是互相諒解的普通人,很快紛雜的隊伍就成了一列,站在張知魚麵前的,隻是一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娘子,肚皮已經鼓了起來,約莫有五六月的樣子。

    大熱的天,嫻娘脖子上還纏著布,張知魚便將她領到屏風後頭瞧。

    嫻娘看著張知魚,緊張地道:“我頸子上這兩年生了腫塊,很難看。”

    “醫好了不就好看了?”張知魚手下不停,揭開她頸子上的布,便見著裏頭有十幾個腫塊,好些都潰爛了,皺眉道:“你底子不好又勞累太過,病就容易趁虛而入,往後好了千萬要注意修養,萬事都沒有命重要。”

    嫻娘緊著聲問:“我還能好?”

    張知魚打開自己的藥箱,取了藥膏給她抹上,道:“不要怕,頸癘生得醜陋卻不是絕症,隻要取出病灶後,每天這個時候來婦舍找我,紮上半月針就能好了。”說完又去摸她的肚子,笑道:“胎位還正,就是孩子弱了些,等過兩日補身丸到了,吃上幾月也能大好。”

    談話間,頸子上又湧出膿水,跟著張知魚進來的穩婆麵上都有些發白,往後退了好幾步。

    張知魚眉頭都沒皺一下,讓人取了清水擦幹淨她頸子上的汙漬,又拿銀針輕輕刺入翳風、肩井、天井、肘尖幾個穴位,還問她:“疼不疼,熱不熱?”

    “熱的、熱的。”嫻娘慢慢的便覺得頸子上熱得厲害。

    聞訊而來的莫娘子就見嫻娘頸子上不停地往外湧出膿血,張知魚用帕子擦幹淨後,便從中間用小刀取出找小指甲蓋長的病根,道:“這根還沒我想的長,取出來估計要不了半月就能好全。”

    穩婆還能穩得主,又瞧著渣鬥的婦人見著便衝出去吐了起來。

    嫻娘聞到自己頸子上難聞的味道,羞得滿臉通紅。

    張知魚看著她問:“這麽痛嗎?我再給你紮兩針?”

    “我不疼。”嫻娘連連擺手,看著魚姐兒純淨的眼睛,眼眶漸漸濕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讓自己痛苦了兩年的病就這樣好了,不由呆呆地問:“小張大夫不是隻能治婦人病麽?”

    張知魚解釋道:“那倒不是,隻是娘子們都習慣找我,男人們能找的大夫又太多最後才傳成這樣,實際上保和堂的大夫們教了我不少,往後你們身上有什麽不舒服也可以來找我,我師父多,我治不了還有他們能治,隻要不是絕症總能治好的。”

    嫻娘連連點頭,暈暈乎乎地走到家裏了才忽然反應過來——從此她就是正常的人了。

    正在吃肉絲麵的丈夫見著嫻娘便心中嫌惡,背過身還跟著老娘一塊兒吃飯。

    嫻娘已經習以為常,自己揭開鍋重煮了一碗白水麵,坐在床上吃淨了。

    在自己生病的時候嫻娘沒有哭,但今日好了起來,那些久違的傷痛卻一起湧上心頭,嫻娘想著魚姐兒的話,眼睛亮亮的——這這人都沒有自己的命重要。

    這頭張知魚一直忙到天色將晚,等人走完了,方跟莫娘子道:“我想在蘇州開幾日義診,專看娘子們的病。”

    莫娘子心底動容,這也是她盼著想做的事,隻是婦舍並沒有這麽多銀子可以供她們使用。

    想到南水縣的那一吊錢,張知魚有了不詳的預感,道:“還有多少?”

    莫娘子估計了一下,道:“今年的錢隻剩一百兩左右了。”

    張知魚臉都要笑爛了,驚喜地道:“姑蘇就是不一樣,竟然有這麽多的錢。”

    莫娘子怕她誤會,連忙解釋道:“是一年就剩這麽些,不是一月。”

    張知魚已經很知足,笑:“南水縣才去年這個時候才隻有一吊錢,這一兩都夠她們過一輩子的了,還不叫多?”

    莫娘子神色古怪,南水縣就這般窮?一吊錢過半年,豈不是折本做工?

    張知魚正高興來了個福窩窩,道:“這事不急,先前我過來教針,有人答應過事事都依我。”

    不依我,我就叫找人踹爛他的門!張知魚心道。

    莫娘子滿頭霧水,但見她如此篤定,且官大一級壓死人,隻得安排下去。

    張知魚樂嗬嗬地回了房門,提筆寫了封信,打算上衙門要銀子。

    等寫完最後一個字,張知魚才覺著今兒肚子格外饑餓,一時想起娘今日要做好吃的,跳下凳子就往家跑。

    不想剛出門子就見著顧家的馬車。

    顧慈和夏姐兒在上頭衝她招手。

    昨天進城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晚,大家舟車勞頓,雖然興奮,但李氏和阮氏沒那麽多精力看著孩子,於是都還沒出來玩過。

    這會子涼爽了些,幾個小的哪裏還坐得住,都打著來接他的主意出來溜達。

    張知魚跳上馬車,顧慈和夏姐兒就往她手裏塞包子。

    張知魚有些猶豫地看著包子,顧慈就笑:“是我叫店家重新做的,裏頭沒有糖,是鹹口的肉包。”

    張知魚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咬了一大口,眼睛亮亮地道:“好吃!”

    李三郎在外頭趕著馬車,得意一笑道:“這家包子鋪都是幾十年的老店了,能不好吃?”

    張知魚覺得小舅吹牛,看顧慈道:“你以前吃過嗎?”

    顧慈想想道:“我往日都沒出過門子,哪裏吃過外頭的包子,但這味道和蘭嬸嬸做的都能一比了,可能是真的。”

    李三郎更得意了,當年進縣城都還迷路的小土包已經來了不少次姑蘇,早比顧慈這個本地人還要更熟悉這個城。

    張知魚看著淨往小吃店鑽的小舅,拆台道:“一把年紀了,還到哪兒都看羊肉湯,還在這顯擺!”

    李三郎:“那你吃不吃?”

    張知魚聞著越來越濃的味兒大喊:“我要三大碗!”

    路人笑噴。

    幾人又吃又拿,帶了一大盆羊肉回去,張知魚酒足飯飽,見著夏姐兒身上還有被蚊子咬出來的包,便指揮小舅:“舅舅,我們去買點兒帳子回去掛著,昨晚大夥都沒睡好呢。”

    李三郎嚼著肉餅,哼哼:“等你想起來,一家子早餓死了。”

    夏姐兒也歎氣:“早上娘就出門買過了,家裏現在不一樣了,阿公都拔了老毛買了一堆小毛回來。”

    張知魚納悶兒——什麽是小毛。

    顧慈答曰:“咯咯噠唄!”

    等回了顧家,張知魚滿地的小雞在咯咯叫。

    阮氏也在鏟花園子的土,打算種點兒青菜什麽的。

    張知魚想起當年阮氏剛進竹枝巷子的排場,心中感慨萬千。

    張阿公看著幾人進來,就喊:“還愣著做什麽,趕緊過來幫忙。”

    魚姐兒和慈姑都是勤勞的孩子,聽得這話便走過去,張阿公將兩人當空氣,看著那個在吃糕的小的道:“再不來,晚上沒飯吃!”

    夏姐兒唉歎一生,風一般躥過來,張大郎不在,她就是個壯勞力,接過農具便開始耙土,完了又信心滿滿地往裏播種。

    張阿公看了就愁:“一窩放一把,能活一個算造化。”

    高仁和高軒哈哈笑起來,張阿公又湊頭去看他們腳底下兩個坑,道:“這是在幹什麽?這麽淺的坑,上趕著給雞擺飯來了這是。”

    於是大家都心安理得地不幹了。

    張阿公隻好裝模作樣地種了兩天地,最後連個毛都沒長出來。

    中途下了一場雨,幾個孩子還披著蓑衣去挖,結果發現裏頭的種子都爛掉了,手一撚就碎。

    張阿公老臉有些掛不住,道:“怎麽也比你們會種。”

    張知魚點頭:“空心大蘿卜,我們家隻有阿公一個人種得出來。”

    蘿卜,在張家已經成了一個典,大夥兒立刻笑背了氣。

    張阿公惱羞成怒,拂袖而去,不許李氏給再他們做飯。

    張知魚已經坑得衙門的錢,這兩天就要義診了,心頭不知道多高興,立刻就挺著胸脯道:“這有什麽難的,做就做。”

    顧慈道:“要不然還是我做算了,你做的狗都不吃。”

    作者有話說:

    明天多更點,今天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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