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娟和肖克一路說著話，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來到了法租界客運碼頭。

  “浪裏白條，你能不能在碼頭外麵等我一會兒？”美娟有些發窘地說道，“剛才跟你講的‘火天雷霆計劃’，元興叔要我暫時不要告訴別人的。我剛才說得興奮，結果全講給你聽了。”

  “哎呀，那咋辦呢？”肖克搔了搔頭。

  美娟忽閃著杏核眼，笑笑回答：

  “不妨事。反正你現在是我們新四軍神槍武工隊的人了。我任命你做我的機要秘書。待會兒我先進去碼頭，等見到元興叔，把情況告訴他。這個計劃跟別人可以不說，但你是我的機要秘書呀。凡是機要的事情就是要跟你這個秘書講的嘛。我先看元興叔怎麽說。然後我再出來接你。好不好？”

  “是。隊長。”肖克爽快地回答。看上去他倒是蠻喜歡美娟當機要秘書的。

  美娟戀戀不舍地跟他拉了拉手，轉身進去碼頭了。

  她在碼頭裏麵轉一圈，元興叔還沒到呢。時間尚早，她於是找個偏僻的角落，坐在一張破舊的長條椅上。一邊等，一邊用眼睛盯著碼頭的入口。

  良久，屠元興帶著五個人走進了碼頭。他今日一身富商打扮，穿黑綢子長衫，戴硬邊黑禮帽，還戴了個大墨鏡，遮住半張臉。

  美娟從遠處哪能認出他來呢？

  倒是屠元興一眼看見了美娟。對身後的人打個手勢，大家一起走過去。

  “飛阿哥早！”屠元興摘下墨鏡，笑嗬嗬地說道。

  “哎呀！元興叔早！我都沒看出你來。”美娟連忙從長椅上站起來說道。

  “飛阿哥，你認識他們幾個嗎？”屠元興指著隨同他一起來的五個人問道。

  美娟定睛看了看，原來這五個人她都見過的。

  其中有兩個在中山教育館，她認識的。一個綽號“小黑熊”，是地下交通員，以前在辣斐路“中山教育館”門前擺攤擦皮鞋。另外一個叫小丁，是個漫畫家，與他哥哥大丁一起在“中山教育館”工作。另外三個麵孔顯得有些陌生，她想不起來他們是誰了。

  屠元興壓低聲音給她介紹道：

  這三個人都是她大哥正始當年淞滬大戰時救助過的難民，分別是朱家根、常寬星、程石頭。等到戰事結束，上海淪陷以後，有很多難民跟隨屠元興去淮南參加了新四軍，分散在各個連隊。隻有他們三個一直跟著他，也在特別聯絡處。所以這次一起回來上海灘執行“火天雷霆計劃”。

  朱家根、常寬星、程石頭，這三個人見了美娟，從她的眉宇間仿佛看到了她大哥正始，音容笑貌，不由得心潮起伏。一個個眼裏含淚，上去便給美娟深深地鞠躬行大禮，嗓音哽咽地說道：“我們都很尊敬你大哥正始先生。”

  美娟一時間手足無措，連忙也給他們鞠躬，說道：“謝謝你們還記著我大哥。”

  “何止是記得？正始先生救助了成千上萬的難民，是父老鄉親們的大恩人。”程石頭說道。

  “正始先生還給我們講抗日的道理。我就是因為他才參加擔架隊，然後再參加新四軍抗日的。”朱家根說道。

  “現在我們新四軍的偵察兵到上海附近偵查敵情，如果遇到什麽危險，隻要一提正始先生的名字，家家戶戶都可以隱蔽，老百姓拚了命也會保護他。”常寬星說道。

  美娟聽了很感動，為自己的大哥深深地感到自豪和驕傲。

  “這就是正始的力量。一個優秀共產黨員的力量。”屠元興感慨道，“當年他撰寫抗日文章，勇於擔當，一劍能擋百萬兵。後來他負責難民安置工作，鞠躬盡瘁，以自己的生命救助了成千上萬的難民，以自己的犧牲精神喚醒民眾抗日救亡。他的死實在是重於泰山。值得我們永遠學習。”

  “元興叔，我也要做一個像我大哥正始那樣的共產黨員。我向你申請加入共產黨。”美娟激動地說道。

  屠元興點點頭，答道：“美娟，我很願意做你的入黨介紹人。等一會兒咱們接了武工隊黨代表，你還要向他申請入黨。”

  “元興叔，我們的黨代表到底是誰呀？你說我認識他。可是我想了一晚上也想不出他是誰？”想到自己要向新來的黨代表正式申請入黨，美娟有些著急地說道。

  屠元興叫美娟一起坐在舊長椅上。其他的人也都在一旁找個地方坐下了。

  “今天咱們要接的從北平來的人你都認識，”屠元興微笑著解釋道，“一個是王太愚先生，他現在是中蘇文化協會的秘書長，剛從莫斯科回國，途徑北平。另一個是大作家餘舍先生。他現在正寫一部抗日長篇小說《千裏刀光影》，受到漢奸密探的盯梢，有危險。所以王太愚給他在中蘇文化協會安排了副會長的位置，這次特意轉道北平，接他一起去重慶。他們兩個都是你大哥正始的老朋友，你是不是都認識的？”

  王太愚美娟見過。而餘舍先生則是隻聞其名，知道他是大哥正始的老師。

  “元興叔，你說他們兩個做我們的黨代表？”

  “嗯，我倒是想讓他們留下來呢！”屠元興不無遺憾地說道，

  “可是他們兩個還要去重慶呢，有別的事情要做。這次陪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人，一路上給他們做保鏢。也是個神槍手，武功高強。還是個爆破專家，擅長製作炸藥，所以有個綽號叫做‘霹靂火’。請他留下來做我們的黨代表。我安排‘小黑熊’和程石頭接替他，護送王太愚和餘舍去重慶。”

  “爆破專家‘霹靂火’？神槍手？武功高強？那會是誰呢？”美娟絞盡腦汁依舊想不出來，“哎呀，元興叔，你別跟人家打啞謎了，快告訴我他是誰？人家都快著急死了。”

  屠元興見美娟著急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似乎打定主意要把這個啞謎讓她一直猜下去。

  “我給你個小提示吧。他姓劉。”

  “姓劉？會是誰呢？猜不出。”美娟搖搖頭說道。

  屠元興見美娟實在猜不出來，急得鼻子尖都出了汗，不忍心再逗她了，隻得說道：“再給你個提示，他爹和你爹是換命兄弟。和你二哥孝龍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劉騰飛！”美娟脫口而出，幾乎嚷了起來。

  “哈哈！被你猜對了！就是劉騰飛。綽號‘霹靂火’。”屠元興笑眯眯地答道。

  他於是簡短地把騰飛的經曆給美娟講了講：

  當年蔣介石在上海發動反革命政變，血洗共產黨人。而屠元興因為在巡捕房做地下黨臥底特工，截獲了機密情報。組織上得以安排一部分黨員和家屬轉移離開上海前往武漢，其中包括騰飛和他娘小桃，還有劉大白的新婚妻子陳潔如。後來小桃途中走失。騰飛由陳潔如撫養長大。從武漢去了江西革命根據地，然後參加長征去了延安。騰飛在延安上了抗日大學，後由組織安排去莫斯科參加特工培訓，尤其是炸藥和爆破技術。之後被派往北平，負責北平地下黨的工作，具有豐富的敵後抗日經驗。

  美娟直聽得心潮澎湃，巴不得早一點見到騰飛哥。想他當年仿佛被一陣大風刮走了似的，瞬間音信皆無。而今天又仿佛被大風倏地一下子刮了回來。快腳星火血灑上海灘，霹靂火騰飛重新歸來。生命開始新的輪回，神奇得簡直令人不可思議。年輕的美娟深深感受到了命運的強大力量。

  屠元興接著說道：

  “我們得到情報，活躍在華北的日寇浪人組織黑龍會，受日寇侵華陸軍委托，負責在中國占領區強行專銷熱河產的紅土，借機推銷日寇侵華陸軍發行的‘軍票’。

  因為上海是中國最大的鴉片煙市場，而日寇駐滬司令部又以各種借口搪塞推諉，拒不執行紅土專賣。因此，黑龍會的會長森池田和北平分舵舵主岡村一郎，將於近期來上海督辦紅土專銷事宜。

  所謂黑龍會，其實是日寇華北特務組織，會長森池田便是華北特務機關長，綽號“禿鷲”。而北平分舵舵主岡村一郎，表麵上在北平開一家武館，傳授柔道和劍術，其實是日寇北平特務頭目。

  他們兩個來上海還有個秘密任務，與國民黨內部的投降派接洽商談投降事宜。這個事關重大，將會影響整個中國抗戰的格局，所以我們非常重視，必須嚴密防範。

  因為劉騰飛熟悉這兩個鬼子特務頭目的情況，所以組織上派他來上海監視他們的行動。同時協助我組建新四軍敵後武工隊，實施‘火天雷霆計劃’。”

  聽完了屠元興的介紹，美娟很興奮。

  她突然想起來肖克還在碼頭外麵等著呢，連忙說道：“元興叔，我剛才忘了跟你講，今天是肖克陪我一起來的。剛才在路上的時候，我一不留神把新四軍神槍武工隊的事情告訴他了。你不會怪我吧？”

  “哦？為什麽單單告訴他呢？”屠元興微笑著問道。

  美娟紅著臉回答：“我想要他參加神槍武工隊。綽號我都給他起好了，叫做‘浪裏白條’。元興叔，你同意嗎？”

  “同意！肖克的情況我了解。當年他和李忠在軍統六處當特務的時候，還一起跟蹤監視我呢。後來我專門調查了他們兩個人的情況。認為他們兩個是可以統戰的對象，為我們所用。現在連紅眼睛阿昌都被你神槍飛阿哥給統戰過來了，那他們兩個當然可以直接收編了。”

  屠元興哈哈大笑道，

  “我昨天讓你暫時不要告訴別人，是因為劉騰飛本來是要護送王太愚和餘舍去重慶的。我特意向上級建議請他直接留在上海，改由小黑熊和程石頭去護送。所以我才讓你暫時保密。

  現在上級已經同意了我的建議。你當然可以把情況告訴給神槍武工隊的每個隊員了。

  美娟，你還愣著幹啥？快去把肖克喊進來。讓他和咱們一起接黨代表騰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