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春土悄悄地從上海走了，跟誰也沒打聲招呼，仿佛肥皂泡啪地爆裂開，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小乙等人守口如瓶，所以莫金生並不曉得屠元興是地下黨“潛龍”，也不曉得戴春土曾經來過上海指揮抓捕。然而功虧一簣，又讓他跑掉了，最終天高任鳥飛，不知去向了。

  屠元興突然失蹤，令莫金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完全不明白怎麽回事。他派張條石和徐炳木去他家裏找，空空如也，連老婆孩子也不見了，仿佛被大風刮走了一般。他一下子著了慌，連忙命令巡捕和包打聽全體出動，四處搜尋。結果整個法租界都找遍了，也沒找到人影。

  到底跑到哪裏去了？怎麽能說沒就沒了呢？簡直莫名其妙。找了一陣子一無所獲，他也就不再找屠元興了。

  而水生隱隱約約覺得屠元興失蹤與戴春土或許有些關係。

  因為戴春土跟他講過，他此次來上海有個任務是抓地下黨。而屠元興失蹤與戴春土離開上海的時間恰巧吻合。

  莫不是屠元興是地下黨？被戴春土抓走帶到南京去了？想想又覺得不可能。屠元興怎麽會是地下黨呢！

  他讓韓上雲去找沈小乙他們問問。

  韓上雲回來告訴他：戴春土本來是要抓法租界地下黨的，結果忙活了幾天一無所獲。而南京那邊，本來他已經抓捕了兩個地下黨，關在軍統大牢裏，不想又被人劫獄跑掉了，所以他才匆忙趕回南京去了。

  水生聞言，撇了撇嘴，心說這家夥趕緊滾蛋吧。每次回來上海都攪得天翻地覆，烏煙瘴氣。他呆在南京還倒安生些。

  話說回來，別看戴春土抓地下黨不靈光，他做買賣卻實在有一套。

  他人走了以後，沈小乙和紅眼睛阿昌按照他的吩咐，一個去找木良搞航空救國彩票，一個去找美娟重啟恒泰號股票買賣。結果兩路買賣都大獲成功。

  恒泰號這邊，紅眼睛阿昌畢恭畢敬把美娟請來做經理。

  這美娟本來個子就高，再加上頭戴鴨舌帽，身穿一身獵裝，腰裏挎一把左輪手槍，披一件黑色風衣，把小臉一繃眉頭一皺，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了四、五歲，仿佛是個十八、九歲的英俊少年。

  新官上任三把火。

  美娟做了恒泰號經理之後，第一把火，就是把裏院的房間又改回來做了辦公室。把胡來來和胡遲遲兩個攆了出去，要沈小乙給她們另找了一個院子住下。然後叫人把整個院子全鋪上水門汀地麵，說是做個微型賽車場，她要用來練摩托車。

  第二把火，她把肖克調來給自己做襄理。每天讓肖克拿著個大本子，去股票交易所記錄交易行情。等過了一個禮拜，她在肖克的筆記本上圈定了八家公司，要肖克動用所有資金吃進股票，建好倉。

  兩把火燒完以後，她就不管股票的事情了。去洋行買了一輛摩托車回來，整日在裏院開摩托車轉圈玩，此外什麽也不幹。

  紅眼睛阿昌每次去恒泰號，都看見她在裏院玩摩托車，簡直心急如焚，但是又不敢打擾她。因為他和培訓班裏的請他學員一樣，是美娟的粉絲，對她頂禮膜拜。一是崇拜她的槍法。二是崇拜她的十二菩提子武功。三是崇拜她的神氣十足的派頭。

  這一日，紅眼睛阿昌終於忍不住，問道：“神槍飛阿哥，你這第三把火到底是個啥？要等到啥時候燒呢？”

  “哦！原來你每次來都是想看我放火呀？我還以為你是來看我騎摩托車呢！你既然不是為了欣賞車技，那你為啥每次看半天，然後跳腳鼓掌？你幹嘛不早說放火的事情呢？”美娟說道。

  紅眼睛阿昌連忙辯解道：“也是為了欣賞你的車技，也是為了看你放火。”

  美娟哼了一聲，去前麵店鋪找肖克拿來一個筆記本，指著畫紅圈的八個公司名字，吩咐道：

  “阿昌叔，你記住這八個公司的名字，然後叫幾個去股票交易所，悄悄地透露給紅馬甲們一個絕密消息，就說……，就說……，我問問你，現在中國最有錢的人是誰？”

  “孔祥熙啊！國民政府財政部長。他最有錢了。”紅眼睛阿昌脫口而出回答，隻是不曉得美娟問這個幹啥。

  美娟聽完點點頭，說道：

  “好！咱們就借他的名頭用一用。阿昌叔，你派人放出風聲，偷偷告訴紅馬甲們，就說孔祥熙要做這八隻股票。曉得了吧？這就是第三把火。光靠咱們自己燒不起來，非要借用孔祥熙的手才能燒起來。”

  紅眼睛阿昌聽完，驀地想起來當年戴春土在恒泰號的時候就是這樣拉大旗作虎皮，打著顧先生的旗號玩股票的，隻是自己愚笨忘記了。沒想到神槍飛阿哥無師自通，如法炮製，一出手便是十環穿糖葫蘆，簡直神了。

  “是。神槍飛阿哥。”紅眼睛阿昌答應一聲，忙不迭地去了。

  第三把火燒過以後，那八支股票翻著跟頭漲，每天一個行情。

  肖克每天記錄。等到股票價格翻了足足兩倍，美娟才讓他拋售。然後又圈定了八支股票建倉，故伎重演。

  這樣幾番操作下來，恒泰號頓時名聲大噪。

  上海灘玩股票的人都聽說老恒泰號出了一位新股神，綽號“神槍飛阿哥”。無論什麽股票，做空頭還是做多頭，他都能指哪打哪、百發百中、大賺特賺。

  一時間，恒泰號門前車水馬龍，新老客戶摩肩接踵前來，委托他們代理股票買賣。

  如此這般，恒泰號的股票生意又做起來了。

  再說航空彩票生意那邊。

  木良用現成的有軌電車廣告公司搞航空彩票發行，他是經理，兩個兒子明倫和明理做襄理，負責具體工作。

  他又投資設立了上海航空銀行，地點在法租界公館大馬路，還是由他自己做經理，讓水生的三兒子維英做襄理，幫他幹具體工作。

  一切準備停當以後，開始了第一期的航空彩票發行。

  木良花巨資在上海灘所有的報紙上做廣告，包括法租界，公共租界，老城廂。

  “航空救國！買彩票中巨獎！利國利己！”

  忽如一夜春風來，航空彩票遍地開。猶如一陣疾風暴雨，鋪天蓋地，航空彩票雨的大雨點子落在每個人頭上。

  偶爾有一兩個沒被淋濕的，第二天乘坐有軌電車去上班，一上車便看見車廂裏也是貼滿了廣告：

  “航空救國！買彩票中巨獎！利國利己！”

  到最後，整個上海灘誰也沒躲過這場雨。僅僅兩天功夫，航空彩票便搞得上海灘婦孺皆知。

  第一期航空彩票銷售結果不盡如人意，勉強做到收支平衡。畢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有這樣的結果實屬不易。

  航空彩票按章程規定是一月一開獎。

  木良算盤一打，皺起了眉頭。若是按照以前廣告上的說法，頭等獎兩萬大洋，二等獎一萬大洋，三等獎五千大洋，全部兌現的話，那就賠錢了。

  他做買賣做了半輩子，最不喜歡的事情就是賠錢。於是把沈小乙找來，商量能否把獎金的數字減半，做到略有盈餘。

  沈小乙立刻顯露出極高的賺錢天賦，簡直可以與戴春土相提並論，他當即驚呼一聲：

  “我的天呐！虞老板，萬萬不可。咱們航空彩票一月一期從老百姓腰包裏拿錢，靠的就是用獎金做釣餌呢！獎金一定不能少。咱們還要搞個大場麵造聲勢，讓老百姓親眼看見白花花的大洋叮當作響，他們以後才會擠破頭買彩票呢！”

  木良聞言，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自愧不如。他把手一攤，說道：

  “小乙兄，你說得頭頭是道。那開獎的事情你來做吧，如何？”

  “好。我來做。”沈小乙滿口答應下來。

  說幹就幹，沈小乙真不含糊，運籌帷幄，設計好了航空彩票開獎的各個環節，然後台台令台台，隻等好戲登場了。

  開獎地點設在上海市政府門前廣場，仿佛唱戲一般臨時搭起一個大台子。他事先專門去了趟南京，請來南京政府行政院的一個副院長專程開獎。要當眾搖號開彩，以彰公平。

  “公平搖號開彩！杜絕營私舞弊！

  給我一毛錢，還你兩萬塊！你的未來不是夢！

  歡迎廣大彩民蒞臨現場監督！”

  用幾句朗朗上口鏗鏘有力的廣告語，將航空彩票公開開獎的消息在報上一刊登，立刻轟動了上海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