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柳暗花明露蘭春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8      字數:3794
  李不群當著大赤包和冠曉荷的麵給汪枝蔓打電話,說有要事相商,要他馬上過來。

  然後他放下電話,回到沙發上坐下,與大赤包繼續商量上海妓女檢查所的事情。

  冠曉荷呢,因為家中有隻母老虎,從沒逛過妓院。在北平的時候,他家裏卻有妓女常來常往的。趁著大赤包不注意,他偶爾捏捏弄弄揩點油,別的就沒膽子幹了。所以他對什麽妓女檢查所的事情驢屁不懂,插不上話。隻能當個茶博士,伺候二人喝茶,再衝兩杯英國府來的咖啡給他們提提神,調劑一下。然後便歪在沙發上打瞌睡。

  對於汪枝蔓來說,李不群的電話就是聖旨。過了沒多久,他便一陣風似的跑來了。

  原來這汪枝蔓是個京劇票友,曾經拜名師學唱旦角,試著想下海。他嗓子確實不錯,隻是扮相差些,尤其是一雙眼睛,總要習慣性地滴流亂轉,好似做賊的一樣。上台演出全無一點風采,根本攏不住觀眾。幾次票戲都被觀眾喝倒彩把他轟下了台,從此便死了下海這條心。

  戲唱不了,幹點什麽營生好呢?

  盡管身無長技,可是腦瓜還算好使,嘴皮子也利索。他於是便想走仕途混日子,找門路加入了國民黨。然後他見縫插針、四處鑽營。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謀了個駐滬代表的職位。

  這個駐滬代表的名頭聽上去唬人,其實隻是個閑差,並沒有一丁點實權。具體工作是在國民黨大員來上海的時候,負責迎來送往,陪同會客和閑逛,安排飯局,晚上還要安排娛樂消遣。說白了幹的全是伺候人的工作,高級碎催而已。

  以前沒有人願意一直幹下去,一有機會便拍屁股走人。走馬燈似的經常換人。沒想到換了汪枝蔓以後,穩了,再也不用換人了。因為他本來就沒有別的本事,隻會唱戲、吃喝嫖賭、找樂子。這個工作正對他的路數,上海灘好吃的、好玩的、戲園子、舞廳賭場、長三幺二堂子,他全都門清,安排起來得心應手,簡直如魚得水,樂此不疲。

  那時候他手裏掌握著數目不小的一筆招待費車馬費,所以花錢大手大腳,財大氣粗得很。很有幾個無賴幫閑替他跑腿,仰其鼻息,呷他手指頭縫裏流下來的油水。

  其中有一個混梨園行的,名叫賈六。因為會些修理樂器的手藝,所以跟哪個戲班子都挺熟。這賈六是個大煙鬼,喜歡去南誠信、眠雲閣那樣的頂級大煙館過癮,所以開銷頗大。修理樂器掙的錢哪裏夠他這樣揮霍的?入不敷出。他於是便動起了歪腦筋。

  大煙館裏有的是花錢如流水的闊佬,過完癮之後閑談,經常聊起某某角長的漂亮,某某角嗓子好聽,要是能請她們到家裏唱堂會,然後共度良宵,豈不是像神仙一樣快活?他聽了以後便過去搭訕,說自己和戲班子很熟。老板如果看上哪個角了,他可以幫忙牽線搭橋,唱念做打,包管滿意。

  於是便有了第一單。那位闊佬既聽了堂會,又度了良宵。第二天便在大煙館

  吹牛,說那個角昨晚如何如何,身段比台上更好看,叫的比唱的還好聽。別的闊佬聽了心癢難進,個個躍躍欲試。都找賈六,白花花的大洋給他,請他安排。於是便有了第二單,第三單,一單接一單。如此這般,邪門歪道賺的錢比修理樂器多了很多倍。賈六索性撇了手藝,專幹拉皮條的勾當。

  後來汪枝蔓經人介紹認識了賈六,一見如故,將其網羅至門下。讓他專門應酬有這種嗜好的國民黨**。

  日子久了,二人混熟了以後,有一次閑聊天,說著說著說起了當年紅透上海半邊天的露蘭春。

  汪枝蔓流著哈喇子說道:“你說的那些角,我哪個都看不上,隻想露蘭春。我真是是迷死她了。若是能跟她對唱一曲,此生無憾。可是上海灘的人都知道,她被笑麵佛莫老板關在莫家灣裏金屋**,就算天王老子也搭不上船,入不得港。”

  不料賈六微微一笑,說道:“乖乖老天爺!我還不曉得汪代表原來惦記著她呢。不滿你老人家說,我還真有個門路,可以幫你上船。隻是有一樣要緊的,不能跟外人吐露半個字。若是被莫老板知道了,大家全沒命,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賈六?你小子熱昏頭了,拿我尋開心是不是?”汪枝蔓笑著罵了一聲。他以為賈六在吹牛皮,根本不相信他能把露蘭春勾出來。

  “汪代表,你不相信?別急呀,聽我仔細跟你講。”

  賈六於是壓低了嗓子,把露蘭春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娓娓道來:

  原來露蘭春住在莫家灣,其實跟軟禁也差不多。因為莫金生終究是個江湖人,更喜歡在江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那一套把戲,對露蘭春這樣唱戲的隻是一時迷戀玩玩而已。歸根結底,他還是與老婆貝勒爺莫桂蓉更談得來。時間一長,露蘭春就成了他用過的夜壺,被一腳踢到床底下去了。

  所謂是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這露蘭春水性楊花、風流成性,哪裏耐得住冷清、寂寞呢?

  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擁有我我擁有你。每當夕陽西沉的時候,她就特別想去遠空翱翔!所以她一有機會便與莫金生撒嬌撒癡,胡攪蠻纏。終於得了許可,每禮拜四可以有一天的時間出去逛街買東西、聽戲看電影、找裁縫做衣服,一直玩到晚上,吃過晚飯再莫家灣。

  莫金生給她派了兩個保鏢。一個叫阿呆,長得方頭方腦。一個叫阿瓜,長得圓頭圓腦。每次出去都要他們陪同,不離左右。這二人是張條石的徒弟,身上很有些武藝,尤擅鐵頭功。與人動起手來,兩個腦袋,一方一圓,左右夾擊,比石頭還硬,頂誰一下誰受得了?隻不過,莫金生派他們倆個跟著露蘭春並不是為了跟人打架的,而是來監視她一舉一動的。

  露蘭春往少說也得有一萬個心眼子,這點事哪能不明白呢?她梨園行出身,十幾歲就開始混社會,戲裏戲外經過多少事?更何況阿呆和阿瓜,兩個花崗岩腦殼,全加在一起也抵不過露蘭春的一根頭發絲多,簡直小菜一碟。一年隻有三百六十五個日出,露蘭春對付男人卻有三百六十六個招數。可以做到每天都不重樣。還剩下一招沒處使,隻能等到閏年的時候用。

  她略施小計,使一招碧波蕩漾,分別給阿呆和阿瓜嚐了些甜頭,便將二人生擒活捉,從保鏢變成跟包,從盯梢變成心腹,對她言聽計從、百依百順。擺平了阿呆和阿瓜以後,露蘭春便開始放飛自我,在遠空翱翔。

  她和賈六本來就熟,以前唱戲的時候曾經做過幾單生意。她把賈六找來,告訴他如此如此這般這般,還可以像以前那樣唱堂會,要若幹若幹大洋。最要緊的是客人要可靠,嘴要嚴,不能漏出半點風聲。

  如此這般,賈六幫露蘭春做起了生意。隻不過,因為需要安全第一、保密要緊,屈指算來,上海灘色膽包天的,舍得花大把銀子的,完事又能管住自己的嘴巴不跟別人吹牛的,寥寥無幾。所以找來找去,客人並不多。往往幾個月才能成交一次。好在露蘭春幹這事更多是為了找樂子,尋開心,填補精神空虛,賺錢倒在其次。有時候玩的高興了,出手大方,能賞他一大筆錢。所以雖然生意不多,他也蠻有的賺。

  汪枝蔓一字不差地聽完,終於相信了賈六的話。

  他手上有的是經費。不差錢,嘴又嚴。當下二話不說,將若幹大洋交給賈六,請他去安排。

  還真不含糊!僅過了兩天,賈六便把露蘭春帶到汪枝蔓的家裏。

  嗚呼呀!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輕雲剛出岫。嫻靜猶如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扶柳。汪枝蔓見露蘭春徐娘未老,歲月不留痕,還像當年那樣光彩照人,喜不自勝,不由得手舞足蹈,歌唱起來。

  哎呀呀!隻道他腹內草莽人輕浮,卻原來骨格清奇非俗流。眼前分明外來客,心底卻似舊時友。露蘭春見汪枝蔓能歌善舞,全沒有那些闊佬的驕橫與俗氣,而是對自己奉若神明,言語溫柔,善解人意,禁不住喜出望外。

  從此以後,二人便勾搭在一處,每禮拜四都要見麵。

  隻有一樣美中不足,莫金生仿佛一朵巨大的烏雲,無時不刻將死亡的陰影罩在他們頭上,揮之不去。

  雖說露蘭春已經擺平了阿呆和阿瓜。二人對她言聽計從,要往東走絕不會往西去。但是這個事情非同小可,性命攸關。露蘭春咬緊銀牙,不敢說半個字。而汪枝蔓更是生怕事情敗露。他每次都要換個地方與露蘭春幽會。而且每次都要賈六把二人引開,帶他們出去找樂子,自己跟他們連個照麵也沒打過。把阿呆和阿瓜瞞得鐵桶也似。

  即便如此,露蘭春和汪枝蔓都明白,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或早或晚,終有一天會被莫金生發現,他們倆誰也不得好死。這是命中注定的結局。莫金生在上海灘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殺他們如碾死兩隻螞蟻。閻王斷定三更死,斷不留人到五更。他們還能有什麽辦法呢?隻能默默禱告,這一天來得晚一些罷了。

  後來日寇占領了上海,莫金生躲在莫家灣深居淺出,再也不拋頭露麵。二人心裏這才踏實了些。所以為了能繼續與露蘭春偷歡,汪枝蔓打心眼裏願意做漢奸,盼著日寇一直占領下去。立刻毫不猶豫、賣身投靠了李不群。

  李不群老奸巨猾。他知道汪枝蔓的價值,可以幫他賣官撈錢。但是必須要把他降服住了,才能讓這小子把錢如數上交給自己,不敢中飽私囊。

  於是,他先是找各種借口不見汪枝蔓,把他拖了個半死。好不容易才見他,見麵第一件事就問他和露蘭春私通的事情,又把他嚇了個半死。

  汪枝蔓惶恐地問道:“李先生,這事我千小心萬小心的,從不敢大意,沒有露出蛛絲馬跡。你是怎麽知道的?”

  李不群笑道:“小汪,這天底下的事情,大抵都有個規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更何況我是特務出身,跟蹤盯梢、刺探情報,無所不能。這天底下有什麽事情能瞞得了我?”

  汪枝蔓當即雙膝跪倒:“李先生,我發誓死心塌地為你效勞。請你老人家指條明路。”

  如此這般,李不群用這個小**把汪枝蔓牢牢地攥在手心裏,幫他賣官鬻爵、大肆斂財,然後老老實實地把贓款如數上交,不敢私吞一分錢。

  汪枝蔓對李不群唯唯諾諾,像狗似的供其驅使。這次也是一樣,他接到了李不群的電話,立刻像隻狗聽見了主人的召喚,屁顛顛地搖著尾巴趕過來:

  “李先生,你有什麽事情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