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腳阿娥從地道口順著梯子下去，進入狹窄昏暗的密道，一直走到盡頭。

  迎麵一堵牆，左右兩扇鐵門。

  左邊一扇門是個小暗室，是一樹桂花館專門用來懲罰那些叛逆的或是犯了錯的書寓先生的囚牢。當年香竹先生因為不肯接客，就被花四寶關在這裏，備受折磨，吃盡了苦頭。

  右邊鐵門一模一樣，但是並沒有密室，而是通往另一個密道。小腳阿娥掏出鑰匙，打開右麵，走進一條曲曲彎彎、深邃幽長的密道，直通一樹桂花館後麵小山裏的密室。

  山中原本有個天然石洞，改造成為密室。中間一個大房間好似廳堂，周圍一圈小房間，可以躲藏十幾個人。每個屋頂都鑿有隱秘洞孔可以采光，可謂別有洞天。更為絕妙的是，密室有個天然石洞可以通達山頂，曲徑通天。

  由此可見，當初莫金生修建這個石窟確實煞費苦心。那時候他還羽毛未豐，以為江湖險惡，危險時刻不在，他擔心萬一遇到強敵，自己鬥不過，便可以躲在這裏避其鋒芒，然後伺機反攻。狡兔三窟。有了這樣的藏身之地，自己完全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隻是後來莫金生在江湖上縱橫馳騁，一直順風順水，因此這個石窟密室一次也沒用過。想不到這麽多年以後，陰錯陽差，倒被美娟他們用上了。而且天衣無縫，恰到好處，仿佛是專門為神槍特工隊打造的一般。

  除了躲藏之外，他們還可以順著石洞暗道上山頂。這裏有一片開闊地，平平坦坦，四周高大樹木掩映。若是有人在山下，無論從任何角度都看不到，簡直是絕佳的秘密練功場地。

  美娟他們幾個人都拜小腳阿娥為師，和杜滿月一起跟她學鴛鴦蝴蝶腿功夫，這些日子天天來這裏練功。

  現在不是練功時間，美娟等眾人正在密室休息，忽然見小腳阿娥從暗道走進來，連忙圍上前去。

  “師父，外麵出了什麽事？”美娟問道。

  小腳阿娥把那張小紙卷遞給她，“花蝴蝶用信鴿送信來。我看了一眼，全是天書，不曉得啥意思。我猜是什麽人寫給你們的情報。”

  美娟打開小紙卷，讀了一遍。雖然上麵的很多字她都認得，可是連在一起是啥意思，她就看不懂了。但她知道暗語用的是易經的卦辭，是霹靂火騰飛與元興叔他們的聯絡暗語。這個情報肯定是霹靂火騰飛寫的。

  “原來霹靂火也去了大世界！”美娟說道。

  因為昨天李忠逃回來說，三個野蠻人闖進偽警察局抓走了褚達，好像要帶去大世界做誘餌，設圈套抓上海灘顧先生和莫老板。具體怎麽回事不清楚。

  “你怎麽知道霹靂火去了大世界？”小虎、孝龍、杜滿月、肖克、李忠，幾個人問道。

  美娟把手中的小紙條遞給他們，“喏，這是霹靂火剛送來的情報。”

  眾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遭，個個一頭霧水，“啥意思？”

  “我也不曉得。”美娟想了想，突然有了主意，“香竹先生是大學問家。我去找她問問。”

  美娟回到自己的密室，換掉男人的裝束，穿上女人的衣服。和小腳阿娥一起，順密道原路返回一樹桂花館。

  二人上樓來到香竹先生的房間，說明來意，把小紙條遞給她。

  “龍潛虎藏。幽人貞吉。這個我曉得，是要我們躲藏起來。”美娟說道，“上回就是元興叔接到霹靂火的情報，才要我們躲藏到這裏來的。可是後麵這些卦辭啥意思，我就看不懂了。”

  香竹先生拿著小紙條看了一遍，解釋道：

  “密雲不雨。自我西郊。

  這是小畜卦的卦辭，意思大概是說烏雲雖然很密很厚，但是雨還沒有下。如同俗語常說的山雨欲來風滿樓。幹大事情之前，要像烏雲一樣積蓄力量，等時機成熟了，就像雲層裏的水分積聚的足夠多了，才能下雨。

  有孚，血去惕出，無咎。

  這是小畜卦第四爻的爻辭，意思是說必須耐心堅持下去，不能輕舉妄動，這樣才能遠離血光之災。”

  香竹先生停頓一下，想了想，對美娟說道：

  “我看這個暗語是告訴你們繼續躲藏，千萬不能輕舉妄動。否則會有流血的危險。但是具體指什麽事情，我就猜不出來了。”

  美娟聽完著急地說：“躲藏，躲藏。沒完沒了！到底要藏到哪一天呢？現在霹靂火他們都困在大世界。不曉得鬼子搞什麽陰謀。他們身處險境，而我們卻在這裏躲清閑。不行！我得馬上去找元興叔，問問他什麽時候讓我們去大世界殺日本鬼子。他若是不讓去。我自己帶著神槍隊去，誰也別想攔我。”

  美娟是從小野慣了的，比男孩子還調皮好動，一分鍾也安靜不了。

  香竹先生看著她長大的，深知她的秉性。現在見她犯起了大小姐脾氣，連忙阻攔道：“美娟！霹靂火能送這個情報來，說明他們是安全的。如果你現在去大世界殺鬼子，恐怕正中了鬼子的圈套！”

  “我不管！與其在這裏憋死，倒不如去殺幾個鬼子痛快。”美娟氣呼呼地說道。

  正在這個時候，大茶壺急急忙忙跑上來，告訴他們說：“飛阿哥，表叔到了。讓你過去呢。”

  “表叔”是屠元興的代號。美娟一聽就蹦起來，一把將騰飛的情報小紙條抓在手裏，像頭鹿似的躥出去了。

  香竹先生與小腳阿娥互相看了一眼，均鬆了一口氣。

  美娟飛快地順著地道重回密室。

  屠元興和小虎、孝龍他們圍成一圈坐在一起，正在輕聲說著什麽，見美娟跑進來，連忙起身，問道：“飛阿哥，聽說霹靂火送來了情報？”

  “是。元興叔。”美娟把手中的小紙卷遞過去。

  屠元興看了一遍，沉默不語。

  “元興叔，情報到底啥意思？是不是真的要我們繼續躲藏？我可再不想躲在這裏當耗子了。我現在就要去大世界殺鬼子！”美娟說道。

  屠元興溫和地笑笑，拉美娟一把，說道：“來。飛阿哥，咱們坐下說話。”

  美娟挨著他坐下來。

  屠元興指了指小虎、孝龍他們幾個，對美娟說道：“你們神槍隊個個都是急脾氣，一見我就吵吵著要去殺鬼子。我剛才正跟他們說這個事呢。現在你來了，我就再說一遍。飛阿哥，我問問你。如果你走著走著，前麵突然出現一道很寬的深溝，邁不過去。通常的情況下，你要怎麽樣才能跳過去？”

  美娟想了想，回答：“我先後退幾步，然後加速衝刺，跑到溝邊一躍跳過去。”

  “對呀。這是最好的方法。後退是為了跑得更快，跳的更遠。現在咱們遇到的困難就像前麵突然出現了一道溝，咱們需要先後退幾步，才能跳過去。若是忙手忙腳地蠻幹，肯定掉溝裏。”

  “元興叔，你講的道理我明白。可是我實在憋屈的太難受了。隻要能殺鬼子，就算掉溝裏我也不在乎。”

  “錯！大錯特錯！”屠元興臉上嚴肅起來，“美娟，你忘了我給你們講過的文章論持久戰嗎？因為敵強我弱，所以抗日將是一場長期的鬥爭。我們要時刻告誡自己，必須有足夠的耐心，才能堅持不懈，與日寇進行持久戰。”

  屠元興望望大家，指著騰飛的情報繼續說道，

  “騰飛比我更了解你們的性格，生怕你們衝動蠻幹，所以他千方百計送情報過來。要你們繼續躲藏，不能輕舉妄動。因為你們現在新四軍神槍武工隊，要一切行動聽指揮。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火天雷霆計劃，刺殺三個日寇屠夫劊子手！如果你們因為蠻幹而中了鬼子的圈套，還怎麽執行火天雷霆計劃呢？”

  美娟他們幾個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根據我們從別的渠道得來的情報，三個日寇屠夫劊子手，田中軍吉大尉、

  向井敏明少尉、野田毅少尉，將在下周日來上海，乘船回日本接受日本天皇授勳。決不能讓他們活著離開中國！讓日本天皇的勳章隻能別在死屍的胸脯上！

  這次從北平來的日本鬼子，有個叫崗村一郎的，雖然是北平的日本間諜頭目，但是以前在虹口陸軍學校上過學，所以對上海情況非常熟悉。他現在擔任上海日軍司令部憲兵隊隊長。這次抓捕行動就是由他指揮的。我不知道紅眼睛阿昌他們幾個人招供了沒有。但是我猜褚達已經招供了。”

  屠元興停頓一下，看看李忠。

  “是的。元興叔。我也是這麽想的，褚達肯定招供了。”李忠答道。

  “所以我的判斷是，崗村一郎已經知道上次在上海灘殺日本鬼子的刺客是你們幾個人了。他在大世界設下圈套，就等著你們去鑽呢。另外，他還把露蘭春唱戲的地點改在大世界戲院，目的也是引誘莫金生老頭子上鉤，帶著人馬殺去大世界，自投羅網，被他一網打盡。

  還好咱們識破了他的陰謀，不會上當。可是莫金生老頭子那邊，我就擔心得很了。因為露蘭春從莫家灣偷偷逃走，以他的脾氣，是一定要殺了露蘭春的。可是這麽多天過去，為什麽遲遲不動手呢？

  我猜他知道露蘭春要在大世界戲院給日本人登台唱戲，準備等到明天唱戲的時候再動手。

  那就麻煩了。若是打草驚蛇，引起日本鬼子的警覺，改變計劃，不讓那三個屠夫劊子手從上海港登船。那咱們就無法執行火天雷霆計劃。這麽多天躲藏在這裏才算是白躲了呢。

  所以我一會兒馬上去莫家灣走一趟，麵見老頭子莫金生，跟他說明情況。叫他耐心等待，到時候跟咱們一起動手。

  好了，你們現在明白了吧？為什麽霹靂火送情報過來，叫你們不要輕舉妄動？”

  “是。元興叔。”眾人齊聲回答，“我們一切行動聽指揮。”

  屠元興點點頭，一字一頓地說道，

  “再等一個禮拜就可以殺鬼子了！我跟你們一樣，也盼著這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