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蝴蝶給他們大概齊講了一遍事情的經過：

  話說野藤井二可不是一般的鬼子，太他娘的狡猾了。當年這家夥為了給他爹鬼臉彪叔報仇，在大世界門口刺殺顧先生的時候，曾經冒充我們老頭子的樣子，穿黑西裝白襯衫細條領帶，幫著葉兆山裝榫頭，栽贓陷害。

  所以他很清楚我們老頭子是個神槍手，盡管沒搜出槍，隻搜出了彈弓和玻璃球。他還是不由分說便抓了我們老頭子。

  我們老頭子擔心壞了大事，當時也不反抗，就這麽讓他輕輕鬆鬆地給抓了，關進了憲兵隊。

  我們幾個誰也不敢亂動，乖乖地在院子裏等著。後來野藤井二出來，帶走了四個舞女。我依舊等在院子裏。我想既然鬼子還要跳舞，我們老頭子應該沒啥大事。

  到後來槍響了。也不曉得子彈從哪飛來的，穿過窗戶幹掉了鬼子司令和鬼子憲兵隊長。

  塔樓上的兩個鬼子兵吱哇怪叫，端著槍四處看刺客在哪裏。也被砰砰兩槍擊中了頭，好像西瓜被打開了花，又掉下來摔個稀巴爛。

  守門口的兩個鬼子賊滑頭，他們聽見槍響立刻臥倒，趴在掩體後麵。他們也沒看見子彈從哪飛來的，隻是舉著槍朝天上亂射一氣。

  霎時間滿院子子彈亂飛，我就躲在汽車裏麵，一動不敢動。

  這時候野藤井二帶著憲兵隊的鬼子兵衝出來了。好多人，黑壓壓的一大片，站滿了院子。

  野藤井二猜刺客大概躲在司令部外麵的哪個樓裏放槍，就讓兩隊鬼子兵出去，沿街每個樓挨家挨戶搜查。結果搜查了半天，連刺客的毛也沒見著。

  野藤井二惱羞成怒，劈手把我從汽車裏揪出來，問我刺客在什麽地方。

  我說我們送花姑娘來陪舞，哪曉得什麽刺客？快放我們老頭子和姑娘出來。

  野藤井二琢磨了一會兒，我也不曉得這家夥心裏想些什麽。

  最後，他決定把我們老頭子和陳曼麗扣押在憲兵隊審問。隻放其他三個舞女出來，讓我帶走。要我們必須呆在大世界，哪裏也不許去，隨時聽候憲兵隊的傳喚。

  我回來法租界以後，先把舞女送回大世界，馬上去竹菊坊找你們。結果沒找到。我猜你們可能在恒泰號，就連忙趕了來。你們果然在這裏。

  事情大概齊就是這樣。到底哪來的刺客我也不曉得。我們老頭子一直瞞著我不說。刺客在哪裏打槍我也不曉得。鬼子兵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總之全亂得一塌糊塗。

  美娟此時插話說道：“蝴蝶叔，刺客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孝龍。是他開槍幹掉了日寇司令官和憲兵隊長，還有兩個鬼子兵。”

  “我的天呐！”花蝴蝶目瞪口呆地看著孝龍問道，“小閻王爺，你到底在哪裏打的槍？鬼子四處找遍了也沒弄明白。”

  孝龍答道：“蝴蝶叔，這個說來話長，回頭我再跟你講。你先說說用什麽辦法去救上雲叔吧。”

  花蝴蝶把手一攤，著急地說道：“我哪有啥辦法？我若是有辦法早把人救了。還用等到現在？”

  小虎插話道：“辦法我有！我們幾個人帶上槍，還開那輛殯儀館的靈柩車，去鬼子憲兵隊大戰一場，把人搶出來！”

  孝龍和杜滿月聞言，眼睛一亮，齊聲應和道：“好！反正我們已經暴露了，與其等鬼子找上門來，不如現在衝過去，趁其不備，狠狠地幹他娘的！”

  “我也去！”

  肖克突然蹭的一下子從摩托車的挎鬥裏站起來，喊了一嗓子，

  “我剛才隻殺了個漢奸。還他娘的沒殺過鬼子呢！我這手癢癢得很！也要殺幾個鬼子過過癮。”

  眾人被他嚇了一跳，問道：“肖克，咋回事？你不是暈倒了麽？”

  肖克輕輕一跳，身體飄飄然從摩托車挎鬥裏蕩出來，立在大家麵前，答道：“我剛才早醒了。聽你們說話一個接一個，話太密了，我插不上嘴。又怕我冷不丁地跳出來嚇你們一跳。隻好等到現在了。”

  眾人驚呼道：“老天爺！肖克，你現在跳出來也一樣嚇我們一跳啊！”

  肖克聳聳肩膀，答道：“現在情況緊急。救人要緊。我也是沒辦法。驚著各位了。抱歉。咱們現在出發吧？攻打日寇憲兵隊，我來打鬥陣，你們誰也別跟我爭。”

  暴脾氣的。這還是肖克嗎？滿臉滿身血，張牙舞爪，氣勢洶洶，這還是肖克嗎？

  眾人不由得瞠目結舌，麵麵相覷，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還好有美娟在，能鎮得住他。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肖克，先不忙去攻打憲兵隊。稍安勿躁。我覺得這是個陷阱。”

  肖克愣了一下，問道：“怎麽是個陷阱呢？”

  美娟答道：“野藤井二並不曉得刺客是誰，人在哪裏。兩眼一抹黑。他隻是猜測上雲叔與刺客有關。如果抓了上雲叔，刺客肯定會去救他。所以他把上雲叔和陳曼麗扣押在憲兵隊做釣餌，布下陷阱。我們現在貿然闖進去救上雲叔，肯定會中了他的埋伏。憲兵隊可是有一百多鬼子兵呢。硬碰硬我們打不贏，人也救不出來。必須要想個辦法才行。”

  眾人聽了均覺得美娟說得有理，問道：“隊長，那你說咋辦？”

  “現在情況不明，我也沒主意。先把情況摸清楚了再講。”美娟扭頭問杜滿月，“一枝花，阿昌叔呢？你們回來以後他去哪兒了？”

  “他一回來就拉著李忠跑去機要室，大概是去給他們的戴處長發電報了。”孝龍答道。

  “嗯。他和興亞會的幾個漢奸有交情，讓他先去打聽打聽情況，然後咱們再想用什麽辦法救人。”

  美娟帶著眾人回到恒泰號店鋪。

  正好紅眼睛阿昌在機要室發完電報進來，紅光滿麵，瞪著燒紅煤球也似的眼睛，衝著美娟又拱手又作揖，興高采烈地說道：

  “飛阿哥！這回初戰告捷，我們上海站一下子敲掉了名單一號和二號兩個漢奸！軍統六處傳令嘉獎。剛才春土哥在電台裏正式任命我為上海站站長。這一切都要多謝你幫助！我紅眼睛阿昌給你老人家鞠一躬。”

  說著話，紅眼睛阿昌真的把身體當成一把大折刀彎下去，給美娟來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

  美娟連忙過去扶起他，說道：“阿昌叔，你這是幹什麽呀？講好了大家一起合作幹事情的。哪來的什麽誰幫誰的話？”

  紅眼睛阿昌搖搖頭，感慨萬千地說道：

  “飛阿哥，我紅眼睛阿昌行走江湖這麽多年，朋友們遇事都給我麵子，靠的就是義氣二字。我有啥說啥，不打誑語！就憑我和五鼠兄弟幾下子三腳貓的本領，如何能殺得了蘇錫文和肖伯鴻？

  想那蘇錫文連保鏢帶鬼子兵一共六個人，都是練家子身上還帶著家夥，而孝龍隻開了兩槍就把他們穿糖葫蘆全打死了。這不是上海灘第一神槍手又是什麽？

  再說肖伯鴻，他一身羅漢地躺拳的功夫，出了名的敗中取勝，江湖上誰不曉得？我和五鼠兄弟六個人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對手。卻被肖克一個人騎在他脖子上四槍打爆了頭！

  所以說呢，飛阿哥，我這心裏跟明鏡似的，都是因為你幫我。”

  紅眼睛阿昌這番話確實是他的肺腑之言。

  想當初日寇剛開始攻打上海的時候，那個馬屁精沈小乙一聽見槍炮響便尿了褲子，花言巧語騙過了戴春土，謀了個雲南站站長的位子逃往昆明。而戴春土一看國軍狼狽，戰事不利，不等上海失守，便找個借口帶著胡遲遲和胡來來腳底下抹油跑去重慶了。

  隻留下紅眼睛阿昌帶著五鼠別動隊，還有幾個蝦兵蟹將的特務堅守上海。幾個人躲在客棧宿舍裏，秒變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外麵炮聲隆隆震天響，子彈嗖嗖穿耳過，世界那麽大，沒人想去看一看，巴不得躲在客棧宿舍裏一輩子不出門。

  可惜縮頭烏龜日子沒過多久，戴春土給上海站發來一個漢奸名單，一天一個電報，催促他們不惜任何代價鋤奸。

  紅眼睛阿昌被逼無奈，隻得豁出命來幹了。但是鋤奸可不是光靠玩兒命就能幹成的，要有真本事才行。

  紅眼睛阿昌手底下這些人幾斤幾兩他最清楚不過了，都是爛泥扶不上牆，不堪大用。想來想去，上海灘能幹得了這事的神槍手隻有韓上雲和神槍特工隊了。所以他去求他們幫忙。沒想到一拍即合。人家磕巴不打一個，馬上答應幫他殺漢奸。

  美娟為這次行動專門做了個方案，四路人馬同時出擊，把鬼子漢奸一下子打懵圈，讓他們根本猜不出來是誰幹的。

  紅眼睛阿昌當時聽了就嘖嘖稱奇，心說自己想的是怎麽樣才能殺了蘇錫文和肖伯鴻，魚死網破。人家想的是殺完鬼子漢奸以後如何全身而退，以利再戰。這境界！差的不是一星半點，簡直天上地下啊。

  等到今日四路人馬齊出動，果然輕輕鬆鬆把鬼子漢奸殺了個七零八落。跟自己的五鼠兄弟相比，人家神槍特工隊個個都是天兵天將啊！尤其是肖克，在自己這裏是條蟲，到了美娟那裏變成龍。天曉得美娟是怎麽做到的。這本事！他簡直對美娟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飛阿哥！古話講巾幗不讓須眉！俺紅眼睛阿昌今日算是見識到了。雖然你是個女子，但是老天爺，誰說女子不如男？我敢打賭，用不了多久，你飛阿哥就是上海灘新的顧先生！說不定將來比你爹的場麵還要來的大呢。”紅眼睛阿昌心服口服地說道。

  美娟被紅眼睛阿昌這一通猛誇盛讚搞得有些難為情，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阿昌叔，你是前輩，走的橋比我們走的路還多呢。我們小輩凡事都要請教你老人家才是呢。”

  紅眼睛阿昌立刻將頭搖成撥浪鼓，兩隻紅眼珠恍似兩個被風吹得左右亂晃蕩的紅燈籠，大著嗓門說道：

  “飛阿哥！你這麽說話就是拿我紅眼睛阿昌不當朋友了。自古英雄出少年！有誌不在年高，無謀空言百歲。沒說的。我紅眼睛阿昌和五鼠兄弟以後全聽你號令，唯你馬首是瞻。下一步該咋幹，你就吩咐吧。”

  美娟聽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就不客氣了，答道：“阿昌叔，眼下還真有個急事，非要你老人家出馬不可。”

  她於是跟紅眼睛阿昌講了韓上雲和陳曼麗被野藤井二扣押在日寇憲兵隊的事情，請他找江湖上的朋友打聽打聽，他們在憲兵隊什麽情況，有沒有危險。弄清楚了之後，才好想辦法救人。

  美娟明知道紅眼睛阿昌與三個“野蠻人”漢奸有交情，但是她故意沒有說破，說完眯起眼睛盯著紅眼睛阿昌，想看看他到底怎麽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