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狀
作者:阿狸小妃      更新:2022-06-17 21:14      字數:3669
  明雍堂

  老太太端著手中的茶盞,聽了瓊枝的回稟,一時竟怔在了那裏。等回過神來,才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擱在檀木方桌上。

  “怎麽回事,令丫頭是犯了什麽錯,需要大半夜裏抄寫《女誡》?”

  茶盞磕在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幾滴茶水濺了出來,屋子裏的氣氛陡然凝重起來,一時間,眾人全都屏氣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出。

  瓊枝遲疑了一下,不著痕跡看了一眼坐在那裏的五姑娘徐幼珠,才恭聲回稟道:“回老太太的話,昨個兒我們姑娘生辰,老爺送了姑娘一方壽山石荔枝凍印章,五姑娘知道了很是喜歡,和我家姑娘討要,姑娘礙著是老爺給的生辰禮不好拿來送人,便婉言回絕了。事情不知怎麽就傳到了太太那裏,惹得太太惱怒,說姑娘身為嫡姐不護幼妹,罰姑娘抄寫《女誡》十遍,姑娘抄了一晚上著了涼,本想著喝了藥照常來給老太太請安的,不曾想身子疲乏,根本就下不了床,這才叫奴婢過來告罪,求老太太莫要怪罪。”

  “糊塗!病了就好好躺著,我這親祖母還能因著這怪罪她!”老太太言語間全無怪罪之意,說完這話,目光就轉到了坐在那裏的五姑娘徐幼珠身上,沉聲道:“真那麽喜歡那壽山石印章,就找你父親要去,眼皮子淺的東西,慣會背地裏做這些小動作,也就你娘肯縱著你,將你養成這般的脾性!。”

  “這若要傳出去,丟的是我們寧壽侯府的臉麵!”

  眾人一聽老太太這口氣,就知道老太太是真動怒了,忙從座上站起身來,視線卻全都朝徐幼珠看去。

  徐幼珠不曾想過照例過來請安,竟然遇上這樣的事情。

  她那懦弱無能的嫡姐竟然叫自己的大丫鬟瓊枝在老太太麵前告她的狀,徐幼珠怎麽也不敢置信。

  老太太那句眼皮子淺的東西,硬生生將她釘在了座位上,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張了張嘴剛想開口辯解,就聽大伯母顧氏道:“這就是幼珠你的不對了,平日裏你再怎麽喜歡你四姐姐的東西你隻露出一個眼神來她就拿了給你,這一回是你父親送的生辰禮,她就是再想給你,也不好給,你又何苦和你母親哭鬧,叫你母親責罰你四姐姐,連累她病這一場。”

  “自打你三哥去後,她身子本就不大好,你這當妹妹的怎麽也不心疼心疼她。”

  顧氏這一番話,明顯是要火上澆油了。徐幼珠又羞又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紅著眼眶站起身來,喃喃道:“不是的,祖母我沒有......”

  她想要辯解,卻是一句話都辯解不來。察覺到滿屋子或是了然或是輕視的目光,心裏真是恨死了徐令珠。

  她這樣算計她,算哪門子的親姐姐!

  不過就是一塊破印章,倘若不是父親送的,也配入了她的眼?

  老太太將她眼底的情緒看得清清楚楚,知道她以為自己一點兒錯都沒有,哪裏還能容得下她,當下便沉聲吩咐道:“去廡廊下跪上一個時辰,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錯在哪裏了,不認錯就不準起來,我看誰敢再護著你!”

  聽著老太太的話,徐幼珠猛然睜大眼睛,不信老太太竟要責罰她。

  怔愣之間,就被兩個婆子壓著到了外頭,硬按著跪在了廡廊下。

  跟隨徐幼珠一起過來的丫鬟碧嬈早就聽到屋子裏的動靜,這會兒見著老太太真要責罰自家姑娘,才想跑出去通風報信,就被兩個粗使的婆子攔住了,隻能心裏幹著急,眼睜睜看著自家姑娘狼狽的跪在廊廡下。

  瀾院

  二太太孟氏梳好了頭,在大丫鬟秋容的伺候下換了一身淺金五彩繡花褙子,扶著方嬤嬤的手走到軟塌前坐了下來。

  簡姨娘規規矩矩立在那裏,身子微微有些發顫,已是站了半個多時辰。

  孟氏瞅了她一眼,開口道:“真真是丫鬟的身子給養嬌貴了,這才站了多會兒就站不住了。”

  說話時,從桌上拿起一盞茶,輕輕抿了一口,皺眉道:“這麽燙的茶也敢端上來,真真是沒規矩。”

  說完這話,就將整盞茶朝簡姨娘潑了過去。

  見著簡姨娘任由滾燙的茶水打濕了裙擺,雙腿吃痛瑟縮了一下,孟氏眼底這才露出幾分解氣的笑意來。

  不過一個賤婢,也不掂量掂量自個兒的身份,到底配不配。

  “罷了,回你院兒裏去吧,叫老爺知道了,還以為我這當主母的怎麽難為你呢。”孟氏的言語間透露出幾分不屑。

  簡姨娘眼底平靜無波,並無被孟氏折辱的委屈和不甘,隻恭恭敬敬應了聲是,福了福身子,就轉身退了出去,許是真被那茶水燙到了,腳步有些緩慢。

  屋子裏的丫鬟婆子早就見怪不怪,這樣的情景一個月裏總有那麽幾次。尤其,昨個兒老爺又歇在了簡姨娘的芝蘭院,也怪不得太太心裏有火,折辱起簡姨娘來。

  隻是,這簡姨娘也是個沉得住氣的,無論受了多大的折辱,從始至終從未和老爺告過一回狀,由不得叫她們這些伺候的人心裏生出幾分佩服來。

  簡姨娘退下去不久,孟氏就聽著外頭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抬起眼來才想訓斥,就見著一個身著翠綠色對襟褙子,瓜子臉,柳葉眉的丫鬟跑了進來,臉上滿是慌亂和著急。

  孟氏不大認得出,隻依稀記著好似在老太太院裏見過。

  這丫鬟的確是在老太太院子裏伺候的,不過隻是個粗使的,名叫雲燕。

  “你不是老太太院裏的嗎,慌慌張張跑進來竟是一點兒規矩都沒了。”

  “太太,不好了,五姑娘被老太太罰跪了。”

  聽到徐幼珠被罰跪的消息,孟氏陡然變了臉色,就要站起身來,一旁的方嬤嬤搶先問道:

  “說清楚,因著何事被罰跪了?”

  雲燕聽著方嬤嬤的話,有些無措的開口道:“回太太的話,具體也不知是怎麽一回事,奴婢隻打聽到,似乎是和四姑娘生病的事情有關,老太太今個兒生了大氣,姑娘是被兩個婆子壓著跪到廡廊下的。”

  “如今才三月多,乍暖還寒的時候,早起最是寒冷,姑娘跪在廡廊下,不知要遭多大的罪。”

  “碧嬈姐姐想要溜出來通報消息被婆子們攔住了,奴婢怕五姑娘受苦,便悄悄過來回稟二太太,請太太去救五姑娘。”

  雲燕回稟完後,偷偷看了眼孟氏的臉色,低下頭去。

  她冒著被責罰的危險過來告訴二太太,是想著能得了二太太的眼緣,什麽時候能拉她一把,叫她得個好前程。

  她雖是老太太院裏伺候的,可老太太院裏那麽多人,她一個灑掃院子的,縱是有再多的心,好事上也輪不到她。

  她是府裏的家生子,哪能不知二太太平日裏對五姑娘有多疼愛,真真是捧在手心的,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二太太若能記著她這個人,就不枉她跑這一回了。

  “病了?什麽時候的事?”孟氏挑了挑眉,眉宇間帶了幾分不耐,跟前伺候的方嬤嬤忙彎下腰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孟氏的臉色有些難看,帶了幾分不滿道:“她病了和幼珠有什麽幹係,我去明雍堂找老太太說去!”說著,就站起身來。

  還未邁開步子,就被方嬤嬤攔住了。

  “太太不可!”方嬤嬤扶著孟氏坐下,給下頭跪著的雲燕使了個眼色,叫她退了下去,這才說道:“太太,老奴琢磨著,和昨個兒的事情有關。”

  聽著這話,孟氏的臉上又多了幾分怒氣:“難不成,我這當母親的還不能責罰自己的女兒了?”

  一瞬間,方嬤嬤的臉色僵了一下,還有幾分隱隱的無奈,隻苦口婆心勸道:“老奴知道太太心疼五姑娘,可老奴鬥膽說句不該說的話,這一回真真是五姑娘做錯了。”

  “若是旁的東西便也罷了,偏偏是老爺送給四姑娘的生辰禮,五姑娘就是再喜歡,也不該和四姑娘討要。”

  “老太太明著是罰五姑娘,實際上,是在生您的氣,落您的麵子呢。”

  “老奴昨個兒可巧不在,要不然總要勸著您,不叫您責罰四姑娘的。”

  一番話說下來,孟氏的臉上帶了幾分尷尬,卻也不覺著自己做錯了。她身為嫡姐不疼惜幼妹,難道還責罰不得了?再說,她又沒有責打她,不過抄寫十遍女誡,又能費多大心神。

  成日裏病病殃殃的裝可憐,不過是想叫老太太疼她。

  孟氏心裏雖這般想,可叫她和老太太去討個說法,到底也沒那個底氣。

  她比不得大嫂顧氏,向來是不得婆母彭氏喜歡的,彼此不過是麵兒上的和睦。

  方嬤嬤將她臉上的神色看在眼中,在心裏輕輕歎了一聲,開口道:“都說解鈴還須係鈴人,這事去求老太太,倒不如去和四姑娘說說。”

  “四姑娘平日裏也是最護著五姑娘的,沒道理這一回見著五姑娘被老太太罰跪卻不勸著。”

  “這些年,老太太心裏頭還是挺疼四姑娘的。隻要四姑娘親自出麵將事情解釋清楚,老太太也不好強要責罰五姑娘。”

  四姑娘自小是在老太太跟前兒養大的,她說一句,比太太說一百句都頂用。

  孟氏聽著方嬤嬤的話,冷笑一聲:“她攛掇自己的大丫鬟去找老太太告狀,我能指望她去給幼珠求情?我就說,她平日裏孝順恭敬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到底是誰養大的像誰,骨子裏還和那老......”孟氏說到此處,頓了一下,到底是有所顧忌將後邊兒的話咽了下去。

  “太太先別急著生氣,太太又不是不知四姑娘的性子,哪裏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老奴琢磨著,這準是她院裏曲嬤嬤的主意。太太您也知道,休寧院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曲嬤嬤做主,便是瓊枝這樣的大丫鬟,也都事事聽她的。”

  “這回四姑娘病了,料想是她攛掇著瓊枝叫她將事情回稟給老太太。她也不過仗著是四姑娘的乳母才敢這般張狂,說到底,在四姑娘心裏頭得了您的喜歡才是最要緊的。”

  “太太若是心裏氣不過,等哪日尋個由頭將那曲嬤嬤打發了就是,想來四姑娘心裏就是舍不得也不會真為著一個奴才和您吵嘴的。”

  孟氏聽了,臉色這才好了幾分:“我就說,依著她的性子,斷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那曲嬤嬤挑撥姑娘們的情分,要我說,就該拖出去活活打死!”

  “你去趟休寧院,將這事兒告訴她,叫她快些去求,免得幼珠多遭罪。她是當姐姐的,總要有些肚量才是。”

  方嬤嬤點了點頭,應聲退下,快步朝休寧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