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飛被柳一腰和柳二腰夾在中間動彈不得，心生一計，抬頭問李四墩：“四哥，你身上帶香煙了沒有？”

  “有。你到提醒我了。半天沒抽煙了。我也要抽一支。”

  李四墩說著話，從懷裏掏出一包美麗牌香煙來，取出一支叼在嘴上，然後把煙盒放在餐桌上，手指一彈，給騰飛彈了過去。

  騰飛拿起煙盒，掙紮著站起身來，說道：“四哥，我們去外麵抽煙吧。女士討厭煙味的。”

  柳一腰和柳二腰抬起頭來看著騰飛，臉上笑成了一朵花，說道：“乖乖隆嘀咚！嘖嘖嘖。陽仔太貼心了。簡直英國紳士派頭！曉得尊重我們女人。”

  她們倆轉頭看一眼李四墩，說道：“四哥，你學學人家陽仔好不好？下回來別在我們跟前抽煙，熏得我們臉上都有了皺紋了。”

  李四墩直著嗓子叫起來：“老天爺！我李老四又不是天天來。八百年才來一回。抽支煙能把你們熏出皺紋來？”

  騰飛連忙過去拉他，笑著說道：“四哥，咱們先出去抽煙。回頭再講。”

  他把李四墩拉出去，來到外麵走廊。摸出洋火，劃著了。先給李四墩點上。然後把自己的香煙點燃，很享受地吸了一口。

  其實騰飛在北平的時候，隻是在一些特殊的場合，因為工作交際需要，偶爾吸吸煙，並不喜歡煙草辛辣嗆嗓子的味道。這還是頭一回，他竟然覺得煙草的味道吸進喉嚨裏蠻舒服。

  “你這香煙味道很好。”騰飛稱讚道。

  “美麗牌香煙，味道當然好了。”李四墩指指煙盒上印的陳曼麗大美人頭像，仿佛看懂了騰飛的心思似的說道，“我曉得那三個小妖精不對你胃口。這個大世界舞廳頭牌舞女陳曼麗應該行。詩詞歌賦、吹拉彈唱、風花雪月、品茗吟詩，這樣的調調你才喜歡對不對？”

  “跟女人在一起總得聊聊天吧？否則多膩歪？”騰飛答道。

  “嗯，我曉得你們這些公子哥，喜歡把女人當朵花插在花瓶裏欣賞。不像我們這些粗人，女人就是肉有的肥有的瘦，隻想一口吞下肚，到底啥滋味也不曉得。哪天我們一起去大世界舞廳耍一回。我也跟你學著做一回上等人，聞香識女人，除了拿眼睛看她，別的啥也不幹。”

  “好。”騰飛見用這個借口可以擺脫柳氏三腰的糾纏，立刻滿口答應道。他不想就這個話題再說下去去，轉而問道：“四哥，你剛才講烏魚蛋，她們卻說李師傅。我沒聽明白。到底咋回事？”

  “烏魚蛋和李師傅是一碼事。名字叫李泉，是這裏大菜間做飯的廚子。拿手好菜便是西湖醋魚和烏魚蛋湯。”李四墩撇著嘴解釋道，“我為啥叫他烏魚蛋呢？因為他做人太沒有骨頭了，不配和我一樣姓李。咱們中國人講究一仆不侍二主。他呢？原本是肖伯鴻大哥的廚子。肖伯鴻大哥死了，他便跟了肖伯鴻。後來肖伯鴻死了，他又跟三老板。你說他還算是個人麽？養條狗對主人還忠心耿耿呢。他連狗都不如。所以我叫他烏魚蛋。”

  騰飛明白李師傅就是李忠的爹李泉。那天聽孝龍跟他講過的。暗想這個李泉頗能深藏不露，日後也許可以用得著。

  他歎口氣說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李師傅一個廚子，要養家糊口，生活所迫也隻能這樣了。”

  李四墩不屑地說道：“換了我就不會。若是傅會長被人殺死了，我肯定找仇人拚命，打死也不會聽仇人使喚，伺候仇人的。”

  嗯。騰飛心裏暗道：你倒是一條好狗。

  他向李四墩翹起大拇指，口上說道：“四哥！仗義！”

  正在這個時候，柳三腰推著個餐車回來了。

  她看見騰飛和李四墩站在走廊裏抽煙，並沒有和她的兩個姐姐在一起膩歪。立刻猜出來這個帥哥陽仔肯定是沒看上兩個姐姐，不由得心花怒放，心想他一定是看上我了！

  “陽仔！”柳三腰將餐廳停在騰飛身邊，拉長了聲音說道，“你一個人跑到走廊裏來，是不是為了等我呢？”

  騰飛做出一臉憨笑，沒有回答。

  李四墩卻在一旁說道：“三腰，你此話怎講？啥叫一個人跑到走廊裏來？那我呢？不算人嗎？”

  “哎呀！四哥。原來你也在走廊裏呐。我沒看見。”柳三腰大驚小怪地說道。

  李四墩聽了抿著嘴壞笑，伸手過去，一把摟住柳三腰，不由分說親了一口。

  “四哥！你幹啥？又揩油。”柳三腰嗔道。

  “哪裏有什麽四哥？”李四墩振振有詞道，“你既然沒看見我。揩你油的人肯定不是我。”

  “陽仔哥！你看看他！有這樣欺負人的嗎？”柳三腰向騰飛撒嬌道。

  騰飛依舊是一臉憨笑，不接她的話茬。

  柳三腰索性挽住騰飛的胳膊，仰著頭嘟著嘴說道：“我已經去大菜房做好飯菜。現在該輪到我陪你吃飯了。陽仔哥，待會兒我的兩個姐姐若是過來搶你。你就說喜歡讓我陪你吃飯。好不好？”

  李四墩插話道：“放心吧，三腰。陽仔交給你。一腰二腰我來對付。她們要搶人就搶我好了。咱們快進去吃飯吧。一會兒菜該涼了。烏魚蛋的烏魚蛋湯必須要趁熱喝才鮮美。你抓好你的陽仔，別讓他從手裏飛了。我老漢來幫你推車。”

  說完他推起餐車先進了餐廳。

  柳三腰挽著騰飛的胳膊隨後而入。

  三個人在柳一、二腰對麵並排坐下。李四墩和柳三腰一左一右，把騰飛夾在中間。直把柳一、二腰看了個幹瞪眼，立刻像兩隻鳥兒一般，東一嘴西一嘴，嘰嘰喳喳地叫成一片。

  柳三腰不管兩個姐姐說什麽，手緊緊挽住騰飛的胳膊不放，嘴裏隻說一句：“剛才說好的。現在該輪到我了。”

  一句話橫掃千軍如卷席，柳一、二腰雖然嘴裏咋呼得凶，但是畢竟不好意思過來搶人。

  李四墩坐在椅子上，攤手攤腳身體軟得像麵團，口中念咒似的不停地叨嘮著：“一腰、二腰，你們光說不練有啥用？快點放馬過來搶人啊。”

  他兀自嚷嚷了半晌，見兩個女人動也不動，便興趣索然，在椅子上直起身來，轉頭對柳三腰說道：“要不然咱們還是先吃飯吧？”

  “是。四哥。”

  柳三腰答應一聲。一隻手依然挽住騰飛的胳膊不放，另一手靈巧麻利地把盤盤碟碟、盆盆碗碗擺在餐桌上。

  李泉師傅做的西湖醋魚、烏魚蛋湯立刻露出廬山真麵目，頓時滿屋飄香。

  李四墩直咽口水，抄起筷子來，招呼騰飛道：“陽仔，快動手。這兩樣菜非要等熱氣剛散馬上吃，味道最好。涼了就不美了。”

  “是。四哥。”騰飛答應一聲。

  他的一隻胳膊被柳三腰挽得死死的動彈不得，隻能側著身，用另一隻手拿著筷子吃飯。夾菜的時候，用筷子尖在自己的餐盤上一點，那盤子便聽話似的滑到魚盤子旁邊。他夾了一塊魚放進餐盤裏，再用筷子尖一點，那盤子便倏地一聲滑回來。他夾起魚來放進嘴裏，嚼了嚼，當即讚一聲：“真是美味！”

  柳三腰在旁邊看騰飛露出這一手，用筷子尖點盤子仿佛溜冰似的在餐桌上滑來滑去的，禁不住叫了一聲：“陽仔哥，這一招蜻蜓點水盤子水上漂，好漂亮的功夫。”

  騰飛被她的叫聲嚇了一跳，心裏咯噔一聲，後悔不小心露出功夫來，嘴裏的西湖醋魚霎時沒了味道，臉上卻不動聲色，解釋道：

  “我在家裏排行老三，上麵有兩個哥哥。仗著他們胳膊長，每次吃飯都欺負我。好吃的都被他們搶了去。我吃不著。後來我學太極拳的時候，專門練了這手盤子水上漂功夫。不為別的，就為搶菜吃。”

  “哎呀！原來你也是排行老三呀？跟我一樣？”柳三腰驚詫道。

  “是的。”騰飛臉上做出一個憨笑。

  “怪不得我們兩個有緣分呢！原來我們都是老三！”柳三腰大聲叫道。她跟騰飛說話，眼睛卻看著兩個姐姐。

  “是的。”騰飛回應了一句。心裏暗暗慶幸柳三腰把話題轉到了排行老三上，而不是糾纏他盤子水上漂的太極功夫。

  對麵的柳一、二腰見妹妹和騰飛一唱一和，好像排行老三就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似的，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直恨得牙根癢癢。二人醋意大發，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立刻心領神會。

  柳一腰蹭地站起來，口中哼了一聲，說道：“三老板估計睡醒了。我上樓去叫他們。”

  柳二腰也站起來，附和道：“我和你一起去。”

  李四墩連忙把口中的魚帶著刺咽下去，翻著眼睛說道：“老天爺！急啥哩？我這烏魚蛋湯還沒喝呢。”

  “你們的事情多重要啊！千萬不能耽誤。我們倆今天豁出去了，一定要馬上叫醒三老板。就算因此惹惱了他們，被雙槍雲吞麵再穿兩個耳朵眼，也在所不辭。”柳一、二腰一本正經地齊聲說道。扭動腰肢如春風擺柳，大義凜然地去了。

  李四墩心裏叫苦不迭，連忙端起烏魚蛋湯碗，一口喝光了，舌頭砸吧砸吧，全然沒有了以前鮮美的味道，忍不住罵了一聲：“丟他娘的！這麽好吃的美味全被這兩個小妖精給攪和了。”

  騰飛見狀，學著他的樣子，也端起湯碗，咕嘟咕嘟喝了，仿佛牛飲水，烏魚蛋湯啥味道也沒喝出來。

  李四墩非常忌憚三個野蠻人，喝完了湯，椅子上仿佛有鋼針紮他屁股似的，再也坐不住了，立起身來往外走，口中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一會兒三老板來了，我還坐著，成何體統。我得趕緊去外麵走廊迎他們。這才像話。”

  騰飛見狀，也學著他的樣子站起身，把柳三腰緊緊挽住的胳膊掙脫出來，說道：“四哥，我和你一起去。”

  二人出了餐廳，剛來到走廊裏，就聽見樓梯那邊傳來鐵錘林蠻子用很大的嗓門嗬斥柳一、二腰的聲音，好像故意說給騰飛聽的似的：“陽仔賢弟來了，為什麽不早叫醒我們？！你們兩個做事簡直越來越沒個輕重了。”

  話音未落，鐵錘林蠻子、雙槍雲吞麵和爛腳炳根，三個野蠻人排成一個銳角形狀，大步流星走過來。

  柳一、二腰低著頭尾隨其後，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眨眼間，三個野蠻人像風一樣忽地刮到近前。

  他們對李四墩視而不見，隻對著騰飛抱拳施禮，齊聲說道：

  “陽仔賢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傅會長早上就給我們哥仨打過電話了，說你文武全才，青年俊傑，把你這一通誇獎！我們哥仨為迎接你忙乎了一上午。住處早給你安排好了。就在裏院小洋樓。走。我們現在就帶你過去看看。”

  騰飛聞言，心中一凜，明白自己被三個野蠻人困在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