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致抗日(1)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7      字數:4285
  水生去淞滬警備司令部找到朱虎,向他詢問倪堅文被殺的事情。

  朱虎似乎早有準備,當即說道:“水生哥,這事情不是南京幹的,是倪堅文的汽車司機買通刺客幹的。”

  “司機?朱虎兄弟,你這說的哪一出啊?”水生撇嘴哼了一聲。

  “是真的。水生哥,”朱虎解釋道,

  “我跟你講,倪堅文的那個婆姨沈秋水,你曉得的,煙花女子出身,風流成性。倪堅文辦報紙忙得很,晚上經常不回家。一來二去,這婆姨便和司機勾搭上了。前些日子被倪堅文發現,把他大罵一通,要他滾蛋。那司機眼看著自己丟了女人又丟了飯碗,惱羞成怒,所以買通刺客殺了倪堅文。喏,這是杭州警察局的案情調查電報,我剛收到的。他們的司機逃逸,杭州警察局正全城通緝捉拿。等抓到了司機,一切就清楚了。”

  他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封電報交給水生。

  水生並不接電報,隻是眯起眼睛盯著朱虎,問道:“杭州警察局打算怎麽辦呢?”

  “這個還要等抓到刺客才能定案。不過,已經有幾家上海報館跑到杭州采訪,也許會把這個案情調查報道出去。”

  丟他娘的!沈秋水在上海灘響當當的人物,你們怎麽能這樣潑髒水,搞這種下三濫的事情?!水生本想罵朱虎一句,話到嘴邊,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沉吟片刻,說道:“朱虎兄弟,人死不能複生,過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說它了。咱們說說以後的事情吧。”

  “以後?什麽以後?”朱虎不解地問道。

  水生使個詐,說道:“昨天下午倪太太把《滬報》賣給了我。我讓大兒子正始做了《滬報》的總經理。”

  “啊呀!使不得!”朱虎失口叫了一聲,“水生哥!你怎麽也不問問我就買了《滬報》呢?這可萬萬使不得啊!《滬報》宣傳抗日,是南京那邊的眼中釘肉中刺,非除掉不可的!再有,你找誰做總經理不行?偏偏要正始去?哪天再來這麽一出,正始還有命麽?”

  水生聽朱虎的語氣中透著焦急,知道他終於說了真話。

  他點了點頭,平靜地答道:

  “朱虎兄弟,這個危險我當然曉得,所以特意來求你幫忙。請你找關係疏通南京方麵,告訴他們,現在顧某人是《滬報》的老板,我兒子正始是總經理。

  請你跟他們講,《滬報》主筆是劉大白,所有文章都是他寫的。我兒子是個讀書人,他隻曉得文章的文筆漂亮不漂亮,不知道別的。我大字不識一個,更看不懂了,什麽抗日不抗日的,我全不明白。

  不過,因為我是《滬報》的老板,所以出了事理所應當由我擔待。若是南京方麵惱火了哪篇文章,非要殺人不可,就請他們來殺我!我乖乖地伸著脖子讓他們宰,保證屁也不放一個。

  隻是他們不能動我兒子一根毫毛!

  你幫我告訴他們:若是搞流氓手段,我顧某人也會,而且我會得比他們還要多。

  正始若有任何意外發生,我都認定是陳立夫和陳果夫幹的,絕不會跟他們兩個善罷甘休。正始若是被人打死了,他陳立夫家的兒子,還有陳果夫家的兒子,哪個也別想再活著,我全殺了給我兒子陪葬!”

  倪堅文的靈柩從杭州運回來了,停放在四明公所的靈堂裏。

  正始點燃長明燈,在靈堂為倪堅文守靈。水生也不回家了,呆在一旁陪著兒子。

  沈秋水來靈堂吊唁亡夫。隻見她形容枯槁,麵色憔悴,與前兩天簡直判若兩人。

  因為有個謠言一夜之間傳遍了上海灘:沈秋水與司機偷情被倪堅文捉奸在床。司機買通刺客槍殺了倪堅文。

  沈秋水雙手顫抖著焚了香,祭奠了亡夫。然後過來見正始和水生,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勉強從口裏擠出幾個字來:

  “正始,顧先生,相信我,是特務幹的,不是司機。他們血口噴人。”

  水生連忙搶在正始前麵答道:

  “倪太太,我們都相信你。顧某已經找過朱虎,要他請南京方麵派人去杭州調查,相信不久就能查明真相。我看你的樣子憔悴得很,不如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正始和我呢。缺不了禮數。請你放心。”

  正始攙著沈秋水出了靈堂,一直送到外麵,扶她上了汽車,然後才回來。

  接著,法租界、公共租界、上海南市老城廂的各大報館的老板記者職員代表陸陸續續前來靈堂吊唁,足有幾十個人,送來的花圈和挽聯將靈堂堆滿了。靈堂裝不下這麽多人,大家分了好幾撥才祭奠完畢。

  上海灘報界泰鬥張天斧和幾個報館的老板留下來,過來見水生和正始。

  張天斧說道:“顧先生,正始先生,我們幾家報館商量過了,明日報紙的頭版統一刊登悼念倪先生的文章。既是為了他,也是為了我們自己。出了這樣的事情以後,大家都感到生命受到了威脅,惶惶不可終日。如果我們忍氣吞聲,那些人會以為我們軟弱可欺。所以我們決定在倪先生送殯那日,舉行上海三界報館抗日遊行,同時抗議特務暗殺活動。”

  正始立刻答應道:“好!我們《滬報》全體參加。”

  水生連忙搶過話頭來,說道:

  “各位,你們悼念倪先生,顧某完全支持,隻是為什麽非要搞這麽大動靜出來呢?倘若軍警前來彈壓,有人受了傷,甚至死了人,豈不是得不償失麽?顧某與淞滬警備司令朱虎很有些交情,願意從中搭個橋,協助你們坐下來溝通協商。何必非要遊行呢?”

  “顧先生,”張天斧說道,“你老人家不在報界,並不清楚這件事情有多麽恐怖。我們這些辦報紙的人都是中國人。隻要是中國人,哪個不想刊登宣傳抗日文章呢?隻是大家膽小怕事,明哲保身,心想反正有倪先生的《滬報》刊登宣傳抗日文章,我們可以躲一躲。

  現在倪先生死了,我們沒處躲了。大家約好從明天起所有報紙都刊登宣傳抗日文章,誓死不做亡國奴。大家現在是命懸一線,隻有冒死抗爭,或許還有活路,否則隻能坐以待斃。因此我們一定要抗日遊行,抗議特務暗殺!”

  “對!我們一定要冒死抗爭!”其餘的幾個報館老板堅定地說道。

  報館的人走了以後,靈堂裏安靜下來。

  長明燈閃閃爍爍,照亮了滿堂的花圈和挽聯。水生盯著黑黢黢的棺材愣神,仿佛它是一座火山,隨時都會爆發,把上海灘掀個天翻地覆。

  倪堅文,倪堅文。

  水生在心裏默念兩遍他的名字。感慨道:倪堅文活著的時候帶領上海人搞遊行,沒想到死了以後一樣能帶領上海人遊行。水生想起正始那日講過的一句話,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現在親眼得見。死得重於泰山的,莫過於倪堅文了。

  第二天,上海三界所有的報紙一致行動,頭版頭條均是沉痛悼念倪堅文的文章,要求南京政府盡快抓到刺客,公布真實案情,嚴懲凶手。同時一致刊登宣傳抗日文章。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猶如漫天大雪,瞬間便把上海灘覆蓋住了。

  吃過午飯,木良帶著兩個兒子,明倫和明理,來靈堂吊唁。

  過了一會兒,小虎,孝龍,維英,美娟也來了。

  他們幾個年輕人算是上海市民東北救援會的工作人員。正始把他們叫到一旁,躲在個角落裏,和他們嘀嘀咕咕商量一番。因為倪堅文不在了,正始要接替他做上海市民東北救援會的會長,問他們誰願意做副會長,幹具體事情。

  明倫和明理說,父親跟他們交代過了,要他們去《滬報》給正始幫忙,宣傳抗日。上海市民東北救援會的工作也是為了抗日,他們兩個毛遂自薦要做副會長,幫正始幹具體工作。

  正始點頭答應,要他們馬上召集上海市民東北救援會的誌願者參加報界悼念倪先生的抗日遊行。

  在靈堂這一邊,木良也和水生嘀嘀咕咕一番。

  木良講今天上午,張天斧帶著報館的代表們去上海總商會找他,為抗日遊行的事情尋求支持。

  “等他們走後,我們總商會內部商議討論,大多數人表態支持抗日遊行,我們也參加。因為報界要抗日,總商會也要抗日。

  我那天跟你講過的,日本侵占了中國,一定會用武力傾銷東洋貨。那我們這些做實業的,做工廠的,做貿易的,全都要倒閉,隻有死路一條。所以大家是必須要抗日,抵製日貨的。這樣才有活路。

  總商會表決一致通過,決定在倪先生送殯那天舉行上海工商界總罷工,並組織五萬人與上海報界舉行聯合抗日遊行,敦促政府抗日,呼籲抵製日貨。

  無論如何,這次抗日遊行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水生隻覺得腦瓜仁一跳一跳地疼。事已至此,他能有什麽辦法呢?

  這時候,正始帶著明倫和明理走過來,告訴水生和木良,他們三個接替倪堅文,出任上海市民東北救援會的會長和副會長。

  水生腦袋嗡地一下更疼得厲害了,立刻打斷了正始的話,說道:“你們幾個年紀輕輕的,嘴上沒毛,怎麽能做會長和副會長?”

  木良會意,也在一旁幫腔說道:“正始,你爹說得對。會長和副會長由我們兩個出頭來做吧。你們年輕人幹具體的事情。你看好不好?”

  正始答道:“阿德叔,這樣可以。我明天就刊登啟示,宣布上海市民東北救援會的會長和副會長改成你們兩個。”

  木良微微一笑,說道:“好。”

  這個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眾人抬頭望去,隻見從外麵走進一個人來,正是王太愚。

  王太愚身穿黑色長衫,在靈堂正中站定,對著倪堅文靈柩鞠了三個躬。焚了香,供在香爐裏,口中說道:“倪先生,祝願你一路走好。海不揚波。”然後直身端然肅立,垂首默哀良久。

  祭奠完畢,王太愚走過來跟大家見麵。

  大家請王太愚坐下。木良叫四明公所的辦事員奉茶來。

  水生問道:“太愚先生,你這是從哪裏來啊?”

  “我從南京來,剛到不久。先去了倪先生家裏。倪太太告訴我說靈堂設在四明公所,所以我就連忙趕過來了。”

  王太愚環顧眾人,問道,

  “我剛才聽倪太太講,上海各大報館正在準備抗日遊行,這事情你們有何看法?”

  木良答道:“太愚先生,你來之前我們也在商議呢。倪先生因為刊登宣傳抗日文章遇害,說到底,這事情還是抗日引起來的。我們上海總商會是堅決抗日的,抵製日貨的。他們報館的人已經為此事找過我們。我們決定參加抗日遊行。”

  王太愚讚同道:“虞老板說到點子上了。這件事情的真正原因是抗日。”

  明倫和明理插話道:“王先生,我們要召集上海市民東北救援會的誌願者參加抗日遊行。我們還要號召其他上海市民一起參加。遊行的口號是‘還我河山’。”

  “這個口號響亮。”王太愚稱讚道。

  水生連忙插話道:“太愚先生,我聽說南京方麵是不要抗日的。抗日遊行會不會惹來麻煩?”

  王太愚答道:

  “顧先生,其實在南京政府裏麵,大多數人是要抗日的,不抗日的人很少。就是那些不抗日的人,哪個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說不抗日,隻是抬出一個理由叫做‘攘外必先安內’。從來沒有人明著講過不抗日。

  我以為就目前局勢而言,抗日是人心所向,是我們中國的唯一生路。如果不抗日的話,國家將會滅亡,民族將會滅種,中華上下五千年文明將會毀之一旦。

  古人講憂國自古書生事。憂國憂民乃是讀書人的天職和本分。倪先生大聲疾呼宣傳抗日,喚醒國民,挽救國家民族之危亡,是我們所有讀書人的楷模,何罪之有?

  我立場鮮明,堅決支持抗日遊行。

  我這次要留在上海,與大家一起抗日遊行。剛才大家也講了,報館要求‘宣傳抗日’;總商會要求‘抵製日貨’;上海市民東北救援會要求‘還我河山’;雖然口號略有不同,但是抗日的呼聲是一致的。

  既然如此,我建議大家可以有一個共同的口號。”

  “什麽口號?”正始問道。

  “一致抗日。”王太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