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一劍能擋百萬兵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7      字數:3720
  梅蘭芳到了上海以後,顧不上舟車勞頓,隻休息了兩日,便帶著梅劇團去大世界戲院熟悉場地,準備首演。

  首演**戲選哪一出呢?

  齊如山建議演《霸王別姬》和《天女散花》。因為這兩出戲最早就是在大世界戲院唱紅的。當年戲迷們圍在劇院門口聽喇叭廣播的場景曆曆在目。從培育上海市場的角度出發,為了加深戲迷的感情,這兩出戲是最佳選擇。

  可是,梅蘭芳卻有不同的看法。他認為現在中國最大的事情就是日寇侵占了東三省,正虎視眈眈地準備全麵侵華。而民國政府從上到下好像都睡著了一樣,沒有人提抗日的事情。

  他希望演出新戲《穆桂英掛帥》,可以起到喚醒政府民眾抗日的目的,有著舉足輕重的意義。

  因為這出新戲《穆桂英掛帥》是莫麗菊和正始為梅劇團寫的,梅蘭芳便請他們兩個過來,與齊如山一起商量。

  正始心裏正琢磨如何利用梅蘭芳的超級影響力在大世界戲院首演的機會宣傳抗日救亡運動,一聽他要首演《穆桂英掛帥》,立刻舉雙手讚成。

  莫麗菊也極力支持他首演這出新戲:“中國人一定要抗日,不能做亡國奴。中國若是亡了,京劇藝術便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壤,以後隻能做成塑料花插在花瓶裏欣賞了。畹華是梨園天王,一呼百應,首演《穆桂英掛帥》,對抗日影響深遠。”

  梅蘭芳聽他們兩個都支持自己,非常高興。齊如山也改了主意,轉而支持演出《穆桂英掛帥》。

  在大世界戲院首演《穆桂英掛帥》就這樣決定下來。

  梅蘭芳對正始說:

  “正始,你不是籌備上海市民東北救援會嗎?我現在搬到上海來住,也算是個上海市民了。我想義演三天,票款收入全部捐給你們上海市民東北救援會,為抗日盡我一份綿薄之力。你看行嗎?”

  原來正始回來上海以後,與劉大白籌備成立了上海市民東北救援會,推舉倪堅文做會長,立刻開展了抗日救亡運動。

  “太好了!謝謝梅先生。”正始興奮地說道,“我這就去《滬報》刊登啟示,梅先生義演三天支持抗日!”

  莫麗菊幫著梅劇團完善腳本細節,爭取做到精益求精。大家用了一個禮拜的時間,終於排演好了這出新戲,可以正式演出了。

  正始於是在《滬報》上刊登啟示如下:

  “各位同胞,中國東北淪陷日軍之手,生靈塗炭,成千上萬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梅君蘭芳委托上海市民東北救援會承辦,於明日起在大世界戲院義演三日《穆桂英掛帥》,所得票款全部捐給東北同胞。

  上海市民東北救援會同時在大世界戲院設立捐款箱,希望各位同胞伸出援助之手,救救在日軍鐵蹄下慘遭蹂躪的東北父老鄉親、兄弟姐妹。

  救救孩子!

  上海市民東北救援會倪會長堅文敬啟。”

  第二天便是梅蘭芳在大世界戲院首演。

  正始早早地帶著上海市民東北救援會的工作人員來到大世界門口,設立捐款箱,為東三省難民募捐。

  由於時間倉促,上海市民東北救援會一切還在籌備中,所以在目前這個階段,所謂的幾個工作人員都是正始的兄弟姐妹:小虎,孝龍,杜滿月,還有女扮男裝的美娟。

  原來正始回竹菊坊那天晚上,水生便把幾個孩子叫了來與大哥見麵,包括最小的弟弟維素,也讓他娘白素素抱著一起過來見麵。

  他又差杜滿月去恒泰號請美娟,騎著摩托車趕回來。這孩子好半天嘟著嘴不理爹,直到後來才給了他一個笑臉。

  正始和弟弟妹妹們一起聊了大半宿,給他們講北平的景致,故宮頤和園、前門大柵欄。還有北平特有的吃食,焦圈豆汁驢打滾、**爆肚烤鴨子。因為他住北平時間長了,會說一口地道的老北京話,聽上去好像每個字都是舌頭在嘴裏打著彎說出來的,幽默風趣,把弟弟妹妹們笑得前仰後合,立刻喜歡上了大哥。

  所以小虎他們幾個一聽正始說上海市民東北救援會缺人手,立刻嚷嚷著參加,充當他的工作人員。

  到了大世界以後,小虎他們先去找經理董標借了一張舞台上用的方桌和兩把方凳出來,在大門口找一個寬敞的地方放下,把捐款箱放在方桌上。

  正始一襲長衫,將最上麵一粒扣子係得一絲不苟,坐在方凳上,手裏拿著紙和筆,給捐款人做登記。

  美娟頭戴鴨舌帽,身穿獵裝,威風凜凜地站在大哥正始身後。

  小虎、孝龍和杜滿月三個,分頭帶著正始學校的一群身穿校服的學生,散布在大世界小廣場的幾條街口,向過往的路人散發一份昨天加班趕印出來的《滬報》特刊:

  《抗日救亡——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英菊今天也來了,隻是跟誰也沒打招呼。她悄悄地找個地方,靜靜地坐著,遠遠地望著正始。透過人群的縫隙,她看見兒子麵帶微笑,手裏握著自來水鋼筆,在本子上登記捐款人的名字,還時不時地抬起頭來跟捐款的人說話。

  她不曉得正始跟那些人說了什麽,隻看見那些人聽了他的話,無一例外都是連連點頭,一副心服口服的樣子。

  她看啊看啊,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她願意這麽一直看下去,看多久看不夠。

  前來捐款的人也越來越多,圍在正始的桌前,遮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站起來,換個位置繼續看。又被擋住了,再換個位置。就這樣不停地換了幾個位置,目光透過人群,一會兒可以看見正始握著鋼筆的手,一會兒可以看見正始一團和氣的臉,一會兒可以看見他比陽光還要燦爛的微笑。

  她就這樣盯著兒子看啊看啊,感覺幸福極了。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大世界戲院裏,梅蘭芳的《穆桂英掛帥》演出開始了。

  董標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所以這次提前準備,早將兩個擴音喇叭安在大世界的外牆上,讓那些沒買到票的戲迷可以坐在小廣場上聽梅蘭芳。

  正始他們和外麵的戲迷一樣,側耳聆聽喇叭裏傳來的梅蘭芳歌聲:

  “今日裏掛帥出征,猛聽的金鼓響畫角聲震,喚起我破天門壯誌淩雲。想當年桃花馬上威風凜凜,敵血飛濺石榴裙。有生之日責當盡,寸土怎能屬他人!番王小醜何足論,我一劍能擋百萬兵。我不掛帥誰掛帥,我不領兵誰領兵。叫侍兒快與我把戎裝端整,抱帥印到校場指揮三軍。”

  這催人出征的歌聲在黑暗的夜空中傳得很遠很遠,久久回蕩。

  晚上,水生大世界戲院回來,手裏拿著那份《滬報》特刊:《抗日救亡——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去找香竹,請她幫忙念一念。

  香竹展開報紙特刊,隻見頭一篇文章標題是《也論攘外與安內》。

  便給水生念道:

  “日寇已經侵占了東三省,百萬公裏國土慘遭淪陷,中華民族危在旦夕。

  值此國難當頭,政府本應調兵遣將開赴東北,以牙還牙,給日寇迎頭痛擊。收複失地,雪我國恥。不料卻是調遣大軍南下,一味地剿共和排除異己,置日寇侵占東三省而不顧,置百姓生靈塗炭而不顧,還美其名曰:‘攘外必先安內’。

  嗚呼哀哉!如此下去,亡國滅種不遠矣。

  ‘攘外安內’本是一句醫學術語,見於漢代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甘草甘平,有安內攘外之能。’

  因為有這個典故,於是政府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便以人的身體疾病為例,論說道:‘依今日國難的客觀情勢來說,日本人侵略是外來的,好像是皮膚上漸漸潰爛的瘡毒。土匪搗亂是內發的,如同內髒有了毛病,這實在是心腹之患。現在剿匪就是來治療心腹之患。隻要剿匪成功,攘外就有把握。’

  其說大謬!

  因為今日之國難哪裏是‘皮膚上漸漸潰爛的瘡毒’呢?分明是日寇高舉東洋刀,呼地一刀砍來,已經將中國東北這一條臂膀砍斷了。日寇的第二刀就要砍向中國華北。日寇的第三刀就要砍向中國華中和華南。剩下的便是要剜心了。

  日寇絕不是什麽‘皮膚上漸漸潰爛的瘡毒’,而是屠夫,是劊子手。中國也絕不是什麽‘內髒有了毛病’的病人,而是被日寇放在案板上準備大卸八塊的一隻肥羊。可謂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如不奮起抗爭,我們隻有任人宰割,死路一條,絕無半點生還之可能。

  還有一些人引經據典,提出‘攘外必先安內’其實就是春秋時齊桓公的‘尊王攘夷’。真是荒唐!

  齊桓公的‘尊王攘夷’恰恰是他能夠幫助其他諸侯‘攘夷’。讓我們來看看曆史記載:1)山戎伐燕,齊軍救燕;2)狄人攻邢,齊桓公救邢;3)狄人攻衛,殺衛懿公。齊桓公統帥諸侯打退狄人,幫助衛國在楚丘另建新都;

  正是因為齊桓公先‘攘外’,幫助其他諸侯打退戎狄的進攻,令諸侯歸心折服,所以才能後‘安內’,成為一代霸主。

  另有說‘攘外必先安內’是漢景帝時期晁錯的《削藩策》。更是荒謬。

  《削藩策》跟‘攘夷’有什麽關係?真正‘攘夷’的是後來的漢武帝,他對外采取強悍的軍事策略,即‘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意思是說:凡侵犯中國的,逃得再遠,也要誅殺。

  由此可見,鼓噪‘攘外必先安內’的那些人找出來的種種借口和典故,無一例外,均是失之毫厘謬之千裏,根本是邏輯顛倒本末倒置。在日寇的屠刀麵前,這是徹頭徹尾的鴕鳥政策,是自欺欺人的誤國誤民政策。

  麵對今日之國難,最要緊的是“攘外”,驅除日寇。

  同胞們,日寇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們的目的是將中國一刀一刀肢解後吃掉。當今之勢,唯有奮起反擊,一致抗日,以血肉之軀築起新的長城,同仇敵愾,齊心協力,才能挽救中國之滅亡,挽救中華民族之滅種。

  同胞們,我們現在隻是斷了臂膀,當時仍有力量抗擊日寇侵略者。我們還有腿可以踢,還有頭可以撞,還有牙可以咬。頭可斷,血可流,寸土必爭不能丟。

  同胞們!父母兄弟姐妹們!聽金鼓響畫角聲震。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香竹一口氣把文章念完,脫口而出稱讚道:

  “真好文章!把道理都說透了。”

  “嗯!我都聽明白了。”水生說道,“隻是這個文章處處跟政府的訓令唱反調,恐怕要惹麻煩。正始可千萬不要摻合在裏麵。你幫我看看,是哪位先生寫的?”

  香竹看了一眼文章的署名,念道:

  “劉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