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色
作者:阿狸小妃      更新:2022-06-17 21:15      字數:4697
  四目對視,不知為何,徐令珠有些心虛下意識移開了視線,隻規規矩矩跟在外祖母程老夫人後頭。

  趙景叡見著,微微挑了挑眉,眸子裏浮出一絲興致來。

  “老身見過世子。”

  程老夫人福了福身子,見著趙景叡生生受了,心裏頭一堵,暗想這定王世子果真如貴妃所說張狂放肆,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遲疑了一下才出聲道:“這丫頭不小心衝撞了世子,都怪老身管教不嚴,還請世子念著她年紀小,饒過她這一回,等回去老身定好好管教她。”

  程老夫人的目光落在徐幼珠身上,眼底露出一種掩飾不住的厭惡來。

  徐幼珠心裏又是害怕又是委屈,此時見著程老夫人看她的目光,心中更是駭然。一時間,連哭都忘了哭了,隻臉色慘白看著程老夫人,眸子裏滿滿都是祈求和慌張。

  “哦,這宮中是最講規矩的地方,她衝撞了本世子,自然要受一番責罰,本世子也沒將她怎麽著,隻跪足一個時辰便可,老夫人何來饒過一說?”

  趙景叡說這話的時候,視線卻是饒有興致落在站在程老夫人身後的徐令珠身上,意味深長道:“說起來,也是這丫頭自己不聰明,之前有人衝撞了本世子可是拔腿就跑,追都追不上。這丫頭若是有那位的膽色,今個兒還能跪在這宮道上叫人看了笑話?”

  趙景叡勾了勾嘴角,繼續問道:“老夫人可想知道,那位是哪家的姑娘?”

  徐令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這個時候哪裏聽不出趙景叡講的是敬慈寺的事情。

  她心裏雖緊張,麵上又要裝出一副什麽都聽不懂的樣子來,搶著他之前出聲道:“世子身份貴重,旁人豈敢冒犯,這其中說不得有什麽誤會之處。今個兒舍妹衝撞了世子,世子也賞了她一鞭子,叫她罰跪了這些時候,想來世子胸懷寬廣,定不會繼續和舍妹這樣一個小姑娘計較吧?”

  不等趙景叡開口,徐令珠就對著跪在那裏的徐幼珠道:“還不謝世子不怪之恩?”

  徐幼珠已經被嚇傻,當下也顧不得許多,規規矩矩磕了個頭道:“謝世子不怪之恩。”

  趙景叡定定看了徐令珠半晌,不怒反笑,良久,才對著程老夫人道:“罷了,本世子還有其他事,就不陪著老夫人說話了。”

  “這自家人解決自家事,老夫人幾個外孫女兒裏,竟不都是笨嘴拙舌之輩,有趣,有趣。”

  趙景叡說著,深深看了徐令珠一眼,便邁步走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遠去,徐令珠才發現後背已被打濕,額頭上也滲出了一層層細密的汗珠。

  她看了一眼癱軟在地上的徐幼珠,她的臉色慘白,鬢邊的細發被汗珠打濕,臉上滿是淚痕,整個人看起來狼狽極了。

  “孽障,還不快起來,留在這裏丟人現眼嗎?”對著徐幼珠,程老夫人哪裏還有好臉色,隻恨不得親手將她打殺了。

  程老夫人發話,就有兩個宮女將徐幼珠扶了起來,一並回了景陽宮。

  出了這樣的事情,景陽宮也沒了臉麵,程老夫人便早早帶著徐令珠她們出了宮。

  折騰了這一遭程老夫人頭疼的厲害,便帶著孟月容回了安國公府,隻叫舅母崔氏送徐令珠和徐幼珠回了寧壽侯府。

  自家嫡出的孫女兒做出這般放肆的事情,老太太聽了如何能不怒。好歹是耐著性子安撫了崔氏幾句,待崔氏起身離開,這才徹底冷下臉來。

  崔氏來的時候,可巧大太太顧氏、二太太孟氏和幾個姨娘都在,這會兒見著老太太動怒,有看戲的,有慌亂的,有背地裏嘲諷的,視線全都朝站在那裏一身狼狽模樣的徐幼珠看去。

  “孽障,還不跪下!”老太太震怒道。

  徐幼珠原本就受了一番驚嚇這會兒還沒晃過神來,聽著老太太這般發作,滿心的委屈立時便湧了上來,強仰著頭哽咽道:“祖母連問都不問一句便定了孫女兒的罪,孫女兒不服。”

  滿屋的人誰都沒想到徐幼珠一個小姑娘竟然敢這般頂撞老太太,一時怔在那裏。

  老太太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兒就暈倒過去,幸好大丫鬟眼疾手快及時將老太太給扶住了。又叫人拿了熱茶過來伺候著老太太喝了幾口茶,老太太這才好轉些。

  大太太顧氏掌管府中中饋,此時自不好幹坐著當個看熱鬧的。見著老太太差點兒被徐幼珠的頂撞氣暈過去,便沉聲訓斥道:“長輩發話哪裏有你這當晚輩的忤逆的道理,還不跪下給老太太磕頭認錯?”

  顧氏話雖嚴厲卻也給徐幼珠尋了個台階下,可惜徐幼珠滿心委屈哪裏能聽得進去,聽了顧氏的話後,隻出聲道:“大伯母你也別裝好人,老太太心裏厭惡了我,哪裏肯聽我辯解。”

  老太太一急,指著她道:“你說,我倒要聽聽你如何辯解?”

  “你四姐姐和你表妹也一塊兒進宮了,怎麽隻你一個衝撞了定王世子,挨了世子一鞭子,丟盡了咱們寧壽侯府的臉麵?”

  看著老太太鐵青的臉,徐幼珠不是不怕,可是在氣頭上,哪裏能顧得上其他,隻開口道:“都是因為四姐姐和表妹說我的壞話,我聽了生氣才跑了出去,這才不小心撞到了世子。祖母若要罰,罪魁禍首便是四姐姐。”

  徐令珠站在那裏,聽著徐幼珠這番話,差點兒就要笑出聲來。

  徐幼珠這番辯解,真真是好。

  不等老太太開口,徐令珠便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道:“祖母息怒,五妹妹怕是有些誤會,隻是事關五妹妹,我不知這事到底當說不當說,說了又怕五妹妹怪我。”

  “你說!”老太太隱隱猜到不是什麽好事,臉色又沉了幾分,吩咐道。

  徐令珠點了點頭,這才解釋道:“今個兒進宮給貴妃娘娘請安原本是件好事,為何會到了如今這個地步,說起來也是孫女兒的不是。”

  “貴妃娘娘拉著孫女兒問了幾句話,還將平日裏不離身的玉鐲子賞了孫女兒,月容表妹瞧著眼熱便撒嬌將貴妃書房裏的象牙雕花筆筒要了去,孫女兒和月容表妹都得了東西,偏五妹妹沒得,當時我便瞧著五妹妹臉色有些不好。興許貴妃娘娘也覺著不妥,便賞了五妹妹一隻紫晶碧璽手串,隻五妹妹怕是心裏還難受,便當著貴妃娘娘的麵表露了出來,惹得貴妃不喜,才借口說有話要和外祖母說,叫我們幾個姑娘們到殿外逛逛。”

  “後來表妹奇怪問說五妹妹是不是在家裏受了什麽委屈,不然怎麽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孫女兒還沒想好如何回她,聽見隻言片語的五妹妹便惱了質問了我和月容表妹幾句,這才不管不顧跑了出去。”

  “五妹妹在氣頭上定是跑急了一個不小心才衝撞了定王世子。”

  “祖母若是要怪,就怪孫女兒吧,五妹妹已受了鞭傷,怕是經不起任何責罰了。”

  徐令珠說著,眼圈一紅,便跪了下來。

  徐令珠一番解釋再加上之後的動作,儼然一副識大體懂事又疼惜幼妹的模樣,可這模樣卻恰好刺痛了一旁的徐幼珠。

  她的話音剛落,徐幼珠便指著她道:“你少顛倒是非,明明是你和表妹背地裏說我的壞話......”

  她才剛說半句,老太太如何容得下她這般放肆,當下便怒道:“沒規矩的東西,來人,給我傳家法!”

  老太太一句話說下來,屋子裏立時變得沉靜,連空氣都有些凝滯了。

  寧壽侯府雖有家法一說,卻從來都不對著嬌弱的姑娘們,一來家法乃是鞭刑,一旦動用家法,傷了姑娘的身子是萬萬不值當的。二來姑娘們麵薄,臉麵上不好看,三來姑娘們即便犯錯也是不打緊的小錯,不至於動用家法。

  老太太這些年雖威嚴些,卻還是頭一回叫人傳家法。

  聽著老太太的話,徐幼珠瑟縮了一下,滿臉懼怕。

  二太太孟氏猛地站起身來,出聲道:“老太太饒了幼丫頭這一遭吧。”

  “她年紀小不懂事,如今受了一番驚嚇若是打出個好歹來可怎麽辦。”

  孟氏一邊說,一邊推著徐幼珠讓她給老太太跪下請罪。

  老太太這會兒卻是鐵了心要懲處徐幼珠,轉頭叫貼身的婁嬤嬤請家法上來。

  婁嬤嬤應了一聲便去了小祠堂,隻一會兒工夫就拿了一根兩指粗的牛皮鞭子進來,雙手呈上。

  “老太太。”

  那鞭子雖不長,瞧著卻是極為韌性,這一鞭子下去,不死也要退層皮。

  徐幼珠嚇得雙腿一軟,癱軟在地上,連肩膀都在顫抖著。

  老太太看了大太太顧氏一眼,道:“如今你既掌管這個家,這家法就由你來行。”

  顧氏雖不願趟這攤渾水,卻也架不住老太太說的對,她掌管府中中饋是事實。

  老太太既說了,她哪裏敢不應。

  顧氏琢磨了一下,福了福身子道:“五丫頭該罰,媳婦還想請示老太太,該罰幾下?”

  “姑娘們體弱,還請老太太體恤,給她個懲戒便也夠了。”

  老太太涼涼看了癱軟在地上臉色蒼白的徐幼珠一眼,沉聲道:“她一不敬貴妃,二衝撞世子,三不守孝道頂撞我這個當祖母的,四不敬身為姐姐的令丫頭。”

  “世子那遭已經責罰過,如今就罰她三鞭,叫她長長記性。”

  徐幼珠聽著,臉上已是駭然。方才在宮裏的時候她已經挨過世子一鞭子,那一鞭子落在身上,她覺著自己渾身都疼的厲害,像是要疼到骨髓裏去。如今要再挨三鞭,她死都不要。

  徐幼珠滿臉惶恐驚懼求孟氏道:“母親救我,母親!我不要挨罰!”

  孟氏心裏頭沒主意,見著同樣跪在地上的徐令珠,腦海中似是閃過些什麽,下一刻便出聲道:“母親既要責罰,也不該隻責罰幼珠一個,這事情起因還在令丫頭身上,老太太責罰也該將令珠一塊兒責罰才是。”

  孟氏一句話,旁人都驚訝的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這......這話竟是從當母親的人嘴裏說出來的。

  平日裏隻知孟氏偏心,今個兒才知道竟能偏心到這種地步。

  為了給五姑娘求情,竟然將四姑娘拉了進去,要麽老太太饒了五姑娘,要麽連四姑娘一塊兒責打。

  張嬤嬤在孟氏身後站著,聽著自家太太這話,恨不得上前將自家太太的嘴堵住。

  瞧瞧,瞧瞧這都是說的什麽話。

  四姑娘還在這裏,聽到這話要寒心到何種地步?

  太太這是一丁點兒都不顧及和四姑娘的母女情分嗎?

  張嬤嬤心裏想著便朝跪在地上的四姑娘徐令珠看去,隻見四姑娘滿眼不敢置信,目光呆呆看著母親孟氏,眼淚噙在眼眶中,控製不住簌簌落下來。

  真真是委屈極了!連她看了都覺著傷心,更別提老太太屋裏頭這些人了。

  老太太狠狠拍了拍桌子,衝著孟氏道:“我算是大開眼界了,你這當娘的竟能偏心到這個地步!令丫頭也是從你肚子裏掉出來的一塊兒肉,你竟舍得如此傷她。”

  老太太對著伺候徐令珠的大丫鬟瓊枝道:“扶你們姑娘回住處去。”

  瓊枝見著太太偏要自家姑娘跟著一塊兒受責罰,又見著姑娘傷心落淚,心裏哪裏能不急,聽著老太太的話,當下就將徐令珠扶了起來。

  徐令珠像是受不住打擊,整個人都靠在瓊枝身上,被瓊枝扶著帶離了屋子。

  才出了屋子,身後便傳來老太太嚴厲的聲音:“給我打!”

  緊接著,徐幼珠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傳入耳中。

  徐令珠腳步緩慢,聽完最後一聲慘叫,這才抬起腳來,跨出了明雍堂的門檻。

  壽康宮

  定王世子趙景叡鞭打朝臣之女的消息傳到寢殿時,寧太妃正在小佛堂念經,聽了傅嬤嬤的低語,臉色微微一變,半晌才輕輕歎了口氣。

  “叡哥兒也太魯莽了些。”寧太妃停下手中撚動的紫檀佛珠,扶著傅嬤嬤的胳膊從蒲團上站起身來。

  傅嬤嬤則勸道:“世子的性子太妃難道不知?從小到大何曾真的會魯莽。今個兒有所舉動,不過是那位......”

  傅嬤嬤的目光透過窗戶朝皇帝所住的乾清宮看去,語氣中透著十分的顧忌。

  寧太妃抬起腳來踏過門檻出了小佛堂,等進了內室在軟榻上坐下來這才感慨道:“皇帝和王爺自小要好,叡哥兒自打出生一年裏有半年是養在我這壽康宮的,他自小聰慧,很是得皇帝喜歡,說句不怕人指摘的話,那恩寵幾個皇子都比不上。當初哪裏想到,皇帝會忌憚起王爺來,連帶著對叡哥兒都防上了三分。”

  “太妃別太憂心了,依奴婢看,這些年皇上對王爺忌憚是有,可對世子的恩寵卻也一點兒都不少。今個兒皇上傳世子進宮,聽說一塊兒下了棋還留了世子用膳,之後世子去了馬場跑馬,回來經過景陽宮時才鬧出這些事兒來。”

  “奴婢叫人打聽過了,當真是那寧壽侯府二房的五姑娘先衝撞了世子,惹得世子不快,這才發作了。”

  “世子乃是宗室,身份貴重,便是威嚴些,也算不得什麽錯。”

  寧太妃點了點頭,拿起手中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想了想才說道:“明個兒我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

  “對了,嘉明郡主可出宮了?”

  “還沒呢,太後喜歡她,想多留她住上幾日。”傅嬤嬤琢磨了一下,試探問道:“娘娘的意思......”

  寧太妃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道:“她既那般喜歡叡哥兒,嫁進王府也不是壞事。”

  “太後既也有那個心思,倒不如多一個助力,成全了嘉明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