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憲兵武藤換崗回到休息站，一進門就把鋼盔摘下來，扔到地上。這玩意兒像口鐵鍋一樣壓在頭上大半天了，感覺腦袋都被壓扁了，蒙頭蒙腦地讓人直犯暈。

  他扔了鋼盔感覺就好了，就像中國人戲詞說的那樣“帽兒光光，今夜做個新郎。”這是他跟黑田學會的，有事沒事總要在嘴裏念叨念叨。

  想他小小一個武藤，形容猥瑣，在日本老家走到街上，誰見了也不會搭理他。狗都嫌他沒油水，懶得朝他叫一聲。沒想到侵占中國，當了鬼子憲兵以後，隻要往路口一站，中國人見了他都要向他鞠躬。除此之外，還有中國花姑娘可以糟蹋。他幾乎可以天天唱著戲詞做新郎。

  武藤將步槍立在牆角，把軍裝上衣的扣子解開，敞開懷放鬆放鬆。然後過去八仙桌旁，找把椅子坐下，點燃一支香煙。一邊抽煙，一邊等另外三個換崗的鬼子憲兵，黑田、石川和中村。

  等他們到齊了，大家一起吃個紫飯團，喝兩杯清酒，算是晚飯之前的一個小酌。之後洗個澡休息一下，或者休息一下洗個澡。至於到底是先洗澡後休息，還是先休息再洗澡，這個先後順序的安排，取決於黑田有沒有找到可疑的中國女人抗日分子。

  想到這個，武藤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

  黑田是他們班的伍長，比他們大幾歲，而且讀過書，所以能想出各種各樣的鬼主意幹壞事。比如在站崗檢查的時候遇上有姿色的花姑娘，借口懷疑她是抗日分子要搜查，趁換崗的時候把她帶到休息站來，供大家輪流休息。這個便是黑田想出來的鬼點子。

  “休息”這個詞對他們幾個鬼子兵來說，有著特殊的含義，指的是輪流糟蹋花姑娘。

  武藤抽完了一支煙，還不見黑田、石川和中村他們幾個，忍不住站起身來，打開房門，向外探頭探腦張望。

  這裏本是一所民房。房主躲避兵亂離開了上海，不曉得去了哪裏。日寇憲兵隊見房子空在哪裏，便強占下來做了休息站。

  左鄰右舍的房子裏住的都是普通市民，其中有和房主相識的，但是見房子被日本鬼子憲兵占了，哪個敢出來說句話？躲還躲不及呢。

  自從這裏變成鬼子憲兵休息站，猶如弄堂裏安裝了一顆定時炸彈，家家戶戶大門緊閉。居民有事出門全都躡手躡腳，生怕驚動了鬼子，一不小心碰響了炸彈，招來橫禍。整個弄堂一片死寂，變成了鬼城。

  武藤伸腦袋看了一眼，弄堂裏像往日一樣，空空蕩蕩連個人影也沒有。

  他抬眼再向遠處望望，發現弄堂口停著一輛殯儀館拉死人的靈柩車。黑黢黢的封閉車廂，仿佛一個密不透風的大黑盒子，顯得陰森冰冷，讓他看了覺得晦氣。這個靈柩車他剛才回來的時候還沒有呢，不知什麽時候停過來的。

  武藤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真可惡！什麽人死了偏要在這個時候拉屍體？不能等我們走了以後再拉死人嗎？查出來一定要教訓教訓他。

  就在這個時候，弄堂口忽然出現了三個雞屎綠色的熟悉的身影，繞過黑黢黢的靈柩車，向弄堂裏走進來，正是黑田、石川和中村。

  三個鬼子兵走成個品字形，中間夾著一個瘦弱的女子，穿一身灰布衣裳，低著頭走著，垂下兩條長長的辮子，看上去像個女學生，隻有十五、六歲的樣子。

  不會吧？黑田君這回抓來個女學生？

  武藤心頭一陣激動，仿佛有電流湧過身體，肚子都痙攣了，忍不住啊地叫了一聲。

  武藤已經記不清他們幾個鬼子兵在這個休息站裏糟蹋了多少花姑娘了。

  每次都是黑田帶回來的。黑田站崗的時候，如果碰到有姿色的女人，便說是可疑抗日分子要搜查，以這個借口把女人帶到休息站，供他們幾個輪流休息。至於什麽樣才算是有姿色的中國女人，那就要黑田說了算了。

  黑田會說些中文，告訴他們中國傳說中有四大美女，西施、貂蟬、王昭君、楊玉環。

  每次帶回來一個中國女人，黑田都要大喊大叫，說今天的花姑娘是西施，或者說是貂蟬，或者說是王昭君。不過翻來覆去總是這三個美女花姑娘。隻有一次，黑田嚷嚷說今天的花姑娘是楊玉環。

  所以武藤對楊玉環印象特別深刻。

  那個中國女人身體豐腴，外麵穿一件貂皮大衣，裏麵穿一件真絲旗袍，打扮得珠光寶氣，光彩照人。尤其她的胳膊蓮藕一般白，戴滿了鐲子，金銀玉石，走起路來叮當作響，真是又好看又好聽。

  武藤正胡思亂想著，黑田、石川和中村已經帶著女學生走過來。他連忙側開身，讓幾個人進屋，來到廳堂裏。

  石川和中村像武藤一樣，一進屋便摘了頭上的鋼盔扔到地上，把步槍立在牆角，解開軍裝上衣，敞著懷過去八仙桌那邊喝茶。

  黑田則陰沉著臉把女學生帶進一個房間，嗬斥一聲：“等一會兒搜查！”然後將門反鎖，轉身回來廳堂。也扔了鋼盔，放下槍，敞開懷，過去八仙桌旁坐下。他從口袋裏摸出一支香煙來，點燃叼在嘴裏，用手使勁拍拍桌子，喊道：

  “井上大叔，快拿清酒來給我們喝，嗓子都冒煙了。”

  井上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鬼子，有些駝背，但是身體很結實。以前在虹口開一家日式料理店，生意不好，勉強度日。他因為常年住在虹口，對上海灘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日寇攻打上海的時候，他便跑去給軍隊做向導。

  等日寇占領了上海以後，為了表示嘉獎，便把憲兵隊的食堂生意給了他。這樣一來，井上等於有了衣食無憂的鐵飯碗，再也不用擔心生意難做了，所以他巴不得日寇把全中國都侵占了才好呢。

  這個老鬼子雖然六十多歲了，但是依然很好色。他有一次來休息站給鬼子兵送清酒和飯團，正好趕上黑田他們糟蹋花姑娘。老鬼子排在幾個鬼子兵後麵做了一回禽獸，高興得手舞足蹈。

  從此以後，他下午早早地便過來，給黑田他們準備清酒和飯團。如果憲兵隊食堂有好的生魚刺身，他也一定要拿過來的孝敬幾個鬼子兵。為的就是排在他們後麵呷些剩汁水，做個老禽獸。

  現在聽見黑田喊他，井上老鬼子連忙推著餐車出了廚房，一路小跑到了廳堂。他手腳麻利地把清酒和飯團擺在八仙桌上，駝著背弓著身子，表情謙卑巴結地請幾個鬼子兵享用。

  他問道：“黑田武士，請問你今天抓來了哪個中國美女？是不是楊玉環？”

  “井上大叔，看你年紀那樣大，反倒比我們年輕人還好色呢。楊玉環隻碰到一回，以後再也見不到了。”黑田喝一口清酒，撇著嘴答道：“這回不是什麽花姑娘美女。是另外的東西。關在禁閉室裏呢。你自己去看吧。”

  另外的東西？井上老鬼子不明白黑田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轉身向那間用作鬼子兵發泄**的房間跑去。這個房門經過改動，在上麵安了一塊玻璃，人站在門外可以監視房內的一切。隻是玻璃窗有點高，井上老鬼子駝背夠不著。不過他已經輕車熟路，在外麵偷窺過多少回了。早放了個方凳在門邊，一把拉過來，人爬上去跪在凳子上，探頭往裏看。

  屋裏原來是個女學生！一身灰布衣裳，蜷縮在牆角，渾身瑟瑟發抖，仿佛一隻驚恐萬分的小灰兔。

  井上老鬼子隻聽見自己心髒撲棱跳了一聲，險些沒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他一骨碌下了方凳，跑回去廳堂那邊，翻著一雙昏花的老眼問黑田：“黑田武士，你說抓來個東西，可是我怎麽看著像個女學生？”

  黑田此時已經把一壺清酒喝幹，飯團也吞下肚，一張黑臉紅得像烤紅薯，大著舌頭回答道：

  “井上大叔，你看見的沒錯，確實是個女學生，長得很像我在日本的未婚妻八重光子。”

  你的未婚妻八重光子？倒黴！井上老鬼子在心裏歎口氣。原來那個女學生長得像他未婚妻，所以被他抓回來。他的未婚妻當然沒我們的份了。

  武藤也在旁邊哭喪著臉，問道：“黑田伍長，你抓個像自己未婚妻的女人回來，肯定是要獨自享用了？”

  黑田哈哈大笑起來，臉上充滿**的表情，答道：

  “武藤君，不要擔心。她長得像我的未婚妻。可她不是真的未婚妻，對不對？她是個中國女學生。對我們來說，她根本不是人，就是個東西。一會兒等我先去休息她。第二個就輪到你去休息她。好不好？”

  武藤聞言喜出望外，立刻答應一聲：“哈依！”

  石川和中村連忙湊過來，問道：“黑田伍長，那我們呢？”

  黑田哈哈大笑著回答：“你們沒有聽見我的話嗎？我說她是個東西。你們當然可以休息她了。等武藤君完事以後，就輪到你們倆個了。”

  然後他伸手拍了拍井上老鬼子的駝背，說道：“還有你，井上大叔，最後輪到你休息，像以前一樣。”

  “哈依！”井上老鬼子答應道，高興得駝背直發顫。

  黑田噴出滿嘴酒氣，說了一句：“好了。還是老規矩。我第一個上。”搖晃著身體，抬腿就往那間屋子走。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哐當一聲響，房子的大門被打開了，從外麵走進一個中國人來，手裏提著一個碩大的長方形的黑盒子。

  隻見他頭戴黑硬邊禮帽，身穿黑西裝，上衣敞著懷，露出雪白的襯衫，襯衫領子猶如兩隻小鳥高高翹起，黑條領帶隨風飄舞。

  仿佛一團烏雲闖進來，立刻籠罩了整個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