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怪
作者:阿狸小妃      更新:2022-06-17 21:15      字數:3261
  “瞧老太太的意思, 莫不是真有心思想叫大姐姐回那永平侯府?”徐玉珠撚起一塊兒點心輕輕咬了一口,等咽了下去, 便問道。

  徐令珠回想方才明雍堂的那一幕, 微微點了點頭:“那奴才顯然把老太太給說動了,我當時看著大伯母, 大伯母似乎並不稀罕的樣子。”

  “大伯母疼愛大姐姐,哪裏會想叫大姐姐後半輩子都守了寡,自是不同意了。”

  徐令珠輕輕摩挲了下茶盞, 聲音溫和裏帶了幾分篤定:“這事情還得看大姐姐自己的主意, 興許大姐姐自己也願意呢?”

  依著上輩子她對徐佩珠的了解,徐佩珠向來是個能豁得出去的。如今她在寧壽侯府的處境不好,保不準真能抓住這個機會, 重回那永平侯府去。

  那郭琰死了, 隻要楚姨娘生下兒子便能記在她名下, 大長公主隻這一個重孫, 自是要替他好好打算。那句進宮求太後和皇上冊封世子的話倒也不算是口出狂言。

  不管皇上之前如何奪了郭琰的世子之位, 如何叫大長公主落了臉麵。如今郭琰死了, 死者為大,到底是皇室宗親, 皇上和太後都會給大長公主一個臉麵的。

  大長公主定是知道,所以今日才派了這仆婦過來。

  聽徐令珠這麽說,徐玉珠有些詫異:“四妹妹你是說大姐姐也會同意?”

  徐令珠抬眸看了她一眼:“用不了多久咱們就知道了。”

  徐玉珠點頭道:“也是, 永平侯府還要等著發喪, 是拖不了幾日。”

  果然, 等到第二天晌午的時候就傳來消息,說是老太太派人將徐佩珠叫到明雍堂問了她的意思,大姑娘自己是願意重回永平侯府的。

  “姑娘,如今府裏都傳遍了,說什麽話的都有。有替大姑娘惋惜的,有覺著大姑娘著實有些膽魄的,還有的私下裏竟說不知道大姑娘能守多久,大姑娘如今還小,長此下去哪裏能真過了清苦的日子。”瓊枝說到此處,方住了嘴,沒敢繼續往下說下去。

  後邊兒的話還是不說了,免得汙了姑娘的耳朵。

  徐令珠如何猜不到府裏的人怎麽議論,對著瓊枝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左右都是大姐姐自己願意的,和咱們也沒什麽相幹。”

  “對了,你盯了方嬤嬤這兩日可發現什麽沒?”徐令珠又問道。

  瓊枝臉色微微一變,湊到徐令珠跟前兒壓低了聲音道:“姑娘,奴婢正要和姑娘回稟此事呢,派出去的人說方嬤嬤這兩日每日用過早飯便出府去了,他們一直跟著到了淮青坊的一條巷子裏,見著方嬤嬤進了一座三進的宅子,在裏頭待了半個多時辰才出來。”

  淮青坊?

  那裏租賃的銀子可不便宜,孟氏對徐幼珠當真是疼寵。

  “奴婢派人繼續盯著了,隻是還沒見著五姑娘露麵。他們四下打聽了,說是幾日前才住進去的,那院子原是戶部左侍郎家的親戚進京時買下的,如今回原籍去了,便將宅子賣了。裏頭小橋流水,典雅細致,又有假山池塘,很是一番別致呢。”

  瓊枝說著,不著痕跡看了看自家姑娘的臉色,見著她並未惱怒,便有些詫異道:“姑娘怎麽不著惱?”

  徐令珠抬頭朝她淺淺一笑:“左右都是太太出的銀子,我生哪門子的氣。太太便是不花,也落不到我手裏。”

  “她向來待徐幼珠好,也不差這一點兒半點兒了。”

  “你再繼續盯著,等什麽時候真的見到徐幼珠了,再想法子將風聲透露出去,叫老太太知道了。”

  “左右,府裏還有老太太做主呢。”

  聽著自家姑娘的話,瓊枝點了點頭,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的。”

  淮青坊

  徐幼珠穿著一身橘黃鑲邊淺黃對襟褙子,下頭是一件桃紅繡花綾裙,此刻正呆呆坐在軟榻上,手裏拿著本書卻是許久都沒有翻頁,也不知在想著什麽。

  一旁的丫鬟碧月見著自家姑娘這般,心裏有些擔心,忍不住問道:“姑娘可是覺著悶了,奴婢陪您到院子裏走走,這宅子裏景致格外的好,姑娘住進來還沒好好看看呢。”

  碧月和紅箋是徐幼珠住進來後孟氏特意從人牙子手裏新買來的丫鬟,和寧壽侯府並沒什麽幹係。她們兩個人也隻知道自己伺候的是個有錢的主戶,興許是哪家公門侯府的姑娘,隻是不知因何緣故要安排到外頭來住。

  不管是什麽緣由,總之都不是她們這些當奴婢的能過問的。

  隻見著這兩日接連不斷送進來的奢華貴重的東西,她們便知跟著自家姑娘不會錯,哪怕姑娘是住在外頭的,也比尋常人家的姑娘要體麵幾分。

  徐幼珠聽著碧月的話,搖了搖頭,她並不想出去。

  這兩日她換了新做的衣裳,首飾什麽也都是母親叫人拿過來的,比以往的更精致貴重上幾分。若是換在往常她定高興壞了,可此時她並不覺著有多高興,而是覺著這一切都那麽的不真實。

  夜裏她也不敢閉眼,怕一睡著醒過來的時候便什麽都沒有了,她還是在平康坊那個小院子裏受人欺淩漿洗衣裳的徐幼珠。

  那個狼狽不堪,連尊嚴都被人踩在腳底下的徐幼珠。

  “姑娘這樣悶在房間裏什麽也不做,長此下去怕會悶出病來。姑娘不管心裏有什麽心事,出去走走散散心都能好上不少。您不知道,如今院子裏池塘裏的荷花都開了,大朵大朵的可是好看呢,奴婢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景致。”

  “奴婢陪姑娘出去看看吧。”碧月臉上帶著笑繼續勸著。

  說著還給一旁的紅箋使了個顏色,紅箋便也跟著道:“可不是,方才方嬤嬤不還說叫姑娘四處轉轉,等哪日太太來了,姑娘也能帶太太逛逛不是?”

  聽著這話,徐幼珠抬起眼來,這才點了點頭,隨著碧月出了屋子。

  屋子外太陽很是耀眼,徐幼珠抬起手來遮了遮,碧月見著,忙打了把油紙傘過來:“奴婢給姑娘打把傘,就不會覺著曬人了。”

  “等到了湖邊一陣風吹過來,姑娘怕是還會覺著冷呢。”

  這宅子裏景致自然是不錯,可若是比起寧壽侯府來,還要差上許多。

  徐幼珠自幼在寧壽侯府長大,哪裏會將這些景致看在眼裏,見著碧月和紅箋眼中露出來的讚然和高興,她心裏隻覺著有些悲哀。

  就這樣了嗎?她就這樣被母親養在外頭。

  就和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外室女一般,這裏的景致再好,能比得過寧壽侯府嗎?

  她的吃穿用度和在寧壽侯府時一般無二,身邊也有了伺候的丫鬟和仆婦,再也不用自己漿洗衣服,受那曹氏的辱罵和責打,她就滿意了嗎?

  她以為經曆了那麽多有如今的日子她會知足,可是當這一切擺在她麵前的時候,她發現自己並未知足。

  她不僅不知足,竟然還對母親孟氏生出幾分怨怪來。

  她若是真如她口中說的那般疼她,如何不想盡法子讓她搬回寧壽侯府呢?

  是不是,孟氏根本就沒她所說的那般疼她。

  是不是自打她知道她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後,她心裏便對她疏遠了幾分。

  徐幼珠不敢想,隻一想到這個她心裏就像是堵了一塊兒石頭,沉甸甸叫人出不上氣來。

  “姑娘,奴婢扶您到涼亭裏坐坐吧。”碧月出聲道。

  見著徐幼珠點頭,碧月便扶著自家姑娘走上台階,在石桌前坐了下來。

  徐幼珠心煩意亂,坐在石凳上賞了會兒荷花,隨意用了幾塊兒點心,便道:“這裏風有些大,咱們回去吧。”

  碧月和紅箋一愣,這宅子這麽大,她們還沒有好好逛逛呢。

  心裏雖這麽想,見著自家姑娘沒那興致,她們這些當奴婢的也隻好隨了姑娘的心思。

  “嗯,都聽姑娘的。”

  徐幼珠回了住處便躺在軟榻上歇了,碧月見著她閉上眼睛睡了,才輕手輕腳從屋裏退了出來。

  “碧月姐姐,你說咱們姑娘怎麽這麽怪,太太叫人送來那麽多好東西她瞧著也不大喜歡,這宅子裏景致這麽好,姑娘也是淡淡的,姑娘才十多歲,心思卻是深得很。”

  “快別說了,小心叫姑娘聽見,我這兩日整日和姑娘在一塊兒,姑娘脾性可不算好。”

  “是嗎,我怎麽不覺著?”

  “你還小呢,怎麽能看得出來?若是換了個脾氣好的,今個兒怎麽也要帶咱們看看這宅子,你看這位,一看就是由著自個兒性子的。”

  “也是,那姐姐您猜猜這姑娘是哪家的?是不是身世上有哪裏不妥,才被養在外頭?”

  “我瞧著姑娘手上有好些傷,好像是長久泡在水裏導致的,我一看便知道是漿洗衣裳洗多了,姑娘明明是尊貴人,怎麽也做過這樣低下的活計?真真是奇怪,這一家子都覺著奇怪。”

  “好了,快別多想了,咱們拿著銀錢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就好了,其餘的和咱們也不相幹。”

  次日清晨,徐令珠才梳洗完畢,用了些點心,如宣便進了回稟道:“姑娘,昨個兒咱們的人混進了那宅子裏,說是修剪花圃的,當真是在那裏見到五姑娘了。”

  “五姑娘跟前兒有兩個伺候的丫鬟,一個叫碧月,一個叫紅箋,都是太太叫方嬤嬤從人牙子那裏新買進來的。”

  “姑娘,可要今個兒將這事情透給老太太?”

  徐令珠聽著,思忖了片刻,放下手中的茶盞道:“等過兩日永平侯府喪事辦完了再叫老太太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