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要
作者:阿狸小妃      更新:2022-06-17 21:14      字數:3975
  徐令珠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覺,才剛醒來,就見著曲嬤嬤站在床前,像是有話要說,隻是不好開口似的。

  她愣了一下,想起早起的事情,琢磨了一下就坐起身來,開口問道:“可是太太派人來了?”

  聽她隻叫太太,並不稱呼母親,曲嬤嬤一時怔住,下一刻才點了點頭:“方嬤嬤方才就來了,非要見姑娘,老奴說姑娘還睡著,叫她在偏房等著,這也有一會兒了,姑娘可要見見。”

  徐令珠若有所思想了會兒,隨即彎起了嘴角。

  “叫她進來吧。”

  曲嬤嬤心裏一緊,視線朝自家姑娘看去,真怕自家姑娘睡了一覺,又變回了之前的性子。

  徐令珠見著她眼中的緊張,心中了然,伸出手去覆在曲嬤嬤手上:“嬤嬤不必憂心,我心裏有數。”

  聽她這樣說,曲嬤嬤這才放下心來。

  方嬤嬤不是頭一回來這休寧院,這回卻是處處透著古怪。

  她是二太太跟前兒伺候的,平日裏四姑娘待她不知有多敬重,每回她來了,都要親自出來迎進去,陪著笑,點心茶水也是最好最精致的才拿上來。

  今個兒卻是怪了,不僅沒見到四姑娘,連在偏房裏坐了好一會兒都沒人上茶水和點心來,她心裏愈發覺著這是曲嬤嬤搞的鬼了。

  四姑娘最是端莊穩重,重視規矩,為人處事都叫人挑不出半分錯處來,哪裏會疏忽至此。

  方嬤嬤才剛想著,就見著丫鬟如宣進來,說是四姑娘醒了,請嬤嬤進去說話呢。

  見徐令珠沒有從屋子裏迎出來,方嬤嬤隻當她是病著的緣故,跟在丫鬟如宣的身後出了偏房轉而進了正屋。

  剛一進去便聞到一股濃濃的中藥味兒,方嬤嬤心下明白,四姑娘病了的事情是真的。

  也對,四姑娘身子不好是府裏人人都知道的。這些年隔三差五總要病上一場,早就見怪不怪了。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氣,繞過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跟著丫鬟如宣進了裏屋。

  徐令珠穿著一件玉蘭色素錦寢衣,許是剛剛退了燒,臉上還帶了幾分紅暈,身子靠坐在藍底白牡丹宮錦大迎枕上,白皙纖長的手指覆在大紅色丹鳳朝陽的錦被上,指甲拿蔻丹染了色,這會兒更是格外的鮮豔,愈發叫人覺著指節分明。

  徐令珠再不得太太疼愛到底也是寧壽侯府正經的主子,方嬤嬤擠出笑意來,走上前去。

  還未開口,就對上一雙帶著幾分冷意的眸子,一時,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方嬤嬤心下詫異還未回過神來,下一秒,卻是見著麵前的少女眉眼彎彎,聲音裏帶著幾分軟糯:“我睡了許久,倒叫嬤嬤等著了。嬤嬤有什麽話,盡管說來。”

  方嬤嬤心下一鬆,心想方才定是自己看錯了,四姑娘這般嬌弱溫和,說話柔風細雨,哪裏會露出那樣的眼神來。

  方嬤嬤應了聲是,直直開口道:“姑娘才剛醒來,定是不知府裏出了大事。也不知怎麽的,姑娘跟前兒的瓊枝姑娘跑到老太太跟前兒說是姑娘您生病都是因著五姑娘,惹得老太太生了好大的氣,叫五姑娘在廡廊下跪足一個時辰。這樣冷的天,五姑娘的身子骨哪裏能經受得了,姑娘既然醒了,就勞煩姑娘去老太太院裏求個情,解釋解釋。”

  “老奴說句不該說的話,瓊枝那丫頭大了,前兩年就該放出去了,省的生出這些事端來,挑撥姑娘和五姑娘的關係,叫太太心裏頭也......”

  方嬤嬤自顧自說著,卻發現四姑娘的臉色慢慢冷下去,看著她的眸子裏透著幾分嘲諷和冷意,那樣的目光,叫她不由得後背生涼,將最後的話咽了下去。

  徐令珠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帶了幾分清冷道:“真是難為你說出這些話來,不知道的還以為罰跪的是你的親孫女兒呢。”

  方嬤嬤的親孫女兒是徐幼珠房裏的二等丫鬟柳眉,生得極好,隻是許是顏色太好了些,並不得徐幼珠這個主子的喜歡。倘若不是因著方嬤嬤的緣故,怕是連人都要趕出去了。

  這事情府裏人人都知道,每每提及此事,方嬤嬤也覺臉上無光,總覺著孫女兒跟著五姑娘瞧著是體麵,可往後保不準沒個好前程。隻不過礙著太太疼寵五姑娘,她也不敢多嘴一句,生怕惹得太太生厭。

  徐令珠這話透著滿滿的嘲諷,方嬤嬤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詫異於麵前少女的變化,一時竟說不出半句話來。

  徐令珠瞧著她的臉色,沒忍住笑出聲來:“罷了,我也不難為嬤嬤,隻是要我去求情,嬤嬤也得替我辦好一件事才成。我想著這些年五妹從我這討了不少好東西過去,雖是我應承的,如今卻也有些後悔了,不如嬤嬤替我要回來。”

  “嬤嬤是太太身邊得力的人,你辦事我是放心的。”

  “雖然過了些年,好在我屋裏缺了什麽曲嬤嬤都是一清二楚的,等會兒叫她列個單子,就依著單子上的東西拿過來吧。若是有什麽遺漏,隻當是我給五妹留下賞玩了。”

  “這樣小的事情,最好不必驚動祖母或是父親,嬤嬤您說是不是?”徐令珠涼涼看了她一眼,聲音微揚了幾分。

  話音一落,方嬤嬤的臉上變了又變,看著徐幼珠的眸子裏竟是露出幾分懼怕來。

  她在四姑娘身上,竟依稀看到了老太太的影子。

  她縱是平日裏仗著四姑娘性子好有些奴大欺主,這會兒也不敢多嘴惹怒了她,叫她鬧到老太太、老爺那裏。

  這些年五姑娘從四姑娘手裏得了多少好東西,她日日瞧著,心裏哪能不清楚。

  麵前少女眼中的幾分厲色,叫她知道,若是不應下,到頭來吃虧的怕還是五姑娘。五姑娘的臉麵兒沒了是小。若是老爺因此愈發厭惡五姑娘,依著五姑娘的性子,還不知要怎麽鬧騰呢。

  主子們鬧騰,吃虧的肯定是她們這些伺候的人。

  “姑娘放心,五姑娘還小,不過是小孩子心性,借來賞玩幾日,自然是要還給姑娘的。”

  “那就好,你什麽時候將東西送了來,我什麽時候去明雍堂給老太太請安,嬤嬤還是快些的好,免得這大冷的天兒五妹妹身子受不住。”

  方嬤嬤應了聲是,幾乎是有些狼狽的從屋裏出來,冷風一吹不由得顫抖一下,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冷汗已經浸濕了後背,她下意識加快了腳步,穿過抄手遊廊,出了休寧院。

  方嬤嬤一路回了瀾院,進了屋裏先把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打發了出去,這才和孟氏回稟了此事。

  孟氏一聽,果然大怒,伸手將桌上的茶盞一股腦推到地上:“好個眼皮子淺的,送出去的東西哪有再要回來的,當時又不是幼珠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叫她給的。”

  等到方嬤嬤從袖中拿出一張單子來,孟氏細細瞧過,臉色這才微微一變,麵上帶了幾分尷尬。

  她竟不知,幼珠從四丫頭那裏討了這麽多東西。

  葡萄花鳥紋銀香囊、金蟬玉葉、鏤空銀薰球、避寒釵、仙山珊彩石盆景、碧玉仙桃瑞芝杯、紅珊瑚筆架......

  孟氏手裏拿著單子,坐在軟塌上,半天才道:“幼珠還小不懂事,她當姐姐的也不知道輕重嗎?”

  這些個東西都給了幼珠,若是傳到外頭去,幼珠這個當妹妹的還能有什麽好名聲?

  知道的說是她這個當姐姐的心疼妹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幼珠這個當妹妹的霸占姐姐的好東西。

  她這女兒自小心細,又是在老太太身邊養大的,這般舉動難保不是想著有這麽一日用來算計她的幼珠。

  孟氏不禁在心裏想著,對於徐令珠這個女兒又多了幾分不滿。

  孟氏指著單子上的一行字,道:“這紅珊瑚筆架可是老爺送的?”

  方嬤嬤應了聲是:“四姑娘喜好讀書習字,前些年經常往老爺書房去,當著老爺的麵寫上幾個字,老爺瞧著大有進益,便經常從外頭尋些文房器玩給四姑娘。這紅珊瑚筆架倒在其次,老爺還送過四姑娘一方張廷銘款如意池小端硯,東西貴重不說,難得的是老爺的心意,聽說廢了好大的勁兒才尋得的。”

  “因著那方端硯,五姑娘吵著和四姑娘要,四姑娘不給,太太不還訓斥過四姑娘嗎?後來,太太將自己書房的那方端硯給了五姑娘,五姑娘才不吵鬧了。”

  方嬤嬤說是前些時常去,自是這些年不怎麽去了。這些,也是因著五姑娘。太太心疼五姑娘,自是不想叫府裏人人都覺著四姑娘能討老爺喜歡。

  四姑娘性子穩練字能練一個時辰,五姑娘卻是性子跳脫,半個時辰都坐不住。隻這一點,在老爺眼裏,四姑娘就比五姑娘不知強了多少去。

  孟氏聽了這話,瞧了方嬤嬤一眼,歎了口氣道:“罷了,你親自到如意院去,將東西尋了出來,派個人送到休寧院吧。”

  “這些年我是多疼幼珠一些,將她寵的天不怕地不怕,倘若四丫頭鬧開來,老太太倒也罷了,我是怕老爺愈發不喜起幼珠來。”

  方嬤嬤聽她提起老爺來,想著今早的事情忍不住勸道:“有些話老奴早想說了,隻怕太太聽了不高興。如今太太既說起來,老奴不得不勸太太一句,太太還是和老爺服個軟吧。您和老爺是少年夫妻,如今倒叫一個姨娘占了上風。咱們二房的人雖然不敢隨意揣測,可府裏的丫鬟婆子,不定怎麽在背後嚼舌根,等著看您笑話呢。簡姨娘卑賤之軀,您怎麽磋磨她都不打緊,卻也犯不著經常和她這個下賤胚子較勁兒。正經是您再生個小少爺,好堵了那起子小人的嘴。”

  孟氏聽著這話抬起頭來,麵上帶了幾分難堪,卻是堅定道:“我好歹出身安國公府,宮中貴妃是我嫡親的姐姐,自認為是有底氣和倚仗的。在安國公府沒受過半分委屈,難不成到了這寧壽侯府,還要伏低做小委曲求全了?”

  “他若是看重我這個嫡妻,怎麽會三少爺才去了不到一年,就將那婢生子記到我的名下,如今府裏一口一個四少爺,也不想想,憑他也配!”

  聽了孟氏這話,方嬤嬤像是受驚了般,出聲道:“太太慎言,這婢生子三個字萬不可再說了,若是傳到老太太、老爺耳朵裏,不定要怎麽怪罪太太呢。”

  “如今四少爺已然記在太太名下,既然改變不了,太太倒不如對他好些,顯得太太大度。”

  四少爺雖然出身卑賤,可架不住三少爺去後老爺膝下就隻他一個兒子。這些年,老爺待四少爺快要趕上當年的三少爺了,四少爺也是個爭氣的,去年就中了舉人,很是叫老爺喜歡,老爺時常指點他。

  如今,四少爺脫胎換骨,她上回遠遠瞧著,周身竟也有股威嚴之氣,哪裏還是當年那個人人欺辱的婢生子。

  有時候她也忍不住想,即便是太太生了小少爺,正經嫡出,可小少爺畢竟還小,哪裏能爭得過四少爺去。隻一想到這些,她就不由得替太太揪心。

  聽著方嬤嬤的話,孟氏不由得有些心煩,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將手裏的單子遞了過來:“你先去清點東西吧,我也有些乏了。”

  “再派人請個大夫進府,幼珠遭這一場罪,哪裏能受得住,有大夫看著才好。叫她屋裏伺候的丫鬟全都仔細些,等幼珠回來,過來告訴我,我親自去看看。”

  方嬤嬤應了一聲,忙下去準備了。隻一會兒工夫就全都找了出來,派人送到休寧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