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航空彩票開獎那一天，上海市政府門前廣場擠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彩民們幾乎全趕來了。中大獎發大財。誰不想？問題是這個大洋餡餅可能落在我腦袋上嗎？當中搖號開獎，聽上去似乎有戲。倒要瞧瞧看！

  沈小乙早有準備，請淞滬警備司令朱虎派軍警壓腳助威，確保開獎現場秩序井然。

  開獎時辰已到，台台令台台，木良陪著行政院副院長上台，在眾目睽睽之下，嘁哩喀喳搖出三個中獎號碼。

  “頭等獎號碼是1166012305196！”木良大聲宣布，“恭請上台領獎！”

  老天爺！那個中了頭獎的人剛好在現場。他那天隻是心血來潮買了一張。就因為早上被老婆罵窮酸沒出息，賭氣拿出口袋裏僅有的一毛錢，想買張彩票暴富一回給臭婆姨看看。老天爺！沒想到祖墳冒青煙。這一張竟然中了巨獎。果然像廣告上說的一樣，花了一毛錢賺了兩萬塊大洋！

  這個人倒是頗有定力，沒有當場暈倒，隻是激動得一瞬間會了輕功，走路腳不著地，騰雲駕霧一般，幾乎是翻著一串跟頭上台去，拿著彩票兌獎。

  木良驗過彩票，交給行政院副院長。

  副院長確認彩票無誤，高喊了一聲：“開！”

  “開！”台下萬眾發齊聲應和，發一聲喊，撼得地動山搖。

  木良當場開出一張“上海航空銀行”的憑票即付支票，麵額兩萬大洋，交給那個中獎的人。

  萬眾掌聲雷動，群情激昂。

  各個報紙的記者湧上前來，搬著大黑盒子照相機，砰砰砰地給那個中大獎的人拍照片。也許是鎂光燈燈光太過強烈，直照得那個人頭發一根根都立起來了，看上去仿佛成了鞋刷子。

  第二天，上海灘各大報紙均在顯著位置刊登航空彩票頭等、次等、三等獎獲獎人名單，配大幅照片，個個頭頂鞋刷子。

  同時大肆渲染中獎者的神奇故事。

  說什麽頭等獎那個人選號碼，用的是祖宗家譜石碑上的數字作參考，再以他婆姨罵他時脖子上的青筋數目做輔助，有祖宗和婆姨保佑所以中了。

  二等獎那個人選號碼，用的是廟裏菩薩蓮花座花瓣的數目做參考，再以他傾慕已久的一個小尼姑的頭發數目做輔助，有菩薩和尼姑保佑所以也中了。

  相比而言，三等獎那個人要簡單得多，直接喝了一箱花子五哥的“陳皮五補腦液”，一拍腦門想到一串數字，拿來做號碼，他娘的也中了。關鍵是“陳皮五補腦液”，一定要喝，不喝水不吃飯也要喝！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直說得天花亂墜。

  沈小乙說的果然不錯。白花花叮當作響的大洋是最誘人的釣餌。巨獎開出以後，上海灘十個人裏頭有十一個變成了彩民。花一毛錢買一張彩票中兩萬塊大洋巨獎。買他娘的一百張！一千張！就等於有了一百次，一千次一夜暴富的機會。哦也！我的未來不是夢。

  木良把第二期彩票發行量增加了兩倍，結果僅用兩個禮拜的時間就全部售完。

  到了開獎那天，上海市政府門前又是人山人海。沈小乙又請來了南京政府行政院副院長。木良陪著他上台，當眾搖號開彩。巨獎開出來，中頭獎的那個人剛好又在現場，又是一個空翻翻上台去，萬眾矚目之下拿了兩萬塊大洋憑票即付支票。

  一夜暴富的夢想再次照進現實。

  上海人見麵交談隻有一個話題：航空彩票。陳皮五補腦液。

  什麽？你沒有中獎是吧？沒關係，隻是運氣不好而已，喝一箱陳皮五補腦液，然後去買下一期吧。我的未來不是夢。你的未來更不是夢。老天爺保佑，下一次就該輪到我和你了。

  航空彩票大賣特賣。現金流嘩啦嘩啦地流進上海航空銀行，資金極為充足，一躍成為法租界屈指可數的幾家資金雄厚的華商銀行之一。

  木良重新找回了當年赤腳財神的巔峰感覺。其他銀行寸頭緊張，都來找他拆借。一些大的工程項目需要資金，也來找他貸款。木良索性一不作二休，輾轉騰挪玩起金融來，仿佛當年搞三生運輸公司一樣開始了大冒險。隻不過上次是借貸，而這次是放貸。

  還好戴春土的蔣校長整日忙著爭權奪利，早把建設空軍的事情丟在腦後了，沒人來向上海航空銀行要資金買飛機。

  然而日本人可沒耐心等蔣校長買了飛機以後再侵略中國。他們蓄謀已久，早已經等不及了。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的傍晚，日寇在東北悍然發動了蓄謀已久的侵華戰爭。盤踞在中國東北的日本關東軍按照精心策劃的陰謀，炸毀沈陽柳條湖附近日本修築的南滿鐵路路軌，並嫁禍於中國軍隊。

  日寇以此為借口，突然向中國東北軍北大營發動進攻，於九月十九日占領了沈陽，同時占領了長春，營口，鞍山，南溪，四平等二十座城市。

  日寇在東北一擊成功之後，旋即於來年一月二十八日，在上海，突然向閘北的國民黨第十九路軍發動了攻擊，隨後又進攻江灣和吳淞，成功地把南京政府和美、英、法各國的關注焦點全部吸引到了上海。

  蔣校長急忙派兵增援。美、英、法各國急忙“調停”。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忙成了一鍋粥。

  在上海戰事的掩護下，在東北的日寇則像隻敏捷而老練的鬣狗，連克吉林，齊齊哈爾，錦州，哈爾濱。僅僅用了四個月零十八天，東北三省和一個特區，相當於日本國土三倍的中國東北百萬公裏的國土全部淪陷。

  至此，日寇這條鬣狗已經閃電般地將中國這個獵物咬下血淋淋的一大塊肉來，全部軍事目的達到，繼而在美、英、法“調停”下宣布上海停戰，隨後與南京政府簽訂了《淞滬停戰協定》。

  直到這個時候，蔣校長才想起組建空軍的事情來，委托財政部長孔祥熙買飛機。

  孔祥熙接到委托，立刻讓秘書做了一番世界各國軍用飛機行情現狀調查。

  調查的結果是：德國飛機最皮實，英國和法國飛機最靈活，美國飛機最先進，但都是價格高昂。隻有意大利的飛機價格最便宜，而且買一送一，買一架飛機送一輛法拉利跑車。

  孔祥熙看了調查報告，立刻決定買意大利飛機。

  所需資金一部分由政府撥款，另一部分則是航空救國彩票專款。

  他於是叫戴春土陪同他親自趕赴上海提取航空救國彩票專款。

  戴春土把孔祥熙安排在和平飯店套間住下，自己跑去找木良要錢。

  萬萬沒想到，木良玩金融玩得正嗨皮，把上海航空銀行的錢全放貸出去了，賬麵上是空的。

  “老天爺！快把資金弄回來！”戴春土急得腦瓜仁都抽筋了。

  “這麽一大筆資金，怎麽也得一個禮拜時間。誰讓你不早打聲招呼來著？”木良恨恨地說道，好像戴春土奪走了他心愛的玩具似的。

  戴春土無奈，隻能抿著嘴說道：“行。一個禮拜就一個禮拜吧。幸好是孔祥熙買飛機為的是法拉利，還好糊弄些。我想辦法跟他對付對付吧。”

  戴春土從木良那裏回來，去和平飯店見孔祥熙，緊張得一張小臉煞白，都不會說中國話了，直接跟孔祥熙說起了意大利語：

  “色即是空呀喏，空即是色呀喏，歐拉拉，四大皆空呀喏，蛤喇切牙呀喏。”

  孔祥熙聽得一頭霧水，問道：“戴處長，你喉嚨裏塞了個元宵還是怎的？說話嘰裏咕嚕的？我怎麽全聽不明白？”

  戴春土抓起水杯來，咕嘟咕嘟一口喝光，把喉嚨裏的元宵咽進去，定了定神，說道：

  “上海航空銀行賬麵上資金不足，需要一個禮拜才能湊齊。你老人家先去意大利買飛機吧，到時候我讓銀行把錢電匯給你。”

  “哦？那麽一大筆資金他們幹嘛用了？是不是投資買股票了？”孔祥熙好奇地問道。

  戴春土隻得順坡下驢，答應一聲：“是的。”

  孔祥熙立刻把身體湊過來，低聲說道：

  “戴處長，那筆錢不著急電匯給我。

  我知道你們軍統六處上海站有個做股票買賣的恒泰號，裏麵有個股神，綽號叫做‘神槍飛阿哥’。無論什麽股票，做空頭還是做多頭，他都能百發百中，大賺特賺。

  等上海航空銀行那筆專款拿到以後，你幫我把錢給‘神槍飛阿哥’，委托他用那筆錢幫我買賣股票，限期一年。

  我去意大利買飛機，跟他們簽訂一個貨到付款合同，最起碼要等一年以後才會用那筆錢呢。

  咱們正好打個時間差，用這筆錢買股票賺他一大筆。好不好？”

  戴春土聽完如夢方醒，抿著嘴回答：

  “不哈喔。蛤喇切牙呀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