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藤井二帶著兩個鬼子兵保鏢下了車，藏好了身上的武器，正待向大世界走去。一抬頭，忽然見花蝴蝶陪著紅眼睛阿昌出了大世界大門，一路小跑著迎上來。三個人便立在原地不動等他們。

  花蝴蝶和紅眼睛阿昌眨眼間來到近前。

  紅眼睛阿昌拱手說道：“野藤井二太君，果然守信用。洪某恭候多時了。請問韓上雲在哪裏呢？”

  野藤井二知道紅眼睛阿昌是興亞會用得著的人，因此對他不像對別的中國人那樣擰眉瞪眼，還算客氣，拱手還禮道：

  “洪站長，人質韓上雲我帶來了，在救護車裏。”

  “哦？為什麽要用救護車？”紅眼睛阿昌麵露驚訝問道。

  “我和韓上雲在憲兵隊的時候鬧了些小誤會，打了他幾皮鞭。他受傷走不了路，用擔架抬著來的，所以要用救護車。另外，我們這次來法租界沒有辦通行證，不能穿憲兵隊製服，正好穿醫生的白大褂，天衣無縫。”野藤井二說道。

  “啥？你把他打傷了？你怎麽能把人質打傷了呢？”紅眼睛阿昌嚷了起來，一雙燒紅煤球眼睛都變白了，“你看看我們，把褚達抓來當人質，一直像對待一株稀有植物那樣對待他，每天給他澆水施肥，從沒有動過他一個手指頭。”

  紅眼睛阿昌說的是實情，一句瞎編的都沒有。

  褚達真的被他們放進大橡木紅酒桶裏當成盆景來養。除了澆水以外，每天還由鑽地鼠洪五給他澆一勺有機肥料。這肥料可不是從市麵上買的假冒偽劣產品，而是鑽地鼠洪五捏著鼻子千辛萬苦找來的。其有機質含量高達百分之二十五，同時還有豐富的氮、磷、鉀。貨真價實的好肥料。僅僅兩天工夫就把褚達養得又黑又胖，身上長出了一層濃密的黑毛，硬硬的摸上去紮手，都能做鞋刷子了。

  野藤井二看紅眼睛阿昌惱火得眼睛都白了，連忙解釋道：

  “洪站長，那什麽，韓上雲的傷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都是些皮外傷。醫生說養幾天就好了。”

  “不行！野藤井二太君，我要先看看韓上雲傷的咋樣。之後才能決定是不是把褚達交給你。還有八路軍和新四軍武工隊刺客的情報線索，是不是要告訴你。”紅眼睛阿昌氣哼哼地說道。

  野藤井二心裏暗忖：還好自己有先見之明，讓小胖子醫生拆了繃帶，換上他自己的衣服。否則這位洪站長的眼睛指不定還要變成什麽顏色呢。

  他吩咐兩個鬼子兵保鏢去救護車那邊把韓上雲抬下來。

  “好吧。洪站長，你非要看那你就看看吧。”野藤井二說道。不過他有點兒擔心韓上雲傷得太重了，紅眼睛阿昌見了以後眼睛變成綠色，一賭氣不給他提供情報線索了。於是臨時提出一個對等條件，

  “那什麽，洪站長，待會兒你看了韓上雲，若是覺得人質傷太重了，千萬不要改主意終止我們的合作。我的建議是，你可以把人質褚達再留一個晚上，照著韓上雲受傷的樣子，也打褚達一頓好了。若是你還不解氣，想卸下褚達一條胳膊一條腿來，我也沒意見。不管你把他打成啥樣，我們都算平等交換人質。你看行不行？”

  紅眼睛阿昌聽野藤井二說的這樣誇張，果然急得紅眼睛變成綠色，嚷道：“啥？！你到底把韓上雲打成啥樣了？”

  他們二人兀自在這裏爭執不休。那邊四個鬼子兵已經抬著擔架把韓上雲抬下救護車。

  剛下車，韓上雲便在擔架上仰著脖子看周圍的情況。

  他一見馬路牙子上的兩個小販，便立刻認出來是小虎和杜滿月，伸出手來，悄悄地跟他們打個招呼。

  小虎和杜滿月立刻睜大眼睛盯著擔架上的韓上雲，全神戒備。

  韓上雲再看不遠處，野藤井二正背對著自己，全神貫注地與紅眼睛阿昌和花蝴蝶在爭論什麽。這是最好的時機！可以攻其不備。

  韓上雲立刻衝著杜滿月大喊一聲：“小杜！給我槍！”

  杜滿月揪起一株香水玫瑰，伸手進花盆裏拿了勃朗寧手槍，向擔架上的韓上雲擲過去。

  韓上雲見勃朗寧手槍半空中劃道弧線飛過來，雙臂用力猛地一撐擔架，使一招鯉魚跳龍門，一躍而起，伸手抓到了手槍。

  然後身體落下，在地上打個滾，重新立起來，單腿跪著，舉槍對準野藤井二的後背，口中大喊：“閃開了！”提醒紅眼睛阿昌和花蝴蝶。

  此時野藤井二因為背著身子沒有看見韓上雲拿槍。而紅眼睛阿昌和花蝴蝶卻看了個正著。聽到他大喊“閃開了”，兩個人倏地將身子一矮，貼著地向野藤井二撲過去，一人抱住他一條腿。四隻手仿佛兩把鐵鉗把他鉗得死死的，根本動彈不得。

  野藤井二失口叫一聲：“不好！”慌忙伸手去腰間拔手槍。手剛抓住槍柄。身後槍聲就響了。

  砰砰砰砰砰砰。

  一共六聲槍響。

  韓上雲扣動扳機，向野藤井二射了六槍，打光了勃朗寧手槍彈夾裏的子彈。

  其中一槍射在他後腦上，一槍射在他後腰上，四槍分左右射在他後背上。這六槍是有講究的，為的是在野藤井二後背上打出來一個滾地龍滑板車的造型圖案。上下兩槍連成線代表滑板車，左右各兩槍代表四個軲轆。以此祭奠他情同手足的骨肉兄弟滾地龍。

  再說那四個鬼子兵，每個人抬著擔架的一角，剛走了兩步。冷不防韓上雲蛟龍出海，兩手在擔架上猛地一按，人借勢飛了出去。這樣一壓一彈，擔架秒變彈簧，把四個鬼子兵搞得失去平衡，撲通撲通跌倒在地。

  前麵兩個仰麵朝天向後倒，後麵兩個狗吃屎向前趴。頭碰頭啪啪啪，一個個磕得頭暈目眩，兩眼冒金星。

  等他們緩過神，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韓上雲槍已經響了，野藤井二應聲倒地。

  幾個鬼子兵怪叫一聲：“死卡酷！”一個個伸手去腰間拔槍。

  就在這一瞬間，說時遲那時快，偽裝成賣餛飩販子的小虎，突然從一直冒黑煙的爐子口中抽出卡賓槍來，平端在手中，扣動扳機，噠噠噠噠，對著四個鬼子兵一通掃射，把他們打翻在地。

  與此同時，砰砰，從空中傳來兩聲槍響。

  原來是一直埋伏在大世界樓頂的大風車工作間的孝龍，用狙擊槍射出兩彈，穿透救護車的擋風玻璃，射進鬼子司機和小胖子醫生的天靈蓋，將二人爆頭。

  而杜滿月早從另一個花盆中取出勃朗寧手槍來，舉槍準備射殺鬼子兵，沒想到還沒來及開槍，耳邊驟然槍聲大作，仿佛有人在鐵桶裏燃放鞭炮，直震得他耳朵根發麻，眨眼工夫，幾個鬼子兵全被打死了。

  老天爺！杜滿月心中叫了一聲。小虎，孝龍，你們這兩個家夥！下手也太快了吧？上海灘第一槍手明明是我一枝花呀！我這一槍還沒放呢。你們把鬼子兵全殺了算怎麽回事呢？存心不給第一槍手留飯是不是？

  杜滿月哪管幾個鬼子兵已經死了，走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在每人腦袋上補了一槍，都打在太陽穴上，爆出一朵血花出來，這才罷休。

  小虎剛才用卡賓槍擊斃了四個鬼子兵，彈夾裏還剩一半子彈，想起他爹在憲兵隊被野藤井二毒打的事情，憤恨難平，於是端著卡賓槍衝到野藤井二的屍體旁，噠噠噠，將子彈全射出去，直把他的後背打成了稀巴爛。

  “小虎！慢著！你別毀了我的滑板車。”

  韓上雲趴在地上衝兒子嚷道。可惜喊晚了。小虎已經打光了卡賓槍彈匣裏的子彈，把槍斜挎在肩上。他跑過去扶起爹，雙臂一用力，把他背起來。

  “爹，你要啥滑板車？你走不了路。我背你。”

  “哎呀！不是我要滑板車。而是我剛才打的六槍是個滑板車圖案造型，射在野藤井二後背上。我正要去看我的滑板車，卻讓你的卡賓槍噠噠噠一頓掃射全毀了。”韓上雲趴在兒子的背上說道。

  小虎聽了半天也沒聽明白滑板車是怎麽回事，索性不跟爹說了，腳底下摩擦摩擦是魔鬼的步伐，背著爹一溜小跑進了大世界。

  紅眼睛阿昌也招呼杜滿月一起跑進大世界。

  外麵隻剩下花蝴蝶一個，用目光迅速地向周圍掃了一圈。隻見小廣場上的小販們早被剛才暴風驟雨般的槍聲嚇丟了魂魄，個個丟了攤子不管，全都臥倒在地，用手捂住頭，黑壓壓的一片。

  他於是把手攏在嘴巴上做成喇叭狀，扯著嗓子大喊大叫道：

  “不得了了！八路軍武工隊刺客殺鬼子了！大家快跑啊！”

  “不得了了！新四軍武工隊刺客殺鬼子了！大家快跑啊！”

  小販們趴在地上，耳邊聽見有人喊“快跑啊”，仿佛受了驚的一群鴿子，轟地一聲炸開了，四散奔逃。

  小廣場上人仰馬翻，登時亂成了一鍋粥。

  人群正亂著，隻聽見馬路上突然傳來一陣尖利刺耳的警笛聲，兩輛載滿巡捕的卡車疾馳而來，嘎地一聲停在路邊。

  巡捕房華人探長莊之鶴帶著二十來個巡捕威風凜凜地從卡車上跳下來，包圍了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