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張家喜事
作者:竹筍君      更新:2022-06-28 12:27      字數:10734
  第104章 、張家喜事

    不識貨的張家人

    張知魚做為貨真價實的張家人, 聽到錢蹭一下就彈了起來,都不帶看路便夢遊般地下了床,等穿了衣裳, 堅持在腦子裏吃完那一頓酸菜魚,張知魚方心滿意足地睜了眼。

    夏姐兒靠在床邊上喘粗氣, 腿肚子還有些打顫,唉, 實在是她長得這般年歲, 就是發夢也沒見過這麽多銀子呐。

    阿公說在南水縣買幾個大宅都成了。

    夏姐兒不是這麽換算的,她知道玩具和糖比房子便宜,心裏想的就是,幾個張家這麽大的屋子, 一個全放窩絲糖,一個專放蜜肘子、衝天炮也得另起一屋, 重要的是——還得有一院子裝小孩兒饞哭的眼淚!

    張知魚見她這樣就笑:“小土包子, 多少錢啊,怎跟發病了似的。”

    “數不過來,他們說讓大姐出去才能看剩下的。”夏姐兒舌頭翻了幾個跟頭,才勉強完整地說了這話。

    “阿公買的紙元寶。”張知魚懂了,笑她:“你鬼心眼子多,所以見了紙元寶容易被糊住,但那都用來掛墳的。”

    夏姐兒急得錘床,見大姐不信, 腰也不軟了走路也有勁兒了,就是手還跟得了雞爪瘋似的, 但她堅持不懈地抖著手勾住大姐往外走, 嘴上撒歡道:“是真的, 是真的,走,走走走,出去買糖,丟在水裏聽響。”

    外頭當然不是掛墳,但張阿公看著小關公公手上那一排金光璀璨的禦賜金元寶,已經沉默地在心裏將這事兒安排上了。

    光宗耀祖,老天爺,他老張家要發啦!

    張阿公破天荒地暈錢了,若非有外人在,簡直當場就要滑到地上去。

    張知魚真不愧是張阿公的接班人,一進院子就看到了一那排金元寶,實則地上還放了幾個大箱子,他爹正在奮力掃地,務必讓整個張家都以最幹淨的麵貌來迎接這神聖的一刻。

    地上的箱子被張知魚自動無視,眼神直溜溜地盯著冒著光暈的金子,若非見著她小舅李三郎還不能移開眼。

    李三郎正跟捧著金盒子的小關公公說話兒,路上小關公公已經把怎麽接旨的事兒跟他說了。

    一家子都在聽他兩個嘚吧嘚吧說這事兒,是以竟然無人在意魚姐兒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李氏最近日夜憂心出門販貨的弟弟,好容易見著人四肢俱全地回來,正見縫插針地在那頭問話,一時也沒顧上兩個女兒。

    張知魚見捧著金子的是個白麵無須的青年,戴著烏紗描金曲腳帽,穿著領窄袖衫。心頭轉了幾下,太監的服飾其實都有相似之處,她電視上也見過不少,一下就領悟過來,這是送旨的欽差,隻怕為的是去年解暑方的事。

    外甥女一進院子,李三郎就看見了,忙拉過道:“怎這會兒才來,讓人都等你。”

    張知魚心說,也沒人跟我說這事兒,要不是夏姐兒心頭有大姐,這會兒她還在發夢呢。

    李三郎也顧不上她,假意關心兩句,又轉頭跟大家重複怎麽接旨,這也是個技術活來著。

    剛剛小關公公在門口說來送聖旨,差點被孫婆子拿大棍子趕出去,看著後頭抬著東西的小太監她還不信,直罵:“這遭瘟的,倒騙到你娘身上了。”

    李三郎在後頭嚇得差點魂飛魄散,忙走出來再三勸說,孫婆子這才相信是真的,瞬間臉色就白了,想著自個兒罵了皇帝的家仆,此時還躲在房裏不吱聲,怕被拖出來卡擦沒了命。

    張知魚跟夏姐兒也鑽進去一起學習。

    兩人聽李三郎說了一肚皮的話,這才知道接旨也有這般多的規矩。

    首先得大太監拿著聖旨,在有幸窺得聖跡的人家宣旨,進門口先說一聲:聖旨到,誰誰接旨。然後,接旨人再率領家人一起站好。等太監讀完聖旨,聽到欽此兩個字兒,就能一起高呼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了。

    大周朝的官兒見了皇帝不用跪,大家都是站著上朝,奴性是一點兒也沒有,誰率先彎腰還會被仕林恥笑,接旨也是不用跪的,神態恭敬些,擺上香案衣著整齊也就行了。

    百姓就更犯不上了,除非犯了事上堂受審。儒家說“禮不下庶人”,百姓沒有受過教化,又要追究他們的失禮之處,隻能說失禮的是皇帝本人,所以張家人也是不用跪的。

    張知魚拉起爹道:“咱們站直了聽就是。”

    張大郎一愣:“茶館裏都說要跪。”

    “算命的還說能請神上身呢,爹怎麽不信?”張知魚看爹,說書人的嘴信了還不得誆死。

    那頭小關公公詫異地看魚姐兒一眼,他也是宮裏的人尖子,不消人說就認出誰是接旨的正主,便笑:“姐兒醫術好,難得還懂這個。”

    “我大姐念書多。”夏姐兒沒覺得不對,挺胸驕傲道。

    張知魚卻讚一聲,古裝劇誠不欺我也,她過來才說了一句話,別人就知道你是誰了。

    就算先頭家裏說過吧,這麽快能記住誰是誰也挺不容易的。

    小關公公不知魚姐兒心頭正嘀咕他,正打量窄小的張家院子——簡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便由衷地對張家人道:“你們家可是真疼女兒。”

    也不是什麽頂有錢的人家,還舍得讓女兒念書,雖然這個女兒如今有了出息,但當時誰能預料到以後呢?那隻有疼愛二字可以解釋了。他小時候也是窮苦人家出身,不然也不能做了公公,所以很知道念書對普通人家是多大的負擔。

    “我們家的女兒如今都在念書。”張知魚立刻找話捧爹娘和阿公阿婆,道:“我們家對孩子都一視同仁,不單單疼我一個人。”

    夏姐兒幾個叫阮氏先生,一年四季她們都親自給阮氏端茶送水,打掃院落,節上還會送禮,早就正經將阮氏看作教書的女先生對待,所以這話說起來,張家人點都不心虛。

    小關公公咂舌,歎一聲張家小孩兒命好,又轉頭問李三郎人來齊了沒。

    李三郎數了數對他點頭,小關公公就將打開的金盒子往箱子上一放,對魚姐兒笑:“南水縣大桃鄉張家二房張春生之長女張知魚接旨——”

    張知魚愣在當場,轉頭看阿公和爹娘,張阿公心頭迸發出巨大的喜悅,忙趕魚姐兒:“還不快過來!”

    李氏牽著女兒,慢慢地將她送到了張家人的最前邊站著,摸摸她的頭笑:“娘今兒也沾你的光。”

    張知魚對娘笑:“我是娘生的。沒有娘哪來的我呢,所以娘這是沾自己的光。”

    “少貧嘴,一天就知道給你娘灌迷魂湯!”話這麽說,李氏臉上笑意卻更深了,又理了兩把女兒的頭發,才回身跟丈夫站到一起。

    魚姐兒筆直地站在前頭,張家人也忍不住挺了挺背。

    其實大家麵對皇權時,多少都有些害怕和自卑。張家李家連個正經讀書人也沒有,就算張大郎,那也是沒品的,對這等帶著烏紗帽的太監,如何不怕不自卑呢?

    但看張知魚以鬆柏之姿立在前頭,冥冥之中似有一股力量將大家的背也撐了起來。張家人本來就生得好看,雖然穿著簡單的布衣,但都形容整潔,這樣筆直地站著,跟一簇青竹似的,更好看了幾分。個小蘿卜頭就是正往上躥個子的胖竹筍,也怪可愛的。

    小關公公暗讚一聲,朗聲念起來,若非從李三郎那知道張家人就是普通小戶,他還以為自個兒進了清貴之家。

    待念完了,後頭就轉上來幾個小太監,手上捧了個長條狀的東西,還蒙了布。

    張知魚將布一掀,就露出兩塊鑲好的匾額。

    張阿公不識字了,抖著聲問:“這個上頭寫的是什麽?”

    “良善之家和醫者仁心。”張知魚也想打擺子,但她強忍住了,自個兒可是接旨人,是有尊嚴的!

    “哦,這個是皇帝寫的?”

    張知魚道:“良善之家是皇帝寫給張家的,醫者仁心是皇後寫給我的。”

    張阿公點點頭,看著魚姐手上的黃綢,又問:“這個是什麽?”

    “皇帝給我們寫的聖旨。”

    “哦,這麽說老張家也在皇帝跟前掛號了?”

    張知魚到底打起了擺子,點頭道:“可以這麽說,阿公。”

    小關公公險些笑出聲兒,剛還說清貴,這才多久就現了形,皇帝一年到頭賞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聖顏都沒見著,就好意思說自個兒掛號了!

    張阿公信以為真,嗓子跟破風箱似的直呼呼,伸了也犯雞爪瘋的手拿黃綢和匾額,兩三次都差點抖到地上去,他還不要別人拿,誰一伸手就打:“勾滑絲了怎麽說?摔壞了怎麽說?”折騰小一刻鍾才有驚無險地供到爹娘牌位前。

    張知魚見綢子和匾額安生地落在上頭也鬆口氣,差一點兒他們家就樂極生悲,犯了藐視聖旨的大罪,這會兒可以說是死裏逃生,遂也低了小腦袋不住地謝謝祖宗保佑。

    老張頭和許老娘雖然墳在鄉裏,但張阿公在外多年,也給他們立了牌位平時上供,他自己時常進來,家裏的孩子們卻很少來磕頭,小孩子神魂不穩難免衝撞了什麽。

    但接旨人是魚姐兒,張阿公便帶著她狠狠磕了幾個頭,才心急如焚地轉身出來。

    那聖旨上頭的話兒,都又多又複雜,張阿公也挺喜歡良善之家和醫者仁心匾額,獨一份的禦筆手書不是?但他老人家不在乎這個名聲,隻當皇帝老爺誇自個兒,誇誇又不要錢,換不了吃喝,值什麽呢?他在意的是裏頭的賞,便看魚姐兒:“給阿公說說,上頭賞什麽了?”

    張知魚沒好意思說自己也沒記清楚,光顧著激動了,畢竟兩輩子頭一回接聖旨,雖然平日唾罵封建社會,但得了賞誰能不高興呢?便拉著阿公到箱子跟前煞有其事地說:“阿公,上頭說這個都是我們的!”

    張阿公瞪她兩眼——我還能不知道這個?

    說完咽咽口水,一把掀開了裝金子的大盒子,這盒子足足有五層,剛剛小關公公隻打開了第一層——還是有心叫張家人知道他不是騙子,別叫他們再拿棍子喊人。

    張知魚手拉著夏姐兒都哆嗦了,發出了沒見過世麵的叫聲,她活了兩輩子何曾見過這麽多金子?

    這是巨富!是鹹魚大翻身!是底層的勝利!

    足足二十個五兩重的大金元寶,每層都擺了四個,東西太重,張知魚有心無力,沒捧起來。夏姐兒這會兒也是軟腳蝦一隻,喘氣都艱難。

    張知魚看著娘道:“娘,娘,快給我算算多少錢?”她腦子卡殼算不動了!

    一兩黃金等於十兩白銀,一百兩黃金也就一千兩銀子,兌成銅錢隻有更多沒有更少的。

    李氏算賬很快,得了這個結論也捂著心口喘氣,這麽大一筆銀子,李張兩家合起來也沒這麽多!

    而且這一個小盒子就是一千兩,院子裏可還有三個十倍大的箱子在!

    夏姐兒和小姑坐在地上,抖著手抬蓋子,院子裏所有的眼睛都聚集在了這兩隻手上。

    等開了,張知魚就湊過去看裏頭的東西。

    一箱子藥材,一箱子布料,張家是尋常小民,給的布都不算貴重,但勝在內造麽,大家津津有味地翻了個底朝天。完了又打開最後一個箱子,裏頭都是蒙了布的字畫,還是裱好的,寫得平平無奇,大家看了兩個就不看了,還湊頭圍著金子轉——這才是親親大寶貝兒!

    小關公公有心說,最值錢的是聖旨和天家龍子鳳孫寫的手書,怎這家子一個兩個都不聞不問呢?

    張家一家子小民心裏表示,天王老子來了也是銀子最重!

    實則張知魚覺得是皇帝摳門兒,不想給太多錢,暑飲方不說解決了大旱,好歹沒鬧出瘟疫,這裏頭也有它一份功勞在,又有她和葉家趙家一起收購的金銀花,若非皇帝接了過去,他們自個兒也能賺這麽多。

    不想給錢,就給麵子,喏,天家人都給你們寫字兒狠狠誇了。就不必要錢了吧?

    哼,張知魚表示自己還是要錢。

    不得不說這件事上張知魚真相了。

    皇帝就是沒錢,心頭也犯愁怎麽賞張家,還是長平長公主提議,讓弟弟妹妹們寫寫字誇唄,又有麵兒又不要錢,裱個畫能值多少,又道:“他們是大夫,宮裏的藥材咱們家使不上的裝點兒送過去,在民間也是好東西了。”

    遂皇帝用張家自己可以賺的錢賞了他們,又叫了子子孫孫一起寫字,沒費什麽銀子就解決了此事,不由將大女兒狠狠誇了一通。隻不寫不知道一些嚇一跳,好些公主皇子寫出來的跟鬼畫符似的,所以最後挑挑撿撿隻裱了五六副。

    外頭街坊知道皇帝老爺給張家送賞的時候,箱子都被李氏收到廂房去了。

    張家門口站了一溜兒的街坊雖然沒見著東西,但見不著就更容易讓人聯想。

    有人道:“人參翅肚少說也得兩車吧。”

    “眼皮子太淺。”花妞娘見兒子回來,已經又生龍活虎的:“我看起碼得三車黃金五車布。”

    眾人嘰咕一回,都說張家人有福氣,現在大桃子鄉定是青煙繚繞,累得皇帝老子來誇他,一個人冒煙能行?至少得三畝地的墳一起井噴才成得了事。

    小關公公耳朵將外頭聽得清清楚楚,他雖學的是苦功夫,但怎麽說也是錦繡富貴地出來的,街坊的話兒,逗得他直發笑,心說幾畝地的煙那還能叫青煙?這是要得道升天!

    顧家離著張家近,也聽到了動靜,但慈姑冒著不適跑了一趟,身子很有些不好,正在家躺著喝藥,阮氏也沒心情去湊熱鬧,暗自為張家高興一番,對嬤嬤道:“想著那邊應該正忙,不若等明兒張家人收拾好了,再讓小丫鬟捧著東西去賀喜。”

    嬤嬤應下自去準備不提。

    *換牙的季節

    那頭張家院子裏,還是好一通熱鬧。

    李氏和王阿婆好容易笑臉送走小關公公些,就見一家子老老少少都抱著金子坐在地上。

    張知魚率先咬了一牙印,見著上頭整齊的齒痕樂道:“是真的!”

    大家都很心動,在金子上咬牙印兒這是多大的福分?奈何張阿公不讓了,他瞧見上頭那個牙印,心頭知道是真的後,就往外趕幾個小的:“口水把金子都汙了。”

    轉頭背著人,自個兒實在沒忍住,偷偷咬了一個在魚姐兒牙印邊上,他想賴給夏姐兒。

    夏姐兒一看那個牙印氣得要死,抱著金子挨個咬,橫著咬豎著咬,指著上頭小小一圈小米牙印,跟阿公那個對比,把桌子拍得砰砰響,問阿公:“說,是誰咬的!”

    哼!張阿公甩袖揚長而去,他老人家是不會跟這些沒見過世麵的小土包子一般見識滴。

    夏姐兒見打退了阿公,又坐下快樂地咬金子。

    張知魚發誓她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卡擦聲,遂一把搶過金子心疼地查看,就怕夏姐兒這吞金獸把金子咬斷了。

    幾個女孩子坐在一起,將這錠金子看了又看,確認沒掉皮才鬆口氣,但大家還是覺得它受苦了,小臉兒看著都瘦了。

    張知魚轉頭看夏姐兒道:“周扒皮轉的世,以後再不許你咬金子,你嘴裏開了金銀鋪不成,金子進去才多大會兒就少圈兒火耗。”

    夏姐兒對大姐一笑:“大姐,不咬,拿它買一屋子糖回來吃。”

    張知魚心道這孩子說話怎麽漏風呢?又拿眼去瞧她,就見夏姐兒門牙少了一顆。

    “夏姐兒咬金子把牙咬掉了!”張知魚抬頭看娘道。

    李氏險叫笑死,走過來掰著女兒的嘴看沒出血,才笑道:“讓你咬金子,該!”

    “都是,都是。”張知魚和水姐兒點頭讚同。

    說完這句,張知魚也覺得不對勁了,怎麽自個兒說話也漏風呢?

    夏姐兒看看大姐,低頭在地上找了下,摸出兩顆牙,拍掌一樂,用漏風的嘴道:“大姐和小姑也沒牙,和我一樣了。”

    張家孩子咬銀子把牙崩了這事兒,李氏都沒好意思往外說,統一口徑是——到了換牙的時候。

    晚上張知魚去顧家給慈姑紮針都是捂著嘴紮的,一句話不說,覺得說話漏風有損她張大當家的尊嚴,跟蘿卜頭有什麽兩樣?

    慈姑躺在榻上,黑色的長發淌了滿背,魚姐兒給他在腦後鬆鬆紮成一束,慢慢給他紮針。

    奇怪的是,慈姑今兒也不說話,包著嘴,隻拿丹鳳眼不住地看她,心下也暗怪:怎麽魚姐兒不跟我說話?這不正常。

    張知魚被他盯得受不了,還是開了口,用漏風的嘴說:“你看我幹什麽,我臉上有東西?”

    顧慈一樂:“泥換鴨了!”說完,用將頭埋在枕頭裏,也死活不出聲了。

    他掉的門牙,這對一個當家人是多麽大的傷害呀!

    “你也掉牙了!”張知魚大樂,把準他紮了針不能動,用手去掏他的臉。

    顧慈力氣如今不如魚姐兒,很容易就被她掏出臉,瞪著她,用漏風的嘴控訴:“你這是虐待病患!”

    “這是在檢查你是不是外力使牙受損。”張知魚義正言辭,然後心滿意足地拔了針家去,她看清楚了,是門牙,還缺了兩個,難怪說話跟大舌頭似的。

    想到有人跟自個兒一樣不體麵,她就開心了。

    顧慈在家躺在床上,平靜地看著床帳雙手合十,邊入睡邊念:“都掉牙、都掉牙。”

    顧慈這般念了兩日,這話兒便似開了光,掉牙這事兒在巷子裏很快就出現了人傳人,八九歲的孩子,七八十的老人都紛紛掉了牙,如此顧張兩家大舌頭的孩子也就沒人笑了。

    這天,豔陽高照,一群孩子拿著自己的牙站在屋簷下往上拋,慈姑拿著魚姐兒的牙說:“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拋個最高的。”

    “你好好活著就行。”張知魚看他弱不經風,一步三咳的樣子,拿過自己的牙,又把慈姑的牙拿過來,一齊往上高高拋棄,轉眼兩粒小米牙就不見了蹤跡。

    門外是喧鬧的人聲,賣甑兒糕的小販路過竹枝巷子,眾孩子又齊齊跑向門口,張知魚遠遠地就見小妹叉腰大喊:“兀那漢子,交出你的糕兒來!”

    隻是這般氣勢非凡的話兒,在賣糕的人耳中就成了——我那販子,我要五份糕兒!

    五份,可不少了嘞。小販麻利地轉身打了五份糕,笑著看他們。

    好吧,夏姐兒搶不了笑著的人,隻得老老實實買了五份糕回來,但想吃糕的隻有三個,這怎麽辦呢?

    夏姐兒表示,那我就隻有吃點虧,強撐三個下肚啦。

    *給祖墳加個金剛罩

    吃罷糕兒,眾孩子還在外頭串門,大家都不是很想去張家玩,雖然張家現在也經常給他們分吃的玩的,魚姐兒從保和堂回來後,還總是逮著機會就教他們識字。

    但現在的張家儼然已經從快樂老家變成了惡鬼窩。

    就連張知魚自己都賴在顧家不想回去,家裏這兩日日日都得接待來看聖旨和躥門子的街坊,每天人滿為患,巷子就這麽長,裏頭都是自家爹娘,孩子站在一起就難免互相比較。

    大家都跟魚姐兒比,那誰受得了,搞得魚姐兒在同輩眼裏地位都低了一截,人都不高興跟她玩,雖然她也不是很想跟蘿卜頭湊在一起就是了。

    唉,每天聽人誇,也是一種甜蜜的煩惱呢。

    這日,張知魚和阿公剛從保和堂回來,就見張家大伯在堂屋裏坐著,王阿婆和梅姐兒正陪他說話。

    張大伯是來轉達他爹的話的,張老大的意思是——是時候打個青磚烏龜殼給爹娘祖宗了,不然見天兒守著墳堆,這日子如何過得。

    所謂衣錦不還鄉就如錦衣夜行,張阿公也是頂要臉麵的人,又是給爹娘壘墳,自然欣然應允。

    隻是添墳是大事,還須尋個吉利日子,張阿公先取了幾兩銀子交給大侄兒,讓他回家好好尋摸材料,務必給老張頭和許老娘打個金光燦燦的窩。

    張家大房沒有這麽多錢,但他們是大房,爹娘的份理應他們出多的,這錢張大伯拿了就有些燙手,幾兩銀子都能買畝地了。

    “既然我有了錢,自然得替爹娘修墳,這麽些年我也沒在家,就說那墳,不也一直是你們照顧的麽?”張阿公是個話兒精,哄人的時候也一套一套的,很快就把大侄兒說服了。

    張大伯被兒子帶著瀏覽了聖跡,想著二房的樣子又高興又羨慕:“魚姐兒真有出息,這點大就能掙這麽多錢了。”

    張阿公對自家人也回禮:“大桃也挺有出息的,養豬都養到皇帝跟前了,還得了二十兩銀子的賞。”

    雖然不比魚姐兒多,但也很體麵,誰家鄉下大字不識一個泥猴兒能在皇帝跟前現眼,整個大桃鄉就大桃一個人!

    當然前提是不要把二房算進去。

    大桃自從拜了張阿公為師,如今一月才回去一次,所以張大伯知道張家二房得了賞,但對自己兒子的事還一無所知。

    聞言啪一下站起來,大漢音瞬間成了小鳥嗓,尖聲道:“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前幾日欽差來的時候就送了,隻是沒細提,還是後頭魚姐兒拿著聖旨對單,才找出來的。”把大桃樂得這幾日走路都帶風。

    “聖旨上也有大桃的名兒?”張大伯抖著聲問。

    張阿公肯定道:“我還能騙你?”

    張大伯放了茶碗,也哆嗦著轉身出去找兒子了。

    大桃看著爹愣道:“小寶算是鄉裏的,爹,這個不是我們家的錢,得回頭交給裏正分。”

    張大伯拍拍兒子,大桃今年在二房吃得好又長高了許多,人也白了些,看起來已經像個小大人了。知道不貪不該貪的財,這比銀子更讓他高興,隻覺得將兒子留在縣裏這個決定下得對。

    張大伯跟張阿公商量好添墳的日子,拿著銀子笑得合不攏嘴,走前還對張阿公道:“裏正的意思是,讓把聖旨和匾額拿回去一起祭祖,也讓祖宗們高興高興。”

    這是大桃鄉這麽多年來最風光的事,大家都盼著想看看金尊玉貴的聖旨老爺長什麽樣子。

    “不消你說,我還能忘了這個?”張阿公笑。

    張大伯又鼓勵魚姐兒一番,便乘船回家去。

    等到了回鄉那天。

    還沒到鄉裏,張知魚遠遠地就看到前路一片通紅,到處都被裏正掛了彩帶,這年頭顏色也值錢,就是掛不了彩的,也用蘿卜條充數沾沾福。

    張知魚笑:“這也太誇張了,不知道還以為咱們家出了狀元。”

    此話正踩在張阿公痛處,他打心眼裏覺得魚姐兒若是男兒,至少也得三元及第。當然也有可能不及,畢竟他們張家人生得俊,也有不小的可能被皇帝點成探花。

    張阿公正發夢讓魚姐兒做探花還是狀元,就被這孩子一句話戳醒,道:“你要是能女扮男裝去科舉就好了。”

    當然這話也就是說說而已,當不成狀元也可以當太醫院頭子,一樣威風。

    張知魚沒好意思跟阿公說,自己一點也不想進宮,宮鬥劇看多了,她覺得做太醫隻有一個結局——來人呐,拖下去!

    但她覺得還有個東西能平複阿公的遺憾:“我們家這回別的不說,縣誌鄉誌肯定得留名。”

    南水縣出去的舉子也不少,說起聖旨可能也接過不少,但是麽,是聖旨就得記下,而且他們比別人多兩塊匾額,字數怎麽也能多點吧。

    這下全家人都不淡定了,幾個孩子又開始抽雞爪瘋,李氏笑罵:“就你會得多,以後要是上不了,看你怎麽對得起家裏這幾隻手。”

    張知魚靠在爹身上,父女兩個哈哈大笑,笑聲順著水傳得老遠,裏正嘰咕一下從鄉口大石上爬起來。淡定地整整衣冠,對族老們點頭:“人到了——點炮!”

    隻可惜,最後一字破了音,九曲十八彎的,誰都知道裏正麵冷心熱。

    隨著劈裏啪啦的響聲,一行人回了老家。

    裏正看著聖旨半天才敢摸兩把,等看到兩塊匾額,眼裏就蓄上了淚花,指著張知魚,直誇張家生了個金蛋。

    幾個孩子為鹽工告狀的事,自從水匪窩被掀了,便在南水縣傳開,又有昊老娘和童四郎在,這可不是活生生的宣傳人麽?大桃鄉的人都有劃了船去聽人講的,雖然人不是他們救的,但他們鄉出了力——魚姐兒祖籍大桃鄉。

    於是整個大桃鄉的人最近走路都雄赳赳的,你們鄉拿過聖旨嗎?救過這麽多人嗎?為昊老娘們看過病嗎?

    就連隻豬,大桃鄉出產的,都是貢品!

    鄉人借著光狠狠美了一把,雖然還有宵小惦記張家的土,但基本上都不是大桃鄉的了,隔壁沒名沒姓的人也眼饞呐!

    花花轎子眾人抬,張家人得了滿鄉的誇讚,整個張家都被圍得水泄不通,不住地跟二房搭話,雖然大桃也得了賞,但在二房麵前就沒那麽耀眼了。

    有眼色的婦人都開始打聽起張家人的婚事來,眼見著二房要起,大桃還經常下鄉騸豬,也算有個鐵手藝,且人如今還在縣裏跟著張年學,以後前程肯定錯不了。

    大桃給問得麵紅耳赤,看著魚妹妹看得津津有味,委屈道:“魚妹妹如今不如往常一樣可愛了。”

    “遠香近臭。”張知魚失望地搖搖頭:“大桃哥,是你的心變了。”

    說完這話,很快就有人問到魚姐兒身上,張知魚急了:“我還小呢!”

    拉著姑姑妹妹就往外跑,直跑到花田裏,

    她的幾畝花田也是個金窩窩,如今已經長得鬱鬱蔥蔥的一片,趙聰和成昭安排的人還在邊上起了間屋子專門留在這守著。

    幾個孩子檢查了一遍田地的情況,直等到吉時才回轉去。

    裏正笑得臉都要爛了,站在前頭和族老一起開了祠堂。

    等念完祭詞,擺了香案貢品,裏正便示意讓二房站在前頭。

    張阿公看看滿鄉的人,笑道:“魚姐兒,跟著你爹往前頭去。”

    張老大忍不住問弟弟:“這是個什麽意思?”

    不說南水縣,就是整個大周朝也沒有祭祖讓女兒家來的,但二房不僅帶了所有女兒,還讓魚姐兒站在前頭。其他人心頭早嘀咕起來了,也就是看這等風光是出在二房身上才沒吱聲。

    張阿公已經認定魚姐兒就是張家的繼承人,點不覺此事難以宣之於口,隻想著今天是個過明路的好日子,有聖旨在,就算他死了,魚姐兒也能護住自己,便笑道:“以後家裏要交給魚姐兒,自然得讓她來給祖宗上墳,也叫祖宗知道這代是個什麽光景。”

    張老大險沒栽地上去,顫聲道:“你要把家交給魚姐兒,那孫子呢?你不要了。”

    “沒影的事,怎麽說要不要。”張阿公小聲嘀咕,其實他老人家也很盼著多子多孫,但是麽:“往後就算大郎改了主意,又生了兒女,這個家隻要我活著,都得交到魚姐兒手上。”

    “不想你竟然這般疼這個孫女兒。”張老大搖頭一歎,都是分家的兄弟了,但凡魚姐兒平庸些他也能勸。

    滿縣裏看著誰家女娘比得上她呢?不說女娘了,就說男人們也沒幾個得到皇帝賞賜的,當官都得到殿試才能見皇帝老爺一麵,別人還不一定記得你。但魚姐兒已經在皇後娘娘那兒得了個醫者仁心的匾額,在杏林立起來了,這是多大的榮耀?沒見著裏正一個姓洪的都挺直了腰杆子走路。他老張家還得了個積善之家的美稱——皇帝老爺親自寫的!

    這樣光宗耀祖的事,根源還不是出在魚姐兒身上麽?

    想到這,張老大的神色舒展開,笑道:“當年種地,一個飯團都得分成三份吃,那時候誰還能想到有今日這樣的好日子,這回爹娘和我也都是沾了這孩子的光。”

    “她人小小的一個,這話說了難免折她的壽。”張阿公笑,但看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誰不知道他都快得意死了。

    祭完祖,張家人就帶了人給祖宗添墳,都是好磚碼起來的,就是張老大家也沒用過這麽好的磚砌牆。

    一家子又另擺了素果齋飯祭奠了一番祖宗。張知魚便出門去給眾婦人複查身子,兩兄弟看她走遠了,方一起坐在爹娘墳前燒紙聊天。

    “也不知爹娘泉下是否能知道,咱們家如今已經沒餓著的人了。”張老大感慨一聲。

    兩人都默契地沒提三房,不打死張有金已經是他們對老三最後的仁慈,再伸手去幫,那是不可能了。

    一陣微風吹來,紙灰打了個轉兒,筆直朝上飛去。

    “兩老人死得太早,這般的沒福。”張阿公看著天對大哥嘀咕:“若能活到現在,還不得成鄉裏獨一份的老祖宗。”

    張老大一巴掌拍到弟弟背上:“多大個人了,還嘴上沒個門把,也不怕爹娘晚上來找你說話。”

    “我會跳驅邪舞。”張阿公才不怕這個,驕傲出聲:“別說爹娘,就是邪祟我也能給它跳沒了!”

    “不孝的東西,爹娘來瞧你不尋思上供磕頭,反想著驅邪!誰是邪?”張老大發火,帶著不聽話的弟弟在田裏耙了一天的土。

    這是真種田,不是伺候蘿卜地那般輕鬆悠閑。

    六月,正是陽氣足的時候,張阿公出了一身的汗,老胳膊險些散架,差點兩腿一蹬福年早逝,回家足有小半月都沒去看他那三分蘿卜地。

    將他老人家從床上喚起來的是——張知魚帶著她娘去看船了,她想買艘船給娘開船菜坊,一家子還能坐著遊山玩水。

    遊山玩水?這丫頭又要把銀子折騰幹淨,張阿公跳屍一樣蹦下床。

    雖然這錢是魚姐兒賺的,但是她要當家,就不能跟其他孩子一樣,得學著養家。

    張阿公走出房門,覺得自己有責任教導下一任接班人,起碼得好好說說怎麽勤儉持家的事,不然這個家怎麽興旺得起來!

    隻人還沒走到門口,那頭葉家就來了人送了二百兩銀子,還道——張阿公的書在金陵賣瘋了,現在要加印。

    葉家還準備讓他出二道書,別說什麽養豬養雞了,好好講講怎麽養孩子吧,瞧這幹的事兒!

    作者有話說:

    等會兒捉蟲,還沒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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