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智鬥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7      字數:4154
  屠元興不慌不忙地跟戴春土講述道:

  “兩個星期前,中統那邊派了一個特派員過來,名叫徐國輝的,帶了封外交照會來法租界,找到洋人總監。跟洋人說,上個月,中共特科出了個叛徒,好像叫什麽顧順章是吧?聽說以前在大世界娛樂場門外馬路上變魔術。不曉得是不是真的。反正我從來沒見過這人。

  徐國輝跟洋人說,這個叛徒招供出法租界潛伏有中共地下黨組織,代號‘潛龍’,用秘密電台給中共根據地發情報,導致國軍圍剿行動失敗。所以他專程來訪,懇請法租界當局幫助搜查地下黨秘密電台,抓捕‘潛龍’。

  洋人對於抓共產黨的事情最積極了,當即滿口答應。

  等徐國輝走了以後,洋人總監立刻把老頭子叫了去,責令老頭子負責抓捕行動。

  等老頭子回來巡捕房以後,他又把卷宗轉給了我,指示由我負責具體實施。

  這麽著,我就帶著三個巡捕組成了搜捕小組。

  現在問題來了,我到哪裏去抓‘潛龍’呢?

  他腦門上又沒寫‘地下黨’三個字,是不是?我當時琢磨,法租界這麽大,人這麽多,這不等於是大海撈針麽?

  所以呢,我就決定先從搜查地下黨秘密電台開始,隻要查到電台,順藤摸瓜,應該就能抓到‘潛龍’。

  所以呢,我們架設了兩部監聽電台,一部設在巡捕房,另一部設在我蒙泰尼路弄堂家裏,每天夜裏進行監聽。一旦搜索到地下黨秘密電台的發報信號,我們就會采取分區停電的辦法,查出地下黨秘密電台的準確位置,然後實施抓捕行動。

  春土,所以我剛才問你見沒見老頭子呢!

  你若是見了老頭子,聽他告訴你巡捕房抓捕地下黨的計劃,咱們就不至於鬧誤會了。

  你說你們國民黨這麽些部門組織得也真是夠混亂的。你說他們先派來中統徐國輝來法租界抓地下黨。然後又派你軍統來法租界抓地下黨。你們兩家事先又不打個招呼,知會一下。不亂套才怪呢!

  你想想,若是你軍統戴處長的人誤打誤撞抓了中統徐國輝的人,互相都指證對方是地下黨,那不等於你們踢了一場足球比賽光進烏龍球了?這才有你的熱鬧好看呢!

  萬幸!你這回是誤抓了我。我看在兄弟麵上不跟你計較,到時候替你幾個方麵都遮掩一下,免得你吃癟子,也就是了。

  春土,你現在聽明白了吧?”

  一番話把戴春土說了個幹瞪眼,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喉嚨裏仿佛塞了一個沒煮的生元宵,卡在嗓子眼,上不來下不去,差點兒沒把他憋死。

  沈小乙在旁邊看見戴春土臉色變了樣,明白他這是急火攻心,生怕他急得昏厥休克,連忙倒杯水來,遞給戴春土。

  戴春土咕嘟咕嘟喝完了一杯水,把卡在嗓子眼的生元宵咽下去,翻起白眼盯著屠元興,說道:

  “元興兄,你自以為編的天衣無縫是不是?我問你,既然你的電台是用來監聽的,那你每天淩晨一點鍾用電台發報四個字暗語,怎麽解釋?”

  屠元興回答:

  “我不是跟你講了,我們巡捕房架設了兩部監聽電台嗎?巡捕房一台,我一台。我就是因為怕鬧誤會,別像你們中統和軍統一樣,自己人抓自己人,所以跟那部電台約定每天淩晨一點鍾發個電報暗語,相互確認一下身份,省得監聽來監聽去,鬧到最後才知道,是我們自己兩部電台互相監聽著玩呢!”

  戴春土冷笑一聲:“編的好!那我問問你,你用電台發報的四個字暗語是什麽?”

  “元興乃吾。”

  屠元興搖頭晃腦地回答,

  “翻過來就是‘吾乃元興’。我是元興也。這麽簡單的暗語你們都破譯不出來?還好意思說自己搞監聽呢!

  說老實話,你們跟中統徐國輝那幫人簡直差太遠了,人家最起碼還破譯出來一個‘元宵煮熟’呢,跟‘元興乃吾’八九不離十。”

  戴春土聽了這話,感覺那個生元宵又從胃裏翻湧上來了,卡住了嗓子眼,連忙向沈小乙打個手勢,讓他再倒一杯水來。咕嘟咕嘟一口喝光了,吞下生元宵,再翻起白眼來,盯著屠元興,問道:

  “元興兄,你別再跟我糾纏什麽元宵的事情。我曉得你家在哪裏!蒙泰尼路弄堂房子根本不是你的家。我問你,若是巡捕房的公事,你為啥要把電台設在那裏?幹嘛要偷偷摸摸的?”

  “誰說那邊不是我的家?”屠元興微微一笑,

  “春土,法租界哪個男人沒有個相好的?家裏老婆孩子都在,你說把相好的帶哪裏去過夜?能帶回家裏麽?不都是帶去小公館嘛!

  而且那邊房子有閣樓,高。我家的房子矮,需要架設室外天線,又沒有合適的,所以我就把電台設在小公館那邊閣樓上,每天在家裏吃了晚飯過去。”

  戴春土一時啞口無言。

  此時外麵天已經亮了,一縷陽光射進了倉庫,照在屠元興臉上,分外光芒。

  屠元興於是說道:

  “春土,我完全是看在兄弟麵上才跟你說這麽多。沒來由地陪著你折騰了大半宿。現在天亮了,我一會兒還要去巡捕房點卯呢。若是去晚了,老頭子責問起來,我隻能把你的事情跟他實話實說了。”

  戴春土結結巴巴地說道:“元興兄,那你要怎樣?”

  屠元興麵無表情地說道:

  “我不要怎樣。春土,我不是跟你說了麽?我曉得你們軍統和中統之間競爭得厲害。你坐軍統六處處長的位子上實在不容易。昨天夜裏的事情我給你瞞下來,跟誰也不提。

  我建議你一會兒趕緊去見老頭子,跟他講你也是來法租界抓地下黨的。

  老頭子若是想幫你,等我們巡捕房抓到‘潛龍’,他做人情把這個功勞送給你,不給徐國輝,我沒二話。”

  戴春土點點頭:“行。就照你說的辦吧。”

  屠元興指指自己身上被揉的皺皺巴巴的便裝,說道:

  “春土,你要派汽車先送我回去蒙泰尼路弄堂小公館,我的巡捕房製服還在那裏呢。還有電台發報器什麽的,原樣給我搬回去,我晚上還要用呢。他們還要等我換了衣服,再送我到巡捕房。我騎自行車肯定來不及點卯了。”

  這話正中戴春土下懷,本來他就想派人跟蹤監視屠元興呢。他於是對飛天鼠洪大使個眼色,說道:

  “洪大,你帶著幾個人開車送元興大哥。”

  “是。戴處長。”

  飛天鼠洪大應諾一聲,招呼其餘四隻老鼠,搬著電台、發報器、天線、筆和紙,陪著屠元興出了特務培訓班大院子,來到街上,請他上了卡車,坐在前麵駕駛室副座上。

  飛天鼠洪大開車一路疾馳,不多時到了蒙泰尼路弄堂石庫門房子。

  屠元興下車,將電台什麽的抱在懷裏,獨自進去了。

  飛天鼠洪大做個手勢。幾隻老鼠訓練有素,立刻散開了,四麵把守住房子。

  過了一會兒,屠元興換了巡捕房製服出來,推著自行車,大刺刺地說道:

  “誰幫忙把我的自行車放卡車上?”

  “我來。”跳梁鼠洪四連忙接過自行車,放在了卡車上。

  眾人上了車,又是一路疾馳,來到巡捕房。

  屠元興下了卡車,去後麵拿了自行車,騎著進了巡捕房。

  飛天鼠洪大將開車緩緩地開走,到不遠處停下來,在這裏正好可以監視巡捕房的大門。

  俗話說做賊心虛。這幾隻老鼠以前幹的是偷摸拐騙的勾當,路上見著巡捕都趕緊低下頭溜著牆根走,這回卻是破天荒頭一遭,直著脖子監視起巡捕來了。他們哪習慣幹這事?隻監視了一棵煙的功夫,便覺得心裏發虛,腿肚子轉筋,渾身的不自在。

  通關鼠洪三感覺肚皮裏有十五隻水桶打水七上八下,最先扛不住了,跟飛天鼠洪大說道:

  “哥哥也,咱們這麽呆在巡捕房門口可不是耍的。若是那個屠元興為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報複,一會兒派幾個巡捕出來,借口抓賊把咱們全抓了,交給會審公堂。翻出來咱們當年做賊的那些案子,誰不得判個十年八年監禁?眼下咱們跟屠元興結了梁子,阿昌哥,戴處長,都在他那裏沒了麵子,根本撈不出來咱們,豈不是要牢底坐穿麽?”

  飛天鼠洪大聞言,心中一凜,渾身打個激靈,扭頭望望其他幾隻老鼠,問道:“你們哥幾個怎麽說?”

  眾人回答:“老三說得不錯。咱們呆在這兒等於用手榴彈擦屁股,一個字懸,兩個字很懸,三個字太懸了。”

  飛天鼠洪大點點頭,說了聲:“扯呼!”

  說完腳下一踩油門,將卡車一溜煙地開回了恒泰號軍統六處。

  那邊紅眼睛阿昌因為抓屠元興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的,悶悶不樂,推說累了,早已經回去悅來旅社自己房裏睡大覺。

  戴春土和沈小乙去了電台機房,對著幾部電台幹瞪眼運氣,想搞明白到底哪個環節出了毛病。明明是“元亨利貞”,怎麽一下子變成了“元興乃吾”?

  飛天鼠洪大他們一直找到這裏來,告訴戴春土他們剛才一路監視屠元興,回了蒙泰尼路弄堂石庫門房子,果然換了巡捕房製服出來,然後又送他去了巡捕房。

  戴春土問:“你們為什麽不守在巡捕房繼續監視他?跑回來幹啥?”

  飛天鼠洪大沒辦法,隻得實話實說:“戴處長,我們哥幾個都是身上有案子的人,一到巡捕房門口腳趾頭就抽筋,根本一分鍾也不敢待下去。”

  戴春土聽明白了,揮了揮手,像轟蒼蠅似的,讓他們去了。

  他叫沈小乙去安排兩個特務,十萬火急趕到巡捕房門口,秘密監視屠元興。

  沈小乙連忙跑出去安排。

  片刻安排好了,重新回到機房。

  戴春土依舊盯著電台愣神,仿佛那電台是一鍋元宵變的,他正在用意念把電台重新變成一鍋元宵。

  沈小乙問道:“戴處長,老頭子那邊你去不去?”

  戴春土打個激靈,摸了摸脖子上的勒傷,下意識地回答:“去個屁呀。去了不是找死麽?”

  “那咋辦?”沈小乙問道。

  戴春土終於把眼睛從電台上挪開,盯著沈小乙,說道:

  “小乙,你信屠元興的鬼話麽?”

  沈小乙搖搖頭:“不信。可是他一番話說的頭頭是道。我的天呐!簡直無懈可擊。我們又拿他沒辦法。”

  “誰說沒辦法?”戴春土反問道。

  “那你說有啥辦法?”

  “讓我想想。”

  戴春土抿著嘴開始思考,過了一會兒,突然“啪”地一拍手,說道:

  “想出來了。”

  “啥辦法?”沈小乙充滿期待地問。

  戴春土回答:“我的脖子已經好了,可以歪著思考問題了。”

  “這跟辦法有啥關係?”沈小乙一臉懵圈問道。

  “當然有關係了。我思考問題的標準動作是抿著嘴和歪著脖子。兩個動作必須要做規範了,缺一不可。剛才我隻是抿著嘴思考,當然想不出來了。你等我抿著嘴和歪著脖子再思考一下,就想出辦法來了。”

  戴春土抿著嘴歪著脖子重新開始思考,過了一會兒,突然“啪”地一拍手,說道:

  “想出來了。”

  “啥辦法?”沈小乙很猶豫地問道。

  戴春土抿著嘴,信心十足地說道:

  “我們現在就呼叫南京站站長郭繼石,讓他馬上提審趙大江和他侄子。跟他們使個詐,就說我們已經抓到了法租界地下黨屠元興,看看他們如何反應。

  小乙,我跟你講,憑直覺,我敢肯定屠元興是地下黨。隻是他穿著巡捕房的製服,又跟老頭子有這一層關係,潛伏得太深了。因此,趙大江和他侄子萬萬不會想到,即使他們不招供,我們也一樣能查出屠元興地下黨的身份,一舉抓獲。

  既然屠元興被抓了,那他們死扛著不招供還有什麽意義?我猜他們肯定會崩潰,再也撐不住了,到頭來一瀉千裏,竹筒倒豆子全盤招供。

  嘿嘿。咱們等著瞧!”