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溫酒斬鬆井(3)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8      字數:4046
  野藤井二其實隻是覺得韓上雲可疑,並不認為他真的是來行刺的。但是韓上雲是個神槍手,很有可能今日來踩盤子摸情況,準備以後行刺。不管怎樣,先綁了他,待會兒再盤查。

  野藤井二叫憲兵把韓上雲五花大綁關進禁閉室,之後,轉身離開兵營,一路小跑著,急匆匆地趕回司令部大院。

  他因為韓上雲的事情耽誤了不少時間,需要馬上把四個舞女帶進俱樂部大樓陪長官跳舞,若是去晚了,惹得幾個長官發火,挨一頓拔個牙路再加大耳刮子可是大大不妙。

  花蝴蝶和陳曼麗她們幾個舞女,剛才見野藤井二氣勢洶洶地抓走了韓上雲,哪個也不敢輕舉妄動,都乖乖地坐在汽車裏等著。現在看野藤井二一個人轉回來了,不見了韓上雲。

  花蝴蝶再也坐不住了,當即打開車門下車,問野藤井二:“太君,你把我們老頭子帶到什麽地方去了?”

  野藤井二因為一路跑來有些氣喘籲籲,不耐煩地朝花蝴蝶揮揮手,說道:“花經理,這個沒你的事。你莫管。快叫舞女下車,跟我進去,時間來不及了。”

  花蝴蝶心道,若是鬼子真的發現了什麽,肯定不會再跳舞了。既然還要跳舞,就說明他們隻是瞎咋呼,並沒有真的發現什麽。

  “是。太君。”他答應一聲,當著野藤井二的麵,把手指抵住嘴唇,打個呼哨,叫陳曼麗她們下車。

  野藤井二最喜歡花蝴蝶打呼哨了,覺得又瀟灑又拉風,簡直酷斃了,隻是自己學了幾次也學不來。

  “花經理,待會兒完事再教教我打呼哨,噶辣手拉風得緊,我非學會不可。”野藤井二說道。

  花蝴蝶聽他還惦記著學打呼哨,便把懸著的心放下來,想韓上雲應該沒有大礙,當即點頭哈腰回答:“是。太君。”

  野藤井二衝幾個舞女打了手勢,帶著她們一陣風似的進了俱樂部大樓。

  今天時間確實有點晚了。

  幾個人剛上了二樓,還沒等走進舞廳。隻見會議室的門忽地打開,日寇司令官鬆井等人已經開完了會,魚貫而出,目中無人地昂著頭往舞廳裏麵走,看那勁頭好像是去檢閱部隊,不是去跳舞。

  野藤井二立刻止住腳步,啪地打個立正,給四個長官敬禮。

  身後四個舞女猝不及防,下意識地每人來一腳急刹車,險些撲倒在野藤井二身上,來個連環大追尾事故。一個個驚得花容失色,捂著嘴啊呀啊呀地驚叫連聲。

  鬆井被這動靜嚇了一跳,停下腳步,扭頭瞥了一眼,一句話沒說,仿佛什麽都沒看見一樣,扭頭又去了。

  日寇憲兵隊長龜本在野藤井二身前停下來,板著臉問道:“什麽情況?”

  野藤井二當然不敢說發現了一個可疑刺客韓上雲。心想若是驚著了龜本隊長,一會兒非要去憲兵隊兵營見刺客,結果卻發現所謂的刺客隻帶了彈弓和玻璃球兩樣武器,那自己渾身是嘴也解釋不清楚。

  所以野藤井二“啪”地又打個立正,立刻甩鍋,回答道:“報告隊長,大世界舞廳的汽車來晚了。大爺呆馬多吃多了跌死(日語:剛剛到)。我著急帶著舞女跑過來的。”

  “拔個牙路!”龜本隊長當即怒罵了一聲,“一會兒告訴他們,以後再大爺呆馬多吃多了跌死,統統的拔個牙路的!統統的死了死了的!”

  “哈依!”野藤井二把馬靴後跟像馬蹄似的一碰,響亮地答應道。

  “呦西!”龜本隊長哼了一聲,表情放鬆下來,神秘地眨巴眨巴眼睛。他的個子很矮,隻到野藤井二的肩膀,所以翹起腳來,湊在野藤井二的耳邊說道,

  “野藤井君,今日是司令官鬆井值得慶賀的日子。日本陸軍本部、海軍本部聯合發來電報,提升他為中將,並對他在上海和南京立下的赫赫戰功表示嘉獎。

  再過一個月,他要帶著田中軍吉大尉、向井敏明少尉、野田毅少尉,這三個鼎鼎大名的戰鬥英雄,一起回國接受勳章。也許還能榮幸地受到天皇陛下的接見呢。所以今天你和你的舞女來晚了,大爺呆馬多吃多了跌死!實在是大大的不好!太他娘的拔個牙路了。你的明白?”

  “哈依!咋咖喱馬西達!死泥馬噻!(日語:是的。明白。對不起。)”野藤井二彎著腰說道。

  龜本隊長哼了一聲,感覺墊著腳說話累了,把腳放下來,吩咐道:“呦西。廢話少說。快帶你的舞女進去吧。”說完轉身兀自先進去了。

  “哈依!”野藤井二直起身來,大馬靴後跟啪地一碰,脆生生地答應道。

  這一通敬禮、哈腰地可把他累得夠嗆。心想當個大日本皇軍幹兒子啥都好,就是他娘的費鞋費腰。鞋壞了可以換一雙。腰壞了可沒地方換去,大大的不妙,有權有勢有了花姑娘也他娘的是白搭。

  野藤井二回身衝著陳曼麗她們說道:“你們剛才咋回事?冒冒失失地,差點兒沒撞我身上。”

  幾個舞女低下頭去,誰也不搭腔。

  野藤井二接著說道:“行了。我今日沒工夫跟你們計較,改天再找你們算賬。告訴你們,今日我們大日本皇軍駐滬司令官鬆井閣下榮升中將,大喜日子,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好好伺候,明白嗎?”

  陳曼麗一聽鬆井升職,心裏暗道:老鬼子待會兒一高興,不用勸他也要喝酒的,我隻要把他引到窗前就可以了。活該他死翹翹。韓上雲連槍都沒帶,肯定不是他行刺,眼下被他們抓了也無妨。自然有別人不曉得埋伏在啥地方,替他打槍哩。

  她於是抬起頭來,瞪大眼睛看著野藤井二,伸著舌頭說道:

  “乖乖隆嘀咚!你說啥?司令官太君榮升了半天才是個中醬?嘖嘖嘖嘖嘖。哎呦!瞧他那個大蔥派頭。我還一直以為他是個大醬哩。”

  野藤井二學著隊長龜本的樣子用鼻孔哼了一聲,說道:“陳曼麗,你別仗著司令官寵著你,在我麵前喬張致做怪相。咱們走著瞧。有你失寵的那一天!瞧我怎麽收拾你。”

  “哎呦!我好怕你呦。”陳曼麗做個鬼臉,玉手在野藤井二臉上摸了一把,“來吧。你要怎樣收拾我?”

  野藤井二往後退了一步,避開陳曼麗,氣哼哼地說道:“騷狐狸精!老子眼下沒工夫跟你扯閑篇。”

  說完一招手,帶幾個舞女進了舞廳。

  此時鬆井等人剛好喝完咖啡、吃完點心,從小單間出來到大舞廳。

  他們看見四個舞女,登時眼睛放出綠光,搖搖晃晃地圍過來。鬆井還是老樣子,伸手挽住陳曼麗。其他三個鬼子,副司令淺池麻二,憲兵隊隊長龜本,還有一個南京來參會的軍官大佐,互相謙讓了一番,各自挽了一個舞女。

  大家一起步入舞池。服務生打開留聲機播放舞曲。幾個鬼子軍官摟著舞女跳起舞來。

  野藤井二給幾個長官鞠個躬,撅著腚退出了舞廳,坐在門口的一把椅子上,像隻狗似的看守。

  舞廳裏麵,幾個鬼子軍官今日顯得異常興奮,剛摟著舞女跳了一曲,便開始動手動腳,上下亂摸一氣,嘴裏不停地叨嘮著鬼話。

  鬆井則更是反常,以前幾次他都是規規矩矩地摟著陳曼麗跳舞,從不亂摸。今日則像是打了雞血,滿臉放光,眼睛通紅,直勾勾地緊盯著陳曼麗旗袍凸起的胸部。腳下的步子也不像以前那樣穩當,幾乎每跳兩步就要踉蹌一下。一踉蹌就趁機摟住陳曼麗的身體,把她摟得緊緊的,兩隻手不停地在她的身上亂摸一氣。直嚇得陳曼麗屏住呼吸,大聲不敢出。

  跳完第二個舞,鬆井並不去沙發上休息,而是摟著陳曼麗留在舞池裏,歪著頭說道:“曼麗小姐,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這麽高興嗎?”

  陳曼麗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說道:“哦?司令官有什麽喜事?說給我聽聽。讓我也開心開心。”

  “呦西。我今天的喜事可多呢。”鬆井使勁捏了捏陳曼麗的手,眉飛色舞地說道,“一個呢,是我榮升為中將。另一個呢,是我被授予‘功一級金鵄勳章’。下個月我要率領田中軍吉大尉、向井敏明少尉、野田毅少尉,一起回國參加授勳儀式。也許天皇還要接見我們呢。”

  “哦?是嗎?這樣的喜事應該喝酒慶祝才對呀!”陳曼麗說道。她滿腦子裏想的隻是讓他喝酒,然後把他引到窗前,讓他死翹翹。

  “喝酒的不忙。”鬆井搖搖頭,“我這次回國,要在我的家鄉橫千戶水獺村建一座銅雀台,以後銅雀春深鎖二喬。曼麗小姐,你願意不願意做我的二喬呢?待我勝利凱旋之日,與你廝守,盡日無人看微雨,鴛鴦相對浴紅衣?”

  陳曼麗聽了,微微一笑,說道:“司令官,你要曉得人生直作百歲翁,亦是萬古一瞬中。幹嘛還要等那麽久?有這樣的美事,當然應該今朝有酒今朝醉,開懷暢飲,一醉方休,今晚便與我鴛鴦相對浴紅衣的呀。”

  “嗖嘚嘶奈?”鬆井登時眼睛都直了,有些不相信地問道,“曼麗小姐,你的認真?”

  陳曼麗嫵媚地笑笑,拖長了聲音嗲聲嗲氣地答道:“當然認真了。我的司令官。”

  “呦西!一醉方休!”鬆井頓時鬆開了陳曼麗,使勁拍了拍手,直著嗓子喊道,“撒該!撒該!(日語:酒!酒!)”

  服務生聽司令官要喝酒,連忙端著酒和酒杯進到舞池,給他斟了一杯,遞過去。

  鬆井一飲而盡,繼續喊道:“撒該!撒該!”

  服務生連忙又倒一杯酒遞給他。他又是一飲而盡。

  如此一連喝了三杯酒。鬆井像所有的日本人一樣,開始手舞足蹈起來。他手裏端著第四杯酒,抬頭找陳曼麗。隻見美人風姿綽約,側身立在窗前,不曉得在望著什麽。

  他立刻端著酒杯依裏歪斜地走過去,往陳曼麗身邊一站,也抬頭往窗外看,一眼看見了舊指揮大樓廢墟,不免有些掃興,連忙把眼睛往上翻,終於看到天空一朵夕陽餘暉染紅的雲彩,立刻來了興致,將杯中酒喝光,對著那朵雲彩吟誦道: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

  剛吟到這裏,冷不防隻覺得眼前一暗,天空那朵雲彩突然變成了黑的,仿佛一顆黑色的流星激射而來,倏地鑽進了他的腦袋。

  伴隨一聲清脆的槍響,鬆井應聲倒地。

  鬆井的腦袋被子彈射穿,打穿了一個洞,洞口就在兩個眉毛之間,平時他威嚴地皺眉頭的時候形成的“川”字中間那一豎,槍口仿佛水管子似的,兀自不停地一個勁往外冒血。

  陳曼麗在心裏默念了一句“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然後尖著嗓子“啊呀”驚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地躥到牆角,抱著頭躲起來。

  另外三個舞女聽見槍聲,嚇得魂飛天外,“啊呀”“啊呀”亂叫著,跑到牆角,與陳曼麗抱成一團,幾個人一起瑟瑟發抖猶如篩糠。

  而副司令淺池麻二和南京來參會的軍官大佐畢竟是身經百戰的軍人,訓練有素,那素質不是吹的,立刻以極其標準的姿勢原地臥倒,眨眼間變成了兩塊鋪在地上的雞屎綠色的肉球地毯。

  隻有憲兵隊隊長龜本顯得沉著冷靜一些,當即從腰間拔出槍來,三步兩步到窗前,想看看刺客在什麽地方打槍。

  說時遲那時快,隻聽“砰”的一聲,又一顆子彈穿窗而入。

  子彈不偏不斜射進了龜本的天靈蓋,一槍爆頭,像伐木似的把他放倒在地,仰麵朝天倒在鬆井身邊。與他的屍體整齊地排在一起,仿佛共同參加授勳儀式,並排接受子彈勳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