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達聽到老丹尼爾喊“炸藥包”，立刻明白自己小命玩完了。真是應了那句古話：省著省著，炸藥等著。

  還吹噓什麽紅酒雪茄煙上海灘第一收藏？

  啥也幹不成了。人都炸成碎片了，還怎麽喝紅酒抽雪茄煙呢？就算剩下嘴沒炸爛，完好無損，還能喝酒抽煙。可是嗓子眼鼻子眼都炸飛了，酒喝完了往哪裏咽呢？煙抽進去從哪裏冒出來呢？

  老天爺！他們幹嘛非要用炸藥包呢？褚達覺得自己太委屈了，簡直比竇娥還冤，心道：

  刺客大俠們殺鬼子漢奸不是一直用槍來著麽？從鬼子司令官鬆井到漢奸偽市長蘇錫文，全是一槍爆頭來著。怎麽偏偏到我這裏改用炸藥包了呢？我和他們一樣都是鬼子漢奸，差距咋那麽大呢？我比他們罪大惡極還是咋的？憑啥他們可以一槍爆頭留個全屍，非要用炸藥包把我炸成一攤肉泥呢？

  實在想不通！褚達隻覺得眼前一黑，連委屈帶驚嚇，登時昏死了過去。

  老丹尼爾看著導火索嗤嗤地燃火苗，撲撲地冒濃煙，情急之中，想使一招帶魚打挺，鑽進沙發底下藏起來。怎奈手腳發軟，滴裏搭拉的，一點兒勁也使不上。不曉得哪裏出了問題，怎麽就動彈不了呢？

  隻好眼睜睜地看著導火索無情地燃燒，越燒越短。嗚呼哀哉！我命休矣！他把眼睛一閉，流著鼻涕等死。

  等了半天，不見炸藥包爆炸，耳邊卻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連忙睜開眼睛，隻見紅眼睛阿昌帶著飛天鼠洪大和跳梁鼠洪四走了進來。

  幾個人全穿黑衣，打扮成殯儀館運送屍體的工人。進了屋以後，見褚達如同死狗一般躺在地上，立刻圍攏上前。

  跳梁鼠洪四展開黑麻袋，把褚達套進去。

  飛天鼠洪大用腳踩滅地上的迷香，將剩下的半截收起來裝進口袋裏。

  紅眼睛阿昌冷不防發現了沙發上的老丹尼爾，渾濁的老眼一閃一閃，似乎並沒有被飛天鼠洪大的迷香迷倒。他連忙走過去，用燒紅煤球眼睛瞪他一眼，喝道：

  “老費烏，真是活見鬼！怎麽又碰上你了？你是存心跟洪爺找別扭是不是？”

  老丹尼爾渾身癱軟動彈不得，但是眼睛還能動，舌頭還能說話，回答道：

  “抱歉。木須洪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實在是趕巧了。跟上次在船上一樣，都是巧合。上次我藏在沙發底下，你們並沒有發現我，走得那樣急匆匆的，咱們也沒來得及打招呼說句話。

  而這一次不知道怎麽回事，我手腳癱軟渾身沒勁，沒辦法帶魚打挺藏在沙發底下。請問，那導火索並不是炸藥包的導火索對吧？否則的話，為什麽炸藥包不爆炸呢？”

  紅眼睛阿昌被他問愣了，答道：“哪來的什麽炸藥包導火索？分明是洪大的迷香。你如何能抗得過不昏迷呢？”

  此時飛天鼠洪大也走了過來。見老丹尼爾竟然沒有被他的迷香熏倒，讓他感覺丟了麵子。於是惡聲惡氣地問道：

  “老費烏，你是練過烏龜王八憋氣神功還是怎的？為啥聞了我的迷香，還能撐到到現在不昏倒呢？”

  老丹尼爾衝著二人打了個大噴嚏，但是雙手癱軟抬不起來，沒辦法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隻得聽任鼻涕像兩條亮晶晶的小溪緩緩流淌，連忙回答道：

  “抱歉。木須洪大，我真的不想挑戰你的迷香的權威性。隻是你也看到了，我嚴重感冒，咳嗽不停抽鼻涕。我想是因為我的鼻子堵塞不通氣的原因沒有昏倒，絕對不是你的迷香功效問題。我敢保證如果我沒有感冒的話，我肯定會像褚達一樣昏迷的。”

  要說老丹尼爾脂溢性謝頂禿腦門下麵的智慧可真不是吹的，這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邏輯性和科學性都無可挑剔，而且滿滿的誠意，讓飛天鼠洪大簡直沒辦法再惱火了。

  不料跳梁鼠洪四卻在一旁惡狠狠地說道：“這老費烏沒有昏迷，又眼睜睜地看著我們抓了褚達，待會兒又該去憲兵隊告密了。留下他是個禍害。趁早做了他，省得麻煩！”

  老丹尼爾在上海灘混跡這麽多年，知道江湖上的黑話管殺人叫“做了他”，所以一聽就著急了，哀求道：“各位大俠，手下留情，我保證這次不告密。”

  紅眼睛阿昌哼了一聲，輕蔑地說道：

  “老費烏，你說話還不如放屁呢。上海灘有哪個人會相信你？隻不過，你的名聲實在太爛了，殺你這樣的下三濫反倒是壞了我紅眼睛阿昌的名頭。留你一條老命吃饅頭加醬豆腐吧。隻是以後再也不要吃帶魚了，當心喉嚨裏卡著魚刺吐不出來，醋喝多了再感冒，咳嗽不停抽鼻涕。你自己病死了可不賴我。”

  紅眼睛阿昌轉身朝跳梁鼠洪四和飛天鼠洪大一揮手，吩咐道：“我們走。”

  三個人撇下鼻涕像小溪般流淌的老丹尼爾，拖著黑麻袋裏的褚達，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外院房裏的兩個值班警察早被迷香麻煩，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仿佛兩條冷凍帶魚。

  三個人從兩條冷凍帶魚中間穿過去，不慌不忙地出了宅院大門。

  外麵停著一輛黑魆魆的運死人的殯儀館靈柩車。算子鼠洪二和通關鼠洪五，一個在車上，一個在車下，全神戒備，把風放哨。

  二人見他們拖著黑麻袋出來，知道已經擒住了褚達。連忙打開車廂門，七手八腳把褚達的黑麻袋扔進車廂。

  紅眼睛阿昌和飛天鼠洪大上了前麵駕駛室。由飛天鼠洪大開車，踩一腳油門，駕駛汽車疾馳而去。

  車廂裏，那口特製的黑漆大棺材依舊赫然擺放在中央。這個已經成為他們行動的標配了。棺材底部有個抽屜式的暗盒，既可以用來藏人，也可以用來藏東西，簡直太方便了。鬼子漢奸路口盤查，害怕晦氣絕對不想用手碰死人棺材。所以無論藏什麽都能瞞天過海，萬無一失。

  跳梁鼠洪四和通關鼠洪五拉開抽屜，把褚達黑麻袋放進去。再關上抽屜。嚴絲合縫，從外麵根本看不出來。

  由於這次行動正趕上日寇憲兵隊全城戒嚴抓刺客，搜查很嚴。而紅眼睛阿昌又沒有跟三個野蠻人借“派司”。為了以防萬一，他們事先去四明公所真的借了一具屍體放在棺材裏。若是真碰上鬼子兵檢查，可以大大方方地打開棺材蓋子，讓他看一看。

  如此這般，雖然經過很多哨卡盤查，但是一路有驚無險，順利地回到法租界。

  飛天鼠洪大駕駛汽車七拐八拐，來到大世界娛樂場門前停下。

  大世界底層餐廳的大廚房有個地下室酒窖。以前鄭少卿搞紅磨坊酒吧的時候，用這個地下室酒窖存放紅酒。後來他跟鄭四太爺去了香港，酒吧關門大吉。儲藏紅酒都送給了褚達，隻剩下了幾排空木桶。

  還有原來酒吧裏的那個長橡木吧台，號稱亞洲第一吧台，可以在上麵跳康康舞。因為實在太長了，被鋸斷了三截才從樓梯運下來。挨著擺不下，隻能擺成一個三角形狀。

  吧台三角中間顯得有些空曠，花蝴蝶便叫人把酒窖裏最大的一隻橡木桶搬過去，足有一人多高，立在中間做裝飾。橡木桶蓋子改造成一個花盆，養了些爬蔓植物，隻是長時間沒人收拾了，看上去毛毛紮紮亂蓬蓬的仿佛叫花子的頭發。

  美娟和孝龍、小虎、杜滿月，還有肖克和李忠，圍攏在三角吧台的一角，在高高的酒吧凳上坐成一排，與花蝴蝶一起，正在大世界娛樂場的圖紙上寫寫畫畫，研究伏擊野藤井二的計劃。

  這時候，紅眼睛阿昌帶著算子鼠洪二、通關鼠洪三和鑽地鼠洪五，拖著褚達的黑麻袋走進來。

  美娟立起身來，問道：“阿昌叔，人抓到了？”

  紅眼睛阿昌用腳踢了踢地上的黑麻袋，答道：“是。飛阿哥。人抓了。在裏麵呢。”

  原來那日紅眼睛阿昌從三個野蠻人那裏回來，將打聽到的情況跟美娟講了一遍。美娟聽狗漢奸們鷸蚌相爭、爾虞我詐，覺得可以利用這個機會，使一招引蛇出洞，活捉褚達做誘餌，利用他把野藤井二引出來，在大世界打一場伏擊戰。

  所以他們全部人馬昨日來到大世界，隱藏在地下室酒窖裏，商量了一個引蛇出洞的行動計劃。

  今日便由紅眼睛阿昌帶著五鼠別動隊抓來褚達做人質。這是計劃的第一步。

  美娟低頭看了看黑麻袋，問道：“他被迷香熏暈了，需要多久才能醒過來？”

  “哎呀。這個我可不曉得。洪大和洪四去四明公所還屍體了。過一會兒就回來，這個隻能問他了。”紅眼睛阿昌答道。

  美娟說道：“也不曉得野藤井二到底會不會上鉤。無論如何，咱們得先找個地方把褚達藏起來。”

  花蝴蝶一指三角吧台中間擺放的那個大橡木桶，說道：“飛阿哥，把他藏酒桶裏如何？”

  真是個神不知鬼不覺的好地方。大家一聽都笑了。

  紅眼睛阿昌一揮手，叫通關鼠洪三和鑽地鼠洪五抬著裝褚達的黑麻袋進去，把橡木桶蓋子花盆連同植物挪開，然後把黑麻袋放進橡木桶裏。果然不大不小正合適，如同給褚達預備的一般。

  “褚達，你這個酒膩子能死在酒桶裏，也算是死得其所了。”紅眼睛阿昌哈哈大笑道，

  “不過眼下還不能讓他死。你們把麻袋口鬆開，待會兒等他醒了以後方便喘氣。咱們還要留著他的狗命釣野藤井二呢。”

  紅眼睛阿昌吩咐通關鼠洪三和鑽地鼠洪五。又瞥了一眼地上的桶蓋花盆裏毛毛紮紮亂蓬蓬的植物，說道，

  “把那花盆搬上去，依舊蓋上，多少留個縫子就行了。不能因為褚達耽誤了雜草野蠻生長。”

  通關鼠洪三和鑽地鼠洪五把桶蓋花盆放在橡木桶上，留個縫子蓋好，然後從吧台底下鑽出來。

  大家重新在三角吧台周圍坐好。

  “飛阿哥，我這歲數大了腦子真的不好使了，”紅眼睛阿昌說道，“麻煩你把伏擊計劃再講一遍吧。”

  “好的。阿昌叔。”美娟笑著回答。

  她於是把伏擊野藤井二的計劃跟大家仔仔細細地又講了一遍。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砰砰啪啪！哢嚓哢嚓！

  萬事俱備隻欠野藤井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